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瑪蒂的音調變得冷酷：「不行，薇娜，不許輕舉妄動，只要跟蹤他就好。不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在大馬路上亂來。你聽清楚了嗎？」

關於最後這個問題，他心裏大致有個想法。這個想法和他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有直接關聯。

「好啦，奶奶，我知道了。我再打電話給你。」

馬克跨越窗檯，迫不及待大口大口吸著新鮮空氣。

「可是……」

她祖母的聲音變得既溫柔又堅定，就像晚上她在她床邊，念《聖經》給她聽時一樣。

「這是意料中的事。你沒留下指紋吧？」

「奶奶，他背了一個背包。我猜『爵輕信的札記本』就在裏面，你覺得……」

「……可是，奶奶，『爵輕信的札記本』怎麼辦？」

這真是超現實的一幕！那些蜻蜓一隻接一隻蘇醒過來，越來越有自信。它們在屋內飛竄，撞向窗戶，被從窗板透進來的一道道光芒所吸引。

「我叫你別動！」

「我還來得及抓他，奶奶……真的……」

然後，看著辦吧。或許她可以打爆他一顆鳥蛋，或兩顆都打爆也行……她還沒決定到底要怎樣。

「他來了。」薇娜低聲說，「那個姓韋的在爵輕信家裡了。」

薇娜聽不明白。她祖母到底想說什麼？

「不是……才沒有，我根本來不及。」

怎樣都兜不九*九*藏*書起來。爵爺是幾個小時前遇害的，不是三天前，不是麗莉生日前一天晚上。馬克再度環顧客廳、辦公桌、壁爐和飼養箱。

薇娜感到一陣欣喜的戰慄。祖母說的有道理，她說的總是很有道理。韋馬克這下子慘了，活該！

他出來了，走在庭院里。

她祖母瘋了。居然叫她別動？

有張照片令他愣住了：是他祖母！爵爺家裡的門口，居然留有一張妮可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比現在年輕很多，大概才五十歲吧，背景是迪耶普的海邊。馬克既憤怒又錯愕，感覺心臟快要跳出來了。他只記得祖母如今的模樣，一個因多年來吃盡苦頭而顯得疲憊倦怠的六十五歲婦人。對於這個微笑、豐|滿，甚至堪稱動人的女人，他幾乎沒有印象。

「奶奶？」

可惡的小鬼！

「可是……」

剩十米。

當務之急是找到麗莉。

薇娜往Rover Mini車子底部又蜷縮了些。從車外的後視鏡，她可以清楚看到韋馬克的身影。他越來越靠近。這個背著背包的笨蛋，渾然沒發現有人在監視他。薇娜把手伸向座位底下摸索，握住毛瑟手槍。再幾米，他就進入射程範圍了。她將htｔps://rｅａd•9９ｃｓw•cｏm把槍口對準他的老二，這樣他就沒的選擇了，只能把那個破背包和裏面那個姓爵的混賬的札記本，統統乖乖交給她。

「回來，薇娜，回玫園來。這樣比較好……」

薇娜知道自己仍來得及追上去，只要手裡握著槍，就能在地鐵站的走廊里逮住他，搶走他的背包，一腳把他踢到軌道下……

報警？

他別過頭去，希望讓心情平緩下來。他快窒息了，必須趕快離開這裏。焦慮感、幽閉恐懼……恐慌症隨時可能發作。離開爵爺家前，他想到也許該善後一下，該拿抹布擦一擦他觸摸過的所有東西，飼養箱蓋子、辦公椅、門把、窗戶……但他懶得那麼做，也沒時間。

現在，一整班的幼兒園學童成群結隊走在人行道上，至少有三十幾個孩子吧，正要去吃營養午餐、去對面的公園玩，或不知去哪裡。

「他有可能會發現爵輕信的屍體。我把它藏起來了，可是它……它……味道很重……」

「好，薇娜。他現在呢，在做什麼？」

他沒注意到，在他身後，那些蜻蜓正從打開的窗戶飛向天際。

她的後視鏡有個小黑點越來越大，一會兒出現，一會兒又不見，彷彿故意吊人胃口。又飛了幾圈后，有著紅色和金色光澤的漂亮蜻蜓，停落在了Rｈｔtｐｓ://ｒeaｄ•９9ｃｓw•cｏmover Mini的藍色車頂上。

薇娜抬起頭，握緊手槍。路口那頭，有幾個老人在麵包店裡聊天。她無所謂。那樣正好，他們距離太遠了，根本看不清楚。她轉頭望向右側的人行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她把脖子又抻長了些。

幾隻蜻蜓在爵輕信屍體上方飛旋。

「你可以回來了，薇娜。韋馬克正前往古福蕾的玫園，直奔我們家而來。」薇娜暗自咒罵，罵自己怎麼這麼笨。

下一刻，韋馬克從聖安妮幼兒園中班全班的學童身旁經過，順帶對女老師禮貌地微笑一下，然後若有所思地匆匆離去，看都沒看停在人行道一旁的Rover Mini一眼。

「薇娜，你聽我說。那個姓韋的一定讀了爵爺的札記。他的第一個反應很正常，就是衝去爵爺家。他一定發現了屍體，所以第二個反應也是可想而知……」

對，他現在才沒空打掃屋子，他有更急迫的事。

「怎樣？」

必須逃離，離開瀰漫惡臭的屋子，回到馬路上。

「他正在離開，越走越遠了，應該是去搭地鐵吧。要不要我跟蹤他？」

同一瞬間，她呆住了。

柯薇娜聽到祖母鬆了一口氣。

「喂，奶奶？我是薇娜。我錯過他了，奶奶……」

怎麼辦？

有三個年約三四歲的小孩子，ｈｔtｐｓ://ｒｅａd.９９cｓw.ｃoｍ正嘻嘻哈哈朝她吐舌頭！他們臉上掛著鼻涕，探頭探腦地隔著車窗往內看，彷彿她在玩捉迷藏而躲在方向盤和駕駛座之間。哇哈哈，抓到你嘍……

快了……

「薇娜，你別動……」

「奶奶？」

還有打電話給他身在迪耶普的祖母，問個明白，弄清楚為什麼有人殺害了爵爺。

馬克感到噁心反胃。驚恐的感覺忽然襲來，然而他必須鎮定。現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驚恐症發作……

她注意到她祖母在電話另一頭沉思著。

「什麼叫你錯過他了？！韋馬克？你是說你朝他開槍了……」

電話響了幾乎一聲都不到。

薇娜掂了掂座椅底下的手槍。對，她祖母總是說得很對，幾乎啦。但這次不一樣……

「嗯，」柯瑪蒂終於說，「……那麼，如果被他發現……就算了。或許也好。畢竟他是擅自闖進去的，馬路上一定有目擊證人。屋裡到處都會是他留下的指紋……這正是你求之不得的事，不是嗎？」

馬克在客廳里來回踱步，不耐煩地揮開一隻嗡嗡撲向他的臉的蜻蜓。

他的目光落在那具屍體上。他對醫療解剖毫無概念，但覺得命案似乎是不久前才發生的。僵硬的程度啦、味道那些的，都讓他覺得屍體幾個小時前才開始腐爛。馬克回想起爵爺札記本里的最後幾行字。他預告了自read.99csw.com己將尋短見。和這命案有何關聯？他到底發現了什麼，結果落得被滅口的下場？

「沒有，沒有，奶奶，別擔心。我甚至把壁爐里爵輕信燒焦的睫毛、頭髮和臉，也順便擦過了。」

馬克四處走動，為求慎重，逐一巡視每個房間。他並未發現異狀，但這樣有系統地搜尋，讓他至少得以平靜下來，恢復幾乎正常的呼吸節奏。他走到玄關，立刻感到血液奔騰，宛如滂沱大雨後溪流暴漲那樣。他的手指、脖子和太陽穴都發紅了。玄關的牆上貼滿了照片。有歐納金、麗莉、恐怖峰……

馬克很快想了一遍。他是從一扇破角的窗戶擅自闖進爵爺的家的，還留下了自己的指紋。報警並不是個好主意。尤其是，警察一定會訊問他、要求他待在當地的派出所里，至少也得耗上好幾個小時。他不能那麼做！現在這種時候不行。麗莉需要他，很緊急。報警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柯薇娜頭也不抬地用指尖把手機挪過來，從這輛Rover Mini外面，根本看不出車內有人。

說完，她發出一陣神經質的尖銳笑聲。她祖母總認為她很笨。

一位甜美嬌小的女老師出現，把三個小蘿蔔頭帶走了。這次，薇娜完全坐正了。

他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他殺了爵爺。爵爺幾個小時前就死了。當時他根本不在凱伊丘這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