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想托起女人的頭檢查一下，哪知道手力一空，女人的頭猛然向後折斷，傷口巨大的裂開。她的頭誇張地垂掛在肩膀，僅僅連著一點皮。

他現在除了滿腔怒火，更充滿了亢奮與決絕。

趙漢天蜷縮著靠在兩個木櫃的夾縫中，頭抵著膝蓋，樣子很痛苦。

郭淮扳起這個人的頭——蒼白僵硬的臉在手電筒光下泛起一層瀕死的白霜。

他問葉倩穎：「蔣浩天把你帶到地下倉庫之後去了哪裡？」

「在其他場合，你這樣說或許可以駁倒我，可是在這裏，在這個封閉有限的空間里，在這間大密室里，當所有人的嫌疑被一一排除，剩下那個人的犯罪假設就成為了不可動搖的事實。」

蔣浩天。

陳曉松死死盯著槍口后郭淮的眼睛，臉頰額頭冷汗淋漓。

郭淮懷疑地看著葉倩穎。

「你親眼看見他被蔣浩天帶走了？」

「什……什……什麼情況？」

來人確認過後才放下心，說：「總算找到了。」

郭淮開槍了。

郭淮來到近前，隱約看見女人歪著頭，面容僵硬地對著自己。在她頭上、臉上、衣服上全是血，床上也到處是血。如果在光線充足的房間里，肯定會讓人心驚膽戰。

馮俊明白他是想麻痹那個潛伏在黑暗中的人。他附和道：「沒關係，可以一試。我現在又累又餓，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但她還是想親眼確認。

陳曉松顯得很吃驚，好像剛剛得知這個消息：「蔣浩天死了？」

郭淮殺氣騰騰地問：「這一回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手電筒光隨之熄滅。

葉倩穎丟下手電筒，頭也不回地轉身飛奔。

郭淮與蔣浩天都穿警服。

「你說看見蔣浩天蹲在緩步台上看你們。你們確信是他嗎？」

馮俊接過來，好像一塊揉皺的布，還有些黏糊糊的。他小心地展開，驟然看清——是一張人臉皮。

葉倩穎惶然。

郭淮同陳曉松打過數次交道，早已領教過他每當最後關頭顛倒乾坤的本事。他用略帶譏嘲的語調說：「假如你只是想用葉倩穎作為一個誘餌，把其他人引來一同殺死，你就不會提前對她動手。」

郭淮按照趙漢天的示意，沿著過道，慢慢向前摸進。三樓窗子很少，光線遠遠比不了樓下兩層。他曾想打開手電筒看一看，可是考慮到自己的槍法，即便看清了對方的位置，也未必能一槍命中，反而暴露了自己。

葉倩穎一時間蒙了。

郭淮點點頭。

這其中有一個就是撕臉兇手。

郭淮又問葉倩穎：「你說蔣浩天殺了你們兩個人，是陳曉松和高敏？」

手電筒光照出了電燈開關，下面的台階上卻空無一人。

葉倩穎噩夢中的沼澤。

郭淮沒說什麼，他一碰左邊的肋骨就感到一陣針扎般的疼，似乎骨折了。

黑暗的大廳里，他的手電筒是唯一的光源，照出一小塊明亮的區域，反襯出四周巨大的黑暗。

他的槍口已經指向黑暗中那個影子。

直到他走到那人跟前，對方毫無反應。他蹲下身，用手電筒碰了碰那人的頭。

響聲震耳欲聾。

「趙漢天？」郭淮追問，「你受傷了？」

也許是經歷了太多次兇險，葉倩穎對恐懼已經有些麻木了。她做了一個令她自己的都感到吃驚的舉動——對著門外大聲說：「蔣浩天，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郭淮忍著痛從地上站起。他問葉倩穎和馮俊：「你們不是說他被蔣浩天殺死了嗎？」

三層是傢具賣場。正對樓梯口有一張雙人床。床上歪坐著一個人影。

三個人目光直直地盯在陳曉松身上，陳曉松不由得後退兩步。

「是。」

「樓梯上？」郭淮驚異，「我剛從樓梯上下來，沒發現樓梯上躺著人啊。」

郭淮靠近，槍口距離那人越來越近，掌心全是汗。

「這麼說，你們並沒有親眼看見過程。」

她一口氣跑到一樓，直奔大門。來到門前才發現，外面的摺疊柵欄已經被牢牢鎖住。窗戶原本就安裝了不鏽鋼柵欄，根本出不去。憑她的力氣，想要使蠻力砸開出口逃生，難如登天。

郭淮看了看葉倩穎，葉倩穎緊鎖眉頭，似乎正在考read.99csw.com慮這個問題。但是這一次沒有為陳曉松求情。

不等郭淮回答，葉倩穎驚叫一聲：「有……有東西……」

一門之隔的街道死寂無聲。

他現在比葉倩穎更瘋。

這場驚心動魄的搏鬥就發生在黑暗中。

郭淮靈機一動，故意大聲說：「哪有人？疑神疑鬼的。」

他明顯更關心玻璃門外的鐵柵欄，一面觀察一面說：「……用槍打破柵欄……這個辦法倒是可以一試……不過，你們得躲遠一點兒，我槍法不好……」

對講器那頭除了微弱電流發出的沙沙聲，聽不到其他聲音。

過了好半天，對方才發出呻|吟似的聲音。聲音居然變成了立體聲。

黑暗。

葉倩穎已經沒有時間細想。腳步聲已經來到了門外。

郭淮身子搖晃，看上去受的傷不輕。他說：「誰說是蔣浩天要殺我們？」

她用手在四周劃了一圈，什麼都沒摸到。

郭淮伸手扶他。

「這個畜生在我肚子上……捅了一刀……」

葉倩穎已經駭得說不出話，只是伸手指著他身後。馮俊扭頭，看見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正緩慢地走下一人，透過玻璃門的夜光只能照出大致的輪廓，卻照不清楚他的面容。他依稀穿著警服。

馮俊立刻躲到郭淮背後：「郭警官，你千萬不要猶豫。絕對不能給他機會。」

郭淮當機立斷道：「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郭淮現在意識到，自己正暴露在唯一的光亮中。

「在斯大林路的路口。我和高敏一起尾隨蔣浩天來的，到了這裏把人跟丟了。我們就是在路上碰見的陳曉松。」

她猶猶豫豫地向著手電筒光的方向靠近。

「不知道？」

郭淮點點頭：「也就是說，跟猜測陳曉松被蔣浩天殺害一樣，你們沒有辦法百分之百確定，是不是？」

但在徹底寂靜的時刻，幾乎能把兩個在幽閉恐懼中窒息的人驚得肝膽俱碎。葉倩穎幾乎從地上跳起，接下來的反應卻是呆若木雞。

影子相當謹慎。

郭淮沒回答。他把王沖拖到牆角。然後，拉開手槍保險，子彈上膛，用手電筒光開路，帶著一股殺氣，繼續向前搜索。

他忍著疼痛，再次舉槍。

他仔細打量著這具屍體，隱隱地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被壓在地上的人趁機摳住蔣浩天的臉。蔣浩天一聲慘叫。

「你這笨蛋。人臉怎麼可能一把抓下來？這是有人把蔣浩天的臉皮撕下來做成面具，戴在臉上的。」

「他到底去哪兒了？」

「還好吧，你快來……」

三人同時望向樓梯。

那人佝僂著身子，昏暗中郭淮沒來得及細看，只看到了警服。他們一共來了三名警察。王沖死了，除了郭淮自己，剩下一個理所當然應該是趙漢天。這是一種習以為常的錯覺。

「陳曉松被蔣浩天偷襲了，現在不知去向。高敏……也被他打倒。就躺在樓梯上。」

她慢慢轉回身。

突然，一個身穿警服的身影從黑暗中出現，躡手躡腳地接近看似郭淮那人的背後……

來人又是誰？

一道手電筒光柱照進房間，左右搖晃，葉倩穎不由自主地遮住眼睛。

朦朧的光線已經能夠照清這人的臉。這個人竟然是誰都認為已經死了的陳曉松。

「他就在那邊，被我打傷了。你千萬小心。」

他同時拿起對講器，通知外面的兩名警員：「立刻到一樓集合，保持警惕，蔣浩天有可能還在這裏。」

「這麼遠總夠了吧？你別打偏了。」

郭淮說：「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我把他的假臉皮撕下來，他就逃走了。他應該還在這裏。」

兩個扭成一團的人暴露在光照下。

這時，燈光一閃。距離自己很遠。

她推開開關，一束光柱照向前方。

他終於來了。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瘋狂地捶打玻璃門，使出全力呼喊。以至於有人走到她背後她都沒有覺察。

他舉著槍走上通往二層的樓梯。馮俊和葉倩穎跟在後面，大氣也不敢出。剛走到二樓樓梯口，就看見地上趴著一個人，身上穿著警服。

她全然沒有料到，蔣浩天會以這樣一種直接的方式來臨。

葉倩穎和九-九-藏-書馮俊不解其意。馮俊問：「我怎麼聽不明白你這話的意思？」

忽聽門外哆哆嗦嗦傳來一個聲音：「你……是……是警察嗎？」

馮俊長吁一口氣：「我是馮俊啊。郭警官，我們見過面。」

郭淮問葉倩穎：「你呢？」

黑影已經到了近前，忽然大聲對他說：「別開槍，是我。」

「是我郭淮。」

郭淮舉槍瞄了瞄，突然轉身，一個箭步衝上樓梯。

她拿著手電筒，黑暗中廝打的兩個人就在前面。

在某一個毫無徵兆的時刻，「咚——咚——」的敲擊聲在黑暗之中乍響。

「你們找到這裏花了很長時間嗎？」

郭淮槍口揚起，對準陳曉松的眉心。如果在這種距離開槍還失手，他就不如一頭撞死了。

「你沒有死？」葉倩穎驚呼。她雖然同樣憎惡這個人，但畢竟不是蔣浩天，至少他們目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馮俊仍然沒有回答。

「他跑了。」

敲擊聲中夾雜著什麼破裂的聲音，接著是「吱呀」一聲。

對講器發出低沉而含糊的聲音：「隊長，我在三樓……這裡有一個女人被……」

郭淮馬上通過對講器詢問：「小趙，我看不到你。你在哪兒？」

對方說完就掛了。

「他把我捆起來以後就離開了。之後過了很長時間，他都沒有回來，我都快要被勒死了，這時候，馮俊、陳曉松他們找到了我。我們猜測蔣浩天會不會回來，陳曉松認為會，我和馮俊認為不會。正在爭執，燈熄滅了，陳曉松就失蹤了。之後，在高敏被害時，我才看見一個像是蔣浩天的人出現……」

「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

陳曉松指著葉倩穎說：「是我救了她，這一點你得承認吧？假如我真是兇手，我有太多次機會殺她，何必等到別人來救她？」

他這才稍覺安心。可是兇手就這樣死了，未免遺憾。

葉倩穎倒吸一口冷氣：「竟然會是這樣……」

他馬上關了手電筒。與此同時，一個身穿警服的身影已經來到他身後。

葉倩穎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沒叫喊出來，嚇得抖若篩糠。

安全起見，郭淮用手電筒晃了一下，馬上關上。他沒認出這個女人是誰。隨後跟來的葉倩穎卻眼熟。她湊到近前，藉著微弱的光線仔細辨認。

馮俊問：「那個人呢？被你殺了？」

馮俊和葉倩穎同時一凜，瞬間明白了郭淮的意思。

來人走近了。兩人這才依稀辨認出他的臉，是郭淮。

馮俊連忙辯解：「郭警官，情況實在是太危險了。等有時間我再好好講給您聽。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應該趕緊離開這裏。不會就您一個人來的吧？」

馮俊嚇得東張西望。

葉倩穎問：「有什麼不對嗎？」

葉倩穎在黑暗中把郭淮跟丟了。不僅是他，連馮俊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同自己分開了，也許他也遇害了。現在她已經完全孤立，沒有了方向，前後左右都是黑暗，她不知道應該往哪裡走。她想向郭淮求救，可是又怕引來兇手。

「的確如此呀……」馮俊疑惑不解，「我明明聽見他慘叫……」

郭淮問馮俊：「你和高敏跟陳曉松是在什麼時候碰面的？」

「沒有？」

「你看到蔣浩天了？」

「那倒沒有。當時燈熄滅了，他就站在門口，我們都聽見他可怕的慘叫。再開燈時，他人就不見了。」

馮俊又建議：「要不然你用槍打壞柵欄，我們先逃出去再說。」

「你的槍法到底行不行呀？」

郭淮鷹梟般的眼睛也在死死盯著陳曉松，沒有表情。

他一直企盼著能以個人的方式與這個惡魔做一個了斷。

原本英俊的臉已經腫脹扭曲，沒有一絲血色。

郭淮沒有回答，他繼續自己的分析：「現在需要考慮的是蔣浩天是什麼時候被殺的。」

影子一震，驟然向前撲來。

郭淮略帶輕蔑地搖搖頭。

「我的夢？」

「你怎麼了？」

直到足夠近了，他突然打開手電筒，清楚地看見一個人僵硬地側卧在地上。

連蔣浩天都被他殺了。

兇手終於現身了。

郭淮走著走著，忽然站住。

她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滑了一下。彎腰撿九九藏書起，是手電筒。郭淮脫手的手電筒滾了這裏。

馮俊有好幾次想勸郭淮放棄，可是看他凶神惡煞的模樣，終於沒敢開口。假如他知道郭淮的槍法極臭，不知該作何感想。

「我明白了。」他點頭，「也就是說，蔣浩天如果在綁架葉倩穎不久之後就被殺。兇手完全有時間藏匿屍體，撕掉臉皮，布置完一切后離開超市。到外面與找到這裏的人碰面，把他們引到地下倉庫。他利用詭計讓別人是以為蔣浩天要把這些人統統殺死，而他才能趁別人不備時一一下手。因為他不是蔣浩天，所以他只能選擇在黑暗中作案。同時為了加深這些人對蔣浩天的懷疑，他把蔣浩天的臉皮當做面具蒙在臉上，突然現身，讓別人看到自己。為了避免被看穿，他居高臨下蹲在緩步台上，造成視覺上的誤差，難以分辨他與蔣浩天的身材不同。同時，他迅速地開燈、關燈，他帶著人臉面具就不容易被看出破綻。這個撕臉兇手不但心狠手辣，而且狡猾膽大。我帶了兩個人來，他一經發現，並沒有驚慌逃走，而是偷偷把大門鎖上，打算將我們一網打盡。現在，除了蔣浩天和高敏，再加上我帶來的兩名警察，他已經殺了四個人。」

他死了嗎？還是受傷了？

「你是誰？」葉倩穎聽這人的聲音似有幾分相識。

郭淮問：「蔣浩天呢，他在什麼地方？」

郭淮這才將信將疑地走過去。手電筒光照耀的區域逐漸縮小，台階上粘著幾塊暗紅色的污斑闖入眼帘。他蹲下身，湊近了細看。他太熟悉這種顏色了。

身旁馮俊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已經被嚇傻了。這個孬種。葉倩穎原本也怕得要命，卻又覺得好笑。

三人一面說一面向後退，漸漸靠近樓梯。

也許現在最明智的做法是儘快逃離這裏，請求支援，但是郭淮的自尊心絕不容許他這樣做。況且，他現在面對的正是殘忍殺害胡新月的兇手。

馮俊說：「黑燈瞎火的，我跟你們走散了。後來似乎你們碰到了高敏的屍體。我就躲在角落裡沒敢動。」

她茫然無助地摸索著，摸到了一個組合櫃前，她停下來大口喘氣，心臟劇烈搏動。

眼前面對的情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兇險，郭淮隨時隨地都可能打碎他的腦袋，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他害怕得渾身發抖，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強悍。

手電筒光里，一個人背對著蹲在地上，身子遮住了大半的光亮，她一時間不能確認那個人是不是郭淮……

郭淮說：「這是我剛才搏鬥時從那人臉上抓下來的。」

現在，這個兇殘又狡猾的傢伙，同他們一起被封閉在這處有限的空間里，正在精心準備一場無法預料的殺人遊戲。

「十幾分鐘吧。多虧了陳曉松我們才能找到這裏，他說，他能分析葉倩穎的夢什麼的……」

葉倩穎叨咕：「不可能啊，她明明躺在這裏，連動都不能動。難道蔣浩天後來又返回把她拖走了？」

「你哪裡受傷了？」

黑暗中不知何時冒出一條黑魆魆的影子，正從樓梯上緩緩向下移動。

「郭警官？」葉倩穎吃驚，「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黑暗掩蓋了一切正義與邪惡，只有最原始的食肉動物的較量。弱肉強食、不擇手段、沒有憐憫、沒有畏縮……不知是誰發出了哀號……搏鬥仍在繼續……看不到流血……看不到流淚……

「靠著你的夢。」

兩個穿警服的人，到底哪一個是郭淮，哪一個是兇手？

馮俊說：「經過郭警官的推理，兇手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他一指陳曉松的鼻子，大罵：「郭警官說的不正是你嗎？你其實就是撕臉殺人案的兇手。你這個變態的惡魔！」

郭淮走到近前，扳住他的肩膀把他翻轉過來，心頓時一沉。

「他……他……」趙漢天喘息粗重。

郭淮對他有印象了，問：「你剛才在哪裡？」

熄滅的一剎那，黑暗中爆發了劇烈的廝打聲。只能聽見衣袂掛風，身體碰撞，撞翻的傢具，沒有聲音的嘶吼……

陳曉松先是一怔，繼而向前邁了一步。

郭淮驚呼一聲！這是趙漢天的臉。

https://read.99csw.com「陳曉松，還有馮俊、高敏，他們都是來找我的。」

他從腰間拽出手槍。

他舉槍瞄準，慢慢靠近……

對方完全沒有反應。郭淮摸了摸他後腦的傷，能感覺到顱骨凹陷去一塊。他又試試對方的鼻息。

馮俊「媽呀」一聲叫，手一抖，臉皮掉在地上。

釋夢……

她用力拍打玻璃門，大聲呼救。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不知道。」

馮俊說：「我也看見了。」

他走到近前，焦急地問：「小趙，你怎麼樣？」

「又是假設，你抓捕我的理由永遠只是假設對不對？」

他勉強抑制住顫抖的聲音，對郭淮說：「你先別開槍，我有話說。」

郭淮先是一愣，隨即意識到了什麼，開始四處尋找。在距離不遠處，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

「他殺了我們兩個人之後就消失了。」

難道馮俊不在屋子裡？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別動——」

郭淮踉踉蹌蹌地走過來，一手拿槍，另外一隻手抓著什麼東西。

沒打中。

到底是哪一個？

命運似乎有意捉弄這兩個冤家對頭。自從撕臉殺人案發生以來，他們在案發現場對峙，在法庭上爭論，郭淮餵了陳曉松一顆子彈，陳曉松幾乎搞得郭淮身敗名裂……

郭淮冷汗流下：「該死，搞什麼名堂？」

「不試試怎麼知道？」

如今，兩個人再次站在生死一線的崖邊，這一次郭淮似乎佔據了上風。

「居然都找到了這裏……比我們警察還快……」郭淮用手電筒照了照四周，「馮俊哪裡去了？」

葉倩穎說：「她就躺在電燈開關下面。」

難怪他會覺得彆扭，屍體腳穿皮鞋，身上卻穿著絨衣絨褲。他為什麼不|穿外衣？

馮俊頗為尷尬地說：「我一聽到砸門聲嚇壞了，跑出了屋子，躲在一堆破箱子里了。」

「蔣浩天刺傷你之後跑到哪裡了？」

他倏地打個激靈。

已經沒有懸念。

「我們怎麼辦？」葉倩穎問。

看見馮俊一臉厭倦地瞧著她。

馮俊失聲笑道：「我會給你這個殺人犯辯護？簡直是笑話。」

「當時燈只是亮了一下，很快就滅了。我也沒有看仔細，反正乍一看是他。」

他希望趙漢天將對方傷得夠重，最好是喪失了反抗能力。

馮俊萬分驚懼，說：「按照郭警官你這樣說法，蔣浩天不是已經死了嗎？他既然死了，那個跟你搏鬥的人又是誰？再說我明明看見蔣浩天殺了高敏，葉倩穎也親眼目睹。」

「別叫了，鬧死心了。」那人近在耳畔說。

因為一直不習慣用槍，到底多遠才有把握能擊中目標他自己心裏也沒數。

葉倩穎呆愣之後，湧出驚喜。這不是蔣浩天的聲音。

馮俊對郭淮說：「幸虧你還有槍。這次絕對不能手軟，只要看見可疑的東西就開槍。要不然我們就都完了。」

黑影撞在郭淮胸口，把他撞得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郭淮感覺肋骨用力錯動，疼得他差點兒昏過去。

那個人不僅兇殘，而且鬼一樣狡猾。

正在接聽對講機的郭淮忽然「咦」了一聲，眉頭緊鎖。

葉倩穎一切動作瞬間僵硬。

馮俊補充：「就像拖走陳曉松那樣……」

玻璃門外是沉沉的黑夜。

命中注定屬於誰的，誰都無從逃離。

「他是不是已經……」馮俊試探著問。

葉倩穎想起剛才趁著他們搏鬥的時候，用手電筒照見了一個酷似蔣浩天的人，那張臉腫脹扭曲，呈現出死灰色。原來那只是蔣浩天的臉皮而已。想到此，她再也忍不住，彎腰吐了一地。

「我跟他看到的差不多。我只是看見蔣浩天臉上有血，模樣似乎是他。但是時間太短了，而且心裏也怕得要死，根本就沒來得及仔細看。」

馮俊說：「當時，葉倩穎、我和高敏三個人正從地下倉庫的樓梯往上走。高敏走在最後面。這時突然有人把燈關了，我聽見身後有人襲擊高敏。後來，我就稀里糊塗地跑下樓梯，葉倩穎也下來了。這時燈忽然又亮了。我們看見高敏躺在樓梯上。蔣浩天就蹲在上面的緩步台上，往下瞅著我們，然後，燈又滅了。在那之後，我們一直等到你來……」

「殺了你們兩ｒｅad•99csｗ•cｏm個人？」郭淮大吃一驚，「你不是被蔣浩天綁架了嗎？其他人是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門外的人開口了：「你是……你是不是葉小姐？」

「我帶人找你找了一天一夜。你真是命大！我原本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陳曉松衣衫破爛地站在面前，臉上還有傷痕。

「沒看到。我就知道那邊打起來了。我跑下來的時候，他們還在打。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他正說著，發現葉倩穎神情陡變。

葉倩穎和馮俊被困在地下倉庫里，從最初的驚恐，逐漸轉變為幾乎絕望的麻木……

「你是誰？」郭淮用手電筒照向門口。

「疼……輕點兒……」趙漢天呻|吟。

「這麼說你把他殺了？」

葉倩穎和馮俊呆愣愣地看著接近的影子，全然不知接下來應當如何應付。

沒動。

「哦？」郭淮也冷笑，他沒開槍。

「她還有救嗎？」葉倩穎問。

「是。」

三人臉色大變。

他一貫平穩的聲音里也難以掩飾發自內心深處的驚慌。

葉倩穎的喊聲驚動了那個影子。影子不動了，隱藏在牆壁的暗影中。

葉倩穎和馮俊也意識到了什麼。剛剛放鬆的心情再次繃緊。在這座三層超市，過去是前進旅店的小樓里，連警察自己都不是安全的。夢魘還遠遠沒有結束。

郭淮馬上出了屋子，舉起手電筒照向樓梯。

葉倩穎定定地睜大雙眼。這時，壓在上面的警察被光刺到眼睛，下意識地側過臉看向這邊。

郭淮衝著對講器那頭大聲說：「你們兩個現在在哪兒，不是叫你們到一樓集合嗎，跑到哪裡去了？」

葉倩穎嚇得一聲驚叫。

用不著救了，兇手幾乎把高敏整個頭切了下來。趙漢天指的就是這個女人嗎？趙漢天現在在哪裡？

郭淮把一直抓在手裡的東西遞給馮俊。

郭淮又問：「那高敏被殺又是怎麼回事？」

「通向一樓的門被人砸開了。」

一個身穿警服的人正把另外一個身穿警服的人按在地上。他們的臉恰好都在光照的死角。

眼前的人是趙漢天，那剛才穿警服的人又是誰？

葉倩穎問：「你受傷了？」

郭淮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從肩頭拿下對講器。

聽到這個消息，葉倩穎和馮俊都現出驚惶。馮俊惋惜地說：「你要是能把他打死就好了。只要蔣浩天多活一時，我們就隨時都有危險……」

「我們一共來了三個，有兩個人在樓上搜查。我找到了這裏。」

「真是高敏……她，她在流血……」

葉倩穎絕處逢生，原本有幾分感激。不過郭淮似乎對她的成見並沒有解除。

「往後退，距離太近可能被跳彈傷著。」

「王沖……」他壓低聲音焦急呼喚。

「我明明看見她滿頭是血地躺在地上，我還被她絆了一下。」

眼前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郭淮也是通過這個辦法找到這裏的。不過幫助他釋夢的人，是公安廳的犯罪心理專家。

葉倩穎應該趁著這個機會掉頭逃走。她卻鬼使神差地向著廝打方向越走越近。

郭淮一轉身，提槍奔上三層，馮俊和葉倩穎被遠遠落在後面。

「仔細看，是蔣浩天的臉皮。」郭淮說。

馮俊趕忙提醒：「郭警官，你可千萬不能著了他的道啊？你剛才推理得完全正確，不要再猶豫了。」

陳曉松忽然露出一絲冷笑：「但是郭警官，我仍然可以為自己辯護，即便是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你開槍，就是枉殺無辜。」

陳曉松站在他面前，明暗清晰的一張臉已然蒼白。

「但是，我們現在可以確定的是，蔣浩天已經死了。沒有人可以被剝掉了整張臉皮還能活著。」

陳曉松一指馮俊，說：「我的辯護就是他。」

三人急匆匆跑上樓梯，從砸破的木門出來。回到地面，那種使人窒息的幽閉恐懼感隨之消除了大半。藍灰色的夜光透進窗子，籠罩著超市裡整齊排列的貨架，看不出任何異常。

腳步聲從樓梯傳來。

她不知道樓上的搏鬥有沒有結束，更不敢想象結果如何。萬一蔣浩天勝了，她就在劫難逃了。

馮俊說：「一看到警察，蔣浩天說不定早就嚇怕跑了。他肯定不會待在這裏等警察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