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秘密幽會

第五章 秘密幽會

「你有沒有想過這有多不公平?你想過嗎?」斯蒂芬已有些氣急敗壞,「而你竟還厚顏無恥地教訓我,要學會量入為出?」
「一千英鎊那麼大的麻煩。」

但他實在太喜歡贏錢的感覺!不需要多少工夫,只要能夠贏得一場,在勝者身上押了幾個英鎊,他就能夠捲土重來。有時候,他會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加以慶祝,到阿蓋爾音樂廳領略那裡的成熟魅力——點一瓶波爾圖葡萄酒,並伺機在漂亮舞娘的裙底揩一把油。有些時候,他會壯著膽子,跑到七晷區周邊那酒吧林立的地帶,那種地方,連警察都是能避則避的。他會像個把命拴在脖子上的人一樣,隨便選上一家酒吧,同那些竊賊和娼妓之流閑聊,有時,他還會整夜在外遊盪,尋思著第二天一早,自己是會被人發現倒在水溝里,身上插著刀,還是會回到自家床上,同那讓人提不起興緻的妻子相伴。
「說得沒錯。」約翰點了點頭。兩人圍在木桌邊靜靜坐了一會兒,思量著這種不公平的境遇。
「有什麼問題嗎?」他表現得相當驚訝。
蘇珊·特倫查德是個多麼不一般的求歡對象呀。在伯母的晚會上遇到她,完全只是出於偶然,是在他計劃之外的,但她卻是他在這個社交季節最好的發現。他真心覺得,未來幾周應該都不會覺得悶了。
斯蒂芬飛奔而出,用一個喝了一肚子酒的矮胖男人所能有的最快速度,他不停地跑呀跑,一直跑到了斯隆街的街角。他站在那裡,呼哧呼哧地喘著大氣,倚在旁邊的牆上以免跌倒,然後才逐漸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太對勁。兩位傍晚出來散步的女士從他身邊繞了過去。一個男人走過來,又迅速去了馬路對面。他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臉,感覺濕濕的。他拿出手帕在臉上輕揩了幾下,拿下來看見滿是鮮血。在旁邊一家商店的櫥窗里,他看到自己臉上到處是傷,全是被飛濺的玻璃碎片扎破的口子。
「二百幾尼,」施米特說,「再加上今天的三百。你打算什麼時候還?」
「一千英鎊。」斯蒂芬低頭看著約翰的餐盤,想看看是否還有什麼能揀揀吃的。他的手懸在骨頭上方停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捏起了一塊冷掉的黃油胡蘿蔔。「我欠施米特的。」
「百分之五十。」
「你我都知道,你是在說謊。」佩里格林內心平靜。他的這個弟弟實在讓人不能容忍,連一點責任感都沒有,簡直就是家族之恥。他幹嗎非得一直負擔他的各種開銷?
蘇珊撐著上身坐了起來。紅褐色的長捲髮披散在她光滑雪白的肩頭上。她輕咬著豐|滿下唇,抬眼看著約翰。這個模樣,簡直令人無法抗拒,而她自己十分清楚。約翰走過來,坐到她身邊,食指輕撫她的脖頸,而後往下描摹鎖骨處的線條,蘇珊慢慢閉上了眼睛。他托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
特頓的興趣來了。偶爾能賣幾塊牛肉當然不錯,但是,一筆像樣的大數額的報酬,當然更加令人受用。於是,他一邊聽任年輕紳士又給他買了一杯杜松子酒,一邊仔細聽著他究竟要做什麼。
「你經常到這兒來。」斯蒂芬說著,探頭過來。「那什麼,」他兩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他說不行。」
「我說你在說謊,是因為這就是事實。」佩里格林搖搖頭說,「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幫你還債了。你有繼承的遺產和教堂的職務,明明可以有或者應該有一份體面的收入,而且你妻子那邊,也可以幫襯一部分。你得學會量入為出才行。」

「那該有多棒啊!」她說著,伸了一下懶腰,「要是真能這樣就好啦。」
那天她告訴奧利弗,她要去見一位從鄉下過來的老校友,併到國家美術館去看一場展覽。奧利弗甚至沒有費心詢問,她要見的那位女士叫什麼名字。他似乎還挺高興她能找些事情去做。
「是嗎,」約翰說,「那你可想錯了。」他喝了一口啤酒。「我需要找人幫我辦點私事,而你恰好就是最理想的人選。當然了,事成之後會有一點小小的意思。」
「你竟敢污衊我說謊?」斯蒂芬挺起胸膛,「我可是一名牧師!」
「他收多少利息?」
「我怕您媽媽覺得我們不該結伴同行,」他看了瑞安一眼,她站在一旁面無表情,「我很難相信,您要是到主教門大街去,她會……」
「你是說放債人?」
「您好呀,父親。您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她長嘆一口氣,有意要向他暗示,她此時最熱切的願望就是他們能永遠在一起,接著她才走下床,套上了襯裙。她光著腳,踩在舒適的土耳其地毯上,走到窗邊拿起她的緊身胸衣。
「好,好的。」他頹然倒在椅子上。
「別胡扯啦。您剛才也說了,布洛肯赫斯特夫人對您的工廠很感興趣,為什麼我就不能過去親眼看看呢?」
「我看不出這之間有什麼關聯。」查爾斯皺著眉。
她笑了笑。「那樣一來,我們可以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會面,回來還能趕上下午茶的時間。他們說,從這裏到布萊頓只需要一兩個小時,五六個小時就能抵達約克。光是想想,我都覺得透不過氣來。」
「不用擔心,」斯蒂芬定定心神,沖妻子笑了一下,「我會在今天下午把它搞定。」
「非要這樣嗎?」
「怎麼說?」
事實是,作為丈夫,奧利弗·特倫查德沒能夠滿足蘇珊。在結婚的前五年裡,他們很努力地想要懷上孩子,卻以失敗告終了。在那之後,奧利弗便總讓她獨守空房。她並不完全怪罪於他。自從確定不會有孩子以後,彼此之間感情不足,導致他們誰都對床事提不起興緻。他們從不談論這事,除非是吵架時說漏嘴的挖苦,或者積攢起來,留待某次晚宴結束,特別是奧利弗喝多以後,在她更衣室里發表那些咬牙切齒的控訴時,才會爆發出來。但她開始逐漸明白,身為一個不育的妻子,她沒有什麼能留住她的丈夫,也不可能在公公婆婆面前佔有什麼主導權。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如果她不多加小心,到頭來可能會一無所有。連她父親都已對她不感興趣。這件事情,要怪就該怪她揮霍無度,或者至少這是一部分原因,可她卻把他失望的原因,全都歸於她沒有生育孩子的能力。他將會斷子絕孫,而她並不確定他能不能原諒自己。要是有什麼疾病奪去了她的性命,特倫查德一家想必會很高興,可以讓奧利弗再找一個能讓伊頓廣場的嬰兒室派上用場的妻子。或許是意識到了這一殘酷事實,蘇珊開始相信,如果想要達成心中所願,就該好好規劃自己的人生道路。當然,這趟心路歷程花費了她不少時間——從茫然樂觀到幡然醒悟,最後下定決心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在這些想法終於拼湊成型的時候,她遇到了約翰·貝拉西斯。
斯蒂芬身子一縮,以為那男人會把指關節扳得咯咯響,或是把拳頭狠狠砸在桌子上。但施米特兩樣都沒幹。相反,他在石頭地面上踱起步來,帶著釘子的靴子隨著他的腳步啪嗒直響。
兩人都知道,這是在揶揄他。斯蒂芬從來只會問他借錢,但佩里格林必須聽他弟弟大聲說出來。如果他真要給他點什麼,在那之前,他總會最大限度地讓他感受這份屈辱。
「事實上,你經常開口管我要錢。我簡直記不起來,你上一次到我家來而沒有問我要錢,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頓了一下。「不行。」
「正是。而您則是波普先生。」她穿一件扣得緊緊的深藍色短上衣,罩在寬大的襯裙上,還戴著一頂相同顏色裝飾有鮮花的帽子。他心想,他簡直從沒見過比這更美的景色。「我能問一下,您為什麼看起來如此興高采烈呢?」她愉快地笑了起來。
「你先搞定你這張臉吧。」
說是傑索普俱樂部,卻絕不是雄心勃勃的男士都渴望加入的那種。這裡是那些浪蕩子經常聚集的場所。俱樂部總共四層,空氣腥臭,環境骯髒,由一個個昏暗的小房間組成,形形色|色的賭徒聚在這裏,喝著劣質酒,揮霍著自己僅剩的,或是他們想方設法求來、借來甚至從別人那裡偷來的錢財。這裡是貝爾格萊維亞的另一面。
「現在就剩下那一千英鎊的問題啦。」
「你和我?」特頓有點緊張了。他經常會趁著沒人注意,出售一些多餘的牛肉、上等乳酪或是幾瓶上好的紅葡萄酒。他和廚娘巴比奇太太已經達成了默契。她會稍微多訂點食物,當然不會特別明顯——比如從格蘭維爾多送幾隻野雞,或是超出實際所需的一點羊肉,而他則負責將這些多餘食材給賣出去。他在這間酒館相當有read.99csw•com名,他會在下午五點至六點之間坐在那裡,做一點自己的小生意。當然,他會給巴比奇太太一點分成,或許份額不算多。但畢竟他才是那個承擔風險的人,她只需要在訂貨時出一點點小差錯,而這種事情誰也沒法追責。他服侍特倫查德家已將近二十五年,從他們女兒死後不久開始,因此他們對他很是信任。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有弗蘭特太太。她是個煩人的好事之徒,總喜歡多管閑事。他絕對不會讓女管家壞了他和巴比奇太太的這樁好事。眼下,他自上而下地打量著約翰,看著他身上昂貴的華服和掛懷錶的金鏈子,看起來不像是來買火腿肉的。
「怎麼說?」斯蒂芬看著桌子對面的兒子。
約翰起初並不明白問題何在。為什麼他們不能讓女僕和車夫坐到車廂頂上,然後開開心心地一起回城?他並不介意被人看到,他和一位已婚女性一同坐在她丈夫的馬車裡。不過,一想到這裏,哪怕是他也能明白,要是蘇珊被人認出來,那關係可就大了,而她臉上的表情也明確表示,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那一刻,他隱約覺得她和自己一樣強勢,而且事情都在她掌控之中,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他只看到一個女人半閉著眼睛,笑著躺回了枕頭上,正瘋狂地愛著他。這讓他感到很是滿意,因而沒再多想。
兩天後,約翰走進位於馬夫街的馬和馬夫酒館。這地方距離伊頓廣場和貝爾格萊維亞那些豪宅只有幾分鐘路程,卻是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沒,沒什麼。我本來站在一扇窗戶旁邊,然後玻璃突然間就破了。孩子們還好嗎?」他取了一小片不冷不熱的熏肉。
「好啦,爵爺,」施米特挖苦道,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展著他壯實的身軀。
「通常我是不會開口……」
「他到底是什麼人?有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麼背景嗎?肯定有什麼值得深挖一下。」
他點了一大杯啤酒,背靠著牆站在角落裡默默等待。斯皮爾告訴他,特頓先生通常會在五點左右到這兒來匆匆喝上一口。果然,就在五點整,當吧台上方的時鐘敲響的時候,一個又高又瘦、臉色發灰、穿著黑風衣和鋥亮黑皮鞋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在這地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然而,當他拉出椅子坐下后,酒保便拿著一瓶杜松子酒走過去,倒進了一個小杯子里,途中一句對話也沒有。特頓點點頭接了過去。他或許不是那種情緒高漲的酒徒,但卻顯然是這地方的常客,而且是個生活極有規律的人。
「斯皮爾在布里奇旅館等我,」她羞怯地抿了抿嘴,「我一個人沒法穿上這個。」
「找出這個答案,就能知道這事和伯母有何關係。」
「我在國家美術館湊巧碰到她,然後一起喝了下午茶。」
「這個嘛,反正波普先生離開的時候,看上去非常心滿意足,」斯蒂芬意味深長地說,「所以我想肯定會是很大一筆。為什麼她要把錢扔給一個陌生人,而我親愛的哥哥卻不肯幫助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哦,我記得了。」斯蒂芬點點頭。他想起這小夥子是誰了,沒錯。就是這個年輕人,那天晚上佔了她右首的尊貴位置,還全程被她拉著到處誇耀。他好像在做什麼項目,同那個自以為是的特倫查德一起。而現在,他又在這裏出現了。
第二天,情況似乎略有好轉。至少,斯蒂芬對著鏡子檢查時發現,他的臉看上去好了一點。只不過是些小傷口,他告訴自己,不是特別糟糕,也沒有非常明顯——這算幸運的了,因為他準備再次畢恭畢敬地去找他的哥哥。這種時候,但凡有一丁點異常都是要不得的。
「我在想,不如我不騎馬了,跟你一塊乘馬車回去吧。」約翰用拇指輕撫她的臉頰。
斯蒂芬再次點頭。「他們之間肯定有著什麼淵源,那個波普和卡羅琳之間,或者也有可能是他和佩里格林。當我們查明真相之後,看卡羅琳眼下出手如此大方,說不定會肯花錢叫我們保守秘密。」
「她說弗雷迪有點咳嗽。」
一陣歡笑聲突然傳了出來,是女人的笑聲。他站在鋥亮的樓梯井一側,朝那頭望去。聲音是從卡羅琳的起居室傳出來的。他心裏納悶,她聽到他們吵架了嗎?她是在笑他嗎?反正她肯定笑了。難道她是在幸災樂禍?斯蒂芬穿過走廊,朝那扇門走去。她就在裡頭,這個可惡的女人,正咯咯地笑出聲來,咦,他是不是聽到了男人的聲音?誰有這個本事,能把布洛肯赫斯特夫人逗得這麼開心?他半跪下去,把耳朵湊在鑰匙孔上。門就在這時候打開了。
「要得急就是這樣的,」約翰答道,「你現在別無選擇,而他們非常清楚。當真沒有什麼能變賣的啦?」
圍在這張黏糊糊的牌桌旁的還有另外三位玩家,其中有兩位是斯蒂芬的熟人。奧列格·西科爾斯基,年邁的俄國貴族,他在克里米亞半島有個搖搖欲墜的莊園,卻已無財力再去那裡。西科爾斯基總愛喋喋不休地回味他從前在聖彼得堡的美好時光,如何乘船在豐坦卡河上呷飲香檳,如何一點點將他祖母留下的財產揮霍殆盡。他的祖母是位很受人尊敬的女士,如果他所言非虛,那麼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甚至都聽取過她的意見。他旁邊坐著布萊克上尉,是擲彈兵衛隊的軍官,也是約翰的朋友。布萊克還是個新手,從手下人那裡染上了賭博這一「毒瘤」。他腦子靈活,擅長記牌,但很容易輕舉妄動,而且行事過於招搖,因而很少能贏大錢,可這天下午他卻收穫頗豐,天曉得是為什麼。最後一位是施米特先生,他是個狠角色,腦袋上有處凹痕,顯然是在他虛妄的青春歲月里,某一次和別人打架時被人用鎚子敲出來的。奇怪的是,他竟然得以生還,只在前額處留下了十分駭人的見證。施米特目前從事著放債業務,而且做得風生水起,正因如此,他才會出現在這裏。他不僅自己喜歡賭博,還喜歡助長他人養成這種習性。今天,他就對斯蒂芬非常大方。簡而言之,因為他的慷慨,斯蒂芬現在欠了施米特一千英鎊。
約翰揚起眉頭,誇張地嘆了口氣。她笑了,他也跟著笑了起來,儘管,他確實覺得那些款式繁複的女裝非常麻煩。「我得把這全給繫上?」
「我去見了一個經紀人,他給我講了講那些正在出售的果園的基本信息,」她拿出三四個果園和菜園的詳情單,「我想應該能夠派上用處。」
約翰站在街上一盞煤氣燈的底下,他把領子豎起來,帽子壓得低低的。這裏離特倫查德家太近了。他盼著那人趕緊出現。若是在這裏撞見蘇珊或者特倫查德本人,可就要命了。
丈夫下來時,她一直在讀女兒的信,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知道他前一天出去賭錢了,而且很可能還輸了。她能從他坐下時的嘆息聲判斷出來。如果他贏了,走進餐廳的時候,一般會拍拍手,然後來回地搓手掌。腳步也會比較輕快。而他今天幾乎沒什麼胃口。他揭開保溫盤的蓋子,低頭盯著乾巴巴的炒雞蛋。
一踏進酒館,灑出來的啤酒和潮濕鋸木屑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對城裡某些相對陰暗的地方,約翰本已習以為常,可即便是他,也覺得這間馬和馬夫酒館讓人有點吃不消。
「怎麼啦?」但女僕沉默著,瑪麗亞於是把她拉到一旁。過了一會兒,她笑著走了回來。「她覺得媽媽不會贊同別人看到我們一起閑聊散步。」
「不用。那是劇院里喜劇場面的橋段。帶子已經綁好了,但前面的排扣會有些麻煩。」他花了五分多鍾才終於將那討厭的排扣全部扣緊,而後她又請他幫忙,把裙子背後那一整排煩瑣的紐扣一一繫上。屋內溫度不斷升高,他兩手滿是汗水,笨拙地擺弄著那條黃色絲裙。
蘇珊點頭。「這些新建的鐵路肯定會帶來巨大的變化。」
「對了,你知道我今天在貝爾格雷夫廣場,在你大伯家裡,看見誰了嗎?」斯蒂說著皺起了眉頭,「是那個人,查爾斯·波普。」
事實上,斯蒂芬不只是後悔,他還害怕起來了。一千英鎊這麼大的數目,他根本就掏不出來,除非他能鬼使神差地再贏回去。隨著輸的次數不斷增加,原本就光線不足的房間,顯得愈發恐怖起來。鑲著木板的昏暗地下室里,逐漸變得悶熱起來,他不禁拉了拉包在黏糊糊的脖子上的衣領。他賭錢時從來不戴牧師的領飾,但用來替代的厚領巾,似乎已把他勒得透不過氣。先前下肚的杜松子酒也沒能幫上什麼忙,旁邊西科爾斯基伯爵還在咬著煙斗,不停地噴吐煙氣。斯蒂芬覺得自己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真是這樣?」斯蒂芬非常了解自己兒子。
斯蒂芬興奮地直點頭。「答案肯定和那個特倫查德有關係。」
「或許我能和布洛肯赫斯特夫人一起過去看您。」瑪麗亞接著說道,語調有點刻意的明朗。
「主教門大街。也在市區。」
斯蒂芬敲了敲門。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男僕應了門,並將他帶到書房裡等他哥哥。
而她們也正是這麼做的。布里奇旅館距離約翰的住處很近,九九藏書只需沿著河邊走一小段路便可到達,斯皮爾會在下午三點以後坐在那裡等待。這事安排妥當后,她便悄悄溜走了,而送她們過來的馬車夫,則對此毫不知情。家裡那些僕人都知道了買果園的事情,這樣蘇珊往後再過來,便能以此作為借口。
父親衝進門來在他對面坐下時,約翰·貝拉西斯正在位於家禽街3號的皮姆先生牛排館里,小口啜飲著一大杯啤酒。約翰剛剛去看望了一位在拐角的老猶太街上有個辦事處的代理人朋友,如同他在大部分星期二都會做的那樣。他已經制定好了如何擴展和投資他未來財富的方案。但讓人們看到他在走這些過場還是非常重要的,他告訴自己,這樣能讓他目前的那些債主,對他最終能夠還清債務抱有信心。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五分鐘后,佩里格林才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我正要出門到懷特家去呢。」
「那我可再榮幸不過了。」查爾斯笑笑,抬抬帽子示意。「我得工作去了。」他宣布,而後向她們告別,轉身走上了皮卡迪利街。
就這樣,在他們三個步行穿過格林公園的半個小時里,查爾斯·波普給她們講起了錯綜複雜的棉花交易行業。他講自己打算如何拓展規模,在那之後,每一台帶有自動制動系統的新織機都能在斷線之後立馬關閉。由始至終,瑪麗亞都看著他興奮不已的神情,聽著他滿懷熱忱的聲音,欣賞著他津津樂道的樣子。等他們走到格林公園和皮卡迪利街的交匯處時,瑪麗亞已經知道了幾乎所有關於棉花收割、供應和紡織方面的知識。
「我想我大概能幫得上忙。」約翰說。
他設法在特倫查德家的馬路對面和斯皮爾短暫地見了一面。他以計劃再同蘇珊幽會為借口,向那女僕細細打聽特倫查德家的成員通常都會如何打發時間。她當然知道他另有企圖,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打算直接請她去為自己查點事情,但他又懷疑她會把這些對話內容都告訴蘇珊,而他暫時還不希望蘇珊了解他的太多事情。她很討人喜歡,這是肯定的,但她委身於他的速度又讓他有些擔心。她顯然不是個行事謹慎的女人,而他還無法確定,自己對她的信任又能到什麼程度。最後,女僕向他建議,如果他想找個內線幫手,可以從男管家特頓先生那裡入手,而他通常都會去轉角這間馬和馬夫酒館喝酒。約翰起初有些吃驚。男管家通常薪水最高,因而往往會是最忠誠的。但他又覺得,斯皮爾會這麼說,肯定是有一定道理。
四十分鐘后,兩人從馬和馬夫酒館出來,往伊頓廣場去了。特頓讓約翰在馬廄街轉角的地方等他一會兒,幾分鐘后他就會回來。他說,他有個最完美的人選,另一個已在這個家工作多年並很樂意賺點外快的人。「她是個懂得權衡利弊的女人,」轉過街角之前,特頓最後說道,「您記著我這話。」
他們的生活起居,全靠一個最基本的班底:一位廚娘、一個廚房女傭、一位兼任貼身男僕的男管家、一位要幫格雷絲更衣的女僕領班以及兩個似乎完全不知變通的女僕。格雷絲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他們給出的薪酬太低,但她逐漸開始懷疑,之前好幾位僕人匆匆離去,可能是斯蒂芬造成的。事實上,他們根本負擔不起倫敦的生活,如果他們還有一絲理智,就該在幾年前賣掉這所房子,知足地待在漢普郡,省下他們聘請牧師助理所花的錢。但他們已經喪失了理智。或者說斯蒂芬根本就無理智可言,格雷絲冷冷地想。沒有理智,沒有抱負,而且,上帝知道,沒有打算履行他的牧師職責,儘管其實非常輕鬆。她默默吃著並不可口的早餐。格雷絲從不像她認識的那些已婚婦女一樣,總是坐在床上吃早餐,且向來都以此為傲,但她今天有些後悔了。至少她的卧室會很暖和。她拿起了桌上的信封。
「那太感謝了。」斯蒂芬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不行。我不會借錢給你。聽明白了嗎?」斯蒂芬該聽懂了吧?「反正這次不行。」
「好吧,反正總有一天,這些全都要歸約翰繼承,」斯蒂芬得意地揚起下巴,「我的兒子,而不是你兒子,會擁有這所有一切。」
「天哪!斯蒂芬!你差點把我嚇出心臟病來!」卡羅琳大吃一驚,兩手抱在胸前,「你跪在這兒做什麼?」
斯蒂芬走到樓梯口,定定站了一會兒。他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佩里格林並沒跟過來。他沒有追上來將一沓鈔票塞到他手裡。他現在該如何是好?他根本沒錢償還那筆債務。至於施米特,光是想到他,斯蒂芬就不由顫抖起來。他來回地踱步,尋思著要不要重新回屋,再去求他,告訴哥哥自己有多麼懊悔,期望他能發發慈悲。他需要做好打算。是要留下,還是離開?他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恐怕咱們之間沒有什麼生意可談,先生。」他說。
「埃瑪過得還不錯。」格雷絲說完,終於抬起視線看了他一眼,然後就驚得僵住了。「天哪,你這是怎麼啦?」
「量入為出!」斯蒂芬簡直要氣炸了。「你竟敢這麼說?你以為你是誰呀?不過因為比我早出生兩年,就能得到爵位、豪宅、莊園還有所有的錢——」
「就是說呀,」他父親也同意,「而且對於兩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而言,他們的關係也太親近了。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晚會上,她拉著他到處誇耀的樣子?幾乎有點不太體面了。像她這樣身份的女士,和一個那樣年輕的男子……」
「就這還贏呢?」施米特滿臉不屑。他將結實的前臂撐在桌上,緊盯著斯蒂芬。「像西班牙艦隊那樣?」
「什麼?」約翰坐直了。一談到錢的事,他立馬來了興緻。「她怎麼會對什麼產業有興趣,況且還是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無名小子的產業?」
斯蒂芬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我在考慮,待會要不要去見見我哥哥。」
「很可能。」但這回答並不意味著先前的大胆提議就要作罷。「您要去哪兒?」
「你還記得波普先生嗎?他那天晚上來過這裏。」卡羅琳說著退後一步,驕傲地介紹起她的客人。
「你不是想說他們倆在私會吧?」約翰戲謔道。
「既然咱們都是紳士。」施米特開口了。斯蒂芬忍著沒有指出,施米特這個頭上有坑的放債人,大概算不得什麼紳士。「我這個人也很和善,而且向來挺講道理。」
「你打算什麼時候還?」施米特又說。
約翰搖晃腦袋。「一切都非常體面。她還有貼身女僕陪在身邊。我可以問問她還知道些什麼。」
「一千英鎊?」佩里格林著實嚇了一跳。很多人都喜歡不時賭上一把。比如他的老朋友威靈頓公爵在康樂福賭場玩惠斯特撲克時,一晚上很容易就輸掉上千英鎊,但他是完全負擔得起的。不是吧,斯蒂芬輸掉了一千英鎊?他皺起眉頭,沒有料到會是這麼大一筆錢。更何況,自從利明頓那次午宴以來,他這些日子給他弟弟的錢,也差不多有這個數目了。
「不行?」斯蒂芬還納著悶。
她迅速坐下來,背對著大門,看了約翰一眼。在這類事情上,約翰早已經,或者自認為已經駕輕就熟,便主動安撫起她來,而她也任由他這麼做了。蘇珊明白,他需要這種征服了正經女人的快|感,才能盡情享受這事所帶來的樂趣,而實際上,她也的確希望他能好好享受。她臉紅羞怯的模樣發揮了作用,果然,沒過多久,他便提議應該找機會再見面,只是下一次,要在一個稍有不同的環境里。
「天哪當然不是,」斯蒂芬哧地一笑,躺靠在長沙發上,「但確實有些狀況哦,我告訴你吧。她要投資他的產業。」
「她會不贊同嗎?」
「並不是所有。」
會有連敗晦氣這種東西嗎?斯蒂芬·貝拉西斯腦子裡胡思亂想,看著自己的籌碼再次被莊家席捲而空。大家都喜歡說連勝紀錄、連勝運氣,可會不會也存在連敗晦氣這回事呢?因為如果真是運氣問題,總歸會有到頭的時候,可他這回一輸起來,好像永遠沒完沒了。他這天下午輸了一大筆錢。實際上,可以算是一筆巨款了。當他兒子在艾爾沃斯風流快活的時候,斯蒂芬已經在金納頓街頭的傑索普俱樂部輸掉了一千英鎊。
「特倫查德資助的那個?那天晚會上那個人?」約翰滿臉困惑,「他來幹嗎?」
他要感謝蘇珊的侍女斯皮爾,為他們的這次冒險提供了方便。這個瘦小精幹、神情凄苦的女人,和女主人串通起來,完成了她這次的偷情行動。倒不是說,蘇珊當真需要誰來鼓動,尤其是面對像約翰這樣精通男女之事的男人時。他總能精準地找到有可能會出軌的對象。她對她丈夫的厭倦和薄情,那晚在布洛肯赫斯特伯爵家剛與她接觸時,便已然十分明了。他只需對她說些恭維話,告訴她她九*九*藏*書長得多麼漂亮,然後微皺眉頭,饒有興趣地聽她說話,如此這麼穩紮穩打下去,他很有把握,一定能把她從那個一臉弱相的奧利弗·特倫查德身邊撬走。說到底,女人實在是一種非常簡單的生物,他心裏想著,凝望著她淡藍色的眼睛。最初聽到偷情這個主意,她們或許會因為遲疑而顫抖,會感到震驚和沮喪,但他明白,這些都是她們自認為必須經歷的階段。從她聽到他的玩笑話笑起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將她拿下。
「這有什麼好的?」格雷絲朝深色餐桌的另一頭望去,「孩子都病了,還有什麼好的?」
「把衣服穿上吧,」約翰站在床尾,扣著褲子上的紐扣,「我要到城裡去吃飯,你也該趕在晚餐換衣服之前回去。」
來到貝爾格雷夫廣場的那幢宅邸門前,斯蒂芬先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沒有立即宣告自己的到來。他站在用石板鋪設的寬闊門道上,仰頭望向台階上方白色多立克石柱分立兩側的漆黑閃亮的大門,對這不公待遇搖頭表示不滿,腦子裡再次響起那些熟悉的怨言。為什麼,僅僅因為先於自己出生,佩里格林就能住在這雄偉壯麗的豪宅里,而他卻不得不面對那又小又髒的爛房子?難怪他要去賭錢了,斯蒂芬心想。要是命運給了他們這樣沉重的打擊,又有誰不會去賭錢呢?而他會去那些煙花女子懷裡尋求安慰,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他會對危險刺|激的賭博上癮,難道全都怪他嗎?
「那你要麼能說服銀行,要麼就只能去找那波蘭人了。」約翰吸吸鼻子。

「這事我可以自己判斷,波普先生,」她笑了笑,「現在請和我說說,您的工廠和棉花供應源的事情吧,要是我覺得這個話題實在無趣,就會用抬手遮住嘴巴,掩住哈欠,這樣您就知道,這事沒能引起我的興趣。怎麼樣?」她把腦袋歪向一邊。
在他們位於哈利街的房子里,斯蒂芬和格雷絲在樓下那間陰冷餐廳用餐時的氛圍,一直都相當冷淡。他們誰也不喜歡住在這裏。這房子是格雷絲母親送給他們的結婚禮物,然而,像大部分與格雷絲有關的東西一樣,邊邊角角都已有些褪色了。隨著首都不斷湧現出那麼多新地產新建築,他有時覺得,哈利街總有一天會被徹底淘汰。這房子本身就不寬敞,光線昏暗,還總冷颼颼的。無論外面天氣如何,屋子裡總是透著些許寒意。不論這是因為格雷絲過分節儉,不允許生太大爐火,還是因為人手不足,無人照看火勢所造成的,最終結果都是一樣。每每有客人走進門來,往往都會身體一顫。但他們很少在家招待客人。格雷絲偶爾會邀請教區里或某個慈善委員會的幾位女士來家做客,但通常情況下,斯蒂芬會在外用餐,格雷絲則獨自在家吃飯。
「瑪麗亞·格雷小姐,我沒記錯吧?」他在晚會上打聽過她,指著她來請女主人辨認,因而知道了她的身份。他當時深受打擊。如果說,他曾幻想過能追求到她,那一刻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機會。然而,能再次見到她,總是令人高興的。這一點他沒法否認。
貝爾格雷夫廣場的初次相遇后,他給她寫了一封信。為了謹慎起見,他特意買了一枚紅便士郵票,把信寄了過去。他在那封信里,用極盡華麗浪漫的辭藻,表達了他有多麼享受兩人的談話,以及在他眼裡,她是一位多麼罕見的美人。他根本沒有辦法將她忘懷,並激動地表示,一想到她讀信時的模樣,他就不禁笑了起來。
她點頭朝跟在身邊的女性示意,但瑞安小姐似乎不太贊同事態發展成現在這樣。她開口了。「小姐……」
蘇珊面臨的唯一挑戰,就是從約翰住處走到布里奇酒館的那段路。到那兒之後,她會有貼身女僕和馬車夫陪在跟前,同這城裡任何一位已婚婦女一樣莊重得體。她戴著比往常更厚的面紗,即使真被看到也沒人認得出來,但她還是繃著心弦,沉著鎮定地走回了酒館這個安全領地。斯皮爾端坐在那裡,面前放著一個空茶杯。看到蘇珊走來,她立刻站了起來。「我去外面逛了一會兒,夫人。」
蘇珊·特倫查德躺在床上,聽著艾爾沃斯諸聖堂的教堂鐘聲。時不時還能聽到河面上傳來的動靜:船工們在相互吆喝,還有船槳拍打水面的聲響。她將房間打量了一圈。屋內裝飾得不像是租住的房間,更像是豪宅里的一間卧房,厚重的織錦緞窗帘,簡潔優美的壁爐架,還有她正躺著的這張舒適的四柱大床。換了別的女人,發現約翰租了這麼一間小房子,或許會在心裏敲響警鐘。這裏只有一個進餐用單間,一個裝飾豪華設備完美的大卧室,而且多少有些偏遠,此外大概還有一個房間,供那個服侍他們的啞巴似的男人居住。而且他們過來以後,那僕人什麼也沒問,只是準備了一頓美味的午餐,並在之後將他們領進已經拉上窗帘、燃起爐火的卧室。這些足以表明,他對這類私會的流程有點太過熟練。但蘇珊實在是太心甘情願,太心滿意足了——事實上,比她過去幾年都要來得滿足——根本無暇從她眼前的幸福時刻中發現任何漏洞。她滿足地伸了伸懶腰。
查爾斯笑了。瑪麗亞·格雷和他認識的別的女性都不一樣。當然了,她長得漂亮,又很迷人,但除此之外,她還十分直率,頗具挑戰精神,而且可能還很固執。「那我只好盡全力迎接這個挑戰了。」查爾斯回答,「您這是準備上哪兒?」
查爾斯·波普離開布洛肯赫斯特家的豪宅,走到陽光燦爛的貝爾格雷夫廣場,心裡頭非常激動。與伯爵夫人的這次會面進行得相當順利,她承諾要贊助他的金額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足足是她原先答應的兩倍。但問題來了,她為什麼這麼做呢?話說回來,最開始的時候,特倫查德先生又為何會以那樣優惠的條件,向他借出一大筆錢以交付工廠定金呢?現在,有了這位夫人的幫助,他將能在印度尋得穩定的棉花供應源,還能擴大當前業務規模,達到他本以為需要再花十年才能實現的水平。但還是那個問題,為什麼?這實在太費解了。他真心感到非常榮幸,能受邀前往布洛肯赫斯特夫人家做客,並能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但他還是禁不住去想,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竟能碰上這樣的好運氣。
「誰知道?」斯蒂芬點頭,「可他確實來了。他和你大伯母笑得可開心了,而且偏偏是在她的私人起居室里。我正好碰見他們走出來。我覺得非常古怪。我一看到他,那小子臉就紅了。當真是滿臉通紅。」
「什麼事?」斯蒂芬抗拒地搖晃著腦袋。他不會被這可怕的男人嚇倒的。他是有身份的人,他這樣提醒自己,還有很多上流社會的關係。
「你的意思是,去要挾伯母?」約翰看著自己的父親。這下子,他著實是被嚇著了。
約翰聳聳肩。「我認得一個波蘭人,他叫埃米爾·克魯欽斯基,住在東倫敦附近。他能讓你及時拿到錢。」
「布洛肯赫斯特夫人好心贊助了我的工作計劃。」查爾斯淡淡一笑,好像這就能解釋所有事情。
「問題是,你確實常常開口。」佩里格林截斷他的話頭。
格雷絲心想,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通常而言,斯蒂芬絕不會承認任何形式的挫折或失敗。實際上,他甚至很少承認自己會去賭錢。「到底有多糟糕?」她問,想到她的珠寶盒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變賣。謝天謝地,她已經幫約翰付了奧爾巴尼那間房的房租,雖然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為何不和他們一起住在哈利街。
就在幾年前,斯蒂芬還是聖詹姆士區康爾福賭場的玩家,許多顯要人物都會去那裡用點晚餐,玩樂一場。但威廉·康樂福是個相當狡猾的傢伙,他把各個顯赫家族的歷史和成員都研究透了,知道他們每個人都值幾斤幾兩。因此他很清楚,該對什麼人放寬額度,對什麼人則萬萬不可。不用說,我們尊敬的牧師斯蒂芬·貝拉西斯先生,沒在康爾福過上多少好日子。但不管怎樣,他還是說服了自己,賭錢玩樂的時候,高級法國大廚和衣著講究的對手都不是必要的。而後,他便開始進出那些沒那麼高檔的賭場。他逐漸喜歡上了威靈頓街的那家維多利亞運動俱樂部,人們九九藏書在那裡不賭錢,只賭馬,他則把賭注下到了愛斯科賽馬場或埃普索姆賽馬場的選手身上。遺憾的是,他賭馬的運氣好像也同他賭博的運氣一樣糟糕。
「下次,」他平靜地提出建議,「你是不是考慮一下,穿一件沒這麼……麻煩的衣裳。」
「五十!」斯蒂芬的臉像吹了氣似的,看到女招待彎腰清理著對面的木質小卡座。她那豐腴的臀部,伴隨著擦桌子的動作輕輕左右搖擺。「那可有點高啊。」
她慵懶地沖他笑一笑,暗示自己還會在合適的時候再過來。「我是帶著貼身女僕坐我丈夫的馬車來的。」
「周五。我真得走了。」奧列格點頭示意。
伯爵夫人點點頭。「是的。」她回答。但沒有詳細闡述。而是示意查爾斯往樓梯口走去。「這事我本來早就答應好了。」她溫柔笑著,從斯蒂芬身邊走過,跟著查爾斯下了樓梯。「和您談話非常愉快,波普先生。我很期待我們的下一次會面。」大廳里,候著的男僕把外套遞給查爾斯,拉開門恭送他離開。卡羅琳抬頭看了一眼,沒有重新去找小叔子,而是走進餐廳並關上了門。過了幾分鐘,斯蒂芬才從樓上下來。他懷疑剛才目睹的情形和他缺錢的現狀,會以某種對他有利的方式,相互關聯起來,只不過他現在還沒梳理清楚。
「那個女僕?」
「什麼?」斯蒂芬不敢相信。偽裝的謙卑從他臉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憤怒。「可你非借不可!非借不可!我可是你弟弟啊,我需要這筆錢!我必須拿到這筆錢!」
但是這天,贏的機會遲遲沒有出現。他不是不會玩惠斯特撲克,如果策略用得好,他可以玩得很不錯,而且通常都能挽回一部分損失,他坐在那裡洗牌時,心裡頭這麼想著。可不知怎的,這天下午,什麼策略都不起作用。幸運女神肯定已經拋棄他了,他開始後悔,之前賭得太大了。
「咱們還是私下談吧。」伯爵說,顯然不願讓人知道他的窘境。
「你贏啦!」她宣布,轉動著擱在肩上的淺紫色陽傘。
「抱歉啦,貝拉西斯,」西科爾斯基伯爵搓了搓他戴著眼鏡的臉,「可我沒法子啦。我的錢全輸光了,而且上周就管施米特先生借了一筆錢。」
「我和特倫查德少夫人還算熟絡,」約翰大胆地說,「她和我說過,她公公認識波普有一段時間了。」
所以,那天下午,當約翰提出一起到艾爾沃斯去,並聲稱他在那裡「有幾個房間能讓我遠離倫敦生活的喧囂」時,蘇珊那遲疑的模樣其實裝得並不太像。她要做的,只是編造一個能在那天前往艾爾沃斯的借口。她決定不隱瞞她的目的地,因為或許會有誰在那裡看到她,為了這個而被拆穿實在沒有必要。最後,她決定說,她考慮買個果園,準備去那邊看看待售的都有哪些。許多倫敦大家族都購置了果園,從夏末到秋季結束之前,為家裡提供各種新鮮水果,雖然奧利弗抱怨最後掏錢的肯定還會是他,但到底也沒表示反對。為表清白,她會和斯皮爾一起出門,並安排女僕在某處等待,直到蘇珊做好準備離開。
「所以,我給你兩天時間把這筆錢準備好。兩天之後,必須把錢送到我手裡。」他停下來,突然抓起一個空的杜松子酒瓶,猛地摔到斯蒂芬面前,把瓶子砸了個粉碎。斯蒂芬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兩天。」施米特壓低嗓音,畸形的額頭朝著斯蒂芬逼近,破掉的瓶嘴仍然抓在他手裡。「兩天。」他又重複一遍,將尖尖的半截酒瓶一點點湊近斯蒂芬的脖子。
這話說得實在過分,但佩里格林決心不跟他一般見識。「等到那個時候,恕我直言,理論上來說,你應該已經不在人世,要想讓他掏錢來為自己父親償還賭債,已經太遲了。」
「反正我是不知道。我不喜歡他的長相,當然也不喜歡他對布洛肯赫斯特夫人的吸引力。她會讓別人看笑話的。」
「哦。」他多麼愚蠢啊,竟然會感到失望。這感覺其實比失望還要糟糕,像是他弄丟了一顆無價之寶。他在想些什麼啊?難道像瑪麗亞·格雷這樣聰明漂亮的姑娘會沒人追求嗎?她當然已經訂婚啦。況且,她是貴族人家的女兒,而他不過是個無名之輩,根本不值一提。現在,他只能無奈地「哦」了一聲。
最後他提議,兩人約在特拉法加廣場的莫利酒店喝下午茶。那是個有著不少客人光顧的旅館,但通常不會有和約翰關係比較親近的人。這個邀請其實算是一種試探。如果蘇珊是那種可以編造一個理由,穿越大半個倫敦,在大白天里來和他相會的女人,那她自然也能信口開河,口是心非,因而是個可以出手追求的女人。當看到她在斯皮爾的陪伴下從酒店那扇玻璃旋轉門走進來時,他幾乎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成就感。
「我好像惹上麻煩了。」斯蒂芬開口,低垂著腦袋。他巴望著在哥哥面前表現出懊悔或是裝作恭順的模樣,興許能讓他出手更大方些。
「你不能走!」斯蒂芬大聲抗議,喝下最後一口杜松子酒,心跳逐漸開始加速。「你是我的搭檔!我們馬上就要贏啦!」
「查爾斯剛和我說了他的工作計劃。他在曼徹斯特開了個紡織廠。」她滿面笑容。
「那當然啦。如果可以先問他們借錢還了施米特,我就能有個幾天時間,去協商貸一筆款或是別的什麼。那樣會要支付利息,但哪怕先借個五百也好,或許就能讓他寬限幾日。」
但不得不說,約翰的絕大部分想法都是完全錯誤的。他如此強調自己的誘惑力,卻從來不曾想過,蘇珊·特倫查德其實是主動上鉤的。事實上,當她得知約翰有著那樣光明的前景,加上他們初見時確實覺得深受吸引,蘇珊便已下定決心,要首先成為約翰的情人,然後,如果事情進展順利,她再來決定接下來要如何發展。他其實本該知道的,考慮到她已將她的貼身女僕拉為同謀的這個事實——從她陪著她來酒店就能知道——這意味著,她是主動而非被動地參与到這件事的。蘇珊很清楚,誰也不會懷疑,一位夫人帶著侍女外出會有什麼不軌目的。她有太多正當理由,可以到倫敦周邊或是別的地方,去購物,用午餐,或者參觀遊覽,只要她的貼身女僕陪伴在旁。將斯皮爾變為同謀,便能確保蘇珊的計劃一定會成功。她當然會讓約翰以為,是他將她迷得神魂顛倒,並引誘她犯下了這種罪行——所有男人都喜歡這種佔據主導權的感覺——但事實卻是,如果蘇珊沒有做出出軌的決定,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你果然在這兒。」斯蒂芬說。
「你臉怎麼啦?」佩里格林盯著斯蒂芬,他臉上到處都是小傷口。
「那太好了。我可不希望你整個下午都縮在這旅館裡頭。」
斯蒂芬站在那兒,瞪大眼睛,緊咬牙關,滿是疙瘩的臉已漲得通紅。他氣得連話也不會說了。「好,很好,」他最後說,「祝你過得愉快,我的哥哥!」他大步衝出去,狠狠摔上了門,震得灰泥粉末從牆上掉了下來。
「現在還不認識,」約翰說著,在他對面坐下,「但我聽說,我們沒準可以談點生意。」
「記得提醒我不要找他。」佩里格林咯咯笑著,在書桌前坐下。「好啦,到底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呀?」
「我正準備回辦公室去。」
「咱們下回要不要約在倫敦見面?」約翰提議,拿出懷錶看了看時間,「或者至少在某個近一點的地方?」
「我要到新建的倫敦圖書館去,我想著或許應該去看看。卡萊爾先生是我媽媽的朋友,他一直對那地方讚不絕口,據他所說,那裡要遠遠勝過大英博物館里的圖書館,雖然我覺得這話實在很難相信。瑞安正陪著我一塊過去。」
「贏了什麼啦?」查爾斯很困惑。
「特頓先生,對吧?」約翰問。
「沒什麼。」斯蒂芬說著,好不容易站起身,半眯著眼睛觀察起來。這個黑髮小夥子是誰?看上去有點眼熟。他兩頰通紅,好像被人逮了個正著。卡羅琳還在看著他。「我只是在……」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你把錢輸光之前,就應該想到這些啊。既然你哪怕借錢都要去賭,就要準備好面對這樣的後果。」
特頓一口喝掉那杯酒,而後抬頭看他。「是又怎樣?」湊近一看,他似乎有些疲倦。「我認識你嗎?」
「是嗎?」斯蒂芬來回打量著他們兩個。
「我倒是認識幾個。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這麼快拿到那麼大筆現金。你幹嗎不到銀行去呀?」約翰用那修剪整齊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們知道我們的身份,知道我們家族有錢,也知道那錢最終將會由我繼承。你不能憑這些去借錢嗎?」
「這和你昨天下午的經歷有關嗎?」格雷絲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哦,埃利斯小姐。」約翰緩緩點了點頭。他有點生氣,斯皮爾沒有一開始就讓他去找埃利斯。他懷疑這是因為斯皮爾不樂意埃利斯凌駕于自己之上,關於這點他倒是猜對了。現在,他得掏錢讓他們兩個都滿意才行,這實在太愁人了,但特頓的決定一點沒錯。貼身僕人總能最早揪出一九_九_藏_書個家庭所隱藏的秘密。他聽說過,許多大人物都會秘密雇傭貼身僕人去為他們刺探消息。他沖埃利斯笑了笑,她一直安靜地等著。「有個問題,不知你們能不能幫我解決?」
「你開口問他要多少錢啊?」約翰用不著猜,就知道父親會這麼痛苦的原因。反正總是關於錢和他的爛賬。
「反正我們一起度過的這個下午,我是一絲一毫也不想改變的。」她這話不偏不倚,恰恰擊中了他的虛榮心。她自然也十分清楚。「現在,我真的非走不可了。」離開之前,她再次吻上他,舌尖輕觸他的嘴唇,應許著下一次的會面。「可別讓我等太久啦。」她湊到他耳邊輕聲低語,而後沒等他回復,便出了房門往大廳走去。那個安靜的僕人正在等著送她離開,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種例行程序。
「抱歉,」查爾斯答道,他兩手合掌,像在祈求什麼,「我並非有意冒犯。我只是覺得,籌集資金尋找棉花供應源這種事情,應該不會特別有趣。」
「你知不知道她投了多少錢?」
「有人心裏好像美得不行啊。」
「那是在什麼地方?」
「只是生意上的事。您肯定會覺得很無聊的。」查爾斯說。
「少來!」斯蒂芬大喊。他聲音中帶著恐慌,所有人都聽出來了。像是為了挽回丟失的臉面,斯蒂芬突然大笑起來。「拜託,別這樣啦。」他抬起手,滑稽地揮舞起來,試圖重新掌控局面。「真是的,咱們不能再來一局嗎?說真的,只要二十分鐘而已。奧列格,你可以從這裏直接到劇院去。布萊克,你可不能就這麼走了,總得給我們個機會,多少回點本吧!」他眼睛來回看著這兩個人,小小的黑眼珠里滿是懇切的哀求。「再來一局就好。這要求不過分吧……」
「有多小呢?」
「到此為止吧,」奧列格宣布,吸了一口他那寡淡無味的煙斗,「我得歇會兒了。晚上還要去劇院看戲。」
「我完全沒有想打呵欠。您說得既翔實又有趣。太厲害了!」她笑起來,拍了拍手。他鞠躬回應。「等哪天,我想親自去您辦公室看看。」她說。
斯蒂芬覺得相當古怪。「您對曼徹斯特的紡織廠有興趣?」他說。
「誰?」約翰放下啤酒,推開那盤已吃得很乾凈的羊骨。
斯蒂芬的聲音越變越小。他知道自己聽起來有多可悲,可他實在身不由己。他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行。要是他們現在起身離開這張桌子,那這昏暗的地下室里,就只剩他和施米特了。而誰也預料不到,這個人會做些什麼。斯蒂芬過去也欠過他錢,但從來沒有這麼大數目,而且從前也總有法子湊到錢還給他。
「只剩下哈利街那套房子了,而且也已經做過抵押。就算真的賣出去,我們恐怕也一個子都拿不到。」
「您怎麼知道。為什麼男人總以為,我們女人只會對流言蜚語和服裝時尚感興趣呢?」他們互相盯著對方。有人輕咳了一聲。查爾斯轉頭,看見一個全身黑衣的女性。她一定是瑪麗亞小姐的貼身女僕,他心想。當然啦。她是不可能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外出的。
「我知道,」斯蒂芬點點頭,嚼著那塊胡蘿蔔,「你知道有誰能幫幫我嗎?」
「多大的麻煩呀?」
「那我們可以同行一小段路程。圖書館就在蓓爾美爾街49號,這樣也不會讓您繞遠路。咱們一塊過去的路上,您可以向我們介紹一些棉花生產的情況,以及您具體打算在印度做些什麼,說得越有趣越好。然後我們就此別過,繼續我們原先的計劃。」
他父親瞪眼看著他。「有多熟絡?」
「咱們得查清楚這個人究竟是誰。」最後,斯蒂芬開口了。
「我總不能穿件睡袍走在街上吧。哪怕是為了你。況且,你之前脫的時候,可沒這麼大驚小怪。」又來了,他暗自懷疑她是在嘲弄自己。不知怎麼回事,好像是他在按她的意思辦事,而不是他原先以為的相反的那樣。可他還是沒太在意。
他坐在椅子上,看著布萊克上校和西科爾斯基伯爵走上樓梯,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在屋內迴響,聽起來異常響亮。燒熔的蠟從廉價的黃銅枝形大燭台上慢慢滴落在他面前的桌上。
查爾斯轉過身,陽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是您!」
「我是說特倫查德少夫人,但這主意或許也不壞。僕人們總是什麼隱情都能發現。不管這個查爾斯·波普背後有什麼貓膩,我都要通通弄個清楚。我們原本只知道,他是那個鄉巴佬詹姆斯·特倫查德生意上的朋友,而現在突然之間,我那挑剔的伯母竟然開始往他身上砸錢了,而只要一切順利,那些錢有朝一日本該是我們的。我們想要一查究竟,難道很離譜嗎?」
「我是誰呀?」女孩笑了。
他卻還有些不大確定。「我不明白,事情為什麼總要變個不停。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啊。」
「施米特?那個蠻子!」約翰揚起眉毛,而後嘆了口氣,「那你最好趕緊還他。」
一走進酒店大廳,斯皮爾便很巧妙地消失了蹤影,留下女主人獨自一人朝約翰走去。他坐在角落裡,旁邊是架三角鋼琴,一盆枝繁葉茂的棕櫚樹就在他身後。他比她印象中還要有魅力,比起她那煩人的丈夫更是迷人多了。她繞過一張張桌椅往那邊走去,這時她才發現,這個時刻真正降臨時,自己竟然意外地有點緊張了。倒不是因為她要出軌這件事情。最近這一兩年,她已經料到,自己遲早會走上這條路,她和奧利弗為數不多的床事已變得越來越不理想。加上她還不能生育——這件曾令她心碎不已的事情,如今反倒派上了用場。她自顧自地笑了笑。這份緊張心情,應該就是她僅剩的那點少女心吧,是在她日益變得強硬的過程中,不知怎麼留存下來的柔軟碎片。她一直低著頭,避免同那群聚在一起喝茶的女人有任何眼神接觸。莫利旅館不是她生活圈子裡那些人會時常出入的地點,約翰的這個判斷倒是十分準確,但是多加小心總歸不會錯的。倫敦是個小地方,不消一個下午,就能讓一個人名聲掃地。
「如果你真要走的話,奧列格,」布萊克說,「那我也起身走人吧。畢竟一天之內贏下七百鎊,可不是常有的事。」他笑了笑,把木椅子往後一推,擦過石頭地板,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他們已經坐了超過三個小時,要稍微等一會兒,血流才會暢通。「我應該從來都沒贏過這麼多錢。」他把錢攏起來,將那堆大面額鈔票疊成一摞。「今天不走運哦,」他在斯蒂芬背上拍了拍,「咱們下周再來?」
蘇珊什麼也沒說,默默接過單子,小心折起來,放進她的手提包里。她的不在場證明搞定了。
約翰笑了。「那就要看結果如何啦。」
斯蒂芬圓胖的雙手緊握成拳。這可不是他所料想的結局。大腦開始飛速運轉。如果這筆錢不是他賭輸的,他還能有什麼借口?他該如何解釋這筆錢的去向?
「就是這個意思。你得先去打聽一下特倫查德家的秘密。」斯蒂芬的右腿在桌子下面上下竄動起來。他相信這就是解決他所有問題的答案。
但瑪麗亞是不假思索就說出來的。這下解釋起來倒變得結巴了。「我……我和她侄子訂了婚。」
「還好我沒有撲了個空。」斯蒂芬說。他還不太確定該如何展開這個話題,雖然他十分清楚,哥哥早已料到他過來的原因。
「反正不是我手氣最好的一次。」他沒有抬起視線,彷彿不是在和妻子說話,只是道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
「我沒有把錢賭光!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終於,特頓回來了,身邊跟著一個看起來挺結實的同伴。她頭戴黑色軟帽,披一條昂貴的褐色蕾絲披肩。「先生,」特頓說著,伸出手來介紹,「這位是埃利斯小姐。特倫查德夫人的貼身女僕。她已在這個家工作了三十年。關於這個家庭的種種過往,但凡是她不知情的,都是無關緊要的。」特頓其實有些惱火,自己竟不能在沒有埃利斯小姐幫助的情況下獨自完成這項任務,但他知道事實確實如此。他和特倫查德先生的關係還算不錯,但怎麼都算不上是推心置腹的夥伴,而埃利斯小姐……她同特倫查德夫人簡直就是親密無間。奇怪的是,女主人從來不曾懷疑埃利斯會曝光她的秘密,她需要的只是一個足夠誘人的條件而已,而幸運的話,眼前就有這麼一個。
「我試過了,」斯蒂芬已經毫無遮掩,「他們認為,你大伯身體硬朗,真到那天還得等很長時間。」
「在理髮店不小心弄的。」斯蒂芬答道。這種說法似乎比玻璃突然破裂更加可信,但他們都知道這不是真的。
「生活本來就不公平,」佩里格林贊同道,「我同意你的說法。可這就是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的規定。沒有人讓你去奢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還有很多人會覺得,當一個牧師,住在教區住宅里,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用不著一年到頭拚命干苦力。」
「你大伯呀,當然是。」斯蒂芬扯了扯領飾。「我該怎麼辦?」他知道自己的聲音此時相當刺耳,可他已經慌了,「我只有兩天……更確切地說,是只剩下一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