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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德蕾迎著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噢,一點以後隨時可以走。」
「不知道。」
「我要你做一件事。」
「好,我會給你送些蘭花來。」
「是的,我知道,我們不時在報上看到求才廣告,我應徵過幾則,比現在的工作更糟糕。」
蜜德蕾笑一笑。「多謝,我會圓滑些。」
「噢,你有約會,我早該知道的;我不該耽誤你的時間。」
她承認道:「是的,你說得不錯。」
蜜德蕾正視她的眼睛說:「是的,我來查查是怎麼回事。本來我打算盤問你,但我看到你以後,知道你不是我的敵人——只是一個想在世間立足的女子。」
「來兩杯。」蜜德蕾說。
「我姐姐卧病在床,我聽說她把一切證券都交給她丈夫;他顯然拿這些證券當賭債的抵押品,其中一部分是我所經營的花店的股票。午夜前我會得到進一步的消息……噢,你能不能勸梅森先生……」
「恐怕不行。他必須睡覺,你知道。」
「我的男朋友——你看過他和我同坐在車上——與老闆很要好,最近他看上別人。他一直瞞著我,可是今天下午我終於翻了個大斛斗;他想叫新女友頂替我的工作,把我踢開。他們以為我不知道這回事;我坐在這邊工作,他們卻在背後算計我。辛德勒·柯爾剛才和她出去了,老闆之一的哈維·林克到他的丁香谷小屋去;凌晨一點或兩點,一切都會安排妥當。你能怪我一肚子怨氣嗎?」
「蘭花胸飾和這個顏色一定很相配。」
蜜德蕾·佛克納搖搖頭。
蜜德蕾打量她,發現對方表情苦澀,眼角和唇邊有新生的細紋。她說:「我不是指那些,也有正當的工作呀。我不時僱用可愛、怡人、能忍住脾氣,懂得應付大眾的女孩子。」
侍者端來飲料,蜜德蕾隔著玻璃杯說:「祝你好運。」
「是的。」
「你看別人,發現他們已顯出衰老的跡象,但你沒想到自己也會老。突然間,男朋友甩掉你,交上更年輕的女孩子……哼!我若能找到正經的機會,馬上就拋掉這個鬼差事。」
「傻瓜,我把名字告訴你啦。否則我會欲擒故縱,設法套消息。」
管弦樂隊奏出搖滾調的曲子,一位司儀用麥克風宣布餘興表演的號碼,散發出人工的熱情。侍者在餐桌間走動,仔細遵循「雞尾酒後不能太快端食物上桌」的訓令;遇到酒喝太多的客人,他們便端上加水的飲料;若有愁眉不展的人,侍應生主管會特別來看他,大談某些美酒的好處。
對方勸道:「你現在打電話,大概可以在辦公室找到他,他說他會在那邊待兩個鐘頭—九*九*藏*書—那是一小時前的事。」
「你為什麼要我去呢?」
「正是。」
她一抬眼,蜜德蕾·佛克納正好向她的餐台走過來。
「你是指破了泰丁斯命案的派瑞·梅森律師?」
艾瑟·狄梅耶仔細隱藏心中的想法,單獨坐在一張檯子邊,把玩一個裝著姜酒和清水的玻璃杯——這種特製的水酒是準備當香檳雞尾酒騙騙外行人的。基於習慣,她露出呆板的笑容。她外表迷人,心情卻十分沮喪。
蜜德蕾問道:「再來一客香檳雞尾酒?」
「為什麼?怎麼回事?」
如果男方有錢可花,她便鼓勵他們去花掉;若遇到恰當的人,她會提到樓上的活動,對方如果有興趣,她就安排一張名片,陪他上樓去賭輪盤。
「你願不願意在花店做事?」
「你想不想替我工作?」
艾瑟·狄梅耶向蜜德蕾探身說:「聽好,你若和林克談話,要小心一點;別說是我泄密。我曾發誓不泄露消息,可是你在我最沮喪的時候逮到我,說要給我工作——難得有人給我機會的。你怎麼知道勞萊被榨乾,又怎麼知道我的事?」
「是的。我為一個顧客訂了幾朵蘭花,結果她患流行性感冒,不能配戴。你待會兒還在這裏吧?你若在,我派人送過來。」
「好吧,這件小事我會辦。聽著,我可能在一點五分或十分到達。」
「今夜?」
艾瑟·狄梅耶打起精神。已經夠倒霉了,還要碰見這種事?也許這個女人的丈夫克制不住,談起他在夜總會遇見金髮美人,上樓賭博,結果輸了錢。她討厭這種男人,一心想冒險,事後又哭哭啼啼回家,懺悔落淚,自怨自艾——下次有機會還會重蹈覆轍。
三十秒后,她再拿起電話:「梅森先生要到半夜左右才能口授好文件,然後他要出去喝杯咖啡,你若在一點鐘來這兒,他會接見你。」
艾瑟·狄梅耶輕蔑地說:「他?他長得漂亮,卻是呆瓜。另一位才是我的男朋友,他名叫辛德勒。他長得真好看,自己也知道,渾球。你做什麼?我不該管閑事吧?」
蜜德蕾說:「我有幾朵?我會送過來給你。」
狄拉·史翠特說:「等一下,我看有沒有辦法。」
「艾瑟。」
「很喜歡。」
艾瑟叫侍者:「這杯撤走,變味了。」然後對蜜德蕾笑道:「我猜我在想心事,沒專心喝。」
「知道,在他的小屋等那個小浪|女……」
「真謝謝你!聽著,我正在盤問一個證人,她叫做艾瑟·狄梅耶,請記下來。我去勸她過來。她若來了,請留住她,對她客客氣氣。她知道整個內情,若沒有她,我不https://read•99csw•com相信自己能查出什麼。」
艾瑟突然叫她回來。「聽著,我和你公平交易。我替任何人工作都會盡全力,不過……」
狄拉·史翠特說:「無論你來不來赴約,我都得收面談費,請問大名和地址……」
「除非你想說,什麼都不說也無所謂。」
蜜德蕾撥了梅森辦公室的號碼,聽見電話那一頭傳來狄拉·史翠特的聲音。「史翠特小姐,我是佛克納小姐。我的處境很危險,今夜我必須見見梅森先生。」
「喏,林克以為他能憑某些私事出賣我,我希望別惹上麻煩。」
「噢,別麻煩了。」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設計套我的話?」
她苦笑道:「當然,我到過那兒。此地工作的女孩子都去過。」
「只要我有機會正直謀生,讓他們瞧瞧,我馬上走出這個地方。」艾瑟激動地說。
「你何不改行呢?」
「怎麼?」蜜德蕾催促道。
「我正需要好運道。」
「那你說要僱用我,是騙我的啰?」
「噢,我明白了。」
「是的。」
「好吧,你若願意,可以得到這份差事。不說也可以來任職。」
蜜德蕾看看手錶。「你不必在乎。現在我得走了。現在到一點鐘我有好多事要辦呢,我想見見林克。」
艾瑟·狄梅耶伸手去掏煙。
「你知道小屋在什麼地方嗎?」
「多謝。」
「你有?」
她又眨眨眼,然後擠出一聲朗笑說:「噢,算了,我何必在乎呢?」
「沒關係;坐下吧;我們有時間慢慢喝完這一杯。他害我等過好多次……渾球!」
女人對艾瑟·狄梅耶通常有戒心,男人則一定會多看她一眼,只要她稍事鼓勵,他們就會為她下注賭博。艾瑟對男人很了解,難免帶點輕蔑,她自覺對女人一無所知。
狄拉·史翠特說:「用不著,一點鐘梅森先生會接見你。」
依照賭博行話,人若在美酒暢流、熱鬧刺|激的地方輸掉自己輸不起的錢,很容易揭發內情,發「牢騷」。人若被逼穿上正式的禮服,置身於財富的表徵下,自感格格不入,比較容易端莊接受損失,靜靜走出門;等他脫下禮服,在無情的白晝光線下看清自己的環境,後悔莫及,體會到損失的慘重,這才明白「像紳士般」認輸是獲利者鼓勵的苦刑——可惜已來不及了。
「因為我想叫鮑勃·勞萊退出我的公司,我需要你幫忙——以後你若替我工作,根本不必在乎這些人的想法。」
「那真是太棒了。千謝萬謝……不會太麻煩你吧?」
艾瑟點點頭。
艾瑟·狄梅耶啜了一口雞尾酒。「知道原因嗎?」
「那個時間他read•99csw.com不會在辦公室。」
「喜歡嗎?」
艾瑟·狄梅耶不了解這種心理的含義,但她知道上司叫她在夜總會表演餘興節目,或者代缺席的藝人上場時,應該照節奏款擺,吸引觀眾,使他們進入忘我的境地,有心情享樂。
「不,我意思是說,我必須告訴你多少消息?」
「很想。噢,告訴你實話吧,我自作自受。我已經幹了五年,每天通宵熬夜,喝太多酒,抽太多煙,缺乏新鮮空氣,惡果已經開始顯出來了,有時候很傷身體。」
「什麼時間?」
艾瑟·狄梅耶臉上現出幻想破滅的表情,使她忽然老了許多。
「當然,別告訴林克我知道他準備擺脫我,我要他以為我是自動離職的。今天晚上他一定不歡迎訪客,你和他相處要當心。至於辛德勒·柯爾和他帶來的娃娃臉小盪|婦……」
「外表和個性迷人的女子有很多工作可干。」
蜜德蕾說:「很公平,不過我也反勸你一句:當心林克。」
她暗想道:活該,她本來可以過另一種生活,現在卻落入這種地步,靠美貌和青春賺錢。男人喜歡她,常請她喝酒。假如他們只是想毛手毛腳,她就看看手錶,說她丈夫再過十分鐘或十五分鐘會來找她;或者向某一位侍者眨眨眼,叫人傳她去聽電話,幾分鐘后再帶回同樣的消息。
蜜德蕾拉出一張椅子來坐。她說:「嗨。」
艾瑟·狄梅耶搖搖頭:「我想沒有吧,我不記得你。」
衣帽間後面的一扇門標著「私用」字樣,管理人員只讓特選的貴客通過這道門,爬上樓梯,來到輪盤聲和低語聲交雜的房間。
「什麼事?」
「怎麼改行?我不會速記或打字,沒有業務經驗,要我出去為那些兩手怕臟,整個下午打橋牌的女人刷地板,做家事,我就完了。」
蜜德蕾突然問道:「你知不知道林克在哪裡?」
「哇,他是——他是大人物哩。我常說我若殺人,一定要同時搶銀行,弄一筆錢聘請梅森先生為我脫罪。」她笑道。
艾瑟·狄梅耶拘謹地說:「晚安。」
「蜜德蕾·佛克納。我經營佛克納花店,住址是惠特利松林道八一九號。我有電話。你若願意,我可以在午夜前匯錢給你。」
「價錢不貴。人參加這種遊戲,必須看來體體面面,你又不能為服裝花大錢,後來就懂得購物的訣竅了。」
「你是指辭掉這個鬼差事?」
艾瑟泛出笑容,使整張臉為之改觀。「別以為我不知道自己玩的把戲多危險——別以為林克不會懷疑我,但我有辦法應付……哼!你怎會關心我的悲哀?一點鐘見——可能晚一點。」
「是的,read.99csw•com我從街上走過。開車的那一位若是你的男朋友,倒值得等待。」
有一位侍者小心翼翼在遠處徘徊,等艾瑟·狄梅耶作訊號;這個地方不鼓勵人鬧事的。
「我是女招待。」
艾瑟·狄梅耶羡慕地說:「老天,自己開店不靠人多好!我若著手工作,有真正的業務經驗,也許會有一點前途,不必干這種鬼差事。」
「你肯嗎?」
蜜德蕾走到電話亭,再度撥梅森的夜間號碼。
蜜德蕾說:「那麼一點鐘在梅森先生的辦公室和我碰面如何?」
艾瑟·狄梅耶考慮了幾秒鐘,然後說:「不,不行。我曾和大夥一道騙你,除非我全部說出來,否則我不能替你工作;你說過你知道真相就行了。」
「哇,那一定很棒。你開花店?」
「是的,我經營佛克納花店。」
「對不起,現在梅森先生正在擬一份重要的答辯文,要到半夜才能口授完畢。他沒有辦法接見任何人。」
艾瑟看看手錶說:「我的男朋友遲到了。」
「我在某一個地方見過你……噢,等一下。你是不是發生過車禍,一輛別克轎車?是的,正是。我現在想起來了,我記得看你坐在車上。」
「別說傻話,艾瑟。」
「這邊的人認識我。好吧,你不妨寫上『艾瑟·狄梅耶』。你叫什麼名字?」
蜜德蕾說:「你穿的長袍很漂亮。」
「噢,我自己經營小企業,一共有三家店。」
她在樓上的賭檯間走動時,則裝出貴婦淑女的姿態,這兒不需要響亮的笑聲,不用擺肩膀,扭屁股。
她已這樣坐著等凱子等了多少小時?總是同樣的故事。男人一一流逝,帶太太來的人用羡慕的眼神打量她,暗自決定改天單獨來;沒人陪的男士則試用五種搭訓技巧之一——艾瑟早就清清楚楚,並加以分類,宛如棋手看對方下頭一個棋子就知道他要用什麼招術。
「一點也不麻煩,我真的有一些別人訂貨剩下的蘭花,和你那件衣服很相配,我派人送過來。」
蜜德蕾說:「我得去打個電話,我不在時,把地址寫下來交給我好嗎?」
艾瑟說:「當心林克。你若逼他,他是很兇的;他的脾氣壞得很。他若不打算認真談判,別逼他——別拿派瑞·梅森來威脅他。」
「我不太熱心,不過只有這樣我才能替你工作。」
蜜德蕾說:「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你真面熟。」
幾盤下來,賭檯收帳人就可以看出人的個性:冒險家、謹慎的人、吝嗇鬼、賭博老手,還有不服輸的人——他們輸了幾盤后就認定自己該贏回來,這種賭徒最理想。
「半夜以後他能不能見我?」
「一點鐘。」
「我要怎九九藏書麼樣才能得到這份工作?」
艾瑟·狄梅耶舒了一大口氣。不是有人告發嘛。她向侍者招招手。
「這個名字真好聽。」
金髮兒點點頭。
「到派瑞·梅森的辦公室,他是我的律師。」
「你看見那次車禍了?」
艾瑟·狄梅耶把玻璃杯舉到唇邊,又放回桌上。「那你是——你是鮑勃的姨妹。你始終知道他……那件車禍。」
「不,你不明白,除非你試過,你不可能明白。這是差勁的工作。」
管理人員鼓動樓下的客人笑鬧和飲酒,樓上可就完全不同了。他們暗示賭桌的貴客最好穿正式的晚禮服,追求好運的賭徒深深感受到安靜文雅的氣氛。厚地毯包住了足音,重重的帘子,間接照明的柔光和富麗的上流社會氣氛使人更加斯文。
夜總會的熱鬧活動在四周進行,需要酒精不斷流動才能維持高度的喜鬧之氣,資方才有花紅可拿。
「鬼差事?」蜜德蕾問道。
艾瑟·狄梅耶和賭檯收帳員之間有一套密碼訊號,肥羊若有很多毛可剪,她就停在附近監督,否則她就回夜總會再去找潛在的客戶。
「我叫他拿出一些證券……噢,別提了。現在你得忘掉這些事,艾瑟。你千萬別向人說我找你談過話。」
「蜜德蕾。」
夜總會樓上的厚地毯套房中有比較安靜和邪門的活動,供有人作保的貴客參加。
「不,我要說出來。」
蜜德蕾·佛克納掛斷電話,她一臉果決走回台邊,艾瑟·狄梅耶塞給她一張摺疊的紙片。她說:「艾瑟,你什麼時候下班?」
「只寫艾瑟?」
蜜德蕾突然說:「艾瑟,你很想離開這兒嗎?」
艾瑟·狄梅耶抬頭看餐台對面的女人,眼中忽然浮出一線希望,接著又暗下來。她說:「是的,我知道,有人買賽馬的彩票,把照片登在報紙上。偶爾發生這種事。」
「是的,可能很相配。不過難得有人送胸花給我,我也不想買蘭花。」
處理這個場面必須圓滑一點。艾瑟陪蜜德蕾·佛克納坐在台邊,無法結交有錢的主顧。不過,讓蜜德蕾請一杯酒也無妨。
蜜德蕾點點頭。
蜜德蕾嘆了一口氣說:「我看你一個人坐在這裏,我也是一個人。而且我覺得寂寞,對男人簡直煩透了;我坐下來喝雞尾酒,一杯還沒喝完就有三個男人對我假笑。我請你喝一杯再走好嗎?」
「只要全心全力為公司服務,和顧客好好相處,建立好感……」
「你好像一肚子怨氣。」
「會,我已經和他約好了。」
「聽著,這事很重要;只要合理的酬勞,再高我都願意付。明天恐怕來不及了。」
「才不呢,我樂於送你。上面要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