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他們從蘿蔔表皮上發現了兩個人的指紋：其中一個屬於富場三，另一個則屬於金民。

「職員？」

「倒回去！」

羅伊開口問：「確定是富場三的克隆體？」

「LN？代表什麼？」

「有一段時間，場三先生的工作質量滑坡得厲害，投訴率變高——後來連出勤率也大大下降。」

「他和妻子的感情怎麼樣？」

「怎麼抓到的？」

「那真是運氣好！」

「貨款能不能追到？」

「抱歉，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

「嗯。」

「金蓮娜。」武田回答，「金民曾有一個養女，名字叫金蓮娜。」

「主要是為客人開門和關門，彰顯客人的尊貴身份。」

凱特有一頭蓬鬆的金髮，顯得文質彬彬，從外貌上一點看不出他是長期和黑幫同桌共餐的狠角色。他一貫城府很深，但此時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由於案件的時間跨度很大，柯魯奇上尉對富場三失蹤案異常看重，而找到富場三克隆體的來路則是個突破口。凱特哪怕面上不居功，心裏也難免得意。

「嗯，客戶信息和送貨地址都有，但是定製型兔子有5000多隻，我們的人正在全力篩查。雖然不好說最終結果會怎樣，但是現在先等等吧。」

搭檔驚喜道：「黑市的兔子居然會有採樣記錄？」

「能給我看看嗎？」

還有一個線索則是，在最近半年裡，有人見過疑似金民的人在花靜子的住所附近出現。偵查組為此詢問了花靜子，但後者表示從未見過金民，也沒有聽前夫說起過這號人物。儘管這條線索仍舊不足信，但無論結論如何，金民和富場三兩個人終於緊密地捆綁在一起了。找到失蹤者富場三和抓住嫌疑人金民，已變成二位一體之事。

城市的衛星圖投影在辦公室上空，當七個地址在上面標記后，警察們發現比例尺取得過大了。衛星圖像迅速擴大，城市的細節越加清晰，金光閃爍——七個亮點均集中在本市和衛星城K市之間荒無人煙的灌木區。

「通過線報。」凱特瞥了其他隊的負責人一眼，語氣不冷不熱，「對具體過程你有興趣？」

「貨送到了哪裡？」

「訂單的數據？」

聽到這個名字，武田先是疑惑地側頭，然後「哦」了一聲。但情報隊長想不起來，蹙起眉頭望著武田：「蓮娜是誰？」

「人不同了？」

「還有其他例子嗎？」

「嗯，因為實驗室有樣本，下午已經出來結果了。」

警員尚未回答，羅伊說：「不，就是這條數據。」

儘管這些證詞的指向不很明晰，但信息終究一點點積累起來。其中的關鍵是從遊民區帶回來的證物，對案件偵查工作的導向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交叉https://read.99csw.com比對一下。」

「不是變故，我是說性格突然發生變化，就像變了一個人。」

「時間太久，想不起來……」

「完全變了個人！結婚沒多久就不再願意工作，過了幾年又突然開始酗酒……對那件事則忽冷忽熱……靜子時常為此黯然神傷。」

「壽命嗎？你說有關係也可以，但是未免——」

「啊？那要司機幹什麼？」

留在辦公室的偵查組成員，目光不約而同地朝這邊匯聚，也有人走近。不知什麼時候，柯魯奇上尉從人群後面現身。

「場三先生我當然記得，他是個彬彬有禮的人，稱為惜字如金也未嘗不可。畢竟我們公司聘請的禮賓車司機本身就有『少話』這一點要求。但其他情況我說不上來，我和他並不相熟。坦率地講，預約司機的工作算不上穩定……」

「后一年的1月2日。」

羅伊明白武田為何感慨。大約在二十年前，富場三曾經出售過自己的基因樣本。由於他是匿名出售，偵查組費了很大周章，才確定購買過這份「圖紙」的若干渠道，從這些渠道出發進行流通情況的追查，發現在漫長的時間區間里使用該「圖紙」生產的同型號的克隆體多達數萬具，根本無從核查。在偵查組最近一次碰頭會上，柯魯奇上尉幾乎要宣布此路不通，幸好在此時，得到了D市和遊民區的線索。

「原來如此，真是好運氣！」

警長點頭：「上個月從某個管道流入了300多台NIX-6型克隆體，其中一台採用的基因樣本和富場三完全匹配。」

「不是含義的問題。Lifespan和Location兩個單詞，首尾字母都是LN。」

「檢驗證明還留著？」

「哪一條？」

「具體情況沒來得及問。」羅伊答道，「昨天剛好有一個貨頭落網了，所以有了指向性的線索。」

K市是羅伊他們城市的衛星城，穿越郊外的農場區，再朝北200公里就能到達。由於K市曾經是富場三的長期居住地，柯魯奇上尉此前就指派偵查組的隊員到當地收集過線索。當「長期實驗」「多次平移」等推論相繼冒出后，羅伊和武田也親自跑了幾次，目的是在更大跨度的時間區間開展取證工作。

「具體日期證人想不起來，不過正是跨年前後。」

羅伊說：「再加上十五年前。」

「老皇曆的記錄哪裡還有？如果這次不是我們行動快，也一樣難有收穫。」情報隊隊長語氣略帶邀功，但很快恢復職業的謹慎，「不過，我們有內線提前把數據拷貝回來了。」

由於通勤還算便利，兩個警探往K市跑了幾個來回，與了解富場三過往的各方人士談九九藏書過話。但由於時間久遠，從各人口中獲知的線索和八重野提供的相差無幾。總體來看，富場三交際面很窄，是一個存在感微弱的人，也就是那種除了自家老婆，沒人說得上來他穿了何種顏色的衣服、頭髮留的是板寸還是劉海兒、臉上有沒有傷疤的類型。他的兒子富安璇從小雙目失明，和父親的關係也是疏之又疏。花靜子告訴警方，有一次富場三摔了一跤，把門牙摔壞了，只得換上義齒；而在他少了一顆門牙的整整一周時間里，連他兒子在內，居然沒有人發現這件事。從這個層面看，如果某個瘋狂的科學家需要人體實驗對象，富場三可謂最佳人選。這類人哪怕某天整個變了樣，也沒人有興趣探究。

「有意思。」武田笑起來，「時間匹配度很高了。」

柯魯奇上尉在自己辦公室里打電話，羅伊想到在K市沒有得到確切的情況，也懶得去敲門彙報。他看見負責追查黑市克隆體的情報隊正在投影一個人像，那個人滑頭滑腦，鑲著老氣的金牙。羅伊舉步走過去，情報隊的隊長凱特扭過頭，朝他頷首致意。

「城郊一片無人區，根據指示把兔子丟進了一隻木箱。那個區域只有沙礫和灌木叢，沒有監控。」

「長青藤的職員，說好多年前在D市碰見類似金民的人。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是去D市出差，應該有確切的時間。」

「回來了？」

「是的……我印象中不到四年，最後半年他來得比較少。因為是按單計酬的預約服務，請假次數多了，公司給他安排的工作量自然會減少。我記得他是結婚之後離職的。」

「叫李光成。」凱特點頭，神情里的兇狠氣一閃而過，「是個中間商，什麼活兒都敢接。綜治局盯上他很久了，我們算是先下手為強。」

武田問：「是不是查到兔子的來路了？」

「好像是這個名字。」

「蓮娜。」

「分別是十二年前、八年前和五年前。」

「嗯。」

「或者是滿足某些特殊嗜好，所以客戶比較挑剔。黑市也有黑市的信譽。」

「開車的技術呢？技術有沒有變生疏，駕駛風格是不是一樣？」

凱特揮了揮手：「把地圖投影出來。」

「訂貨人叫什麼？」

身旁的警員停住手，愕然望著他。

「那是必須的。」

金髮警探不置可否，向旁邊抬抬下巴。羅伊看見辦公室左側的幾面牆壁上，投滿了花花綠綠的數據，情報隊的五六個警員正聚精會神地分別盯著一塊，有的揮舞手腕，有的念念有詞，有的敲打鍵盤，用各自的方式在數據條上鑲嵌標記。

類似的談話反覆幾次以後，羅伊和武田也漸漸感到厭煩。

情報隊長扭頭看他：「為什麼？」

九九藏書「最末尾那條，客戶的名字是L開頭。」

「我想，沒有，我記得場三先生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

「那批貨裡頭有定製型產品，為了方便客戶驗貨，所以附了血液樣本和檢驗證明。」

羅伊指了指飄浮在情報桌上方的人像：「是那個貨頭？」

「真是服務周到啊，定製型兔子一般是當器官移植的供體用吧？」

「這……稍等一下。」情報隊長話音剛落，他的屬下已經將信息調出，「嘖，人名就叫Location——估計是個隨便改的代號。」

「但貨款需要提前付清吧？」

與此同時，羅伊和武田還去找過花靜子的友人相詢，希望從側面了解花靜子和富場三的婚姻情況。當被問及富場三發生變化的問題時，一些朋友說從未聽花靜子提起，另外一些則大大地點頭，給出富場三變化很大的證言。

「當然連同貨物一併交付了，但因為有編號，我們的人在對應的冷凍艙里進行了遺留毛髮的取樣。」

一種穩妥的推測是，富場三和金民曾先後在遊民區居住，最初是金民，後來則換成富場三。但偵查組更傾向於另一種推論：住在那間簡易棚屋裡的並非先後兩人，而是從頭至尾只有一人！這種推論具有有力的證據，因為來自D市的信息表明，有人曾進行五次眼球移植手術，而最後一次是一個月前，正好是在金民和富場三居住在遊民區的時間區間。

羅伊走過去，駐足看了一會兒。他掏出「玻片」，想叫情報隊的警員把數據包丟過來，就在他準備開口的瞬間，視線突然被某個欄位吸引，不禁喊了一聲。

「富場三是在哪幾年單獨出遊？」

情報隊的警員飛快操作。

「攻不破。哪怕暗網到現在用的還是上個世紀的框架，也沒人攻得破——也沒人願意去攻。你們有句古話叫什麼？水至清則無魚。」

凱特橫著眉毛，似乎在評估事情的關聯性有多高。武田補充道：「那個女孩死於十五年前，就在金民躲藏起來之前。」

「畫個圈。」他指示道。

凱特輕飄飄地望了對方一眼：「我不是說了嗎，地下市場比地上的更講信譽。」

「異常情況？」

武田問：「不用當面驗貨？收不到貨怎麼辦？」

「十五年前，也就是在入職一年左右的時候，富場三是不是出現過異常情況？」

柯魯奇上尉走上前，指了指圓心。

七個亮點逐一連線，組成不規則的形狀——確實是一個圈。

「也不是馬上不工作，只是訂單越來越少……這個，怎麼說呢，場三先生並非很勤勉的人……」

武田大聲問：「那個職員呢？」

經過偵查組進一步搜查，在棚屋裡發現了半截近乎乾枯的蘿蔔，從read•99cｓｗ.ｃｏｍ蘿蔔里檢驗到了富場三克隆體的唾液和牙齦纖維，由此進一步證明，富場三的克隆體的確曾在遊民區逗留。

羅伊和武田在簡易棚屋裡找到的布袋裡面有已經開始腐敗的玻璃體組織：兩隻眼球。經過檢驗，眼球細胞線粒體端粒正常，正是偵查組一直在尋找的富場三本尊的眼球！而在布袋裡殘留的組織液細胞線粒體端粒短小，卻是來自富場三的克隆體。根據羅伊和武田盤查過的黑市醫生的證詞，目標對象在眼球摘除手術完成後，將摘下的新鮮眼球放在一個布袋裡帶走了。很顯然，羅伊和武田在遊民的簡易棚屋裡找到的正是上述證物。由此推測，目標對象術后曾回到遊民區的居住地，休息一晚后離開，並把摘除的眼球原地丟棄。

「一共有八十一條數據。」

「八年前嗎？」凱特抱起手，「富場三跑去K市的風月國遊藝場是八年前吧，哪一天？」

「呵呵，其實我們公司的禮賓車是自動駕駛，司機不需要駕駛技巧，只要把手放在方向盤上即可。」

「就是不對勁兒的事，人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行政服務部的專務主任八重野微微躬身。他和武田族裔相同，態度嚴謹有禮。不過，儘管他顯示出了全力以赴的姿態，最終能夠提供的關於富場三的信息卻十分有限。

情報隊的警員再次低頭翻找，片刻回答：「1月2日。」

為此，偵查組向長青藤克隆工廠的宋明基博士求證，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暴露在大劑量電離輻射中，或者服用過量的化療藥物，都會導致克隆體保質期急速縮減。而且，如果是X射線損傷，輻射元素不會在體內殘留，而是通過自由基的間接作用破壞機體細胞結構，並引發一系列繼發反應，這種情形從體表特徵到病理層面，都和克隆體的衰變現象並無二致。以此為出發點，偵查組不久就查到了相關線報。半個月前，曾有人在深夜翻入一家造船廠的生產車間，一台用以檢測磨具精確度的工業級X射線探傷機，有被人開啟過的痕迹。

武田和凱特都走過來，前者問：「發現了什麼？」

「Lifespan。」羅伊說，「客戶用的名字。」

3月25日下午，羅伊和武田在K市警員的陪同下，正準備去找下一個相關人問話時，柯魯奇上尉打來電話，讓他們打道回府。

專務主任掏出「玻片」，翻了一會兒，遞給兩個警察看。

「有七個送貨地址。」警員望向自己的隊長。

武田走過來，聳了聳肩，問：「聽說那些兔子打了商標？」

「5000多條數據？」

根據線索的交叉關聯，偵查組驀然驚覺，眼球移植和意識平移的案例，原來在近期還有一宗。也就是說ｒeａd•9９csw•cｏm，此前一直認定「在木屋發現過期克隆體」這個判斷可能並不准確，不排除這是嫌疑人刻意誤導所致，即那具被遺棄在木屋中的克隆體，使用年限事實上並未屆滿，而是新近生產的軀體，只不過有人通過外部手段使其加速了衰變。

凱特說：「只是時間靠得比較近而已，先作為重點數據保留吧。」情報隊隊長轉向他的組員：「還有其他相近時間的數據嗎？」

「這是哪裡，看著是建築物？」

「呃，不大清楚……我想，應該不錯吧。對了，他剛結婚時還給我看過蜜月旅行的照片。」

「不過……」八重野頓了頓，說，「他很少說自己家裡的事，我都不知道他的孩子是男是女。他成家以後也很少來公司。」

「結婚對象是花靜子嗎？」

「哦，是這個樣子，我想想……說起來確實有這種感覺。」

情報隊長搖頭：「很難，交易和支付都通過暗網。」

「他幹了四年就離職了嗎？」

「攻不破嗎？」

富場三在十六年前離開出生地，前往K市謀生，受雇於一家出租禮賓車的公司，擔任預約司機。當年與他相識的同事絕大部分已離開公司，唯有擔任後勤工作的八重野仍堅守崗位。面對來訪的警察關於富場三任職期間相關情況的質詢，這個身材矮小的男人顯得局促且為難，不時用白手帕按壓額頭。

情報隊長金色的眉頭跳動了一下，他沉吟了一秒鐘，然後拍他組員的肩膀：「客戶姓名首尾字母為LN，所有訂單。」

牆壁上一條訂單數據被亮條包裹，放大。NIX-4型克隆體，發貨時間是八年前的12月27日，客戶的名字叫Lifespan。

他的組員聞言，迅速查找相關證言記錄，幾秒鐘后抬頭向上司彙報。

綜合上述線索，偵查組立刻調整了追查路徑。如果在木屋中發現的克隆體出廠時間並非數年之前而是最近，那麼鎖定其流通渠道就變得有的放矢多了！

羅伊和武田乘坐城際公交車，在傍晚時分趕回了警隊本部。辦公室里燈火通明，偵查組各隊的警員齊聚一堂，各種圖表和人像在空中翻滾。案情日漸清晰，顯然大家的士氣都很高昂。

操作的情報員查看了一下，回答：「13號農場。」

羅伊開口問：「李光成還提供了什麼線索？我想，他運送富場三的定製型克隆體，這不是第一次。」

警員敲擊鍵盤，片刻工夫，數據剩下七條。

「嗯，就是之後幾天。」

「是這個嗎？」

「為什麼結婚以後就不工作呢？」

「倒回去，高亮剛才那條數據。」

羅伊看到一張富場三和花靜子在海邊的合影，丈夫穿著一件花格子圖案的大衣，妻子則穿一條花格子的裙子，兩個人笑得都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