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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琳娜給了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她用腳把一輛玩具車和一件粉紅色的毛衣踢到一邊說:「你是第一個,一直那麼準時,進來,我跟弗洛麗娜說過,你會上去跟她道個晚安,你知道她對你有多依戀,哇,這件套衫是新的嗎?你看起來真棒,真的,你總讓我想起那個電影明星,她叫什麼來著?馬上,親愛的,她,偷東西被抓了的那個?你覺得我們買了豬裡脊而沒買羊脊肉這很嚴重嗎?你知道,煨羊肉的鍋還要放在烤箱里烤上幾個小時,但豬裡脊只要在平底鍋里煎一下就行了,那就——親愛的,你看到了嗎,後天是父母之夜,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這次你去,真可怕,上次他們差一點選我當寶藏主管,還有,我根本就不會算術,我們賬戶上一直是負數……哇,這件套衫是新的嗎?和你簡直太相配了……」卡洛琳娜生完第二個孩子之後,就不會用句號了。她說起話來沒完沒了,而且許多話題還要說兩次。
當我把它戴在我纖細的手指上時,姨媽阿麗克薩響響地冷笑了一聲,姨媽愛維琳則嘀咕道:「孽種!」
「我也不去,」卡洛琳娜說,「最後的五次我一直在聽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誰能受得了啊,總是什麼無記名投票,弄到半夜……」
澤韋林試圖把耳環從我耳朵上撕下來。他力氣真大,要是我不護住的話,他一定已經得手了。當我放開他的手時,他的臉上一副哭相。我揉了揉自己的耳垂。
總之,我的居住狀況是絕對可以接受的。
可是外婆沒有說什麼。
「我去和弗洛道個晚安。」我說。
周六晚上是我和朋友們一周一次的聚餐時間,在收拾自己的空當,我依然在苦思冥想這個計劃將如何實施。
她用雙手摟住我的脖子。「你聞起來真香。」「這是潘普洛納香水,」我說,「如果你想要,我就送給你好了。」「還是一隻兔子比較好。」弗洛說。
「特麗莎也有一、一張新貼紙,」約翰內斯-保羅又把車開到我前面,「你要看看嗎?」
也祝福弗爾克、黑拉、約翰內斯-保羅、派特烏斯、特麗莎和貝爾娜戴特。我想,為我祈禱,不會使你們損失什麼。

一位同學已經故去?是誰呢?因何而死?為什麼布里特不告訴我們他或她的名字,甚至連性別都保密?或許這隻是一個小小的詭計,好讓我們都去參加聚會。
「我也會很喜歡一隻小兔子。」弗洛說。然後她每周六都問我相同的問題:「你這周有沒有認識一位男人,歌莉?」「有,」我說,腦子裡浮現出格利高·阿德里安的影子,「一個有一雙綠眼睛和好聽的名字的男人。」「那——他讓你心動了?」「是的,」我說,「不過他已經許了人了,是個吸血鬼女郎。」「優秀的人都已經有了伴。」弗洛嘆息道,「你抱我一下好嗎?」
如果你們的黑拉肯買一個洗碗機,那將會吸引更多房客租房的興趣。停止將那些嶄新的「讓耶穌走進你的生活」的小冊子分發到各家信箱,以時不時地請黑拉共進晚餐代之。
「你是真的送給我嗎?不只是借給我?」
「親愛的歌莉,」表弟哈里寫道,「為紀念我父母銀婚而創作的四行詩已於昨日截稿。但因為我想將每一節詩歌以特定的格式記錄下來作為給他們的禮物,所以請求你能儘快將你的詩作寄來。我們將按字母順序給每個人排序,你排在表姐弗朗西絲卡和姨父古斯塔夫之間。我們將把這首歌定為D大調,可以此練習。」
「你很可能有受虐的傾向。」查莉常常這樣說。
家裡只有男孩子的愛維琳姨媽由於這個規則被徹底排除在外,她交叉著雙臂站在房間角落裡埋怨,而一向不喜歡女兒的母親這次委實得意了一回。我猜想,這是她生命中唯一對我們之中沒有男孩並不在意的一天。
至於治療,一般是這樣的:等到治療師終於弄清楚你的想法時,已經過去好幾年了。這麼長時間我是等不及的。
查莉不認同我的觀點。她認為我的姨媽和姨父是偽善的老古董,認為我表哥很孤獨,而黑拉和孩子們都是十足的白痴。是的,他們確實有read.99csw.com點傻裡傻氣。上次查莉來的時候,他們正在沙堆里玩一種叫「在水上穿行」的遊戲。
「你本來就不……」我上樓的時候,澤韋林開始大哭起來。「快看,多可愛,」卡洛琳娜說,「他喜歡你。我們所有的孩子都喜歡你。這件套衫到底是不是新的?和你太相配了。不是嗎,歌莉你看起來好極了,親愛的,那個女影星,偷東西被抓住的那個……」
就連其中最令人期待的宴會也不能填補這種心理恐怖。二十五年前姨媽阿麗克薩的婚禮就沒有給我留下什麼美好的記憶。
「你包、包里是什麼?」約翰內斯-保羅問。
在那個「抑鬱症」網站——當然我已經讀過——我發現還有另外一些對付抑鬱症的方法,比如藥品。我真佩服自己的細心。但是,我十分懷疑這種藥品能讓我眼下的生活充滿亮點。上面提及的精神病藥物全部有副作用:服藥的人會掉頭髮。我的意思是,人們究竟要服用多少藥品,才能夠對付自己一團糟的人生以及日漸稀少的頭髮呢?
反正也不會有人懷念我。
「這些都根本無所謂。」貝爾特說。
還有就是催眠術,如您所知,有一種催眠術是把自己當成母雞,脖子一伸,咯咯叫著,試圖產下一顆蛋。但是能這樣做的催眠師實在太少了。其中存在的潛規則不外乎是吞掉你大量的金錢。比如,他們會不下三十次地對你說:「你厭惡抽煙,你在看到煙的一剎那就感到噁心。」查莉就做過一次,而她現在依然抽煙。
「拿那個藍寶石,藍寶石。」姨媽阿麗克薩對當年才三歲的我的表妹克勞蒂亞低聲誘導,但不諳世事的克勞蒂亞,想著藍寶石的樣子,第一次抓了一條珊瑚項鏈,第二次抓了一個裡面有隻蟲子的琥珀墜。如此兩次三番,急得姨媽阿麗克薩直流淚。我們的表姐妹黛安娜、弗朗西絲卡、米麗亞姆和貝蒂在她們的母親用頭撞牆期間,抓了些假珍珠、銀制人物項墜、陶制首飾和薔薇石英項鏈之類的東西;但是提娜、麗卡、露露和我一點都沒動那些便宜的首飾,我們拿的全是真正的好東西。提娜得到了藍寶石,麗卡得到了鑽石耳環,露露得到了帶鑽石的白金錶,而我則挑了一枚鑲有一塊精心打磨過的碩大海藍寶石的戒指。
頂樓本來有兩套住房,一大一小。我住在小的裏面,大的被弗爾克改建了,以便在頂樓可以聽到孩子們的動靜。公用的樓梯間因改建而成為犧牲品:我原來房間的門被封死了,為了進入房間,我必須從側面爬一個建在外牆上的、由鋼鐵製成的螺旋樓梯。在寒冷的冬日,樓梯很滑,去年一月份我跌倒了,尾骨處留下一塊醜陋的青腫。但在夏天,螺旋樓梯宛若一個陽台,你可以在陽光下坐在那裡觀察鄰居們洗車。
「行,這真是太好了,我開始洗菜了。」卡洛琳娜說,「我沒買到細葉芹,但是豆瓣菜也挺好吃,不是嗎?如果我們兩個人都不去,那他們只有背地裡決定是否允許把能多益巧克力榛子醬塗在麵包上,或者是否過寵物節,還有能不能帶上毛絲鼠……」
「您收到了一封新郵件。」電腦對我說。「管他呢。」我說,卻禁不住去看。也許又是「您中獎了」——現在由打電話改成了發郵件。郵件卻是布里特·艾姆克——現在被稱為什麼法爾肯海恩男爵夫人——發來的,還有一封來自表弟哈里。
現在連烏爾里希和查莉都即將為人父母了,再也沒有誰能夠和我一起調侃、捉弄別人了。
「什麼瓷器?」姨媽愛維琳叫道,「那上好的邁森瓷器不是被你的小丫頭打壞了嗎?」
「不——唔——是,」約翰內斯-保羅說,「上面寫著:耶穌與你同行。」
首先我打算解除租房合同。
就連我母親都覺得這太過分了,但姨媽阿麗克薩死死堅持。「我一生只結一次婚,所以應該做到完美,」她說,「而且她太小了,反正這些她也做不來。」
「啊哈。」我說。這和黑拉的另一張貼紙倒是頗為相配,那上面寫著:「讓耶穌給你力量。」黑拉喜歡這種貼紙。她的信箱不像其他人那樣貼上「請勿投廣告」,而是「婚姻是耶穌賜予的禮物」。我到現在都不好意思問她為什麼把它貼到那裡,不過我猜這是給郵遞員看的,好讓他打消離婚的念頭。開始我還從這些貼紙得出黑拉屬於「耶和華見證人」的結論,但她其實只是天主教徒而已,一個各方面都非常狂熱的教徒。read.99csw.com
我在www.depri-na-und.de上做了一個主題為「您屬於哪種自殺類型」的測試,我斷定自己絕對不屬於瑪麗蓮·夢露型,也不是安娜·卡列尼娜型,更不是切腹型——老實說,我絕對不會接受這種方式。而沒有藥方的話,好像不管在哪裡都搞不到安眠藥。我只找到一個網上藥店,他們提供「各種正品,非原裝藥品」,每片五十歐分。或許我可以在那裡買上一公斤,然後全吞下去,看看到底怎麼樣。可是以我的運氣,到頭來只能得到些偉哥或維生素C之類的,要不就是能讓人長出小鬍子的藥片。
「你年紀尚輕且已如此愚蠢,哈啦嘿,哈啦吼,」我唱道,也許它根本就不是D大調,「你不了解我,所以這一切都不合拍,哈啦嘿哈吼!」這種狗屎還要人練習,這可又是一個經典。哈里把他那首詩作為範文一併傳了過來。我只注意到每一行都有一個「做」字。
親愛的愛維琳姨媽和科伯馬赫姨父:
「你最好閉嘴,」母親對她說,「你已經順手牽羊拿走了所有的古玩和瓷器。」
「可沒這麼嚴重。」我如此回答。如果要在家工作的話,我住的樓層還沒有高到該抱怨屋子裡不安靜的程度。艾克薩菲爾·耐度那點雜訊在這裏可以算是小菜一碟。愛維琳姨媽和科伯馬赫姨父住在一樓,二樓住著弗爾克和黑拉以及四個孩子——派特烏斯、特麗莎、約翰內斯-保羅和貝爾娜戴特——這個年齡的孩子怎麼會安靜呢?黑拉說,為了不使耶穌震怒,孩子們常常將爭吵限制在最小範圍內,而且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讓耶穌傷心,所以就乾脆停止爭吵。
「媽媽的車上也貼了一張,」約翰內斯-保羅說,「你知道上面是、是什麼嗎?」
我除了首飾之外實在沒有別的昂貴之物,即使如此,我也不願意把我這少得可憐的幾件東西明珠暗投:比如說我收藏品中的一些古老兒童書,我的數碼多媒體播放器和筆記本電腦。我幾乎不由自主地要拿起電話打給我母親:「不要把所有的東西都送給阿爾色尼烏斯和哈巴庫克,聽見沒有?」但我馬上就意識到,這種做法是極不明智的。我必須保持低調和正常舉止,直到我自殺那天,否則如果最後被人發現我的意圖,我就會被安置到精神病院。
很遺憾我不能遵守預定的期限,因為我準備于下周五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我敢肯定你們很快就能找到續租的人,也許是一位教會圈裡的老太太,或者是來自韓國因信仰交流而來德的女學生。最好是女學生,因為老太太也許會在防火樓梯上滑倒,從而起訴你們。
「看看吧,也許。」我說,喉嚨里好像被什麼堵住了。弗洛的生日在七月,那時我已不在人世。她是我的教女,我得承認,我愛她比愛同樣強加給我的教子哈巴庫克要多得多。
「西各那,你贈與了我們什麼。」我聽到一陣合唱聲。從傾斜著打開的窗子里傳出來香噴噴的烤肉味道。我忽然意識到,我整整一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這讓我加快腳步趕往電車車站。
「對我不是無所謂,」卡洛琳娜說,「是我整天要為這些哭鬧糾纏的孩子們傷腦筋,他們喜歡毛絲鼠、能多益和……」
「啊,謝謝!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歌莉。歌莉,你小時候有沒有養寵物?」
只有我不得不身穿醜陋的深藍色裙子一直站在父母身邊,因為姨媽阿麗克薩解釋說,如果我也作為花籃女孩,我的深色頭髮將會破壞婚禮照片上金黃色的整體色調。
「意味深長的唇。」烏爾里希常常如此評價。
「是你啊九九藏書,約翰內斯-保羅,可惜我一點時間都沒有。」為什麼這孩子說話如此費勁?
其實幾年來我一直在考慮搬到河對岸去住,無論哪裡,只要親戚少、車庫少而電影院、商店和餐館多一些就行。但是那裡的房租都高得嚇人,留在這裏無疑是很划算的。我只要每周一次花三小時替愛維琳姨媽打掃大理石地板並給波斯地毯吸塵。有時候愛維琳姨媽還讓我用牙刷把浴室的鋼管刷乾淨,但是為了省房租,什麼不能做呢?不是嗎?
我們的晚餐聚會曾經很有趣。我們非常講究,喜歡做異域風味的飯菜,喝美味的餐前開胃酒和葡萄酒,吃喝暢談,一直到深夜。但自從他們的孩子出生后,我的朋友們好像完全失去了對異國情調的嚮往,甚至連生乳酪、酒和泥爐烹調食品都一下子變成了危險的東西。總是因為至少有一個孩子在場,就不得不臨時改變約定——「保姆沒來」「她特別想一起來」「他長牙了」——我們也再沒有壽司可吃了,因為孩子們不喜歡。
我穿上一件非常舊的綠色套衫,一條牛仔褲,還戴上了我最鍾愛的青蛙國王耳環。我在鏡子前將自己審視了一番,想知道人們能不能從我身上看出自殺的跡象,但我發現,那微微上翹的唇角是如此不合時宜。它總是這樣,這純粹屬於人體構造範疇,我們家所有女性都有這麼一張寬寬的、弧形的、永遠微笑著的天使般的嘴。
布里特·艾姆克將我稱為「大嘴青蛙」,那時候我們上六年級。我和查莉把一隻剛剛被軋死的青蛙作為書籤放在她的拉丁教科書里,好讓她弄清楚一隻真正的大嘴青蛙到底長什麼樣。哎喲喲,她哭得驚天動地。
在我們把昂貴的庸鰈做成簡單方便的魚條的過程中——吃的時候還要蘸番茄醬——孩子們在廚房裡轉來轉去。最後常常有至少一個孩子坐在我大腿上睡覺,我不敢動,直到雙腿麻木,而且還得讓自己保持清醒,關於兒童旅店和幼兒園學費等嘰嘰喳喳的談話聲不斷傳入耳中。如果不是我,每次也至少有一個成年人酣然入夢,這通常告訴我們該離開了,而那時還往往不到十一點。
「這是什麼旋律?」弗洛問。
「船上搖搖擺擺的孩子們?」我問。
我身在耶穌的匪徒之中,站在那裡。
「太棒了,約翰內斯-保羅,」我說,「但是現在請讓我過去。因為我必須抓緊時間把自己殺死。」
姨媽阿麗克薩是媽媽她們四姐妹中最小的,她的婚禮曾是一個重要事件,為此他們在城堡飯店宴請了兩百位客人,布置了華美的亭閣,請了弦樂隊,並且專門把遍布德國各地的整個家族的邁森瓷器和餐具都集中到這裏。我所有的金髮姐姐和表姐妹都身著定做的粉紅色絲緞長裙,頭上戴著玫瑰花環,手捧裝滿布制玫瑰花的花籃翩翩而至。
「再看、看這個。」約翰內斯-保羅說,他在鮑比車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就是,」姨媽阿麗克薩說,「按理說她不應該再繼承什麼了。」
我回家時,看見通向我房間的樓梯被一輛鮑比車堵住了。
你盡可以在平心靜氣的時候好好閱讀一下。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主題。人們對此關注得越多,就會對周圍的人了解得越透徹。
我母親家族方面的慶典一直非常可怕。數不清的白髮姨婆們看起來相貌相同,她們想問的問題只有一個:「是不是胖了一些啊?」對此,她們的丈夫總是在她們的臀部拍一下,以「你看起來好極了」作為回答,這好像成了一個普遍的家族禮儀。我的表親們想捉弄我,他們想聽一下我的生物鍾走得怎麼樣,如果在我母親聽力可及的範圍內,她就會不斷地說:「你站直了!」
胡說八道。如今我印象中的這個婚禮只是些零碎的細節。我甚至還記得,父親把那些在教堂前用來投向一對新人的小石子混到我的米飯里,還有應該被放飛的兩隻白鴿子中的一隻在古斯塔夫姨父的光頭上拉了一攤糞便。這個婚禮除了完美之外真是五花八門。如果不是姨媽阿麗克薩因為我頭髮的顏色而大吵大鬧,中間就不會發生那麼多重大失誤了。如果我也能穿上粉紅色絲緞長裙站到花籃女孩的九-九-藏-書隊伍中,我就不會生氣地躲在外公的達克斯獵犬瓦爾第藏身的桌子底下,也不會出於長時間的無聊將瓦爾第的項圈和外公的鞋帶綁在一起。如果允許我和那些花籃女孩在一起扮演公主,我就不會把瓦爾第鍾愛的球扔向草坪,瓦爾第就不會把外公羅頓克爾歇從椅子上放倒,外公羅頓克爾歇就不用抓住檯布,桌子上來自各地的瓷器就不會摔到地上裂成千萬片,我也就不會作為「對邁森瓷器負有責任的多洛提亞最小的女兒」而在這個家族中聞名。而現在的我則變成了「至今未婚的對邁森瓷器負有責任的多洛提亞最小的女兒」。
我已經厭倦了。
「不是,它現在屬於你了。」
我是不是可以安排好時間,以便使同學聚會和我的追悼會可以同時進行?
遺囑很重要。我外婆羅頓克爾歇就沒寫,只是口頭留言,交代說她的首飾應該由孫女和外孫女繼承。
「我們有一隻貓,」我說,「但它是我和三個姐姐共有的。因為我是最小的,所以只有貓的尾巴屬於我。」「比根本就沒有寵物要好,」弗洛說,「你會送我一隻貓作為生日禮物嗎,歌莉?那樣爸爸媽媽就不能再把它送人了。」
親愛的愛維琳姨媽,你可能覺得我那時還小,對某些事物尚不能察覺,但是我清楚地記得你多次稱我為「孽種」的情形。往事歷歷如昨,我還知道,你如何由於我的發色與姨媽阿麗克薩推測說我是在醫院里被換來的,或者父親是一個郵遞員,然後你們開始竊笑。我當時覺得這很卑鄙,直到後來在生物課上學了遺傳學,才明白了你們的意圖所在。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我父親的女兒,是他遺傳給我深色的頭髮和褐色的眼睛。這也許有點複雜,因為他的頭髮也只是淺褐色而已,但如果從孟德爾的遺傳理論來分析,人們就會理解。因此,我把我那本舊的生物書放在你信箱里了,好讓你閑暇時認真學習一下第五章,從第一百四十六頁開始。我的父母遺傳給我們十分有趣的混合特徵:提娜是金髮和褐色眼睛,麗卡是金髮和藍色眼睛,露露是金髮和綠色眼睛,而我則是深褐色頭髮和褐色眼睛。當然,頭髮和眼睛的顏色不可能以人們喜歡的組合一直遺傳下去,「優勢」和「劣勢」這兩個概念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按照孟德爾的遺傳理論來說,一個藍眼睛女人,比如你,和一個藍眼睛男人,比如科伯馬赫,不可能生下一個褐色眼睛的孩子,比如弗爾克。
當我從防火樓梯爬下來時,弗爾克、黑拉和孩子們已經在吃晚飯了。
不過,事情還真不是我所設想的那麼簡單。
我進來的時候,弗洛已經躺在床上了,但還沒睡。她哥哥格來奧恩在上面的床上睡得很沉。這很好,因為我只給弗洛帶來了東西:我的一個音樂盒。如果提一下蓋子,盒子里的舞者就會轉動著翩翩起舞。
「那就誰都不去。」貝爾特說。澤韋林因為夠不著我的耳環,在貝爾特臂彎里憤怒地蹬來踢去。
除了我,只有奧立和米亞、烏爾里希和查莉還沒有孩子——過去一段時間他們常常稱病,說懷疑自己患了流感或其他流行病。而實際上,我想他們只不過想在周六晚上舒舒服服地一起去看場電影而已,或者在自己家中做一些可口的辛辣的以及生的東西吃。
第二輪也是如此。「不是這個紅耳環,黛安娜,是那個紅耳環!」我們憑直覺抓到了最昂貴的東西,麗卡抓的是保爾德貓眼項墜,提娜抓的是祖母綠戒指,露露抓的是紅寶石耳環,而我抓的是一條帶有鑽石扣環的項鏈。母親當時頗為我們自豪。
「哈里只會作些爛詩,現在他還想教導我。」我把哈里的郵件關掉,打開一個新文件。
「什麼是吸,血,鬼,什麼狼的?」約翰內斯-保羅追著我問。
「你這樣說,好像我從來不在家。」貝爾特說。
「《洛妮娜——吸血鬼女郎》。」我一邊回答,一邊越過約翰內斯—保羅朝消防梯走去。
如果有的話,你們為什麼不早一點關心我呢?
「每個女孩都可以自己挑一個,」她說,「依次輪流,從年紀最小的開始。」這本來是個很不錯的主意,但是當她從上面看到女孩子們圍在首https://read.99csw•com飾盒邊沒完沒了地拉拉扯扯后,她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還是立個遺囑比較好。
「嗨,歌莉,甜心。」貝爾特說,他懷裡抱著嬰兒澤韋林吻了一下我的臉頰。澤韋林想抓我的青蛙國王耳環。「我不去參加那個父母之夜。」
你們的歌莉
除此之外,姨媽阿麗克薩的銀婚紀念日在五月份的第三個星期日舉行,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去的。每個家庭成員都必須到場——單獨朗誦一首自己創作的四行詩歌,還要以「聽,誰從外面進來了」的旋律唱歌,由我表弟哈里鋼琴伴奏。除了「姨父弗來德,穿著燕尾服,哈啦嘿,哈啦吼,他是個大蠢豬,哈啦嘿哈吼」之外,我已經記不起什麼了。弗來德姨父其實很和氣,姨媽阿麗克薩倒是兩個人中比較愚蠢的一個,只不過她不|穿燕尾服而已。
「死前必做之事」,我寫下第一行,「第一,寫遺囑;第二,考慮一下哈里的白痴四行詩,否則這個蠢人有可能親自上門;第三,收拾房間並處理掉所有令人尷尬的東西;第四,寫告別信,詳見另一清單;第五,回絕同學聚會;第六,去做頭髮。」
「歌——呃——莉——嘿,告訴你——咦,我有一張新的貼紙。」
「你呀,這個你得在兒童聖經上查一查。」我平時對這個孩子並不壞,可是今天他沒完沒了的問題讓我心煩。我急匆匆走到樓梯頂,開了門,把手袋和麻黃袋子扔到角落裡,然後關上門。要是有一個「請勿打擾」的牌子的話,我會把它掛在門鈴上。我要的不多,只求在尋找自殺方式的最後幾天里能安靜地度過。難道這是一種奢望嗎?
我要將該事件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如同我一貫的做法。至於「為什麼」我已經解釋過。現在我需要在「如何」上面下功夫。最好是無痛而簡單的那種,絕對不能讓人倒胃口。如果可能,我希望我死後的樣子要好看些。我們當然也應該考慮到發現屍體的人的感受。
「親愛的高中同學們。」她寫道。我必須嚴肅地質問查莉,因為她把我的郵件地址泄露出去了。有可能她今後會源源不斷地給我發她高貴的繼承人戴著聖誕老人帽的照片。但這已經無所謂了,這個聖誕節我早已灰飛煙滅了。「我們聚首的日期已定:今年六月三日我們將為這次重逢歡慶。迄今為止已有六個人報名,十四人回絕。遺憾的是,有一位同學已經故去。九十八份邀請書尚未收到回復。請速回函,以便我和克勞斯能及早預訂我們的活動場所。」
我受夠了,結束了。我不想再繼續了。
我查了一下日曆。不行,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現在是四月末,我想把這件事放在身後。只要一兩個星期我就可以把一切準備好。我也不應該浪費時間:在沒有工作的狀況下,我的錢撐不到六月中旬。
要是布里特知道我自殺的消息,她會如何寫呢?
「我從上面看就行了,」我說,「請讓我過去吧。」
約翰內斯-保羅是我表哥弗爾克的兒子,表哥娶了黑拉。約翰內斯-保羅是我表哥的下一代,或者可以稱做我的表侄吧——大約如此,和我拐彎抹角有些親戚關係,就像曲曲折折的萊茵河右岸的科隆市。我租住的是愛維琳姨媽和科伯馬赫姨父——他的名則隨著時間的流逝被我們忘記了——的公寓,離我父母住的地方只有一區之隔。這裏遍布數以萬計的居民房和車庫。雖然沒有人作過統計,但我敢肯定,沒有任何地方的汽車像這裏一樣如此頻繁地被沖洗。除了對面一位八十五歲的老太太,住在這裏的就只有我一個二十歲以上的單身。
以前我們經常變換做飯的地點,輪流在各自的住所進行,當然在我的小廚房裡也做過,夏天我們甚至帶上氣罐和炒鍋去公園。而現在我們總是聚在卡洛琳娜和貝爾特那裡,因為他們有大廚房,有雜訊小的洗碗機,有最多的孩子,還有不盡職的保姆。他們住的是行列式房屋,要是見不到眾多的玩具和到處翻飛的屬於孩子們的勞什子,他們的房屋可以說還是相當有品位的。
「多瑙河華爾茲。」我說。
可惜在此期間又有一位同學故去,如何你們想知道是誰,那麼六月三日那天都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