慕容雨川救出美奈子的房間正是專門用來殺死那些Chicken用的。

這座地下建築是由防空洞改造的，內部結構猶如迷宮般曲折，分前後兩個出口。美奈子之前進入的是正門，而慕容雨川則是從後門潛進來的。

他拉著美奈子，悄悄從旁邊另一扇門逃出去。那兩個傻瓜居然沒發覺他是一個陌生人。一切遠比慕容雨川預料中順利，他簡直心花怒放，誰讓他天生命好，擋都擋不住。

另一個說：「我估計也是。這是條死路，除非傻瓜誰會往這裏跑？」

「不是生出，而是腹中的胎兒達到『成熟期』。」歐青仁說：「那些孕婦被稱為Chicken，平均兩個月產下一個egg。每個egg經過加工處理做成半原生態的保健品，運到國外一份可以賣到3萬美元。」

他對慕容雨川說，你也用不著提防我了。邱小姐在公司外面，她可能現在已經報警了。警察都要來了，我還能對你有什麼異心嗎？

他不是一個殘忍的人，但無疑深諳人體解剖。人的腹部即使被割出很恐怖的傷口也不容易致命。不過，外翻的白色脂肪加上大面積不斷冒出的血，無疑會嚇破大多數人的膽。

她剛一上車，慕容雨川就以最快速度發動車子。「哎呀，也用不著那麼急吧，差點兒把人家滑倒了。」邱詩嫣嬌嗔，象徵性地用軟軟的拳頭錘了一下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想看出那雙空洞的眼神里隱藏的東西。

「哈哈，沒準兒他不行。」

「哪個女孩兒？」佐川一政神情平和，「難道又有人失蹤了？」

「你其實是喜歡我的。」

醫生把戴著大口罩的臉湊到美奈子面前，低聲說：「我心疼你還來不及，怎麼忍心傷害你呢？」

面前的通道忽然出現了兩個入口。看上去都差不太多。

美奈子知道乞求全然無用，怕到極點也就麻木了。

邱詩嫣趕緊縮回手。瞟瞟慕容雨川，想了一個自認為合理的建議：「人家要動手早就動了，我們趕去也未必來得及。還不如我們去報警呢……」

美奈子不知道他們想用什麼辦法殺死自己。事已至此，她索性閉上眼睛任憑擺布。她在心裏默念，雨川君，我們的逃亡到此結束了。

慕容雨川看著懸挂在旁邊的一團團黑影心奇，用手機屏幕光晃了一下。

「不是報復。而是根本沒來得及揮出拳頭，就已經被對方置於死地了。」

「……」

慕容雨川說：「由此激起了你的憤怒，你想為藍香琴昭雪。」

如果雨川君得知她現在的處境，會不會很焦急？

「是。在當今社會，每個人只想做好自己就夠了，我也不例外。」

「慢點兒，慢點兒。等等我……」邱詩嫣氣喘吁吁跟在後面。

「你想辦法給我找一個Michel的親信。讓他帶我進去找美奈子。」

慕容雨川走過去，推門，鎖著。右側牆上有一個刷卡器。

他毋庸置疑的神情讓慕容雨川不解：「你怎麼那麼確定？」

「那個人是你的崇拜者嗎？對你當年的行為頂禮膜拜？」

歐青仁說：「她在你身後。」

「你猜到了她無處投奔會來找我。」

美奈子讓慕容雨川拉著手，腳步匆匆，不敢停留。直到現在她都感覺彷彿是在做夢一樣。慕容雨川就好像只要一念咒語就能出現在眼前似的。

「可是她沒有。她只求你們能夠放她一條生路。」

歐青仁說：「我不去，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慕容雨川藉著微弱的光亮，發現他們所處的房間是一個套筒似的結構。有一排排櫥櫃，洗手池。房間盡頭有兩扇玻璃門，門后黑魆魆的似乎很深。

「你別管。能不能找到那個人？」

「你們太小看Michel Winston了，從邱小姐介紹美奈子去他公司工作的那一天起，他就開始懷疑她了。」

「這是必然的結果。Michel花了幾年時間，建立了一條從取貨，生產到銷售的全套產業鏈。而這些女人只是產業鏈中一個鏈條而已。從她們成為Chicken的那一天起，她們唯一的任務就是不停歇地懷孕，產胎，再懷孕，再產胎，周而復始。直到她們的生殖系統徹底衰竭，無法懷孕為止。這個過程所持續的時間由個體體質差異決定。」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房間里一片昏暗。只有逃生指示燈散發出幽幽綠光。

這話說得很流氓，可是聲音忽然變得有點耳熟，美奈子瞪大眼睛，瞅著醫生的眼睛。心頭猛然一顫。

「……」

「因為我比誰都了解她？哪怕是現在。」

羅炎麟來到他面前，直截了當：「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跟她斷斷續續交往了不到一年，期間發生了許多讓人一生難忘的事。在這期間，她失蹤了三次。第一次因為我們的感情問題。第二次她失蹤的就有些莫名其妙，僅僅一兩個月時間，當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全身浮腫得像一個皮球。如果不是她說話的聲音，我根本無法認出她來。」

慕容雨川一頭鑽進駕駛室。

「只要你承認，我就帶你遠走高飛，就我們倆，去哪裡都成。我們不再插手這裏的事情，無論警察還是MIC都跟咱們沒有關係。」

……

慕容雨川不容多想，拉起她就沖了進去。兩個人一陣狂跑，穿過最後一道門，猛然發現前面是一堵水泥牆。

美奈子連https://read.99csw.com連點頭。慕容雨川現在說什麼她都覺得正確。

「你想要激起警方和全社會的關注。你故意找到了一個有食人慾怪癖的人。利用他製造出一樁樁聳人聽聞的碎屍食人案，鬧得整個城市人心惶惶。警方迫於壓力只有全力以赴偵查這起案件。在尋找兇手的過程中，你誘導警方關注到被害人沒有身份這個疑點，於是，我們開始朝向你預期的方向，通過調查被害人逐漸挖掘到MIC犯罪的內幕……」

慕容雨川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美奈子剛剛驚呼出一個字，嘴巴就被那個人捂上。

慕容雨川瞅著美奈子。

「體質差的半年左右。體質強的不超過兩年。」

「你倒是說話！」

「他們有那麼強大？」慕容雨川懷疑。

慕容雨川哆嗦著手掏手機，撥美奈子的號碼。

「……他渴望模仿你，親自嘗一嘗人肉的滋味……你卻並沒有勸阻他，反而鼓勵他，刺|激他對人肉的『飢餓感』。他的目的是想吃人。而你的目的是想看著你的徒弟如何吃人。再次把它寫成暢銷書。」

歐青仁感傷中帶著譏誚：「你聽說過身不由己這句話嗎？站在局外的人們可以空發議論。等到事關己身，又有幾人能夠無所畏懼。」

莊園園手槍一顫，陡然一聲大吼：「你說啊！忘恩負義的東西！」

門后是一個巨大的空間，足有幾百平米。混沌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套整齊而複雜的生產設備。一個個黑乎乎的東西像一群蝙蝠似的懸挂在半空，看不清楚是什麼。

「你……」邱詩嫣氣得一捶車窗，「好心當成驢肝肺。你開車吧，我告訴你……」

「我和美奈子讓藍香琴救了。如果不是她，我們很可能就死在孫皓手裡了。」

美奈子問：「我們走哪邊呀？」

等他們慢慢適應了光亮，整個現代化生產線盡收眼中。他們從一排排鐵鉤中穿過，四處搜索。

帷幔這面的醫生顧不上搭話，在美奈子身上瞟來瞟去。他的手剛碰到美奈子身體，美奈子大叫：「你，你不要侮辱我！你要殺就趕快動手！」

邱詩嫣的轎車停在大門口。那個灰白衣服的守夜者老老實實站在旁邊。

歐青仁說：「我不是貪生怕死，我的確很想親手殺死Michel報仇，但我必須去處理一件事。解鈴還須繫鈴人。」

剛才那個心虛的醫生忍不住說道：「真是邪門兒了。根本沒有人。明明聽到那聲慘叫又是誰發出的？」

「她就是藍香琴。」歐青仁說。

慕容雨川一面把她從擔架上扶起，一面大聲說：「這丫頭一點兒都不配合，再等我5分鐘就好。」

羅炎麟門都沒敲，推門走進。

邱詩嫣嚇得一動不敢動，帶著哭腔說：「我不也是為了幫你嗎？誰能，誰又能想到Michel是那樣的人呀……」

美奈子緊緊挽住慕容雨川的胳膊，跟著他小心翼翼地穿過長長的生產線。

他再次沉默。

「警察辦案。」

王兵一路順利地帶著慕容雨川進入地下車間，他對複雜的地形輕車熟路，甚至幫助慕容雨川打聽出了美奈子的下落。慕容雨川也並非對他沒有防備，手裡的刀子始終抵在他的腰間。膽小如鼠的王兵竟然絲毫不敢反抗。

兩個人稍稍猶豫：「那你快點兒啊。」

慕容雨川猛然一踩剎車。一把揪住她衣襟，目露凶光：「都他媽是你出的餿主意，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把你肢解了！」

「藍香琴在油萬鄉出現了。」慕容雨川說，「至於她到底想幹什麼，我到目前也想不明白。也許你可以為我解釋。你跟她的關係似乎很不一般。不是嗎？」

美奈子突然失控般尖叫起來，慕容雨川慌忙捂她的嘴。美奈子胡亂掙扎，嚇得幾乎失去了神智。

慕容雨川驚駭得說不出話。

慕容雨川搡開她，一邊給王樹林撥電話報警，一邊想對策。

他沉默。

慕容雨川臉色大變：「那個食人魔？他不是已經……」

過了一會兒，有人說：「他們沒在這裏。看來是跑了另外一條路從後門逃了。」

慕容雨川假想過各種各樣得到女孩初吻的情節，卻沒有一次猜中，哪怕相近。命運就是如此離奇。機關算盡往往失望，無心插柳偏偏收穫。

不過接下來的劇情發展順利得讓人不可思議。嚇破了膽的王兵毫無保留，一五一十都說了。他不僅知道MIC有一個地下車間，而且還痛快地答應帶慕容雨川進去找人。他說，我知道我們做的事傷天害理，我現在要將功贖罪。

「找到是能找到……就是……」邱詩嫣咬咬嘴唇，「我不想你去，你萬一回不來……」

他的手一碰到美奈子，美奈子哭道：「我不會答應你。你趕緊殺了我。」

「即便如此，仍然供不應求。」

「那你為什麼又開始調查，甚至開始反對MIC呢？」

「你怎麼會這樣想？」

他忽然低頭，用自己的嘴堵住了美奈子的嘴，把那一聲叫喊融化在兩人私密的小空間里。美奈子身子一顫，卻不是因為恐懼。她閉上眼睛，漸漸安靜下來。

「……」

「兩個月前的那天下午，MIC公司又運來了三具屍體。去掉了遮掩時……」九_九_藏_書歐青仁的嗓音有些嘶啞，「我竟然發現，其中一具就是藍香琴……」

其中一個醫生對另外一個說：「找一塊膠布把她嘴封上。一會兒叫出聲來很煩人。」

慕容雨川說：「我也不知道。」

邱詩嫣將信將疑：「這人說話可信嗎？那不成了拿女人當家禽嗎？聽上去簡直天方夜譚。我看MIC倒是很正常的公司呀，法律手續一應俱全，一切都是現代化，完全可以匹敵人家美國標準，否則我怎麼會給他們代言啊？再說人家Michel也是有身份、有學識、高素養的外國商人，他……」

他拉著美奈子穿過七扭八拐的甬道，向後門方向跑。背後似乎隱約傳來了嘈雜聲。莫非那些人已經發現美奈子逃走了？

在昏黑狹小的鐵箱里，全神貫注，連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都聽得真切。

「你是說當她們沒有了使用價值就會被處理掉？」

「……」

映入眼中的赫然是一排掛在鐵鉤上的胎兒。

「第二次失蹤？」

佐川一政泰然自若：「我不明白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美奈子難為情地吐下舌頭：「啊呀，沒猜對。」

他們一個房間挨著一個房間尋找，最後走進了生產車間。面對著巨大的黑暗，他們也不免緊張。

美奈子是為了他才去冒險的。如果她出了意外，他一生都將不得安寧。

「你是為了那個賤女人才背叛我的，對不對？」

大廳里的頂燈突然熄滅，四周徹底陷入漆黑。停頓幾秒，燈光又詭異地亮起。

站在藥品櫃外面的人遲疑了片刻，伸手去拉櫃門。

歐青仁知道的秘密遠比他說的更多。慕容雨川已經來不及多問，他轉身就往外跑。

慕容雨川努力鎮定著自己：「你現在能不能跟我一起去找美奈子？也算為了藍香琴報仇……」

慕容雨川一驚：「你怎麼知道。」

「僅僅如此嗎？」

歐青仁沒回答，他繼續說：「當得知你和那位日本姑娘一起動身去貴州。MIC這邊才恐慌了。於是派孫皓趕在你們前面去油萬鄉殺死董燕，方便的話也殺死你們。至於他為什麼失敗了，具體詳情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報警？還要為他們工作，替他們遮掩？」

慕容雨川直到現在都難以置信。照片上那位神秘微笑的絕色女子，是面前這具只剩下肌肉骨骼的乾屍。

有人喊：「你們去後門那邊，別讓他們跑出大樓。我們幾個檢查這邊生產車間。」

歐青仁站在藍香琴的標本前，藉著熹微的月光，端詳那沒有皮膚的臉。他抬起手，緩慢撫摩著那干硬的筋肉與骨骼，在腦海中回憶起她曾經的美貌……

慕容雨川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外面的人已經很近了，似乎能聽見防塵服滑過空氣的聲音。

幾個人彼此交換目光，便心領神會地轉身折回，紛紛從腰帶上摘下一萬福特的微型電棍，擎在手裡。

「……」

冒煙的槍口轉向歐青仁眉心，莊園園忽然哭起來：「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真心喜歡過我？」

慕容雨川繼續問歐青仁：「那為什麼要殺死那些女人。」

邱詩嫣心裏斟酌著該如何問起，哪知已經紅了眼的慕容雨川不容分說，抽出一把解剖刀就抵在王兵肉呼呼的脖子上。邱詩嫣叫苦不迭，這要是將來被警察調查起來，豈不成了雌雄大盜入室搶劫？她那向子怡大姐看齊的國際明星夢就徹底玩兒完了。

「您所撥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內。」

莊園園瞥了一眼藍香琴的乾屍，冷笑：「不錯，是我讓孫皓把她騙進MIC做Chicken。沒想到她居然還能逃出去。」

「你一個人去，你瘋了嗎？」

「這個問題我好像已經不只回答你一遍了吧？你如果還想聽，就搬一把椅子坐在我旁邊。我很樂意跟你這樣有頭腦的人交談。」

老人那雙細微而古怪的眼睛出現了邪惡的笑意。

羅炎麟腳步不停，冷冷回答。

羅炎麟伸手拿起桌上的稿紙：「這是你正在寫作的旅遊札記……」

「當然不止。她只是MIC公司的貨源之一。這些女人沒有身份，沒有親人，她們存在的價值甚至比不上城市裡一條寵物狗。總之，只要是沒有身份的女人，只要這個女人一旦失蹤沒有人會尋找，就是理想的生產原料。」

慕容雨川咬牙：「你既然喜歡她，為什麼還要殺死她？」

「等一下。」美奈子說。

提示音響起——

有人附和：「我好像也聽到了。」

「別急著動手啊！」那名醫生走到擔架前，細細打量美奈子，「真別說，蠻漂亮的……」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消失了，卻沒有人知道？」慕容雨川受到劇烈的衝擊。

王樹林把警車停在明珠酒店門前。羅炎麟下車，徑直走進大堂，直接上樓。前台小姐忙招呼他：「先生，請問您找誰？」

「別他媽的烏鴉嘴！」有人顫聲罵。

有人罵道：「這種地方不應該藏人吧？換成是我也絕對不敢待在這兒。」

慕容雨川伸手敲敲美奈子的小腦袋。

背後傳來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似乎正有很多人趕過來。慕容雨川拉起美奈子就想跑。

坐在那裡的醫生說：「等一下。」

美奈子把臉扭到旁邊。

兩名戴著口罩的男醫生推著移動擔架進到一間狹長的房間里。房間前後都有門，中間掛著一道帷幔。

「但是你知道MIC的強大，你必須首先把自己隱藏起來，以一種迂迴的方式利用警方的力量來進行反擊。」

「……」九*九*藏*書

美奈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片刻，伸手指指左面的通道。

「哦？」

他們立刻放棄了搜索，迅速撤離生產車間。由於走得匆忙，忘了關燈。偌大的廠房裡，只留下上百個鐵鉤整齊懸挂在那裡。

「到那時她們就成了多餘的東西。會有專門的醫生給她們進行靜脈空氣注射殺死。之後，屍體配上偽造的法律文件，轉送到這裏，再由我們加工成標本，充斥在那些正規遺體捐獻者中間，銷往世界各地的醫院和展覽館。她們原本就沒有身份，只要死後妥善處理好屍體。一切就都會天衣無縫。」

兩人靠著牆壁大口喘息。奔跑的腳步聲正從門外經過。美奈子趴在慕容雨川懷裡，慕容雨川摟著她，仔細聆聽外面的動靜。那些人似乎沒發現他們。

「就是這樣。」歐青仁平靜地看著他，「如果不是我通過佐川一政之手把一具具屍體送到你們眼前，你們怎麼可能知道真相呢？」

「但我現在告訴你，這齣戲到此結束了。而且我要你老實回答，那個模仿你的人在什麼地方？」

美奈子被皮帶綁在移動擔架上。Michel Winston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忍不住嘆息：「你來這裏的目的我從一開始就清楚。我原本不想傷害你，甚至還很榮幸能與你成為朋友。可是你偏偏令我失望了。」

「準確說，是在藍香琴第二次失蹤后又出現的時候。」

「我的意思你心裏清楚。」

他從兜里掏出那個主管王兵的磁卡，往刷卡器上一按。

「什麼意思？」

「大約需要多久？」

歐青仁注視了他半晌，才說：「那個人絕不可能是藍香琴。」

「我沒有騙你。連我都知道了，Michel怎麼會不知道呢？」

如果她死了，雨川君會不會很心痛？

「……第三具屍體的切割方式，與我當年如出一轍。我感到驚奇，30年前發生的一切如此清晰地再現於眼前——豐富的血液，閃動光澤的脂肪……」

「反正早幾分鐘晚幾分鐘都是死，不如先……」他說著伸手去掐美奈子的臉。

「還好吧……」

「佐川一政在等著我。」

他停止動作。

前面是一個拐彎，他們差點兒就跟追趕的人跑了一個碰頭。慕容雨川慌不擇路，推開身旁一扇門就往裡鑽。

有人打開燈，刺目的白光在黑暗中炸開。所有人都捂住眼睛。

佐川一政眨眨小眼睛。

「……」

慕容雨川面色鐵青，看都沒看她。

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全然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纏綿了許久，慕容雨川才清醒一些，他抬起頭聽聽櫃門外面的動靜。正想推開一條縫隙瞧瞧，意猶未盡的美奈子揚起迷離的眼睛，又把濕漉漉的嘴唇湊上去……

「你說什麼？」歐青仁的表情忽然變得無比驚奇。

「……」

那人搖頭說：「不對。產房在左面，喊聲好像是從右面生車間那頭傳來的。」

腳步聲、說話聲離開門口，越來越遠，最後沉寂。慕容雨川和美奈子長吁一口氣。雖然還沒有脫離險地，暫時卻安全了。

兩個人像貼餅似的勉強擠在裏面。

「我為她在樓下租了一套單居室公寓安頓她們母女。誰知她住了不長時間再次失蹤。我感到不妙，報了警。派出所派了一個人過來看了看，斷言她是離家出走。但我知道不是，她也許會離開我，但絕對不可能拋下自己的小女兒不管。於是我開始獨自尋找她的下落。當時我根本沒有頭緒，更沒把她的失蹤與MIC聯繫起來。直到有一天……」

「我回不回得來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會守寡？」

那人臉色蒼白：「別說得那麼懸乎。」

「我花費無數心血，親手把她製作成標本的。」

他們更不曾想到，此刻，在狹小的藥品櫃里居然有兩個人。

頂棚的燈閃了幾閃，似乎隨時可能熄滅。所有人又是一驚。

「你背叛了我們。Michel和爸爸都要殺你。只有我不惜一切地護著你，帶著你東躲西藏。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慕容雨川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你雖然懷疑，卻並沒有深入調查。」

他翻了一頁：「……在我鬱鬱寡歡地度過了三個星期，第一具屍體出現了。頭與四肢被切割下來，軀幹被分成兩截，大概是為了棄屍方便……」

猛然發現慕容雨川兇狠地瞪著她，嚇得趕緊把後半截話咽回去。

在陷入絕境之中，在擁擠的鐵箱里，在恐懼到極點時，兩個人忘乎所以地親吻著彼此，沒有矜持，不計後果。他們摩擦著彼此的嘴唇，呼吸著彼此的呼吸，挑逗著彼此的舌尖，放逐心靈，在宇宙的另一端，只有原始的渴望，無盡的愛欲。

「怎麼了？」

現在王兵已經不知去向。

莊園園走到歐青仁對面。槍口直指他的額頭，眼神中充滿恨意。

「……」

醫生嚇了一跳，嘟嘟噥噥，拿過一支空針管。他的聲音從口罩後面冷森森傳出：「我要把700毫升的空氣注射到你的靜脈血管中。你的胸口會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喘不上氣，皮膚下面會感覺無數鋼針扎你的身體……」

也許趁對方瞬間慌亂，他們還有逃走的希望。

慕容雨川驚道：「才一個多月不見，她怎麼能變成那個模樣？難道是被注射了激素？」

「這麼貴？」慕容雨川咂舌。

「你們把她送回MIC，然後殺害了她……」

她被逼無奈，帶著慕容雨川去找Michel手下一位負責研發部門的主管，叫王兵，40歲上下，很富態的一個男人。他們敲門九_九_藏_書時王主管正好在家。隔著門鏡看見女明星邱詩嫣登門拜訪，有點兒受寵若驚，毫沒猶豫就開了門。

他的痛快反而讓邱詩嫣心生重重疑慮。她雖然只比慕容雨川大兩三歲，可是社會閱歷卻要豐富得多。她想勸慕容雨川冷靜想想，可是剛一開口，就被慕容雨川冷冰冰的眼神打斷了。為了那個日本丫頭，他已經不顧一切了。

「你背著我跑出來，躲在這裏想幹什麼？報警嗎？還是來看那個奇醜無比的賤貨！」

羅炎麟說：「別再跟我玩把戲了。假如我現在檢查你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我相信肯定能找到那個人與你的聯繫記錄。到那時，即便你不會被作為同謀送進監獄，至少也將由此身敗名裂。」

「她並不是死在我手中。」歐青仁空洞的眼睛里涌動著痛楚，「你應該知道她的身份吧……」

佐川一政回答：「但我並沒有改變初衷。我現在寫的就是我在旅行途中的所見所聞，只不過是這座城市給了我創作的素材。」

邱詩嫣插嘴：「如此說來，破了大案還有本姑娘的功勞呢。」

「我有證據。」

佐川一政正在看書，桌上是一本稿紙，墨跡未乾。

「你去貴州調查案件時差點兒送命吧？」

「……」

「你很不簡單。」佐川一政讚歎。

森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放火的人果然是你。爸爸說的一點都不假。」

莊園園嗤笑：「你死到臨頭還敢說這種話。你信不信我一槍打碎你的腦袋。」

「你是新來的吧？」一名醫生說，「要是讓Michel先生知道了。非扒你一層皮不可。」

「我們並沒有完全停止調查。」慕容雨川說，「我們已經派人進入到MIC內部了。」

「你現在還這樣想，我只能表示遺憾。」

「你肯定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慕容雨川目光裡帶著乞求。他現在急需援手。

幾個人面面相覷，臉色蒼白。

慕容雨川問：「經過雌性激素催化，那些女人多長時間能生出一個嬰兒。」

他說著把口罩拉下來。

「雨……」

旁邊的人說：「我們幾個數你幹得時間長，你怕遭報應。」

帷幔那頭的兩名醫生等得不耐煩：「完事沒有啊？」

他痛恨自己。

「我怎麼看不到呢？」

歐青仁說：「是你把她害成這個樣子的。」

「……」

邱詩嫣原本只想捉弄一下美奈子，最好Michel能把她弄上床，她到時候再添油加醋，就有把握將她和慕容雨川拆散。可是，邱詩嫣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演變到這種地步。

這裡是加工胎兒的車間。

慕容雨川說：「我們先找一個相對隱蔽的地方躲起來。我剛才給刑警隊長王樹林打了電話。他說馬上派人來，說不定現在已經到了。」

「那些女人都是董燕弄來的？」

羅炎麟臉色如冰：「你此次離開日本出遊的真正目的就是中國。你所謂的旅遊札記事實上就是食人日記。你依靠那個成名，自然也依靠那個來賺錢。」

歐青仁看著她。

邱詩嫣咬著嘴唇，又氣又怕。忽然慕容雨川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粗暴地拽到眼前。

「那你頭兩天失蹤……莫非他們查出你了，把你綁架了？還是你有意躲起來了？」慕容雨川問。

慕容雨川停下。他剛才進來時，一心只想著美奈子的安危，沒太記清楚道路。何況，王兵說他會在這裏等他，帶他們離開。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美奈子控制不住自己，忽然大喊大叫。

有人說：「說不定又是哪個Chicken發瘋了。」

「……」

黑暗中伸出一支槍管抵住他的後腦。

慕容雨川不是沒想過這種變數。他來時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她也是沒有戶口的人，難道……」

「你不是要來真的吧？」屋外的一個醫生說。

「為了藍香琴。」

他們趕緊又往回跑。沒跑幾步就聽見迎面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幾個人戰戰兢兢地檢查到車間一端。有一台大型攪拌機通過管道連接到隔壁的蒸煮車間。旁邊是一個長條形操作台。在牆角靠著一個不太顯眼的急救藥品櫃。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沒看到。

「你雖然沒有參与殺人，但是你卻教會了一個食人魔。我想知道，你是怎麼跟他保持聯繫的？書信還是網路？」

「你們警方的調查進度MIC那邊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們最初並沒有把你們放在心上，認為你們不可能調查出屍體的身份。他們的重點在於屍體加工廠這裏，想找出把那三具屍體偷運出去的人，也就是我。但因為我跟庄總女兒的特殊關係，一直沒有人調查到我頭上。否則我早就失蹤了。」

羅炎麟冷冷道：「可是在你心目中卻把我當成傻瓜吧。」

「當初你親自殺人食人，雖然刺|激，但是風險太大。這一次你引誘崇拜者去模仿你，讓他把自己殺人、食人的細節詳細告訴你，而你則把自己當作一名津津有味的觀眾。」

「你想不想死得痛快一點兒？」

美奈子不由自主地點頭。「那你就要聽話，讓我舒服舒服，你看怎麼樣？」他說著伸手去解綁在美奈子身上的皮帶。

歐青仁回頭看了一眼沒有頭的標本，慢慢轉回身。

那人低聲說：「小笨蛋吶，你還沒認出來嗎？」

上一次她在萬念俱灰時居然死裡逃生，而這一次卻在意想不到的情形下不明不白地被殺。命運是不是很滑稽，很殘忍？

「啊？」

「留著她終究是一個隱患，我爸才讓手腳麻利的孫皓把她從家裡弄走了。」

邱詩嫣的車就停在MIC公九-九-藏-書司大門外等著他們。但是首先，慕容雨川要和美奈子能夠安全脫身。

慕容雨川則緊緊攥住解剖刀。他已經準備好，只要櫃門一被拉開，他就順勢一刀刺進外面那人的肚子。

美奈子蜷縮在慕容雨川懷裡，不停打著哆嗦。隨著那些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已經瀕臨崩潰，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難道你說她……」

「你來Y市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哦？」佐川一政細小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你該不會認為你說的那個女孩被我藏在酒店裡了吧？」

「死掉的那個人不是。你們弄錯了。」

那些搜尋他們的人仍然在外面徘徊。一個耳尖的人說：「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好像有人在喊叫……」

玻璃門「咔噠」一聲開了。

房間里驟然寂靜。一具具造型各異的乾屍似乎也在傾耳聆聽。

「她們在MIC被稱為Chicken。Chicken的用處是什麼？」

「你……你想幹什麼？」邱詩嫣顫聲道。

「我不想跟你浪費口舌。我只想問你，那女孩現在在什麼地方？」

「……第二具屍體出現在之後不久。比我想象中要早。肢解的手法更加熟練。東方女人身材嬌小……」

「……」

慕容雨川流出冷汗：「真他媽畜生！」

莊園園扣動扳機。藍香琴的頭顱從肩膀上炸飛，裂成碎塊，四散分落。

帷幔這端，美奈子緊緊抱住慕容雨川喜極而泣，生怕一鬆手他就會從眼前消失掉。

歐青仁就算不說，慕容雨川也隱隱猜到了。

巨大的黑暗讓人心慌。

歐青仁說：「但最終，你們警方在沒有徹底調查清楚時還是草草宣布了結案。可是MIC那邊卻沒有停止動作。他們擔心你們發現MIC與屍體加工廠之間的勾結，一旦你們來這裏核對每一具屍體的身份，就會露出馬腳。所以，Michel就派人晚上來這裏尋找那些Chicken的屍體，想辦法運走處理掉。我知道他們想毀滅證據，所以我不得不親自出面，放了一把火，終於把你們警察引到了這裏。」

美奈子看著他手裡的針管。雖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卻又怕得渾身哆嗦不止。

歐青仁點點頭：「我當時還沒有想到這層原因。我只是猜測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我問她發生了什麼，她不肯說。其實她是被人騙進了MIC，後來僥倖逃了出來，跑到了我這裏。」

慕容雨川用力抱住她，撫摩她的頭髮，不停安慰：「沒事，沒事。我在這裏。沒事……」

「你害怕他們報復你？」

「你把所有人都當成可以耍弄在股掌間的傻瓜。就像你當年殺人後裝成精神病愚弄那些法國警察一樣。」

「你拍廣告，是不是跟在MIC擔任要職的人都熟悉？」

「乾脆隨便選一個方向吧。」

歐青仁的眼中泛出淚光。

「……」

「你倆不說有誰會知道？拜託了，就給我一點點時間。」

歐青仁平靜地看著他。

「告訴我，他在什麼地方？」

慕容雨川想想有道理，覺得他跟在身邊也礙手礙腳，於是同他約定了一個相會的地點。等慕容雨川救出美奈子，再與他碰面一起離開。

美奈子哆哆嗦嗦地張開嘴。

歐青仁面無表情。

「漂亮又怎樣？」

莊園園流淚的大眼睛里慢慢地湧進怨毒：「你別以為我捨不得殺你。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你必須選擇！要麼忠誠於我，活著離開這裏，要麼背叛我，跟藍香琴同樣下場！」

「她也是被董燕從貴州騙來打工的。但是，憑藉著出眾的外表，她想找到薪水不菲的工作並不困難，所以董燕沒能把她帶進MIC，她也因此躲過一劫。後來，她去美術學院做了一名模特，我在那時跟她相識了。我當時已經懵懵懂懂地在為MIC做事，我發現有些女屍的個人資料不齊全甚至是偽造的，於是我便懷疑這些屍體的來源有問題，而且跟MIC有關，但至於他們究竟在做什麼我並不知情。」

歐青仁冷哼：「那個人是瀨戶美奈子對不對？」

佐川一政只是出神地望著他，似乎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體質虛弱，不可能逃得很遠。Michel不怕別的，怕她去報警。」

「你知道她在哪裡？」

他翻了幾頁，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頁上，念起來：「……中國北方的冬天要比日本的冬天冷，空氣也乾燥得多。我很新奇，在這種寒冷的季節里，人的情慾是否也會隨之冷淡。俯身窗前，望著街道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我在想象，佐川一政行走在他們之中又是如何生活的。他分泌的唾液是否會在寒冷的空氣中結冰呢？」

轉身。面前只有那具懷孕的乾屍標本。

「那是Michel的事，藍香琴把他惹毛了。他生氣起來可是很嚇人的。」

「嗯？」

老人的目光從書頁上稍稍一抬，又落回書頁上。

羅炎麟把稿紙扔在桌上，目光直視佐川一政。

歐青仁瞅著黑洞洞的槍口：「我生氣時也是一樣。」

邱詩嫣無可奈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看見慕容雨川僵硬的表情，歐青仁說：「憑著他們的手段，也許已經動手了。不知道你現在趕過去來不來得及？」

「好的。」這名醫生把移動擔架推到帷幔後面。

房間里早已經坐著一名醫生，冷漠的眼神，同樣的口罩。三人聚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三具冰冷的殭屍。

「……」

邱詩嫣尋求庇護似的往慕容雨川身邊靠。她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麼不講了。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