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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桐原先生 3

再見,桐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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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聲音忽然消失了。
我手搭著抽屜,想了一會兒,然後啪嗒一下合上抽屜,圍上圍巾。
的確,奶奶真的已經昏聵起來,不僅耳朵聾,連判斷力和記憶力也明顯不行了,腰腿也不中用了。一整天不是在睡覺就是看電視,過得全是這樣的生活。
媽媽沉思起來。我們不約而同地望望應該還在睡的奶奶房間的窗戶。
家裡有一個將來要上大學的兒子(而且,若是讓我來說,恐怕起碼還得復讀一年),要供房貸,還得為二十一歲的女兒存點嫁妝錢,還有老人,在這種低收入的家庭里,「不這樣怎麼辦?」媽媽如是說。
我們的談話談不上什麼愉快。媽媽講了一個從單位的同事那兒聽來的故事。
最近,家裡一直在發生丟失零碎物件的事情。
所以,早晨即使連「昨晚啊,我們那喪偶有孩子的科長跟我求婚了,說是讓我做他的妻子呢」之類的事情我都沒法說。因為眼睛總盯著時鐘、只等衣服烘乾后打扮一下去上班的媽媽肯定會心不在焉地應付道:「啊,是嗎,好啊。」
「快遲到了!」
媽媽手裡仍拿著掃把,眼睛像進了灰塵一樣眨了幾下,然後說:「貴嗎?」
可不久后當社區居委會的人又來收費時,取出錢包一看,墜子消失了,不見了。
「這次是我的耳九*九*藏*書環不見了。」
「媽。」
「對了,道子大概也知道吧,就是宮坂女士的事。她的婆婆也老糊塗了,說是那些小孩玩具之類的東西,她全都想要。說是還喜歡上了孫子的布娃娃,偷偷藏了起來。」
若是白天一個人在家看門的奶奶,倒真是有很多機會。
「嗯。」我故作輕鬆地回答,「單位的迎新聯歡會,玩得有點大。」
下樓一看,媽媽已經不在了。穿上鞋出了玄關,發現媽媽正在用掃帚清掃外面。
當時,家裡只有媽媽和奶奶。媽媽把錢包墜子不見了的事暫時壓在了心裏。直到又過了三天左右,相似的事情又發生在爸爸身上——爸爸的鑰匙掛件不見了——為止。
「可是,也想不出別的可能性啊。」
聲音一清二楚。我躺在那兒猛地睜開眼睛。
道子?媽媽的嘴唇也在動。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
沖完澡弄乾頭髮返回廚房時,媽媽早已在收拾了。桌上放著甜麵包捲兒,是給每天早上睡到很晚才起床、只象徵性地吃點東西的奶奶準備的。
我們家的老太太也開始有點輕微的糊塗了,也許眼睛被漂亮東西迷住了吧,媽媽說。
「否則就不會拿走錢包墜子或鑰匙掛件之類了吧。真想要的話,直說不就得了。」
「這件事九*九*藏*書,先別告訴別人。」媽媽說。我點點頭,帶著一種丟下同夥般的心情走向車站。
看看表,已是七點二十分。如果動作麻利點再省掉早飯,還是能有時間沖個澡再去上班。
而我仍珍重地保存著他送的耳環,是因為那是值得我回憶的一樣東西。是我第一次一對一交往的人。
那個掛件是爸爸心愛的東西,因為是我到北海道修學旅行時在小樽一家玻璃工藝品店裡買回來的。上面有一個十六切面的水晶球,在光的映照下會發出天藍色的光輝。爸爸總是將其裝在上衣的內兜里。
而其中一對耳環卻不見了。
「聽見了!」我回了一句。鑽出被子一看,襯衫皺巴巴的,身上汗津津的,臉也黏糊糊的。原來我連妝都沒卸就睡了,這也難怪。
這個抽屜是存放首飾的。上班剛第二個年頭的我還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裏面有一枚18K金的戒指——成人禮時父母送的鑲著誕生石的紅寶石戒指、一條小鑽石項鏈,剩下的就是幾對頂多值一兩千元的耳環,僅此而已。
激憤光靠午休時跟同事們互相發點牢騷是無法平息的。連在電車裡讀《冷酷祭典》時小說中誰會被殺死我都顧不上了。
「喝醉了吧。」研次說。面對弟弟的落井下石和爸爸等待答覆的可怕表情,我一九-九-藏-書時語塞。
我覺得不像是夜間被盜(雖然並不喜歡這種字眼)的。就算是睡著了,如果有人進屋也會知道。昨夜我回家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
當我打開收納凳第二層的抽屜尋找圍巾卡子時,忽然發現丟了樣東西。
廚房裡是媽媽,她正張著嘴。
「唔,玩具一樣的便宜貨。對了,就是高中時正田送我的那對。」
不,我仍在訴說著。我們公司新晉的兩個女員工,今天啊,都休息了。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媽媽每天都是做完這些后才上班。單位很近,步行就能過去。中午回家一次,跟奶奶一起吃午飯。然後再返回單位,工作到四點,順便買菜回家。雖然在單位乾的活兒質和量都跟正式員工的一樣,可媽媽卻只是一名臨時工。媽媽之所以甘於這樣,好處就是一旦有情非得已的事情要請假,比如要送奶奶去醫院的時候,不會像正式員工那樣沒面子,僅此而已。
(爸,您喝醉的時候有過暫時性重聽的情形嗎?)「我又沒喝酒。」我回了一句,並未看爸爸的臉。
可是那掛件卻不見了。鑰匙還好好地留在兜里。
那是一款設計成芭蕾舞|女演員所穿紅鞋形狀的耳環,是塑料材質的。放耳環的地方空了。這一點我很確定。因為那是首飾中最便宜的,我已經很久沒戴了,一九九藏書直放在固定的地方。
不過,今天早晨我卻沒有讀進去,因為大腦中有更現實的問題。並非昨夜「重聽」的那一件。那種事隨他的便,反正都已經好了。而是耳環的事。
最近在搭乘電車上班時,我一直在讀一本名叫露絲·藍黛兒的女作家所寫的《冷酷祭典》。讀過此作的人,一定會說大清早看這樣的小說未免有點過於陰鬱了吧,但正因為是陰鬱沉重的故事,才適合一點點地讀。
我嘩啦一下打開玄關的門。「我回來了!」我大聲說著,一邊往廚房走去,一邊急不可耐地發起牢騷,「喂,你們聽聽,保準會嚇一跳。臉皮再厚也得有個限度啊。我們公司……」
昨夜耳朵聽不見的事情我便沒有說。我喝著咖啡爬上樓梯,用腳踹開門再關上,扒拉著衣櫥尋找著外出穿的衣服。
「道子,道子!你聽見沒有!」媽媽在喊。
「不會是有點那個了吧。」
昨天迎新聯歡會上的主角——兩名新晉女員工都以「昨晚喝多了」為由請假了。
最初是媽媽的錢包墜子,簇生葫蘆的設計樣式,已經有相當年頭了。大約一星期前的一個傍晚突然不見了。
媽?我說。
於是,這次又發生了我的耳環丟失的事情。
這裏說的正田其實是我高中時的男朋友,現在即使讓我在重逢節目上跟他再見上一面https://read.99csw.com,我都不想去見。分手時很不愉快。
即使待在公司,我心裏也仍放不下此事,心情很鬱悶。心情恢復是在走向自己的辦公桌時。
爸爸首先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媽媽驚訝之餘才把錢包墜子的事也說了出來,然後把我叫去,三個人商量起來。據爸爸說,就在那鑰匙掛件不見了之前,奶奶曾在爸爸掛上衣的衣架旁邊轉悠。
走下樓,爸爸已吃完早飯在看報紙。他像刑警審視嫌疑人一樣從報紙的一角看著我。「昨夜回來得很晚吧。」
媽媽說繩子是剛更換的,不可能磨斷。而且在錢包的金屬零件上系得很結實,不可能鬆開。就算是萬一掉了下來,錢包是放在碗櫃抽屜里的,也該掉在原處才對。
「不會是研次吧。」
可是我們倆什麼都聽不見。
一切聲音都從這個家裡消失了。
我和女同事們交換著眼色,眼睛像追趕著可疑人物的警犬的一樣放著光。耳環的事情拋到了腦後。我憤然投入了工作,忘記了時間。工作量多得讓我無法不這樣。
錢包放在廚房碗櫃的抽屜里。由於報社的人來收報費,媽媽打開抽屜,從錢包里拿錢繳了。當時那墜子還好好的。
可悄悄一盤問,弟弟頓時急了眼,連連喊冤。最後,我們決定先靜觀其變……
可聲音卻聽不見。
我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媽媽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