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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有了路虎?」
羅賓不知道斯特萊克去見埃琳為什麼會讓她心情低落。她想自己應該是累了。在過去三十六小時中積攢的壓力和震驚不可能因為她在酒吧吃頓飯就煙消雲散。旁邊的白領們大笑著歡呼起來:這回主角拆開的禮物是一副毛茸茸的手銬。
當時他正在巴爾幹半島,妹妹露西告訴他的。他在網上搜到惠特克走進法庭的照片。前繼父模樣大變,推了平頭,留了鬍鬚,斯特萊克差點認不出他來。但那雙死死凝視的金色雙眼和以前並無二致。斯特萊克如果沒記錯,惠特克的說法是他怕「又惹上無中生有的謀殺案」,所以試圖將屍體木乃伊化,用垃圾袋將它緊緊包起來,藏到地板下面。辯護律師宣稱,他的當事人之所以選擇這麼一個新穎的方式處理問題,是因為他吸毒吸太多。法官對此並不買賬。
「我不在時,你好好在家待著。別管『第二次』了。銀髮如果真的跟其他賭客跑了,那隻能怪他自己。沒他的那份報酬,我們一樣能活。」
「沃德爾仍然認為是他?」

「我去上個廁所——喝了太多茶。」
「哦,」他說,「嗯,聽起來不錯——」
「搭火車,」他說,「你也知道,我現在可沒錢租車。」
「你應該知道吧?」她小心翼翼地說,「惠特克把一個女人的屍體藏在家裡一個月。」
但是她想到會見到馬修,雖然只是打個照面,仍然覺得緊張不安。
「好了,」斯特萊克讀完搜查結果說,「我明天去巴羅因弗內斯。」
「我可能……洗手間。」羅賓說,站起來。
「這總不可能是他第一次殺人吧?」斯特萊克自言自語地說,黑色的眼睛緊盯著吧台上方手寫的各種啤酒品牌,「砍了她的頭,切斷她的四肢,再把她身體的一部分帶走。他不可能第一次就幹得這麼仔細吧?」
「別管她了。」斯特萊克心不在焉地說。炸魚薯條和羅賓的農夫套餐上了桌。他安靜地吃了兩分鐘,突然放下刀叉,掏出筆記本,查找在哈德亞克位於愛丁堡的辦公室里做的筆記,然後拿起手機。羅賓看著他敲手機鍵盤,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布羅克班克在那兒——應該在那兒吧。」
他陷入沉思。羅賓不願打擾他思考,也在一旁沉默不語。
我從不放棄,但也不是跟蹤狂,https://read.99csw.com
斯特萊克看著她走遠,喝光啤酒,思考起他沒告訴羅賓,也沒告訴過任何人的另一條線索。
羅賓喝了口已經冷掉的茶,什麼都沒說。她餓壞了,但她想到酒吧里那些肉類食物,就覺得頭上正在冒冷汗。
「嘿,到底要不要我送你?」她單刀直入地問道。
「關於布羅克班克,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羅賓問道,灰藍色的眼睛眯起來。
「你在軍隊里認識的那兩個人呢?」羅賓壓低聲音。一群女白領坐到他們附近。「布羅克班克和萊恩。他們殺過人嗎?我是說——」她補充,「我知道他們都當過兵。在戰場之外呢?」
「麻煩大了,」他言簡意賅地說,「我今晚去見她。」
「關節炎什麼的。她不知道詳情。身體有毛病的人能做出照片上的那些事嗎?」斯特萊克拿起菜單,「好了。我餓得要命,你這兩天除了薯片什麼也沒吃。」
I don't give up but I ain't a stalker,
「沒事吧?」
「他是為了快|感而殺人。他在那間浴室里享受了一場孤獨的狂歡。」
但方式截然不同,羅賓心想,他用來結束萊達·斯特萊克生命的是針管,不是刀。斯特萊克臉色肅穆。羅賓出於對他的尊敬,沒把這想法說出來。然後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她死了一個月才被人發現,我想驗屍恐怕並不容易。」斯特萊克說。尚克爾所謂的「難看」的臉色又回來了。「要我說,我打賭是他殺的。一個人要有多走運,才會有兩任女友都猝死在家,而他是無辜的,只是袖手旁觀了?
「怎麼了?」羅賓瞬間警覺起來。
「而你不這麼看?」

「你去洗手間時,我給沃德爾講了那位毛線帽朋友的事,」斯特萊克對羅賓說,「他說會派幾個便衣,在丹麥街周圍巡邏幾天。」
「不如這樣,」羅賓得意地說,「讓我開著我的新車送你去——嗯,其實很老了,不過開起來沒問題,是輛路虎!」
「惠特克熱愛死亡,熱愛屍體。他說他年輕時當過挖墓工。他對屍體有種特殊的癖好。世人把他當成狂熱的哥特信徒,裝模作樣的江湖騙子——那些奸屍幻想歌詞,《撒旦聖經》,亞里斯read.99csw.com特·克勞利之流——但他其實是個毫無道德可言的邪惡混蛋,而且他對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他是個毫無道德的邪惡混蛋。結果怎麼著?女人都搶著要他。

「萊恩如果殺過人,我不會吃驚,」斯特萊克說,「但據我所知他入獄前沒殺過人。他後來入獄了。我只知道,他沖自己老婆動了刀子——把她綁起來,刺傷了她。他為此蹲了十年牢,但我不認為監獄能讓他改邪歸正。他已經出獄四年多,犯下殺人罪也不奇怪。
「我剛想起來——我和埃琳約好昨晚見面。操——我徹底忘了。等我一會兒。」
「我不知道會去多久。」
「看在見鬼的老天分上,羅賓,」斯特萊克瞬間火了,「你我昨天都看見了那傢伙。沃德爾覺得我應該叫你待在家裡,我——」
斯特萊克翻著白眼回來了。
「要我說,如果抓不住這個瘋子,我們會連一位客戶都不剩,」斯特萊克說,「沒人會雇我們。」
「別擔心我!」羅賓立刻說,「我不想讓你擔心——」
他沒資格抱怨,羅賓有些挑釁地想,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
——藍牡蠣崇拜樂隊,《我就喜歡為非作歹》
「我得點杯酒喝。」斯特萊克說,起身走向吧台。
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看見羅賓被刺得縮了一下。
「但願不會。沃德爾不會把偽造信件的事說出去。他說這件事如果走漏了風聲,等於送了那瘋子一份大禮。他認為兇手真的想要嫁禍於我。」
「那我們可就只剩下一位客戶了。」羅賓一針見血地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天在上,不可能是挖掘工,」斯特萊克沮喪地說,伸手捋了濃密的鬈髮一下,結果完全沒能改變它的走向,「他是個職業匪徒!他如果發現是我作的證,想報復,絕對會一槍打死我。他可不會費心思砍人腿,寫歌詞,這隻會讓警察找他的麻煩。他是個生意人。」
計劃在她的眼前逐漸成形。她不是早就預見到這個可能性了嗎?
「我想是的。」羅賓表示同意。
「是啊,」斯特萊克說,「他應該很清楚,匿名作證是絕對保密的,不可能走漏風聲。否則城裡到處都是警察的屍體。」
「為了逃避家庭生活而被人殺掉,值得嗎?」
斯特萊克點了九*九*藏*書炸鱈魚和薯條,羅賓點了農夫套餐。然後斯特萊克改變話題。
羅賓不知道自己是覺得餓還是噁心。
斯特萊克仍然猶豫不決。他不禁想到,羅賓如此主動,有幾分是為了傷害馬修。他完全可以想象會計會如何看待這趟北行:沒有確定的歸期,只有他們兩個人,還要在外面過夜。單純的同事關係不該包括利用彼此,傷害伴侶。
斯特萊克回來了,端著一杯尼克爾森淡啤酒,還拿著兩份菜單。
羅賓看著他的背影,意外於他會這樣突然爆發。他認為惠特克殺過兩次人,但法庭不這麼認為。據她所知,警方的證據也不足以支持這一觀點。她已經習慣看斯特萊克堅持一絲不苟地收集並記錄事實,聽他不斷重申直覺和個人好惡只能作為參考,決不能影響調查方向。當然,死者畢竟是他的母親……
「我在愛丁堡時,發現他的養老金都寄到了巴羅因弗內斯。我剛才查了查他以前的家庭住址。有個名叫霍莉·布羅克班克的人在那兒生活,這人顯然是他的親戚。她應該知道他在哪兒。我如果能找到證據證明他過去幾周都待在坎布里亞,那他肯定就沒法在倫敦寄人腿或者跟蹤你,不是嗎?」
「但人不是他殺的,對吧?」羅賓問道,試圖回憶維基百科上的說法。
「嗯。」羅賓說。
DNA測試會證明冰箱里的那個女人是誰。警方會繼續順藤摸瓜,查明奧克薩娜·沃洛什納的真實身份——如果那是她的真名。但斯特萊克仍然憂心忡忡,擔心死者是布里塔妮·布羅克班克。他不知道這是妄想,還是正確的直覺。為什麼寄來的第一封信署名是「凱爾西」?為什麼那顆頭顱顯得如此年輕,嬰兒肥的臉頰如此光潔而平滑?
「我該去跟蹤銀髮了。」羅賓坐回桌邊,看了手錶一眼,遺憾地說。旁邊那桌白領似乎在慶祝某位同事的生日:在眾人的高亢笑聲中,主角拆開禮物,拿出一件紅黑相間的緊身胸衣。
「壞了。」他突然說,在口袋裡翻找手機。
斯特萊克後悔自己在會議室里開了那句玩笑。羅賓去了洗手間,二十分鐘后才回來,臉色慘白而萎靡,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表明她重新刷了牙。他們離開警察局后,斯特萊克沒再打車,而是提議沿著百老匯街往下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然後他們走進距離最近的羽毛read.99csw.com酒吧,斯特萊克點了壺茶。他其實想喝啤酒,但羅賓沒接受過他以前受過的那些訓練,並不認為酒精和血淋淋的犯罪現場照片是什麼絕妙搭配。他生怕點啤酒會更讓羅賓覺得他冷酷無情。
「可是?」羅賓重複。她看得出斯特萊克心存顧慮。
德國的一個女警官給他看了女孩的作文。斯特萊克記得作文的最後一段。那篇作文寫在淡粉色的紙上,是小女孩的秀氣筆跡。
「恐怖主義,這才是他的目的,」斯特萊克慢慢地說,撓著滿是胡茬的下巴,「他想恐嚇我們,儘可能擾亂我們的生活。說實話,他成功了。咱們的辦公室里現在擠滿警察,我們還要被叫過來問話,大多數客戶都跑了,而你——」
我只是個容易搭話的對象。
「這和你昨晚告訴我的事情無關,也和堅強無關。現在有個瘋子可能在跟蹤你,而他已經把一個女人砍成了碎塊。」
他走到街上打電話,留下羅賓一人吃飯。羅賓看著他龐大的身軀在落地窗外踱來踱去,把電話緊按在耳朵上,不禁好奇埃琳為什麼不打電話或發簡訊,問問斯特萊克在哪兒。她隨即想象起馬修接下來的反應——不管斯特萊克心裏是怎麼猜測的,這是她第一次想到馬修的反應——她好不容易回了家,結果只是拿上夠換七天的衣服,開著路虎再次消失。
斯特萊克假裝沒聽見。
「你覺得受害者看起來像二十四歲嗎?」
「這隻是個故事!」布里塔妮堅持這個說法,發出生硬的不屑笑聲,纖細的手指絞成一團,一條腿盤在另一條腿上。她的金髮稀疏,從長滿雀斑的白皙臉頰兩側垂下來,眼鏡在臉上搖搖欲墜。她讓斯特萊克想起黃色的虎皮鸚鵡。「是我編的!」
「你懷疑的那幾個人里有這樣的人嗎?」羅賓問,「據你所知,他們中間誰以前殺過人?」
「抱歉,」他坐下喝了一大口啤酒後,低聲喃喃,「我想起很多已經很久沒想起的事。那堆該死的歌詞。」
「無所謂。你剛才說過了,反正我得老實待在家裡。」
她不是在過生日,羅賓恍然大悟,她要結婚了。
「嗯,」斯特萊克說,「我聽說過。」
I guess I'm just an easy talker.

他控制住自己,沒再繼續批評沃德read.99csw.com爾。沃德爾現在處於這樣的位置,完全可以給斯特萊克找麻煩,但他表現得又體貼又熱情。斯特萊克沒忘記自己上次跟警察廳打交道時,因為某些警察心存怨恨,他被關在審問室里整整五個小時。
「一個和我有私怨的虐待狂,找機會把各種愛好結合在一起了。」斯特萊克說,覺得好笑。
錄像帶里,警官問道:「這是你的願望嗎,布里塔妮?你想逃走,消失?」
「我沒把這當成逃避的借口,」她喃喃,「我愛這份工作。我今天早上醒過來,想起昨晚說的那些話,擔心得要命。我擔心你——你也許會覺得我不夠堅強。」
「你去——什麼?」羅賓無法理解,「為什麼?」
「什麼病?」
現在是周三上午十一點半,羽毛酒吧里空空蕩蕩。他們在酒吧後方找了張桌子,遠離正在窗邊低聲交談的兩名便衣警察。
「沒有可是,你等於幫了我大忙——」
「你要怎麼去巴羅?」羅賓問。
「有,」斯特萊克說,「惠特克。他殺了我母親。」

Blue Öyster Cult,『I Just Like To Be Bad』
「你覺得媒體還會回來嗎?」羅賓問道。她之前沒想到這件事。
「不,」斯特萊克說,「他沒瘋到這種程度。這件事比看起來詭異。」
「可是?」
「謝謝,我知道什麼叫黑色幽默,」一個小時后,羅賓說,她既生氣又覺得好笑,「可以換一個話題了嗎?」
「我也覺得。」
「我——我不知道,」羅賓說,不想回想照片上光滑豐潤的臉頰,結滿冰霜的眼睛,但徒勞無功,「不,」她沉默頃刻后說,「我覺得它——她——看起來不到二十四歲。」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在梅爾羅斯見到他的前任岳母。她說萊恩出獄後去了蓋茨黑德,我們還知道他二〇〇八年可能在科比……不過,」斯特萊克說,「她還說萊恩病了。」
小姐把名字改成阿納斯塔西亞,染了頭髮,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她消失了。
「從上周日起。是我父母的舊車。」
「要,」斯特萊克說,似乎又覺得這主意不錯(也許是與埃琳約會讓他很開心?)「老實說,那樣再好不過。謝謝。」
「拜託了,」羅賓說,清晨時產生的那種恐懼捲土重來,「別叫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