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夏森村——有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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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的日期是九月十八日。屈指算一下的話，是麻里亞進入木更村的第九天。我們繼續讀信的時候，有馬先生一直沉默著。
確實，信封上只寫了兩個收信人的姓名。信紙上仍然排滿了細細的深藍色文字。
草草
先生像緩解自己的緊張一般笑了笑。
江神學長的手裡還剩最後一封信。
前略。
這裏的空氣，這裏的大地景象等似乎讓我非常心滿意足。還有村裡的人們也是。
「是的。——九月十日晚上，她沒有打來電話。自從她出去旅行，從來沒有一天不打電話回來的，所以我們很擔心，但第二天她又一如既往地打來電話了。那天，我記得我因為工作關係回家很晚，是我夫人接的電話，內容好像是這樣的……」
「於是，我就來請求大家了。——我也知道其他一些她在大學里比較要好的朋友的名字，但我想請求誰都不如請求大家，特別是請求親臨過夏天那場事件的江神先生與有棲先生。況且，要讓她的女性朋友去的話，那個村子也過於遙遠而偏僻了。」
江神學長問道。
「它也被稱為藝術之村，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地方。——麻里亞，小女就在那裡。」
「那封信日期是十月二十日。」有馬先生在這裏開了一下口。「實際上在那前一天，我和夫人兩個人去了一趟木更村。」
我好像能聽到麻里亞悲壯的慘叫聲。——不管怎樣吧，有了這麼一幕，村裡人A氏就把她背起來帶到公館里去了。於是她就成功進入了木更村。
我也有同感。甚至有種不祥之感。
所以今天就不見你們了。對不起。
草草
我好像聽到爸爸的厲聲斥責了呢，說「你總待在別人家，說什麼傻話呢！趕緊給我收拾行李回來」！確實如此。我知道自己很是胡鬧。read.99csw.com
這固然很好，但明美大概是受媽媽所託吧，不停地說讓我無論如何也要回東京去的話，我有些為難。（我失言了。人家煞費苦心地為我著想才這麼說的，我不該把這樣的事寫出來的。）今天她就放棄然後回去了……
「是的。所以，結局本應是他們無情地拒絕她、讓她回來的，卻又因為一個偶然的小惡作劇……」
「父母雙親千里迢迢，遠道而來，她卻只在龍森河的橋上與我們站著說了十分鐘左右的話，就迅速轉身離去了。我們在夏森村她住過的那家民宿，如此說是因為那裡也只有一處民宿而已，住了一晚。然後第二天，我們兩人又去了一次，這次她卻見也不見我們，我們就被趕回去了。」
我也不能只是一味地讓大家照顧，所以從今天早上開始，我也開始幫忙準備用餐等事了。請不要笑話我。我並不是在這裏度假的，我想工作。
「那時出來的人跟我說，『令嬡好像不想見您』，並把小女交給他的信遞給了我。——就是那封了。請你們讀一下吧。」
「那是當然。我自己也很難弄清狀況。我們不可能向任何人尋求什麼保證。即使我握住大家的手請求說『請一定把小女帶回來』也是無濟於事的。——只是，面對大家，她也許會稍微敞開心扉，說些不一樣的話，又或者，傷口也許會開始痊癒。」
「你們聽說過木更村這個名字嗎？」
「也許我只要相信她等著她就好了。但……但一想到萬一因此而耽誤了救她的時機，作為一個父親，我的心情還是無法平靜。因為她是我無可替代的唯一的女兒啊。」
「她真是不像話。剛穿過森林沒多久就被人叫住了。被村裡人發現，揪著她的肩膀搖晃說：『幹什麼呢你，趕緊出去！』她可能也沒抵抗，只是事出突然嚇了一跳，腳不聽使喚就摔倒了九*九*藏*書。據說還不是單純的摔倒，而是扭傷了腳脖，站都站不起來了。」
我也想過如果在電話里可以解釋的話便打電話，但在這裏借電話打到東京去讓我覺得很不安，於是便寫信了。我還會寫信告訴你們我的情況的。
麻里亞說她好不容易到了四國，所以就去了高知，並打算從那裡回來。我以為這樣她已經心滿意足了。沒想到九日的晚上，她從住宿的人那裡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她聽人說在那山的深處有個叫木更村的村落，未來的藝術家們在那裡共同生活。她突然被勾起了興趣，一定要去那裡看看。第二天，收拾好行李出了宿處后，她就去遊覽木更村了。
只有一件事情我想說一下。昨天父親好像有些誤解，所以請讓我在這裏稟明。——我是自己要留在這裏的。請你們不要認為，我是被村裡的人強逼、被他們洗腦或被迫勞動服務等。因為絕對沒有那樣的事。
江神學長面無表情地問道。有馬先生也盡量冷靜地回答：
有馬先生邊接過望月讀完的信邊說道。
「不過，木更村不是一個外人禁止入內的聖域嗎？」
下面還有句附加的話。
我在這裏過了三天了。媽媽也知道木更村，以前一直擔心這是不是個奇怪的地方，但這些擔心都完全沒有必要。就連對我這樣的不法侵入者，大家都很好。
這是我慣有的一時衝動。就像那時我一時衝動擅自考取了京都大學並真的去讀了一樣，這次也請暫時容忍我一下。拜託了。
我現在還在木更先生的家裡。扭傷的腳雖然還有些疼，可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我想，如果我願意說聲「多謝關照」，並在謝過他以後，穿過木橋回到夏森村，換乘巴士與電車回東京的話，總能想辦法到家的吧。
雖然聽說禁止入內，但並沒有人監視。如果被責問了就道歉回來吧，這樣想著麻里亞就走過了那座橋ｈｔｔｐｓ://reａd•９９cｓw.ｃoｍ。
有馬先生環視著我們問道。對於木更村，我們四人所知道的加起來也只在二十字之內。
請不要懷疑我是自己想留在這裏的。
對我們四個人無須那樣地擔心，我默默地想。
前略。
「打擾你們學習真是抱歉。」
「我可以看一下嗎？」
真的很抱歉。
他把手伸進西裝的內口袋，拿出了很多封信。上面寫著收信人有馬龍三先生、惠裡子夫人，筆跡似曾相識。有馬惠裡子大概是她的母親吧。江神學長接了信把它翻了過來，上面只寫著有馬麻里亞。用細細的深藍色鋼筆寫的迴轉文名字「有馬麻里亞」。——這讓人很懷念。
「小女離開家后我們等了兩個月。我們也想過再看看情況吧，但這封信的最後一句『多保重』，讓人無論如何也很擔心啊。好像是讓人預感到永別的什麼東西一樣……」
但是請你們繼續讓我待在這裏。
江神學長插問了一下。
織田在嘴中低聲自語，傳到了我耳中。他好像也突然轉向孝順兒子的立場了。
江神學長一問，有馬先生便像說請一樣稍微伸了一下右手。會長刺啦一聲打開白色的信紙，我們便頭對頭地過去窺探。
「我和夫人都曾想過再去一次那個村子，但也總覺得好像已經看到結果了。我們會惹她生氣的吧。
您肯定很生氣吧，想著我把百忙之中特意來看我的雙親拒之門外算什麼！父親勃然大怒的臉龐在我面前若隱若現，令我渾身縮作一團。
從夏森村走十分鐘左右，就到了一個山澗，那山澗很深很陡，說溪谷有些誇張，那是龍森河。對岸是山毛櫸樹林，樹林間隱約可以看見傳說中的木更家族的公館屋頂，一座氣派的木橋意外地橫架在洋溢著世外桃源般氛圍的對岸。
大概是沒太讀懂九九藏書吧，望月伸手表示要借閱一下，江神學長便把讀完的信遞給了他。自己又取出下一封來，我和織田又來窺探。
在木更村一側的橋邊，有像道口的斷路閘一樣阻斷了去路的柵欄，但是非常簡易。她大胆地跨過柵欄，侵入了聖域。——唉，真像麻里亞的作風。
「您見到她了嗎？」
今天下午，明美來了。她說接到媽媽的電話了。好像不能讓她到這裏來，我便去橋對面與她見面了，這是我們六年後的重逢。我們在河邊坐下，聊了足足兩個小時，真是愉快的一天。以後為了購買日用品我也會去夏森村，所以大概也能偶爾與她見面吧。
首先我要告訴你們，我現在很好。
但是，現在的我還不想那麼做。
「小女生性好強，但她好像還沒有從夏天的事件中恢復過來。」
雖如此說，我也並不是在龍宮裡狂歡。來到這兒以後，我也想了很多以前沒有思考過的事情。請不要問我是什麼事情。同形形色|色的人說各種各樣的話，我感覺自己這個空空蕩蕩的書架上正擺上一本本的書。
「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多保重。
「……這真是太過分了。」
但是，我想即使今天再次見到你們，也是重複同樣的事情。我只會重複昨天的請求，跟你們說「請再等一段時間。我會自己走過這座橋回去的」。
我期待著明晨的醒來。我都忘了多久沒有過這樣的心情了。
對不起，沒能遵守約定每天都打電話的約定，讓你們擔心了。
我並不是一生都要待在這裏。只要再待一陣子。
對面的江神學長點了一下頭。
接下來的兩封，只是些寫著「我很好，不要擔心」「希望你們不要想著來看我等事」的信九九藏書。看著看著，我開始有點焦躁。什麼叫不用擔心啊。獨生女在不明來歷的深山村子里，被一群不明來歷的人圍著，也不知道在幹什麼，什麼時候回來，怎麼能叫父母放心啊！自己雖然不是什麼孝順的兒子，卻漸漸地生起氣來了。
「因為生病的原因十日的時候她沒能打電話回來。第二天晚上她在電話里說明了事情的經過，還說『燒已經退了，但是腳還是很疼，所以我再在這裏待一天』。這是她打的最後一個電話。」
麻里亞的父親將右手從桌下伸出來，想要跟江神學長握手。紳士意外地長著一雙大而堅實的手。
「人家是好心才把她帶回公館里去的吧。想著至少給她做一下冷敷。」——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旅途疲憊，她竟然發燒卧床不起了。
即使很短，只要見到了就好。
我過得非常好。
「我們不會那麼想的。」江神學長平靜地回答道，「只是，即使我們能夠見到麻里亞，也不能保證能說服她，把她帶回來……我總覺得狀況不是那麼簡單。」
就請你們當做我這個不聽話的女兒去一個有些奇怪的地方留學了吧。畢業了我就回去。
簡直就像麻里亞是被拉到木更村去的一樣，偶然的鎖鏈嘩啦啦地連了起來。
時機到來時，我就會自己決定回去。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們肯定生氣了吧，看我自己都說些什麼呢！」
我還想在這兒多待幾天，村子里的人也都同意了。就請你們當做我還在長途旅行，再容忍一下我的任性吧。
我過得非常開心。
「或許——」江神學長微微地笑了笑，「或許我們能把她帶回來。」
前略。
好像即使我說你們什麼也不用擔心，你們也不會說「嗯，知道了」吧。
「您是如何知道麻里亞在那裡的，還是通過電話嗎？」
「嗯。」不知道是我還是誰低吟了一聲。總之我覺得事情好像變得很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