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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我媽媽做的事情要報復我。」
他們一同繞著湖邊散步,兩個人再次陷入沉默,最後又繞回別墅。這段路挺長的,等到他們回到別墅時,潘妮已經做好了午餐,完全不需要吩咐,便直接端上來給他們吃。潘妮將三明治和水果放在桌上之後,她走到埃米莉的後面,只有溫看得到她的地方,微笑著,指了指埃米莉,對溫豎起大拇指,然後就走進室內去接電話。
吃完飯之後,埃米莉站了起來,走到欄杆旁。溫的視線順著她那修長雙腿的線條,慢慢地往上移到她的身體,然後是她的臉蛋。他突然看見她的發束正隨著她走路跟伸展的動作,慢慢地往下滑落,他覺得很有意思,便一直看著那個發束,最後,它從她頭髮的末梢掉了下來,掉到地板上。但是埃米莉似乎沒有注意到。
他走進客廳時,便愣住了。
溫一直不想先說什麼,也不想催促她,想等埃米莉自己先開口說話。「不只是夏天,我的家人一整年都會來這裏,這裏像家以外的家。這讓潘妮很受不了,因為她喜歡規律的作息,但是我們卻老是不顧她的意願,毫無預警地就突然跑來這裏,就像我今天早上這樣。」
「有什麼?」
他爸爸坐在沙發旁邊的黑色大皮椅上,蹺著腳。
「我每天晚上都去,但你外公坐在廚房外面的門廊上,就在你的陽台下面,叫我走開,他不想讓你看見我在那裡。」
「真希望我帶了泳裝來,」她說,「我想去水裡面涼快一下。」
「去室內就比較涼快了,我帶你參觀一下吧。」
「我們的皮膚,在夜晚會發光。」他解釋著,感覺很奇特,他竟然真的在跟他的家族以外的人解釋這件事,感覺就如同他想象中的那樣,如同從歷史中被釋放,得到了解脫與釋放,其實,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好,這些話已經說出口,再也收不回去了。他等著埃米莉開口說什麼,但她並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這就是你感覺到的東西。」他熱切地說,走回到她的身邊,將手放在她的臉頰兩側,幾乎碰到,但並沒有真的碰觸到她的臉。
她站了起來,凝視著他好長一段時間,他伸出手去碰觸她,去重新確定她的感覺,也重新確定自己的感覺。但她只是匆匆地對他點了一下頭,然後就轉身,很快地走下了階梯,到沙灘上去。
「我外公知道?」她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他又產生了那種跟她一起坐在摩天輪上時相同的感覺:「對,哦,不是,我是說,我是在想你有沒有把頭髮留長過。」
她這句話,讓他一時有些亂了方寸,如果她已經知道他是在操縱她,那為什麼還要讓他這麼做?「計劃?」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低聲說,「這是你精心安排的計劃嗎?」
埃米莉吞了一口口水:「我不了解你是怎麼對我做出那種事的。」
「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溫說。
「但是你卻在重複那天晚上我媽媽和你叔叔的狀況。」
她嗤之以鼻:「這麼說還真方便。」
她轉過身:「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感覺就像你在碰觸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好像你身邊有什麼東西圍繞著你,是我看不到的東西,它會伸展出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他終於在外面的露天平台上趕上了她,她正在穿鞋子。「今天晚上不要從樹林裏面過來,走外面的人行道去公園。」
他差點要笑出來:「你不必假裝成很殷切期盼的樣子。」
「你沒的選擇,你被禁足了,而且,你再也不準跟埃米莉有任何來往。」
「穆拉比高中的同學們都知道我媽媽是誰嗎?都知道她以前是什麼樣的人嗎?」埃米莉終於開口,但眼睛還是看著那棵樹。
「是什麼讓你開始不想再跟她一樣了?」
他稍微地靠近她一些,她的頭髮聞起來有種花香味,淡淡的紫丁香味道。「做什麼?」
「等一下,」他說,伸手過去阻止她,他的手碰到她的臀部,她立刻站直了身子不敢亂動,「今https://read.99csw.com天晚上,到演奏台那邊找我,要在午夜的時候,我會展示給你看。」
「對。」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他們必須把這種彆扭的感覺拋開才行。「我們去散散步吧。」溫說著,站了起來。
「那還不夠嗎?」他可以感覺到,當她意識到他們兩個靠得有多近的時候,便屏住了呼吸。「我被你給迷住了,」他說,「你沒有感覺到嗎?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準備要展示給你看了。」
他小跑跟上了她:「不是的,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必須展示給你看。」
他從房間的另一端看著埃米莉,窗戶透進來的光,照出了她的輪廓。他不自覺地朝她走了過去,站在她的正後方,離她大概只有幾英寸(一英寸約二點五厘米)的距離。埃米莉立刻就察覺到了那種觸電般的感覺。
「媽媽很愛你。」溫說,他很確定,至少這件事曾經是真的。
「為什麼?」
「我從來沒有把我會恐慌的事情告訴別人,」她說,一副是他強迫她說出口的樣子,「你現在知道我的弱點了。」
「什麼目的?」
他只能憑想象去猜測過去的幾個月以來,埃米莉的人生經歷了多大的混亂。看著她這個樣子,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悲痛,可以感覺得到她覺得自己有多孤單,他了解這種感覺,他知道有些事情無法跟別人分享,因為他們跟自己沒有相同的經歷,沒辦法感同身受,別人就是不會了解的。
「好吧,」她不是很開心地說,「我會去的。」
「總會還的。」他說著,一面朝露天平台盡頭凹陷下去那裡的客廳前進,埃米莉跟著他,跟他爭論物品所有權的問題。
一旦他告訴她,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他就真的必須展示給她看了:「我們家族裡的男人都有共同的……苦惱。」
她等著溫開口說話,不管是要解釋還是要否認都好,他可以在其中擇一。他往前跨了一步,經過她身旁,站到窗戶邊。「以前這一切都是你們家的。」他說。
這句話倒是真的讓埃米莉嚇了一跳:「你是我家後院的那道光?你就是穆拉比之光?」
「如果他們的父母告訴了他們,有可能。不過你會面臨的最糟的反應,應該就是來自我爸了,穆拉比高中的人我倒不那麼擔心,不會那麼糟的。」他不忍心看到她這個樣子,所以開始轉移話題,「說說你以前念的那所學校吧,你會想念那邊嗎?從網站上看起來,那所學校好像很……有紀律。」他用這種措辭還算是很溫和了,羅克絲雷女子學校充滿了各種嚴格的教條,極度強調對與錯的憤慨程度,讓人光是讀它的校規文獻就要流鼻血了。
「之前有多短?」
她搖搖頭:「正在留長,現在是在一個很詭異的過渡階段。」
「因為那需要月光。」溫很有耐性地說。
但她還是繼續看著他,甚至眯起了那雙明亮的藍色眼睛。
「你有嗎?」
溫早就料到他爸爸會這樣。「你以前喜歡的那個女孩,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告訴她嗎?」
「夏天的時候,你們就會常常來這裏嗎?」埃米莉終於打破了沉默,看著一艘船駛過去,船駛過之處拖著一條白色水花,看起來像汽水的泡沫。
「我可以理解為什麼這裡有種神秘的感覺,跟你很搭。」她走到窗邊,「這裏的景觀很棒。」
「我從來沒有不想跟她一樣,她是個很棒的人。」她口氣有點激烈地澄清,然後她又轉而面向松林湖,「只是,我還有很多必須實踐的事情。」
溫嚇了一大跳。她竟然感覺得到,以前從來沒有人能感覺得到。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埃米莉的笑容消失,用手摸了摸頭髮:「我頭上有什麼東西嗎?」
「這裏比我想象中的更像個家。」埃米莉看了一會兒之後才說。
「我待在這裏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閣樓。」溫說,而埃米莉則是四處觀看。這裏唯一的光線https://read.99csw.com來源是牆上一個小窗戶,隨著天花板傾斜的角度,光線照出了一個三角形的形狀,可以看見粉紅色的塵埃在空氣中飄浮著。
經過了一分鐘的沉默之後,溫才開口:「你突然變得好安靜。」
埃米莉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媽媽過世之後,我試著在學校里得到一些慰藉,但根本沒有,那所學校只有要我傳承的意味,那裡的人,比誰都希望我完全照著我媽媽的目標前進,成為像我媽媽一樣的人,但我就是沒辦法,很諷刺吧,我來這裏以後,還是發生了一樣的事情,只是完全不同的方向。而且我根本分不出,到底是遵循著我媽媽的名聲,成為跟她一樣的人比較糟;還是拋棄她的名聲,當一個跟她完全不同的人比較糟。」
「喜歡到願意今天晚上出去見你,即使我很確定除了在夜晚發光之外,你一定還計劃了其他的事情。」
「埃米莉,其實你見過我,晚上的時候,在你家的後院。」
「這裏真的是嗎?」
「因為這是我們的家,幾百年下來,我們覺得這裡是唯一可以讓我們永遠居住下去的地方。」
「沒有,抱歉,我只在想你的頭髮。」
「為什麼?」埃米莉又問了一次。
「我從來都沒有真的相信你是狼人。」
埃米莉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還是不懂他在說什麼。
溫把手放了下來:「你都相信我是狼人了,卻不相信這個?」
「但我覺得她並不介意,感覺得出她很喜歡你。」她轉過頭對他微笑,他覺得胸口被什麼填得滿滿的。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在操縱埃米莉,但這是第一次,他發現原來她也能夠這麼輕易地左右他的感覺。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必須先跟埃米莉當朋友,他從沒有想過自己對她竟然還會有什麼其他的感覺,只是一個微笑而已,他竟然有種被正中紅心的感覺,完全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他所能想到的,只有埃米莉這個人跟他所預期的完全不一樣。在聽過那麼多達爾茜·謝爾比的所作所為之後,誰能料到她的女兒竟是那麼可愛又引人注目……而且還有全世界最有趣的髮型,看起來像有一陣風躲在她的頭髮之間,隨時都要吹出來似的,有種古怪的可愛感覺。
「正常。」溫替他接了下去。
溫也對潘妮微笑。
「這樣不是正好能夠跟我們現在的狀況相比嗎?」
埃米莉和溫兩個人沿著空曠的沙灘走,溫帶埃米莉走上階梯,到他家的湖畔別墅前面的露天平台上。那裡擺著幾張印第安風格的木質戶外休閑椅,溫示意她坐下,於是她便坐了下來,把雙腿縮上來,雙手環抱著她的腿。
「我們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想回到跟以前一樣。」
「對,當然,我想知道。」
「剛到,我剛才本來是要打電話給你,叫你回家的時候不要擋到你媽的車,因為她跟凱莉明天一大早就要去羅利,買開學之後要穿的衣服。潘妮說你在沙灘上,我問她你跟誰在一起,她說跟一個女孩,我請她描述一下那個女孩,而聽起來就像埃米莉·貝內迪克特。不過我想,不會的,溫不會犯這種錯誤。」
他朝她走了過去,她把他趕進壁櫥裏面,然後跟他一起走進去,再把壁櫥的門關了起來。壁櫥裏面很擠,她在一片黑暗中等了幾分鐘之後,開口說:「哈!我可沒看見你在發亮。」
「看起來我也沒有其他選擇,不是嗎?」她說。
他們走到小海灣時,埃米莉轉頭去看那天溫的妹妹辦生日派對的洞穴周圍,這天那裡有一對老夫婦,坐在摺疊椅上,離人群有段距離,也沒有曬到陽光。在埃米莉朝那裡踏出第一步之前,溫就知道她要做什麼了。
科菲家的男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方式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娶的女人,但通常是在結婚典禮之後沒多久。這個傳統,就像其他的事情一樣,一點意義都沒有。溫老是想,如果羅根沒有把家族的秘密揭露出來,他爸爸九_九_藏_書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媽媽。
「這太荒謬了。」她說,溫感覺到她摸索著在找壁櫥的門把。
溫笑了出來:「噢,很顯然是。」
他往後退了幾步,努力讓自己不要感覺挫敗,他必須再接再厲:「這要追溯到幾個世紀以前,我的祖先為了逃避迫害,離開了原本的國家,因為那裡的人們覺得他們會發光是惡靈作祟。於是我的祖先乘著船到處航行另覓居所,歷史上有許多他們的傳說,說看見他們就是死亡的前兆。後來他們到了美國,美國原住民稱他們為『月亮的精靈』,他們就在這裏定居了下來,當時這裏除了農田以外什麼都沒有,可以遠離人群,但漸漸地,小鎮圍繞著他們發展了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秘密,而他們也發覺到他們其實很喜歡待在有人群的地方,並不是真的喜歡離群索居。但早先我們祖先被迫害的故事一直代代流傳下來,讓我們家族的人相當警惕,因此即使身處在現代社會,我們還是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不過,你媽媽把我叔叔騙出去的那天晚上,一切都改變了,那個夏天的晚上,當著所有鎮上居民的面,他站上了演奏台,那也是第一次,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的秘密了。」
他領著她走上二樓,簡單地看了一下二樓的四個卧室,然後繼續走上三樓的閣樓,穿過一扇門,來到一個大型的壁櫥前面。這個房間里只放了一張矮沙發、一疊書、一台電視,以及幾個置物盒。除了溫以外,沒有人會上來這裏。他當然愛他的家人,但當他們一同來這個地方時,有些時候他還是需要一個可以獨處的空間,讓他從他們的陪伴中喘口氣,所以他會自己上來待在這裏。他其實沒那麼喜歡他們在小鎮大街上的房子——那棟用冰冷大理石以及令人窒息的歷史所建構成的房子,但那個地方反而比較可以避開人群。
「每次當我覺得腦袋裡有太多東西同時出現,覺得被一片混亂思緒淹沒的時候,就會發作。」她突然露出警覺的表情,「你為什麼想知道?」
他看著她走遠后,把手放進口袋裡,慢慢地走開,一面沉思一面走回房子里。
她就一直維持這种放松的姿勢,直到管家潘妮走出來,端了一些蛋撻給他們吃。潘妮是個六十三歲的寡婦,做事情既規律又謹慎,是個相當有條不紊的人,但她對溫的態度相當寬容慈祥,溫也很尊敬她。溫還小的時候,他一直以為潘妮和這個湖畔的別墅是個共同體,他以為潘妮每天就是夜以繼日地坐在廚房裡的板凳上,保持高度的警覺,等到他們家的人來這裏時,她就立刻煮東西給他們吃。他第一次在這個湖畔別墅以外的地方看到她,是某個她放假的日子,那時溫和媽媽在鎮上。他看見潘妮在路上走,就以為她逃跑了,所以他大聲吆喝,叫他媽媽去抓住她,把她帶回家,當時他完全歇斯底里了。那個年紀的他,對外界的認知相當有限。因為他的身份,他不能夠離開穆拉比,但其他人可以,其他人可以離開穆拉比,而且可以永遠不回來,他完全不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
「規矩就是規矩,對羅根也是一樣的。」
「整個松林湖。很多年前,謝爾比家的收入就是這樣來的,一點一點地把這些土地賣掉。」他指向遠處的樹林,「這個湖那一邊的樹林,現在還是屬於你外公的。開發起來的話,估計會有幾百萬美元的價值,這讓我爸一直很耿耿於懷,他希望你外公可以把其中一些地賣給他。」
「那種碰觸的感覺。」
「不是,」他說,「我跟你說過了,關於你媽做的事情,我並不怪你。」
她停下了腳步,他差點跑過她身邊。「那就展示給我看啊。」
「那你在那裡的朋友呢?」
「我媽媽過世之後,我剛開始會感覺到強烈的恐慌,但我不想要別人看到我那樣,所以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一個人。」
「非常短,我媽媽留很短的頭髮,所以我也跟她一樣留短頭read•99csw•com髮。不過我從去年就開始留長了。」
「如果我沒那麼喜歡你的話,事情就會簡單多了。」
摩根把腿放了下來,又蹺起另一隻腿。他瞪著自己的指甲看了好一會兒。「沒有,」他說,「我喜歡那種幻覺,當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溫問。
他們脫下了鞋子,放在椅子旁邊,然後光著腳走下階梯去沙灘上。他們走在很靠近湖水的沙灘上,把腳弄得濕濕的。兩個人並沒有多聊什麼,不過那並沒有關係,只要走在一起,讓彼此的步伐維持一定的韻律,習慣彼此的存在,這樣就夠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稱之為『發光』。」
他繼續無意識地摳著樹皮,直到她按住他的手,他才停了下來。「你不打算告訴我嗎?」埃米莉問。
她一臉疑惑:「什麼樣的苦惱?」
「我懂了,」埃米莉說,隨即轉身走回到湖邊去,「你不想告訴我。」
「你這麼說,好像『不一樣』是好事似的。」摩根說,「如果我們再等久一點,人們就會忘記他們看到過的東西,然後一切就可以回到跟以前一樣了。這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媽也忘了這件事。」
「科菲家的人很喜歡插手跟穆拉比小鎮發展有關的事業,像房地產、商業活動這類的事情。」
溫震驚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通常他爸爸在找他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得到。沉默了好久之後他才說:「你什麼時候來的?」
溫突然想起了,她之前在小鎮大街上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低著頭的樣子,那天早上他看了她好長一段時間,他正好目擊到她似乎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臉色開始變得蒼白,然後在人行道上停住腳步的模樣。那是種信號,也迫使他上前去靠近她,他本來不打算接近她的,就是那件事,讓一切都改變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你恐慌發作的時候嗎?」她點點頭。
她看著他的眼睛:「你是要我相信你在夜晚會發光?」她的語氣非常冷淡。
「埃米莉,我沒有碰觸到你。」
「證明給我看。」她左右看了一下,然後看見了壁櫥的門。她走到壁櫥前面,打開了壁櫥門,裏面除了一件防水外套和一個衝浪板之外,什麼都沒有。「這裏,來這裏。」
「你花了很多時間編這個故事吧?」她說。
「我只是好奇。」
「你喜歡我?」他覺得既開心又有些難為情,她沒有回答。「有多喜歡?」他低聲問,兩個人之間有種緊張的氣氛。
他看得出埃米莉很努力地在思考,想理出點頭緒。「那為什麼你後來都不來了?」
他轉過頭面向她:「你真的想知道嗎?」
吃過早餐后,他們並肩坐在木質休閑椅上,安靜地看著陽光把清晨的霧氣驅散,沙灘上的人漸漸地變多了,喧鬧的聲音也隨之越來越大。
「那爺爺也是這樣對待叔叔的嗎?」溫走過去,坐在沙發上。
「你這種說法,好像你是個不該有弱點的人似的。」他走過她身邊,心不在焉地摳著樹皮,「每個人都有弱點的。」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根本不能去想萬一他的判斷是錯的,那該怎麼辦。他必須是正確的,不容任何差錯的。
溫深呼吸:「這很複雜。」
溫從來都不知道爺爺竟然打過爸爸,他對爺爺只有非常模糊的印象,溫認識的爺爺是個非常沉默的人。不過人們都說,他爺爺在他的小兒子羅根自殺之後,就完全變了一個人。難怪羅根和達爾茜·謝爾比必須偷溜出去,如果溫的爺爺發現的話,一定也會狠狠掌摑羅根,再把他鎖在房間里。這麼極端的對待方式,這種偷偷摸摸的生活方式,現在聽起來實在都太荒謬了,秘密已經揭露,再也沒辦法收回去了。
他和埃米莉沉默地吃著早餐,兩個人都有點不自在,他令她覺得緊張,而她讓他覺得失去了平衡,覺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超出了他能夠掌握的量,就好像他吃了比平時正常分量多太九九藏書多的東西,但是又無法停下來。他這一輩子都在接受他爸爸告訴他的觀念:他永遠不能改變。他爸爸也強迫他,不準去奢望別人擁有的自由。但這一切都必須改變,他不想繼續遵循那種早就已經不合時宜的規定,在他遇到埃米莉的那一刻開始,他想改變的一切都有意義了,她可以讓一切變得合情合理,可以把過去的污點都清除掉。如果達爾茜·謝爾比的女兒可以接受真正的他,那麼他的整個家族一定都會注意到的,埃米莉是他夢想中全新生活的第一步。
「哦,當然有。」她完全不知道會是什麼。
「我得走了。」她打開壁櫥的門,外面刺眼的光線照到他們兩人身上,她一下子就不見蹤影了。
「恐慌。」
「事實上,不,一點都不方便。」
埃米莉一言不發地就離開了溫,獨自走向洞穴附近的那片樹叢。溫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她走過去。她經過那對老夫婦身邊,直接走向那棵刻著她媽媽和他叔叔姓名縮寫的樹。溫停下腳步向那對老夫婦打招呼,讓他們放鬆一些,因為他們已經在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埃米莉了,打完招呼后,他就過去站在埃米莉的旁邊。
「是什麼造成的?」
摩根站了起來,朝門口走過去。「她只有在白天才愛我,白天的時候,所有人都喜歡我們。相信我,溫,我是在救你,不讓你陷入悲劇。」
「你不把它還給我嗎?」她問。
她一踏進室內就立刻安靜了下來。這裏的裝潢跟其他湖畔房屋都不一樣,牆上沒有掛任何沙堡的照片,也沒有古老的木質救生圈,附近很多出租的屋子都是這樣布置的,好像是大型的海鮮餐廳一樣。但溫家的別墅看起來就是一個適合全家人輕鬆休憩的地方,事實上也是如此。這裏的傢具看起來相當舒適,也有長期被使用的凹陷痕迹。其中一面牆上是大型的熒幕,熒幕下面的地板上擺了一台Wii遊樂器,以及一大堆DVD。出外旅遊要在外面過夜,對他家人來說是很不方便的事情,所以他們假期還是都只到湖畔的這個別墅來住。
他讓她獨自站在窗邊,踱著步,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去。「這是遺傳性的,」他說,「一種基因的突變,但在我的家族中特別明顯,我爺爺有,我叔叔有,我爸有,」他停頓了一下,「我也有。」
她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你在想我的頭髮?」
她轉過身的時候,溫彎下腰將她的髮夾撿起來:「你掉了東西。」
埃米莉猶豫了一下,考慮要不要接受他這樣突然改變話題。「什麼東西?」
那一定是剛才潘妮進去接的那一通電話,溫得感謝潘妮做的事情,她告訴他爸爸,他是和埃米莉在沙灘上,而不是兩個人在屋子裡獨處。「所以你就自己過來檢查了。」溫替他爸爸做了結論。他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說:「我喜歡她。」
「不是所有地方都是象牙塔。」
她伸出手:「謝謝。」但他卻把髮夾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摩根點點頭:「一開始跟你媽在一起時,我也是這樣覺得的。但後來羅根被騙了出去,把我們的秘密公開展示給大家看,那時你媽跟我結婚才不過兩年,之後一切都變了,她再也不肯原諒我,因為我從來沒有告訴她這件事,因為我讓她跟全鎮的人同時發現這件事。」
「不行,現在不行。」他有些受挫似的抓了抓頭髮,「這件事,你真的必須相信我。」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女孩。」摩根說著,將雙手十指的指尖碰在一起,擺出一個尖塔的形狀,「她的名字叫作韋羅妮卡,也是剛搬到穆拉比,我每天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二十四小時地看著她,我邀請她去看下午場的電影,但被你爺爺發現了,他打了我一巴掌,把我鎖在房間里。我當然就沒有去電影院赴約,所以韋羅妮卡到家裡來,想問我怎麼了,你爺爺對她態度非常差,說我邀約她出去只是在耍她而已,自那次之後她就很討厭我,不過你爺爺達到他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