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斯特萊克鼻音厚重地說。他用大量的手紙堵住鼻孔，低頭看著萊恩。「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啊，雷。」

「尚克爾，你能不能找輛車，明早送我去一個地方？我給你——」

「你沒事吧，本森？本森，他傷著你哪兒了？」

他打開冰箱門，用左手拉開冷凍室。

「真的？」

尚克爾的目光在斯特萊克和萊恩之間轉來轉去，充滿好奇。斯特萊克抽著煙，低頭看著萊恩。他的鼻子陣陣作痛，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想先聽殺手說句話，再打電話報警。

「快投降吧，不然我他媽的立即砍了你！」尚克爾吼道，雙臂緊扼萊恩的脖子。蘇格蘭人掙扎著，咒罵著，雙手仍然緊握成拳，骨頭開裂的下顎不自然地下垂。「可不是只有你有刀，你個廢物胖子！」

斯特萊克掙扎著跪坐起來，一拳狠狠打中對手的睾丸。彎刀從萊恩的手裡滑落，掉到斯特萊克的背上。斯特萊克疼得叫起來，一把抱住萊恩的膝蓋，將他掀翻在地。萊恩的頭撞上烤箱門。他揮舞著粗壯的手指，扼向斯特萊克的喉嚨。斯特萊克再次揮拳，結果拳頭被萊恩沉重的身軀壓住。萊恩粗大有力的手掐上他的喉管。斯特萊克奮力給萊恩來了一記頭錘，把他的顱骨又撞到烤箱門上——

「你別拿煙頭燙他，尚克爾，」斯特萊克說，掏出手機，「你最好趕緊走，我要報警了。」

隔壁的人調高電視音量。連綿不絕的槍聲穿透薄牆，伴隨著嗑藥嗑高了的低低笑聲。

唯一的卧室燈泡壞了。斯特萊克打開隨身帶的手電筒，慢慢走向屋裡唯一的傢具：一座廉價松木衣櫃。他打開柜子，櫃門吱呀一聲。

斯特萊克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腕。他昨天htｔｐｓ://rｅａd•99csw.ｃｏｍ剛把表賣掉，換來現金，支付尚克爾今晚的報酬。他還有什麼東西能當？

「也許是吧，」他說，在黑暗裡流著血、抽著煙，聽著警笛聲逐漸靠近，「但她愛我，唐尼。聽說你母親根本不關心你，警察的私生雜種。」

唐納德·萊恩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用自己真正的聲音開口。

然後萊恩粗大的拳頭突然正面揍中斯特萊克的臉，斯特萊克感到鼻樑瞬間開裂。他整個人都在這一拳的衝擊下向後仰去，鮮血四濺，淚水讓一切都模糊起來。萊恩喘著氣，一把推開他，就像個魔術師，不知道又從哪兒拿出一把砍肉刀——

斯特萊克靠著烤箱癱坐在地。他的耳朵和右手都流血不止，但最糟糕的還是已經腫起來的鼻子。鮮血流進嘴裏，讓他難以呼吸。

「把這些拿走處理掉，」斯特萊克告訴尚克爾，脫下熒光服遞給他，「還有那邊的丙烷罐。」

萊恩仍然喘不過氣，什麼都沒說，禿頭在月光下微微發光。

老朋友一瞬間就回到廚房，斯特萊克知道他一定是衝過來的。尚克爾舉起沉重的丙烷罐，但萊恩還是一動不動地戴著手銬趴在地上，斯特萊克也仍然靠在烤箱上抽煙。

「操，本森，我以為他偷襲你了呢！」

「因為，」斯特萊克說，「——什麼都別碰，尚克爾，我不想讓你留下指紋——因為唐尼還有另一個身份。他不在這兒時，」斯特萊克走到冰箱前，伸出還戴著橡膠手套的左手，握住冰箱門把手，「他可是退伍的英勇消防員雷·威廉斯，和哈茲爾·弗利一起住在芬奇利。」

「你和凱爾西分享了很多秘密吧，是不是，唐尼？是你讓她對我感興趣，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間。你騎摩托車帶著她，在我辦公室周圍轉悠……假裝去幫她寄信……假冒我寫了回信，把回信帶給她……」

「沒關係，本森，」尚克爾想了read.99csw.com想說，「你欠著好了。」

他聽著尚克爾走進隔壁房間，撿起丙烷罐，然後走過廚房窗外，上了陽台。

「給，本森。」尚克爾四處轉了一圈，拿著一卷手紙回來了。

「聽著，尚克爾，你也知道，我肯定能通過這件事賺點錢。給我幾個月的時間，會有大批客戶排隊來找我。」

他剛聽見背後的呼吸聲，一把彎刀就衝著他的後頸砍過來。他猛然躲開，手機飛出去，摔到骯髒的地面上。他摔倒，彎刀划傷他的耳朵。潛伏在他身後的黑影再次舉起彎刀，想要攻擊倒地的他。他一腳踢中黑影的胯部，黑影呻|吟一聲，後退兩步，隨即又舉起刀來。

「尚克爾！」

「那你為什麼叫他——」

萊恩沉默地躺在臟地板上，但斯特萊克幾乎能感覺到他骯髒而絕望的頭腦正在飛速運轉。

「我現在想起來，你那東北部的口音有點誇張。是在蓋茨黑德學的吧？他一直很有模仿才能，我們這位唐尼，」他告訴尚克爾，「你真該聽聽他模仿奧克利下士。聽說簡直是活靈活現。」

「沒問題，本森。你確定你單獨跟他待著不會有事？」尚克爾補充一句，望著斯特萊克斷裂的鼻樑，流血的耳朵和手。

他打了九九九報警電話，說出這裏的地址。他已經編好說辭：他跟著萊恩進了俱樂部，又跟著他來到公寓，然後兩人吵起來，萊恩攻擊他。警察沒必要知道尚克爾也參与其中，或者斯特萊克撬了萊恩的鎖。當然，嗑高的鄰居也許會說些什麼，但斯特萊克認為那個年輕人會躲得遠遠的，免得在法庭上把吸毒史抖落個一乾二淨。

斯特萊克看不清東西，鼻血直往嘴裏流。他隱約看見萊恩的刀刃在月光下閃read.99csw.com著寒光，不假思索地踢出假腿——刀鋒砍在代替膝蓋的金屬球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可是砍肉刀隨即再次揚起——

斯特萊克拿出一副手銬。他從特別調查局退役時拿走的東西不多，這是其中最昂貴的一件。他和尚克爾一起使勁才按住萊恩，把他的雙手拗到背後，銬上。萊恩不停地掙扎著，髒話源源不斷。

斯特萊克低下頭，看見柜子底部放著一個黑色垃圾袋，旁邊是一沓大尺度色情雜誌。他把手電筒夾到腋下，隔著手套打開垃圾袋。裏面有一堆女用內褲，其中幾條染著棕紅色的陳舊血漬，手感堅硬。斯特萊克在袋子底部摸到一條項鏈、一隻圈形耳環。一隻心形豎琴掛墜反射出手電筒的光。耳環上也有乾涸的血跡。

裏面是凱爾西·普拉特的乳|房，和無花果一樣發黃乾癟，萎縮成兩塊干皮。旁邊是莉拉·蒙克頓的手指，塗著紫色的指甲油，上面有萊恩的深深牙印。再往裡還有一對耳朵，上面掛著塑料甜筒形狀的耳環。最後是一塊殘缺的肉，隱約可以分辨出鼻孔的模樣。

「變態的混賬。」尚克爾厭惡地說。他拿著煙頭，俯身湊近萊恩的臉，顯然很想傷害他。

斯特萊克掏出煙盒，示意尚克爾，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

「他們來了，唐尼。」他說。

「別用偷的！」斯特萊克喊道。

「你母親，」他帶著濃重的蘇格蘭口音說，「是個該死的婊子。」

「是啊，」斯特萊克說，「別再踢他了。你把他踢壞了，上庭負責的可是我。」

「我應該一開始就認出你的，是不是啊，唐尼？」斯特萊克說，用手紙裹住流血的右手。月光透過髒兮兮的窗戶照進來，斯特萊克終於有機會仔細觀察萊恩那張熟悉的臉，儘管那張臉已經因類固醇和缺乏鍛煉堆九-九-藏-書上了厚厚的脂肪。肥胖，乾燥皮膚上的皺紋，為了掩蓋紅疹而留的鬍子，仔細剃過的光頭和裝出來的遲緩動作，這一切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十歲。「在哈茲爾家，你一打開門，我就該認出你，」斯特萊克說，「但你遮住臉，一直哭哭啼啼地擦眼淚。你用的是什麼辦法？往眼睛里抹點東西，讓它們腫起來？」

尚克爾從後面抱住萊恩，將他的頭緊緊夾在腋下。斯特萊克不明智地伸手去搶砍肉刀，手掌立馬被划傷。尚克爾和萊恩扭打在一起。蘇格蘭人的體格大過對手太多，很快就佔了上風。斯特萊克又用假肢衝著砍肉刀猛踢，這次成功地把刀從萊恩手裡踢掉，隨即上前幫尚克爾將萊恩按倒在地。

斯特萊克大笑起來。

「你不是說他叫唐納德嗎？」尚克爾好奇地問。萊恩在地上扭動著，尚克爾又踢了他的腹部一腳。

「嗯，」尚克爾轉身要走，「你準備好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找車。」

廚房的水壺邊放著一罐速溶咖啡、一瓶貝爾斯啤酒、一面剃鬚鏡和一把剃刀。烤箱里滿是油漬和灰塵，看起來已經很久沒用過了。冰箱門好像用臟布擦過，但仍有縱橫的淺紅色水漬留下。斯特萊克伸手去開冰箱門，手機突然在兜里震動起來。

「你在科比打暈一個痴獃的老太太，把她家洗劫一空，沒錯吧，唐尼？可憐的威廉斯太太。你拿走她兒子的獎狀，我猜你還拿了他的不少過期證件吧。你知道他出國了。只要有以前的證件，要假裝成另一個人並非難事。拿著那些材料，很容易就能申請到有效的身份證明，哄騙寂寞的女人，瞞過一兩個粗心大意的警察。」

「見鬼，尚克爾，」斯特萊克說，把手機按到耳邊，「我說過——」

兩人撕扯著滾了一圈，最後斯特萊克壓在上面。他想打萊恩的臉，但萊恩和當年在拳擊場上時一樣反應敏捷：他用一隻手擋住斯特萊克的拳頭，另九*九*藏*書一隻扼住斯特萊克的下巴，把他的臉往上扳——斯特萊克又揮一拳。他沒法瞄準，但拳頭還是打中萊恩，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

斯特萊克把所有東西都放回垃圾袋裡，關上衣櫃的門，走向廚房。瀰漫整座公寓的腐爛氣味顯然就來自那裡。

柜子里貼滿有關夏克韋爾開膛手的報道。剪報上方是一張A4紙列印出來的照片，照片大概是從網上下載的。斯特萊克的母親袒露著年輕的身體，雙臂舉在頭上，烏雲般的秀髮勉強蓋住聳立的乳|房，三角形的漆黑陰|毛里隱約露出花體字刺青：Mistress of the Salmon Salt，鮭魚鹽小姐。

是尚克爾打來的。他們先前商量好不打電話，只發簡訊。

尚克爾第二次從窗前經過。剛過幾秒，斯特萊克就聽見警笛聲從遠處傳來。

「嗯，當然沒事。」斯特萊克說，心裏有些感動。

萊恩掙紮起來，徒勞無功地想要重獲自由，最後只是翻了半個身，側躺在地，雙臂仍然銬在背後。

「操他媽的老天，」尚克爾說，在斯特萊克身邊彎腰看著，「操他媽的，本森，這是——」

萊恩一動不動地趴著。斯特萊克毫不懷疑他正用那狐狸般的邪惡頭腦思考，要怎樣才能將眼前的絕望境地變得對自己有利，要怎樣才能狡辯說是斯特萊克陷害他，是斯特萊克栽贓，或污染證據。

兩人終於不用再按著萊恩。尚克爾對準他的橫膈膜使勁踢了一腳，兇手虛弱地喘了口長氣，終於安靜片刻。

「我在他家發現了泰爾絲膠囊，」斯特萊克告訴尚克爾，「那是治粉刺的，但也能治牛皮癬性關節炎。我早該發現。他把葯藏在凱爾西的房間里，雷·威廉斯可沒得關節炎。

斯特萊克關上冰盒和冰箱門，轉頭看著俘虜。

「不，你他媽的休想，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