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掏出「玻片」劃撥了幾下，然後對黑人說：「我下了訂單，明天你到D27區的塞拜酒吧拿，後門有個牛奶箱。你可以跨區走動嗎？」

羅伊本想予以否認，但話到嘴邊滯了一下，最後他搖頭：「我也不知道……」

黑人醫生觀察和思考了一會兒，回答：「應該來過。」

武田找了個破的水桶，把「玻片」放在其上，明亮的光芒籠罩著那間簡易的房屋。羅伊往手上噴了塗膜，彎腰鑽進去，翻找裏面所剩不多的東西。

「你知道，哪怕是次世代的加如太，也只針對漸凍症有效吧？」

警長用「玻片」投影出金民的人像。

「我不交換，這裡有人需要。」高大的黑人漢子朝隧道的深處指了指，「成年人就算了，但是成長中的孩子需要。」

武田挑起嘴角：「你還挺相信警察的。」

黑人默默地看著兩個警察走近，直到他跟前，然後開口。

「我最後見他的時候，他的眼睛矇著繃帶，走路需要扶著牆壁。」

羅伊和武田繼續向里走，看見管道副線堆積較少的地方，到處搭著簡易的帳篷。粗大的架空柱上有很多塗鴉，有通紅的眼球樣的圖案，也有歪歪斜斜的各種聯盟的旗幟和標語。一些遊九-九-藏-書民站在帳篷旁邊，或者從帳篷後面探出頭，他們衣衫襤褸，有些眼睛追隨來客的腳步游移，有些則熟視無睹。羅伊看見幾個人的脖子後面有OOP聯盟的文身，他知道那只是唬人的，或者他們是組織的棄子。

黑人轉身帶路，羅、武兩人跟在他身後。走到隧道三分之二的地方，光線已經微不可察，正當兩個警察在心裏暗暗提防時，隧道奇怪地彎向了一邊。步入其中后，羅伊和武田驚奇地發現，原來隧道內側另有一個扇形空間，幾乎有兩個籃球場大小，難怪可以容納相當數量的人居住。空間頂端有環狀旋轉的光亮，彷彿是宗教啟示里的聖光。但是，與此同時，耳中傳來驚濤駭浪般的鳴響。羅伊和武田抬頭上望，通過一口做工粗糙的豎井，看見巨大的風機扇葉正在忽忽轉動，亮光從扇葉的狹縫中投射下來，明與暗快速交替。

「自由基清除劑？」

「現在看來沒人佔用。」帶路人朝空洞的角落指了指。

遊民指了指羅伊：「我相信你。」羅伊發現，他儘管身材強健，但右手缺了一根手指。也許這是他無法在城市裡取得醫務執照的原因之一。

「他是什麼時候來九-九-藏-書，又是什麼時候走的？」

「這個不知道。」遊民抱起手，「這裏每天都有人來，有人走。有些人在這裏待了十多年，某一天就突然不見了。」他頓了頓，「不過，我想，他來了沒多長時間。」

兩個警察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武田連忙問：「現在還在嗎？」

「一點都不像你。」

武田吁了一聲，對照光源查看，過了幾秒鐘突然抬起頭。

羅伊問：「他原來住在哪裡？」

「是的。」

兩個警察聞聲扭過頭，為他們提供指引的遊民扶了扶眼鏡，開啟唇齒。

「嗯，有十來個孩子，你有多少？」

「是……」黑人答了一聲，但語音在中途中斷，他又回頭觀察，思索片刻道，「穿著相同的衣服，但是聽你這麼一說，樣子又有點不像……不對……」

在隧道口附近，幾個赤|裸上身的男人圍著一隻鐵桶烤火，鐵桶中部圍繞著一圈光帶，無孔不入地滾動著某個商家的廣告。看到有人走進來，那幾個遊民抬頭望了一眼，當看清來的人沒什麼可敲詐的，又紛紛低下頭去。那幾個人，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小腿缺了一截，還有一個雙眼通紅，深深凹陷。

「最近沒見到。」

「我想起來了read.99csw.com，一開始住在這裏的是這個人，後來似乎換了一個人。兩人衣著打扮和行為舉止一模一樣，但是相貌有差別——老實說，我也不會盯著別人看。」

「見過他嗎？」

「我知道。」遊民點頭，「將退化症視作漸凍症的異變並沒有根據，但是新葯太貴了。老葯多少能緩解疼痛，你知道，在密封的地方，小孩子的叫嚷聲會讓大家都睡不安穩。」

「有兩個人。」

羅伊和武田舉步走過去，看見幾塊改性塑料板拼成一個四方體，緊靠潮濕的土牆，頭頂不時有水滴落下。兩個警察都心想，難怪前任主人離開后，這個床位再無人使用。

「嗯，只要能拮抗興奮性氨基酸的都行。」

戴眼鏡的遊民微笑了一下：「你看我像嗎？」

「像晶狀體！」

片刻，警長從小屋裡退出來，手中拿著一隻髒兮兮的小布袋。搭檔湊近去看，裏面有一些破碎的膜狀組織，黏糊糊的。

穿過平直的卸貨平台，能看見白茫茫的亮光，和亮光相接的遠方，呈現一片黑色的涌動的海浪。走近以後才能分辨，那是並排相連的巨大輸送管，從郊外綿延數百公里至此。為了解決超長距離熱脹冷縮的問題，輸送管外殼有著蟬蛻般的紋read.99csw.com理，如果躍上浪頭觀望，會看見黃色的大地被一種血肉和機械相混合的物質密密覆蓋，在悶熱的空氣中蠕動。

排風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兩個警察踢開地上的雜物，隧道口呈現在他們眼前。

警長指指自己的眼睛，他知道遊民大多沒有合法的身份。

「剛才你在發什麼呆？」武田問。

「嗯？」

武田哂道：「你還挺會挑，挑最貴的要。」

「來過是指住了一段時間？」

「次世代的加如太有沒有？」

「是退化症嗎？」

「兩周前的星期三嗎？」

警員把水桶上的「玻片」拾起，再次投影出金民的人像。

「對了——」

「記得是哪天的事嗎？」

「我們想去看看。」

警長問：「什麼葯？」

「可以的，我有無記名車票。你們要問什麼？」

那個遊民是一個盡責的人，他側頭努力回想。

武田聞言大點其頭，但突然臉色一變，想到不對之處，眉頭打起結來。

「大約半個月前——是，剛好是兩周前同一天。」

黑人說：「別的物資還好，但是管製藥太難找了。」

「是不是換成了這個人？」

一個身材魁梧的黑人在架空柱後面出現，身上的衣衫比較整齊，羅伊和武田向他走過去。兩人走近才https://read.99csw.com發現，那個遊民戴著一副很小很細的眼鏡。

「你確定最後一次看到的人是他？」

羅伊和武田躲開各種機器吊臂，繞到卸貨平台的後面亮光照耀不到的密封區域。在輸送管下方，有密密麻麻的管道副線，架成很多隧道狀的空間，靠近外圍的部分早已陳舊，棄用，有一些人居住在那裡。

警長打量對方，問：「你是醫生？」

「剛才向便利店老闆問話的時候，你差點忘了把金民的照片給對方看。」

「對，3月8日。」

「不知道位置有沒有被別人佔用。」

「這邊。」

黑人凝視人像，最後肯定點頭：「沒錯，矇著雙眼的是這個人，他回來了一個晚上，之後就沒見過他了。」

「只是一時忘了。」

羅伊問：「什麼不對？」

武田問：「那就是3月8日嘍？」

羅伊四周看了一下：「你們一般用藥換什麼？」

「有葯嗎？」

「嗯，每周三管道會運送兔子，那天也是。」

兩個警察對望了一秒鐘，羅伊從「玻片」里劃出富場三的人像。

兩個警察再次對視，富場三的克隆體，是在3月10日被發現的。

「兩個人？」

搭檔聳聳肩，不再說話。兩個警察並肩走進隧道。

他打開證物袋，警長穩穩地將東西投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