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還站在那裡呢。」接待員說。
「我可以擁抱整個世界,真他媽的!」查莉說。
「這好像不是件好事。」我說。
但是拉克里茨並沒有停下來。「也許您看過報紙,在廉價小說系列方面頗為成功的曙光出版社已經被一個巨大的出版集團,勞羅思,吞併了。」
「查莉,你懷孕了,你不能喝醉。」
「但是我覺得,這些書的銷路很不錯啊。」我說。
而在那奈特小說里,一開始男主人公就將女主人公激|情擁入懷中,讓她感受他男性的躁動,通過撫摸她的的大腿使她開始做出反應。但這不是尾聲,而僅僅是一個故事的開篇。
我已經好多了。
「本來就不是件好事。」拉克里茨說。電梯門開了,我們來到三樓。「我不想再兜圈子了:除了那奈特外,其他小說系列都停止出版了。」
剎那間我也有一種神經崩潰的感覺。我的雙腿綿軟無力,以致不能挪步。拉克里茨把我推進一間有許多綠色植物的明亮的辦公室,並拿過來一把椅子給我。
我寫作已經有十個年頭了,依然以此為樂。當我每兩周把列印好的稿件放進信封時,一種幸福感就會油然而升,一如當年因《兒科護士安吉拉》而得到的感覺:世界又一次被我握在手中,至少在小說里。那裡沒有「棒槌硬噹噹31」和「瘋狂朋友007」那種男人。我小說里的男人都有寬寬的肩膀和翩翩的風度,而且從不談論他們的工具。就連流氓無賴都有這些常識。裏面也沒有三十歲的單身女性;在三十歲生日到來之前,我都設法把她們嫁出去了。
「除了寫作,我從來沒有其他收入。」我說。
「我太激動了。」查莉說。
「為了更好的日子,」她說,「我們同舟共濟,唇亡齒寒啊。」
「確實不錯,」拉克里茨說,「可是勞羅思有自己的小說系列,他們不想和我們形成競爭。他們非常希望所有諾利那小說系列的讀者將來都轉到考利那系列下,同時以山林沃夫崗系列取代伏思淘思-弗里德里希山恩系列。我對這項提案是否可行,深表懷疑。」
「我是作家。」我說。
拉克里茨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她說:「我希望您能得到一份更保險、收入更豐厚的工作。所幸您還年輕,還可以從頭再來。」
作為一個天生的愛情小說寫手,大學第一學期我就選定了德國語言文學專業。我們必須——可能作為借鑒——讀一篇「醫生小說」並進行分析。與其他同學相反,我一下子就被這種絕美的、一氣呵成的愛情小說征服,並寫下了八十頁的評論。我創作了一篇醫生小說來代替《色|情|小|說在文學中的地位和意義》的論文作為家庭作業。連我本人都感到驚訝,我竟然能夠創作此類小說。似乎那位蓬鬆著淡黃金髮的兒科護士安吉拉的故事是由一種非凡的力量口授給我的。安吉拉本質純美,有一雙靈巧的手,不僅沉默寡言、心地善良的主任醫師,就連卑鄙無恥而外表英俊的高級醫師都被她純真的魅力所傾倒。甚至那位卑鄙下流的紅頭髮高級護理最終也不得不承認,用陰謀詭計對付安吉拉這樣至純至善的好人是不應該的。最後,當主任醫師注視著安吉拉,認定她就是他今生永遠的愛時,我獲得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滿足。是的,這才是世界的走向,就是這樣而不是別的什麼。這非但不平庸淺薄,而是……生活化十足!我感覺自己是一個發現了驚天大秘密的人,與愛因斯坦發現相對論時的感受相似。
「您要是早知道我的年齡,計劃上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是的,可以說就在拐角。」我和曙光出版社在同一個城市,我住在屬於姨父的一間不隔音的屋頂房裡,出版社坐落在萊茵河對岸一幢富麗堂皇的四層樓中。
在前台女士打電話給拉克里九*九*藏*書茨並有禮貌地讓我等待的空當,我在玻璃陳列櫃里尋找我寫的諾利那小說。那裡只擺著《妖魔獵人加利·培頓》和《魔鬼新娘麥琪》,此外都是數不勝數的、以醜陋的牛仔和仙人掌作為封面的西部小說。
我的家人至今都稱呼你為「可怕的夏洛特」。「這個可怕的夏洛特在肚臍眼上戴了個環,但這遠遠不能說明它也同樣適合你。」其實和我挺相配的,就是我那裡醜陋的炎症讓它看上去遜色不少。什麼防鏽消毒產品,全是胡扯!「就因為這個可怕的夏洛特中斷了學業,你也非要這麼做嗎?」在我們的人生道路上確實出現過幾個頗為相似的經歷。「真不能相信,這個可怕的夏洛特搶走了你的男友而始終是你的好朋友。」我的母親就是不承認是我將烏爾里希趕出去的事實,就像我不太相信現在的烏爾里希居然將成雙的襪子塞進洗衣機並在衣櫃里掛上芬芳草一樣。
「首先,我知道我根本就喝不了多少;其次,他雖然不能再給我低分,但可以控訴我對他的不敬和冒犯;再次……」
相比而言,更有可能的是我的辛苦工作將得到更多回報。那種因為查莉的電話而鬱積在胸中讓我不能呼吸的壓力明顯減輕了。我斷定,我沒有得什麼神經性抑鬱症,只是在私人生活中經歷著一個糟糕的階段。而在職場上,我還是一路走高的。我這段時間最好把精力多放在工作上,這至少還是令人放心的。
一個穿條紋衫、戴眼鏡的年長的短髮女人從電梯里走出來,我馬上意識到,她肯定就是拉克里茨。我想象中的她就是這個樣子。她匆匆掃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轉向空空的走廊。
「還從來沒有人問起過我的年齡。」我說。他們問過我的社會保障號碼、納稅號碼和賬戶號碼,但是沒有問過年齡。拉克里茨是不是以我的聲音來判斷的?那個多年來一直和她在電話里交流的我的聲音,難道聽起來像來自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我有些慍怒。很可能是我的名字給了人們這種感覺。我可以打任何賭,在我這一代,我是唯一一個叫歌莉的。謝謝你,媽媽!
再及:我所有的耳環和你喜歡的那個帶有玫瑰圖案的枕頭就交給你了。床上還有一盒全新的「印度之夏」染髮膏,應該和你很相配。還有,不用擔心,你會是一位出色的母親。
果斷地雙擊,我切斷網路連接並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切都不是那麼嚴重。我輕生的想法肯定只是收到查莉新消息之後震驚的反應。也許過幾天我就會理解自己的行為了。在此之前我要做些自己最喜歡做的:工作。
雖然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我還是決定保持這種姿態。最晚到孩子出生,我將會重新成為一個平和、快樂的人。查莉對我移開灶上的牛奶后再沒有給她回電話毫不介意,相反,她還向我道歉。
「明白了。」拉克里茨說著又替我斟滿香檳,我像喝水一樣將之一飲而盡,「您那時才二十歲。現在我們總會找出一個解決辦法的。我是這樣認為的:一道門關上了,不知何時就會有另一道門打開……」
我努力做到像我剛才說的那樣。
「對。」我說。我把手放在我的接待台上,手感好極了。
「是的,您真的很好,」她說,「問題是勞羅思集團這方面的作者已經足夠了。您當然可以轉入另一系列的創作,但是如果以此為生的話……您究竟在哪裡工作,歌莉?我從來沒有問過您。」
她是對的:你用巧克力把我填飽,你誘導我抽了第一支煙,還幫我增加了啃指甲的毛病。通過你我學會了與酒、奇異胸罩、髒話和染髮為友。我第一次因曠課被抓,也是和你一起。九九藏書
「沒關係。」我說。
我目前正在寫一個名為《勒亞之路:一個戰勝致命病魔並找到真愛的女孩》的小說,我瀏覽了一遍勒亞從白血病病房到投入那個匿名骨髓捐獻者的懷抱這一段,只做了幾處小小的改動。我的神經明顯地鬆弛下來。
那位女士疑惑地眯了眯眼。「和拉克里茨女士?」她問。
我剛剛算了一下,從我母親第一次對我說你不是一個好的交往對象,到今天正好二十三年。
「啊,當然,我相信你說的。」
「您明天親自把稿件帶過來吧,我們可以就此面談。」拉克里茨說。
「作為愛好……」我沮喪地仰倒在椅子上。
這時我又給了自己一個希望:有可能我根本沒有什麼抑鬱症!或者最多只有那麼一點點。
我想讓自己笑一下,誰知卻是一聲輕咳。「您——是不是在等別的什麼人?」
「那『帕克診所醫生奧爾森』系列呢?」
「我也是。」我說。
「毋庸置疑,您的確非常棒。我那位罹患神經崩潰症的同事在工作方面也特別出色,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又有什麼用呢?我們要賺錢買麵包,不是嗎?或者您可以在一段時間里把寫作當成一種愛好。」
「如此看來,稅務稽查要比這個好得多。」我說,並喝了一小口香檳,「我難道不能為救護車司機系列或考利那系列寫點什麼嗎?我很不錯的!」
「您好,」我伸出手來,「很高興認識您。」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其他請求。
「對,但是您學過什麼?我的意思是在您開始寫作之前,您以何為生?」
如果你生個女孩,希望她也有個「可怕的夏洛特」這樣的朋友。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深表我無盡的感激與愛。
不是查莉,而是我的審稿人,曙光出版社的拉克里茨。
「哈,歌莉,不要總是那麼消極!我們去那兒摻和摻和。你喝個酩酊大醉,我到處串串,給他們看看我豐|滿的胸部,這簡直棒極了!」
「我們很多作者以前都是護士,這對醫生小說的創作特別有幫助。」拉克里茨又瞅了一眼對面的接待員並將我領到電梯口。當門在身後關閉后,她接著說:「出版社裡有幾個變動,必須通知您。這就是我請您來的原因。」
樓下的艾克薩菲爾·耐度又在為他的艱難生活之路唱詠嘆調了,我皺了皺眉頭。這傢伙真該向勒亞討要一點點勇氣:她的生活之路布滿荊棘,但她從不抱怨!她也不會唱什麼令人討厭的歌來擾亂他人。
這是誰的傑作?可能那些被電視台里塵土飛揚的西部感染的人。
我覺得第二條的可能性不是太大。
「我想藉此機會讓您認識一下我們的新主編。」拉克里茨接著說,絲毫沒有受我的影響,「明天上午十一點左右,您有時間嗎?」
住在艾克薩菲爾·耐度樓下的黑拉在做清洗工作時則需要他歌聲的陪伴:她沒有洗碗機,但有四個孩子,所以在她清洗的過程中,一曲艱難生活之路的詠嘆調可以為她解悶。
我也許厭惡我的生活,卻熱愛自己的工作。我每天因工作而快樂著。對抑鬱症患者來說,這是非常少見的現象。
親愛的查莉:
「三十歲。」我說,略帶些酸澀的味道。這個數字總是讓我難以啟齒。她為何想知道我的年齡?是不是我看起來很老?或者我不應該穿這件黑色毛衣,即使它來自克什米爾,而且是我衣櫃里唯一一件高雅並容易搭配的衣服。
人們常常對該行業有種種誤解,其實憑藉創作廉價小冊子不能使人富有。我必須每月寫出兩本書,以滿足我的基本消費——很謙虛的說法。這就是說,每兩周我就有一個交稿期限,無論如read.99csw.com何不能拖后。基本上最後四十八小時我是不分晝夜連軸轉的。出版社不接受任何致使稿件滯后的理由,例如什麼病痛或個人問題之類,沒有比按時交稿更為重要的事了。我甚至都不敢肯定,他們會不會接受「死亡」這個理由。每周人們都可以從報刊亭買到一本新的諾利那小說,所以他們要求我無條件地、毫無偏差地按時供貨。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創作諾利那小說的作者,不過不可能太多,因為其中二分之一就出自我的手筆。對此我頗為自豪。
「真是太巧了,」我說,「我剛修改完《勒亞之路》。要是今天寄出去的話,你們明天就可以收到。」
「您這邊會有個解決辦法的。」拉克里茨把剩下的最後一點香檳倒在我杯子里,走到冰箱那兒,打算去取一瓶新的。
「當然,你一定整個下午都試著打給我啦,」她說,「但是為了讓這個消息廣泛傳播,我在全國範圍內把電話打了個遍。對不起。」
又及:你真不應該為了所謂的歌唱生涯而放棄學業。儘管你酷愛唱歌,但你其實一點都不會唱,只是迄今為止一直沒人敢告訴你。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去問烏爾里希好了,他非常愛你,可是他經常對我說:「寧可不用麻醉劑做牙根手術,也不要聽查莉唱《彩虹之上》。」所以也千萬不要有在我的葬禮上唱《萬福馬利亞》之類歌曲的念頭。我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人們因此在我的墳墓前大笑。
但這份工作並不輕鬆。
「我也可以為那奈特色|情|小|說寫作,」我說,「我或許只需要進行一些調查研究,也許在網上。」
「這又不會太麻煩,不是嗎?」拉克里茨說,「您住的地方離出版社很近啊。」
「在。」我回答,「明天我真的要去出版社嗎?」
「啊,還真是的,」查莉說,「不過無所謂,反正很有意思。想象一下,你可以告訴那個狗屁羅特他就是個狗屁,但他還不能把你怎麼樣,因為你很早就拿到了中學畢業證書。」
「還是不要吧。」我嘟囔道。
「我還以為我們不去呢。」我說。
我猶豫了一下才拿起話筒。什麼,該不會又是查莉吧?在我剛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點心理平衡之後,她又帶來一些惹我哭泣的好信息嗎?
「當然不是,」拉克里茨咯咯笑著說,「阿德里安是新來的主編。我真是急著想見見這個人。他認為您退休前是護士,他要把一個壞消息傳達給您。」
這意味著什麼呢?為什麼突然要我親自把稿件帶過去?十年來我一直準時交稿,顯然他們對我的稿件很滿意。這聽起來或許有不謙虛之嫌,但我知道自己確實不錯。我的稿件從來沒被拒絕過,只有一次他們把我主人公的納米比亞母親替換成了愛爾蘭母親,以便突出她牛奶咖啡色臉上的雀斑。但這些我們都是通過電子郵件進行協商的。
「哦,是不是出版考利那系列的那個?」我問,並抽了抽鼻子。

第二天一早,我準時來到曙光出版社。出版社的大門是用醒目的大理石建成的,極其宏偉,這充分表明出版社靠廉價小說賺取了很多利潤。我下意識地挺了挺肩,因為我很清楚,我的小說也為其財富的增長做出了貢獻。也許就是前面那個漂亮柱子上的鑲嵌工藝,或者是拋光的接待台。接待台後面,一個女人正用鏡片后的一雙眼睛緊張地注視著我——是的,準確地說,這就像是我的接待台。
對我放棄學業而以「朱麗安娜·馬克與黛安娜·多拉」為筆名致力於愛情小說創作之舉,家人感到十分震驚。但是我無所謂。我找到了一種讓我愉悅而自己又的確擅長的東西,為什麼還要繼續學業呢?
「哎呀,」拉克里茨眯起雙眼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九*九*藏*書,「那……您多大了?天哪!」
我每年為「帕克診所醫生奧爾森」系列寫兩本書,剩下的時間都集中在諾利那小說上。諾利那小說與醫生小說非常相似,只是主人公以及他們的工作環境與醫院無關。
我無法領會「積極樂觀思考」這種藝術,我的感情世界無異於一場災難。在其他生活層面也沒有什麼令我稍稍振奮的東西,比如說我的工作。這讓我立刻想起在網上讀到的一段話,那就是抑鬱症患者絲毫感受不到生之歡樂。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參加這次同學聚會了。布里特·艾姆克不是唯一一個因為有了長子繼承人而拚命吹噓的人,這隻蠢牛。我不相信她那扁平的臀部現在就變得高貴了。我在谷歌上查了一下這個費迪南德·馮·法爾肯海恩,你猜怎麼著?他已經五十五歲了!布里特·艾姆克對阿娜·尼可爾·史密斯畢恭畢敬,這誰能想到呢?」
「也要停止,」拉克里茨說,「雖然我們『帕克診所』的銷售量比他們『救護車醫生馬丁』要好得多,」她氣呼呼地說,「而我們的恐怖和動作小說系列得以繼續出版下去。本來我們的故土小說主編下個月要開始籌備吸血鬼系列,但她昨天請了病假,病因是神經崩潰。她丈夫說她發病時正在切大蒜,準備晚餐。」
拉克里茨再次打量了我一番,搖了搖頭,微笑著說:「我一直認為,您應該跟我的年紀差不多。」
「現在不一樣了,」查莉說,「現在我肚子里也有一個長子繼承人,胸罩也用大號的了。去吧,會很有趣的。幾位老師肯定也在場。我們要喝個爛醉,然後好好熱鬧熱鬧。」
「歌莉,您還在嗎?」
「我親愛的孩子,」拉克里茨說,「要是我知道您如此年輕,我會鼓勵您去找一個像樣點的工……」她停下來瞥了一眼對面的接待員,「您請,我們這邊走。」她挽住我的手臂,「先去我辦公室,然後十一點和阿德里安會面。」
「我還有三十五年啊。」我說。
「已經成年了。」我說。
我甚至還給查莉打了個電話,讓她相信我對她懷孕的消息如何興奮,對成為孩子的教母是如何榮幸。
「是啊,肯定的。」我說著,並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它還是一如既往地那麼小,但臀部因此得到了更好的發育。無所謂!這也不是患上抑鬱症的理由!我畢竟還有自己的工作,至於乳|房的大小就不重要了。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做別的!另外,您自己也說過我很不錯。寫作是我真正的使命。」
「我知道,這些消息的確令人震驚,」她說,「但是我們肯定會找出一個解決辦法的。您還很年輕。現在我們先喝一杯香檳來鎮定一下,也為我們終於認識了對方。」砰的一聲,她打開了香檳,倒進兩個杯子里。
那奈特和諾利那小說的區別只有一個:諾利那是可以給青少年讀的,而那奈特不是。舉一個具體例子來說:在諾利那小說中,男主人公可以用手指輕輕托起女主人公因羞澀而低垂的下巴,直到她的目光終於轉向他,讓他感覺到她的愛意。諾利那的故事也在此場景中結束。
「歌莉·塔勒,」我快樂地對接待我的女士說,「我和拉克里茨女士有個會見。」
「三十歲,」拉克里茨重複道,「這就是說,當您剛開始為這裏工作時,您還是個半大孩子。」
「但是我需要這份工作!」我衝著她喊道,「我愛寫作!您知道,我剛才已經告訴您,我……沒有這份工作我感到自己徹底被拋棄了。」
「當然。」我喃喃自語道,這個我早就知道,「我必須開始以積極樂觀的態度思考。」
「稅務稽查?」我輕聲問道。
「我現在甚至還有了點胸!」查莉說,「你能想象嗎?胖乎乎的!你得摸一下,那感覺真是怪極了。」
「可惜那奈特的作https://read.99csw•com者已經供過於求了,」拉克里茨說,「顯而易見他們都想以自己的經驗進行創作。因此,有時候結局真是出人意料,甚至……」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所以發出一聲「嗨」。
我從來沒有休息過:在我完成下一部小說前,就要構思下下部小說。如果一個人以寫作為生,就需要具備很好的組織能力,我就是。整整十年,我的工作進程安排從未被打亂過:度假期間我照常寫作,筆記本電腦也是依此目的而置辦的。現在我怎麼會為了幾個愚蠢的自殺念頭而停止工作!
為什麼這一次他們忽然打破慣例想見我呢?在列印稿子的時候,我假設了兩條理論:其一,因為我已為出版社工作了十年,他們想多付我一些酬金,或者是為了出版社的圖標,或者二者兼之;其二,財政局做了一次稅務檢查,發現我從來沒有和G.克里茨有過工作餐,所以也不能一年三次從稅款中將之扣除。也許明天一早財政局的人就會等在克里茨辦公室門口,給我戴上手銬並押走。
「什麼樣的壞消息?」我警覺地問,「為什麼是護士?」
當天晚上我就把這篇小說《兒科護士安吉拉》投給了曙光出版社,令我驚訝的是幾天之後我就收到信息,他們真的決定要出版。
「您再喝一口吧。」拉克里茨同情地說。她再一次為我斟滿,然後將她自己那杯一飲而盡。我也一樣。「自從我們得知很多人將失去他們的工作以來,大家都生活在恐慌之中。我現在就已經知道,如果我患神經崩潰症的同事回不來的話,他們會強迫我去搞那個新的吸血鬼系列。新領導非常希望我們中的一些人自願辭職,卻偏偏沒有人幫他這個忙。反正我再有三年就可以退休了,總能想辦法挨過去的。」
拉克里茨驚異地注視著我。
曙光出版社的廉價小冊子和袖珍書包括漫畫、科幻、動作、犯罪、神秘、西部和浪漫等領域。浪漫又被分為故鄉、醫生、貴族、那奈特和諾利那等主題,其他領域也都如此分類。大多數人都做出一副對曙光出版社一無所知的樣子,實際上他們在撒謊。其實每個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和這個出版社有關的書刊。
「那明天見。」拉克里茨說。我還沒來得及問下一個問題,她就掛掉了電話。
拉克里茨的名字其實叫加布里拉·克里茨,是諾利那小說系列的主管。我與她從未謀面。我們通常用電子郵件聯繫,偶爾通通電話。合同經由郵局寄來,我再以相同的方式郵去,我的稿件也一樣。曙光出版社裡沒有任何人想與我這個人會面。
就我而言,我不能夠在這種「音樂」的伴隨下進行工作,因此我總是在黑拉清洗時用多媒體播放器的耳機將耳孔塞緊,收聽一些不同的曲目。我正要這樣做時,電話鈴響了。
實際上,沒有這個可怕的夏洛特,我的人生將會更糟,如同它本來的那樣。你是第一個使我認識到棕色——還有紅色、藍色和紫色——頭髮和金黃色頭髮價值同等的人,也是第一個告訴我家長和老師不一定永遠正確的人。當我母親試圖替我和克勞斯穿針引線時,你站在了我這一邊。你到今天都是唯一一個尊重我的工作而且在我每部小說出版后迅速到報刊亭購買的人。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帶給我那麼多快樂。
拉克里茨遲疑著和我握了握手。「歌莉不來了嗎?」
你的歌莉
「正是,」拉克里茨說,「勞羅思收購了曙光,完完全全。」
「塔勒女士已經走了?」她問接待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