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十萬法郎。」

一個金屬管子抵著他背後腰部。想必是一把槍。

如今我已認得那裡的每一條小徑、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我感覺自己必須設法親近這個原始的山林角落，必須靜下心來聆聽它，和它培養感情。說穿了，有點像親近韋家那樣。

馬克努力把呼吸放慢。

馬克把紙張塞回口袋，站了起來。他對自己感到生氣，也很氣爵爺這麼咬文嚼字，記錄事情不能簡單明了，而偏要把自己的調查過程寫得像推理小說一樣……

她微笑了，再度拉了拉毛衣領口。

「確實不差，甚至還相當優渥……」

韋妮可選擇信任我。為什麼？天曉得！

「完全沒有。她付錢給我，只要求我找證據。」

「來個交換如何？進來喝杯咖啡吧，你把所有事情慢慢說給我聽，順便等麗莉醒來。」

「爵先生，我知道你是誰，你來這附近問東問西好幾個月了……你知道嗎，這裏風聲傳得很快……」

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

被撕下的那一頁只到這一行字為止。

「證據？就這樣而已？我沒錢能付你……但柯瑪蒂的錢付兩人份也綽綽有餘。」

「請問你有何貴幹？」

我總是獨自前往，不找納金。

妮可擋在門口，不讓我進reａｄ.９９ｃｓｗ.ｃｏm去。我吞吞吐吐說明來意：

哪裡？

韋妮可似乎猶豫了。她的目光飄向伯修爾街。

「你應該要求更多的，更多更多……」

「你這該死的傢伙，在找什麼嗎？」

敵人？朋友？兩者皆是？

他氣憤地踢了面前的礫石一腳。釣客們驚訝地抬起頭，瞪了他一眼。句子的後半段在札記本的下一頁上，距離這裏要一個小時的地鐵車程，鎖在里昂車站只有他才知道密碼的置物櫃里。

他千萬不能遲疑。恐慌症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發作，這裏這麼安靜，這麼綠意盎然，未嘗不可能發作……

「我希望親近麗莉，觀察她，和她說說話。看她長大……」

妮可總是笑笑說：「很多人也繼續住在親人過世的房子里。依然睡在同一張床上，用他們用過的盤子吃東西，繼續使用他們的杯子喝水……物品本身並沒有錯，而餐車也不過是件物品罷了。」

你一定不相信，但這招奏效了！山信任了我。整整過了三年，跑了三趟后，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山向我吐露了它的秘密，也是調查十八年以來最驚人的秘密。

多年後我才明白，在內心深處，妮可其實喜歡做這份工作，喜歡在迪耶普海邊，開著這輛雪鐵龍H款廂型車提供餐點給客人，她九-九-藏-書和皮耶做這一行已經做了好多年，就算狹小空間內瀰漫著各種味道和烹炸的油煙，使她肺部的情況越來越糟，咳嗽得越來越厲害，她也依然喜歡。皮耶在這輛餐車裡一睡不起，彷彿不曾真正離開過，而如今孑然一身的妮可，相對其他任何地方，在這個流動小鋪里，反而不那麼孤單。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尚瓦爾墓園吧。

我猶豫了。難道我扳回一局了嗎？但好景不長，毛衣領口又垂了下來。

「就這樣而已呀……」

「多少？」

我清楚知道自己這樣是腳踏兩條船：萬一真有什麼新發現，就算保持立場中立，我在兩個寡婦——或幾乎可說是兩個寡婦啦——之間的角色，也將很難拿捏……可是越來越難保持中立呀！若要從純樸的韋家和高傲的柯家之中二選一，答案太明顯了。柯雷昂該是肌肉的地方只有死水，柯薇娜該是腦袋的地方只有糨糊，而柯瑪蒂該是心腸的地方只有冰塊。我是他們花錢雇來的走狗，但我對韋家絕對是更有好感的。

才沒多久以前，他見過這輛車！

「嗯……好……至少，可以替我們節省一點時間……柯瑪蒂聘請我，把恐怖峰的空難事件整個從頭查起……」

巷子里停放了幾輛汽車，多半是高檔名車。賓士、薩博rｅａd.９９csw.coｍ、奧迪，馬力都很強大，只有一輛比較小，一輛藍色的Rover Mini。馬克愣住了，彷彿內心忽然有警報被觸動了。

馬克恨恨地罵了一聲。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這天，傍晚的時候，在山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淋得我措手不及。為了下山，我在雷雨交加的惡劣天氣中，徒步走了至少兩個小時。我想找個躲雨的地方，隨便什麼地方都好。空難事故后重新種植的那些小樹，實在不足以為我遮風擋雨。

他由一座小橋跨越運河。古福蕾的街上相當平靜。迪士尼樂園近在咫尺，使古福蕾流露著幾分人造氣息，彷彿這個古樸小鎮也是用厚紙板搭起來的道具布景。到了鎮上以後，右側的第一條巷子就是暖太陽巷。與其說是巷子，還不如說是小徑，幽暗的森林小徑。馬克戰戰兢兢前進。說到底，柯家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家人？像他一樣，是命運的受害者，還是像他所希望的，是麗莉真正的家人？但他們或許也是他祖父命案的教唆者？

韋妮可的眼睛炯炯有神。她在和我玩貓抓老鼠。何必瞞她呢？

一個尖銳的嗓音，使這一刻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是爵輕信，是私家偵探。我……我正在調查……」

我深知這檔事可有的耗了。我不知道九-九-藏-書自己眼睛該看哪裡，到底是她閃亮的眼睛，還是她的胸部。韋妮可下意識地把毛衣往上拉。

「起碼希望她在酬勞方面沒虧待你……」

應該不難回想，馬克今天幾乎一整天都在地鐵里。他唯一回到地面上的時候，是來古福蕾這裏，還有……

去爵爺家的時候！

我大約是在這時候，也就是一九八三年的年中時，與妮可和她孫子之間的關係拉近了。我於四月的一個早晨第一次見到她，馬克去上學了，麗莉還在睡覺。

特雷波悲劇一個月後，韋妮可再度開著餐車服務客人。她沒的選擇。很多人覺得很奇怪，甚至很變態，她居然還繼續待在這個有輪子的棺材里，這個鐵皮煤氣牢籠明明奪走了她老公的性命，她現在每天忙進忙出所踩的這塊地板，正是他一睡不醒的地方呀。

馬克和麗莉這兩個孩子可愛得不得了。我後來經常來探望他們，至少每逢麗莉生日一定會來。有時候還帶著納金一起來迪耶普。他粗粗的八字鬍把他們嚇壞了，但重點是，妮可的活力、幽默，和獨力撫養馬克和麗莉的堅毅，深深打動了我。她咬牙硬是撐住了，柯瑪蒂匯入麗莉銀行賬戶的那一大筆資金，妮可不曾碰過半毛錢。

韋妮可穿著一件相當薄的灰藍色毛衣，非常低胸。那個V字形的領https://read.99csw.com口開得很深。我感到非常不自在。她一動也不動，又問：

妮可意志堅決且信守了諾言。真是個了不起的好女人。好幾個月、好些年，就這麼過去。

「我不可置信地一路走到……」

我盲目亂走了一兩公里路。結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全身濕透了，原以為自己在做白日夢，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我在泥濘中繼續前進，前方的畫面越來越清楚，如假包換。

「告訴你，我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我大概和你想的不一樣，其實我呀，也想知道真相……你發現了什麼嗎？」

滂沱大雨已無所謂。我的心臟簡直要跳出來了。我不可置信地一路走到……

「柯瑪蒂有叫你簽保密協議之類的東西嗎？有要求結果只能讓她知道嗎？」

我呢，也是每年都長途跋涉一趟，不曾鬆懈。該是提這件事的時候了。它很重要，你意想不到地重要。每一年，到了十二月二十二日左右，我都會回恐怖峰一趟。我住在那附近位於杜河畔的一家民宿「克萊畢福」，然後上山，重回失事地點。每年至少會待上幾個小時，去走一走和沉思，並重讀自己寫過的筆記。

「我查了很多可能的線索，大多不了了之，但我也發現了幾個耐人尋味的細節……」

彷彿那個地點終究會向我吐露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