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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文規定

不成文規定

片瀨明的同班同學三好健司的自言自語
很平靜的一家人。大的孩子阿明是小學四年級學生,因為是男孩,正是最淘氣的時候,對吧?因此也偶爾會挨他媽媽的罵,而我家是兩個女孩,我想片瀨先生肯定是煩透了。太太也是個老實人,每次見面都會和氣地打招呼……就是話少了點。
「你現在還是單身,也許還不明白。」
這麼小的小孩的葬禮可真令人痛心。雖說是工作,可我真的是不願弄。像這種因夫妻吵架釀成的自殺之類,可真麻煩。肯定是其中一方說了不該說的事。
那個星期天的早晨,片瀨先生來了。好像是睡眠不足,眼睛充血。他喝了杯咖啡就走了,可我仍清楚地記得,他的手在發抖。啊,看來已經下決心要自殺了吧……時間?很早啊。大概是七點。
片瀨滿男的下屬柳步美與同事的對話
其中發恐嚇信的環節倒稍微有點過頭,若是用電話,父母們聽到對話后經常會絮絮叨叨地干涉,所以用書信似乎更有感覺。
她說不想讓孩子們看到他們夫妻離婚吵架的情形,就一直給他先生寫信。還說一旦留在紙上就成了證據,是個好辦法。我就告誡她說這麼做太殘酷了快算了吧,可她卻不肯。
片瀨明的同班同學三好健司的自言自語
他們中只有片瀨對我的工作感興趣,非常熱心地問這問那。我也稍稍添枝加葉地講給他聽。說白了,我也是為了面子。分別之後,我才覺得難為情。所以,聚會之後過了三四天,當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又嚇了一跳。他說是看了我的活兒了。還特意跑遍了圖書館和書店去找雜誌。我當然高興,但也感到一種罪惡感。
片瀨明的同班同學三好健司的自言自語
片瀨明的班主任老師淺香洋子的話
只是,有一點很奇怪。那就是安全帶。太太系著安全帶,可片瀨先生卻沒有。是解開的。如果說這是片瀨先生策劃的自殺,只有他一人下了決心,太太和孩子們是被無辜牽連進去的,那應該是相反的情況才對啊。片瀨先生應該是好好地系著安全帶,而太太是解開的才對,或是有要解開的痕迹,為了逃生嘛。否則就難以理解了……由於四人全都死了,也無從確認,實在是遺憾。只能為他們祈禱冥福了。
本來,我幾乎從不參加同學聚會之類。誰讓我進的是升學後備校。從前的同學全都升入了一流大學,進入一流企業,個個都成了企業精英。而我卻是個剛出道的插畫手,好歹填飽肚子而已,都三十八歲了還是光棍一條……說白了,臉上無光啊。所以,參加今年的新年聚會,怎麼說呢,大概也是著了魔吧。最近,小說啦雜誌啦,插圖的活兒多了,工作稍微上了點軌道,也能帶著比過去好點的心情參加了——這一點倒是真的。可去了一看,真是不像話,他們誰也不了解我的工作,基本上都不看小說雜誌。
然後就是贖金的交付,即遊九-九-藏-書戲的高潮了。他們往往會選公園的長椅、圖書館、小區停車場等為舞台。扮演人質的孩子要按罪犯的指示把贖金藏起來、丟掉或是放好,扮演罪犯的孩子也不會直接來取,雙方自然就較量起來。由於不知道罪犯會在何時何地出現,遊戲似乎很刺|激,很好玩。如果人質順利抓住了罪犯並獲得了自由,扮演人質的孩子就獲勝了。人質逃脫了,可贖金卻被罪犯搶走了,那雙方就打平了。如果人質和贖金都被悄然出現的罪犯扣住了,那扮演罪犯的孩子就贏了,就是這樣一種遊戲。
「沒什麼。」
你說呢?可是那個……你也認為股長是被我甩了才自殺的?你不會也這麼想吧?肯定是搞錯了吧?若是這樣,他應該是一個人死才對啊。連孩子都拽上,你不覺得奇怪嗎?
大野心理診所所長大野良夫博士的話
有一次,她曾說過這樣一件事。兩人談離婚的時候,片瀨先生曾說:「你一再強調我有責任養你們,有義務守護家庭,你越堅持,我就越有一種被囚禁的感覺,就覺得我的人生被抵押了。」儘管靜子非常生氣,但我似乎也稍微理解了片瀨先生的心情……用我家先生的話說:「這種心情有家的男人都會有。家庭是很重要,但同時也是枷鎖,那種拽鎖鏈般的感覺我也有。只是,卻不能說出口。是男人做得不對。」
片瀨滿男高中時代的朋友元木佑介的話
的確,外邊有了女人,她先生也不對,再加上什麼辭職不幹要當畫家之類,凈弄些痴人說夢的事。但我覺得靜子也有不對的地方。
「那個掙錢養家的父親似乎被家人綁為人質了。」
「你很努力嘛。不錯。能夠靠自己喜歡的門路吃飯,這完全是人生最高的境界。事實上,我也想辭職單幹,用畫畫來混口飯吃呢,所以,我很受鼓舞。」
片瀨滿男的妹妹片瀨百合子的話
阿明出了這種事,再也沒法玩綁架遊戲了。
「是在去迪士尼樂園的路上發生的嗎?」
在從海里打撈上來的車裡,我們發現了一個似乎是片瀨先生遺物的手提包,包里裝著夫妻倆小區住宅的房產證、印章和一套有關住房還貸的文件,還有存摺。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帶孩子去玩,為什麼還要帶上這些東西呢……去迪士尼樂園玩的事似乎是太太的提議,那麼,此前兩人又是怎麼商量的呢……
不是說是事故嗎?哎?自殺?集體自殺?唔,不大清楚。不過,的確是忽然被調到了不熟悉的營業部,一時也曾很苦惱。畢竟,片瀨先生原本就是吃技術飯的嘛。可是,工作上的事,就算是再煩惱,也沒道理把孩子拽上一起死啊。他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絕對不會。身為父母是不可能這樣的。母親嘛,總是跟孩子一條心,不忍把孩子一個人留下來,往往會一起去死。可父親就不一樣了吧?會稍微冷靜一些……比母親更能客觀地看待孩子。而且從物理角度來說,也並非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所以,https://read.99csw.com我覺得父親是不可能跟孩子一起自殺的。什麼?先說服太太,兩人商量好,然後一家人自殺?啊,這種情況倒也有可能,但我看過報紙了,好像說車掉下去的時候,有人聽見太太發出的尖叫之類,不是嗎?如果是這樣,那自然就不是完全徵得對方同意后的自殺了,對吧?所以還是一起事故。所謂集體自殺之類的寫法實在是失禮,希望不要這樣。
碼頭髮生溺死案 一家四口連人帶車墜入海中 疑是全家自殺
片瀨滿男的下屬柳步美與同事的對話
「我們已綁架了你。把你所有的錢財拿來做贖金。如果不交,你就永遠別想獲得自由。」
片瀨靜子的朋友山田紀子的話
……前一天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一家人要去兜兜風,根本就沒有一點煩惱之類的跡象。可美滿了。滿男是個正經人。若說興趣,也就是出去寫寫生之類,從未賭博過……彈珠遊戲和麻將也都不玩。也沒欠債。應該是沒有。——啊,那天說是要去迪士尼樂園。阿明和由美也接了電話,還說要給外婆買禮物呢……抱歉,請原諒我就說這些了。葬禮馬上就要開始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說來我還被嚇過一次呢。說是哥哥與嫂子之間,兩人商量好的事都要事先留在紙條上,什麼今年暑假要帶嫂子去沖繩啦,冰箱要在打折時換一台、型號又是什麼啦,等等。口頭約定往往不作數,一定要寫下協議才行。都是一家人,兩口子還弄這種事。即使在哥哥回來晚了嫂子先睡的時候,她也會逐條把要辦的事寫在紙條上。「一條一條地寫」,厲不厲害?我聽到這事的時候,都不禁可憐起哥哥來。
據目擊者的證言,就在片瀨一家人所乘的汽車從碼頭沖入大海之前,大概車體都快要散架了吧,一度出現了細微的左右搖擺。關於此事,在勘察現場也從殘留在碼頭瀝青上的滑痕得到了印證。駕駛座上也有人互相推搡過的痕迹,所以,為了阻止片瀨先生連人帶車沖向大海,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太太恐怕曾一度與片瀨先生發生過撕扯。打撈上來的時候,車門已完全損毀,車窗也都是放下來的。兩個孩子原本坐在後座上,墜落時受到衝擊被甩到了前面,遺體跟母親的重疊著倒在一起。
片瀨明的同班同學三好健司的自言自語
沒錯,雖然這隻是我個人的印象,可她的確是一位責任感很強的母親,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對別人也很嚴。她甚至曾公開說過,她討厭不負責任敷衍了事。不過倒也不是認死理。應該說,她是個很單純的人。真是位了不起的母親。
鄰家主婦矢崎幸子的話
還說他馬上就跟老婆離婚,要我嫁給他呢,要是別人也這麼對你說,你受得了嗎?通過相親,我眼看就要逮住一個三高男了,正高興呢,可股長他卻……什麼「我以前的人生是錯誤的,我要跟你重新開始」之類,真讓人起雞皮疙瘩。別的先不說,都四十歲了才正式學習素描,還想成為畫家,難道他真這麼想?https://read.99csw.com
「什麼事?」
嫂子是一個很好的妻子,對哥哥盡心儘力。這樣一來,對哥哥在各種意義上的要求肯定也會很嚴。像離婚之類的事,她斷然不會點頭。嫂子肯定在想,「我什麼過錯都沒有,他憑什麼這麼不負責任」。
片瀨家所訂報紙的送報員的話
拿補償費分手該有多好?商量一下不就行了?每天都面對面地過日子,還弄什麼信之類,效果完全相反不是?
「片瀨交付了贖金后,大概是想逃脫吧,所以安全帶才解開了。他是想交付了贖金后再逃跑吧。」
那個星期天的早晨,我去送早報的時候,片瀨家的信箱里似乎塞了一封信一樣的東西。當時是六點半左右。我給那棟樓派送完報紙騎上自行車時,正好看見片瀨先生下樓來。那人星期天也起得很早。
片瀨滿男所在公司的同事津野宏的話
丈夫也不錯,對了,簡直就是我們在玩笑中經常說的信鴿,就是那感覺,每天早上七點準時出門,晚上八點回來。我家先生簡直都能跟片瀨先生對錶了。哎?不對,不對。並不是我刻意觀察,因為我家就在樓梯旁,自然清楚人們的進進出出了,沒別的。真的。是啊,真是不錯的一家人啊。我在這小區住了很久了。真的,那樣的太太可真是少見。
喂,你看,不關我的事吧?我還不算壞吧?
前來上香的轄區警局交通科科員天野文雄與上司的對話
聽他那麼一說,我完全慌了。這條道可不容易啊,雖然我夸夸其談,凈說些花里胡哨的,可真正想說的卻是「現實很殘酷哦」。可是,他好像已經下了決心。我問他跟老婆商量過沒有,結果他說「我的人生觀跟老婆的完全不一樣,說了也白搭」。說不定還打算離婚呢。沒想到離婚的事鬧崩了竟鬧出這麼一檔事來……想想就不快。
她是一個熱心教育的母親。但卻不是那種動輒火冒三丈、逼迫孩子的類型,而是想挖掘孩子的潛能。阿明算術不錯,她似乎很自豪。女兒由美雖然才一年級,可聽說已經能流利地讀三年級學生才會的漢字了,而且還能寫,連班主任都很驚訝呢。
爸爸的打字機是偷著用的,一旦露餡就糟了。
轄區警局交通科科員天野文雄的話
幫忙辦葬禮的片瀨滿男的表兄佐野隆治的話
片瀨明的班主任老師淺香洋子的話
啊,你說那綁架遊戲啊?(笑)好像在孩子們中間很流行。也不是多麼危險的遊戲。三四個人組成一組,分別扮演人質和罪犯。首先,扮演罪犯的孩子給演人質的孩子發恐嚇信,比如『我們已綁https://read•99csw•com架了你』之類。接著,扮演人質的孩子就會照要求準備贖金——雖說是贖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漫畫書啦、Barcodebattler遊戲機使用的條形碼剪貼啦,無非是這些東西——當然要根據罪犯的指示。沒有孩子扮演警察。所以,扮演人質的孩子在身為人質的同時,還承擔著必須救出自己的責任。現在的孩子不喜歡成組成組地玩,都是一人分飾兩角。
雖然是個老實人,但還是有點……也可以說是鑽牛角尖吧,那位太太還是挺可怕的。對對,我想起來了。有一次,和我很要好的四樓的一位太太,名字我就不說了,一不小心忘記了值日,沒有打掃垃圾。當時,據說一起值日的就是片瀨太太,就因為這件事,好長一段時間,在門廊里碰面的時候都還被她斜眼瞪呢。這位太太還說,有次在超市裡,她總感覺有人在看她,就回頭一看,結果發現片瀨太太正從遠處瞪著她。真可怕。儘管後來似乎沒事了,可不就是個垃圾值日嘛,忘記一兩次的又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故意的。
「啊……」
垃圾箱里扔了一封撕碎了的信。撕得粉碎,根本無法複原,但大致的文字還是能看明白的。
片瀨靜子的母親伊藤梅子的話
「這種事是不能說的。無論贖金還是人質,都不能說出口。無論是綁架的一方,還是被綁為人質的一方。這種事不說也知道,所以不能說。一旦說漏了嘴,就會釀成這種下場。」
還說過要帶我去巴黎呢,最終還是不了了之……雖然我並不稀罕什麼巴黎之類的。我又不是郁特里羅,兩個人去寫生不傻才怪呢。股長這人啊,還是高看了我這個美大畢業生。開始時還覺得這人有兩下子,可是一接觸才發現世上的中年大叔全都一個樣。你最好也留神點。金盡緣分盡,如果不是好聚好散的主兒那可就累了。至於大叔的眼淚之類,我想你也不想看到吧。
哥哥一直說想離婚。第一次說大概是三個月前吧,說是喜歡上了別的女人……還是單位的下屬,才二十二歲。真是荒唐,當時我也很生氣,可是感覺他根本就不聽。
阿明,你怎麼就死了呢?
她一直很固執,說:「片瀨有責任養我和孩子,所以,事到如今再說什麼有了別的女人啦、愛著那女人啦之類,那叫我怎麼辦?這種不講道理不負責任的行為我決不答應!」靜子並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所以我有時也在想,片瀨先生大概也很難吧。說實話。
那事先投進郵筒的恐嚇信沒有被警察發現吧……要是讓媽媽知道了,又得挨罵了。
內容挺嚇人,對吧?我嚇了一跳,就四處打聽,結果阿明的班主任老師說了「綁架遊戲」的事。現在的小孩啊,凈玩些荒唐遊戲。還是正兒八經列印出來的文字。真叫人吃驚。
主持片瀨家葬禮的殯葬公司總經理的內心獨白
片瀨靜子的朋友山田紀子的話read.99csw.com
小孩啊,總是愛玩一些奇怪的遊戲,對吧?
片瀨明的同班同學三好健司的自言自語
「如果想獲得自由,那就快交錢。」
跟現代房地產銷售商簽專屬諮詢合同,今年已是第五個年頭了。我一直在努力營造一種令員工們都能輕鬆諮詢身體健康的氛圍。也許是我努力的結果吧,連女職員們都會在下班回家時順便過來。什麼頭痛、失眠、焦慮、月經不調啦,等等,多數都是由職場人際關係的緊張造成的。
轄區警局交通科科員天野文雄的話
最近這一個月里,她跟她先生之間似乎鬧得越來越緊張。她都一一跟我提起過……
鄰家主婦矢崎幸子的話
片瀨先生曾說過,他不善言辭,干營銷很辛苦。雖然還沒到神經衰弱的地步,可入睡卻變得艱難,白天也覺得頭痛,所以我給他開了輕度的精神安定劑。過了一周或十天後,他又來了兩三次。第三次來的時候,大概是正式干起了一直喜歡的素描吧,抑或是閑暇時能夠重新振作起來吧,精神好多了,還明確地說已經不需要藥物了。改行?當畫家?哦,這還是頭一回聽到呢。這種事,他從未跟我提過一個字。
「……」
「哎?您剛才說什麼?」
——唔,這問題很難回答。依我看,去世時片瀨先生的精神狀態並無異常。畢竟他第三次來訪已是兩個月之前的事,以後就再沒有見過面。不過,他處在一種與干設計時不同的緊張狀態,卻是事實。所以,如果工作之外的一些原因給他帶來了沉重負擔,而這種心理負擔越來越重,不定遇到什麼事就會尋求解脫——這種情況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按道理是這樣的。所以車才會左右搖擺起來,墜入海中。」
阿明那傢伙,忽然要去迪士尼樂園玩,也許是把綁架遊戲的事忘了吧。明明都約好了,要我早晨起來第一個把恐嚇信塞進郵筒里。麻煩了。也不知那恐嚇信怎麼樣了?
「交什麼錢……」
片瀨滿男的下屬柳步美與同事的對話
哎?她丈夫有情人?公司的人這麼說?哦,傳言啊。這樣啊,原來是這樣。不……她先生的心情也能理解,畢竟太太的性格太陰暗了……
片瀨先生第一次來我這兒,是從設計部調到營業部三個多月後的事了,也就是半年前。公司也許是想培養具有專業知識的營銷人才才進行調整的吧,但我個人卻不太贊成這種做法。在營業員跟顧客進入具體交涉階段的時候,讓技術人員同去不就行了?
小區附近的便利店店員的話
鄰家主婦矢崎幸子的話
可沒想到竟會是事故。
這件事我從未跟嫂子直接提起過。張不開嘴啊。只是,哥哥似乎提了離婚的事。大概是半個月前吧,有事打電話給嫂子時,她卻主動試探著問我:「有沒有從你哥那兒聽到些什麼?」我說「什麼事」,結果她就含糊其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