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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有個女孩很像大姐大,所有學生都怕她,早苗和那女孩性格不合。據說起因是早苗看不慣那女孩的行事作風,對方老是對早苗發號施令,她也為了一點小事起而反抗。
我打電話給妻子,表示我今晚要在這裏過夜。
當然,這種情感風暴並不是整天肆虐。有一陣子很嚴重,但只要發作時的風暴過了,妻子就會恢復平靜。在這樣不斷重複的過程中,至少從表面上看風平浪靜的時間好像變長了。
「您生氣是應該的,我……」
「啊……」
「啊,說到這裏,也有人直接寫電子郵件給我。」
「我做夢也沒想到她會闖下那麼大的禍,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事件陷入僵局時,憑著種種情感與思緒產生的磁力,把相關人士吸引在一起,產生一種共同鬥爭的感覺。但無論過程如何,一旦塵埃落定,那種磁力就會消失,接著產生的是斥力。
她的表情如漆黑的深夜,如月亮的背面。
小五在谷垣先生的讚美攻勢下笑得很勉強。
小五不怎麼遺憾地表示滑雪之旅泡湯了。「阿省在我家過年。他說要寫稿,有時候會去工作室,或是跟人見面,除此之外,在家裡都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結果反而變胖了,所以她保證秋山好得很。
「對。」
秋山和認識外立的鄰居們——當然以萩原父子為首——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古屋母女也差點被扯出來(尤其美知香又在現場),幸好她們已有之前的經驗,表現得很堅強,僅隔著對講機簡短回應就脫身了。
今多財團的會長專車停在停車場里,司機一看到岳父便連忙下車,打開車門在一旁恭敬等候。
不是的。這棟房子已明白會被我們拋棄,所以才害怕。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愛惜它了,就算我們搬回來,也不可能回到從前那樣的生活。如同一對不再相愛的情侶。
「元旦那天,美知香打電話給我。她說跟媽媽一起溜出東京,去泡溫泉了。」
「怎麼改編?」
我哥笑了。「你還能這樣開玩笑,顯然沒事嘛。」
「您現在還在家裡?」
假期結束后,大家回來上班,我先向全體同人道歉。同事們反應不一,依個人作風安慰我,為我們的平安脫險而安心,也為原田泉的所作所為表示憤怒、恐懼。對於外立的事,則是單純地表露驚訝。
兩個嫂嫂和岳父家的女傭,乃至侄子、侄女們,對於這樣的菜穗子及她對桃子造成的影響深感憂心,因此對我們關懷備至。我得接受警方訊問,也必須出門處理各種善後,而他們總是代替我輪流陪在菜穗子與桃子身邊。桃子得以和表哥、表姐們開心玩耍,連瑣碎的小事都有人代為打點。
我猜不出他突然造訪的意圖。
但菜穗子似乎不打算接受我這種樂觀的建議。「我已經沒辦法住在那裡了,我們搬家吧。」
「你說怎麼辦是什麼意思?」妻子以從未有過的尖銳語氣反問我。
「年底時終於找出了原因。」
「不知道。」
「是學校的問題。她和班上同學的相處出了問題。」
隨著新年的到來,報紙暫停出刊,電視台則以綜藝節目為主,新聞報道和八卦新聞節目的時段頓時大減,這對所有相關人士來說都是一種幸運。秋山談論自己如何救出小小人質的情景,我在電視上只看過一次,再也沒有第二次。而萩原父子也出現在除夕短暫的日間新聞欄目,之後再也沒有接受過採訪。新年假期結束,社會恢復正常運作之後,白天的八卦新聞節目或許又會開始報道這個話題,但那時案子早已不是「剛出爐」的了。我們預測,一旦出現什麼新話題,媒體的興趣一定又會轉變吧。
「沒有。」
「我等菜穗子與桃子睡著才出來,我https://read.99csw.com馬上過去。」
快要下班時,我和小五才有點時間單獨交談。我也向她道歉,但她說:「沒什麼好道歉的,幸好阿省能幫上忙。」
我身上只有一件襯衫,大衣和外套都沒穿。被他這麼一說,才忽然打起哆嗦。
「我忽然覺得這房子很可憐。」
這應該是人之常情吧。
「嗯。」
「我說這種話,你會不舒服嗎?」
「秋山這個青年,我也想見見他。你替我介紹一下,我得好好向他致謝。」
「什麼事?」
岳父這次不再揮手,也不再看我,就這麼離開了。我低頭鞠躬,並沒有注視著汽車尾燈。這樣就好。如果看了,或許就得承認自己哭了,淚水模糊了光線,我覺得真丟臉。
「我們也責備過她,既然發生這種事,為什麼不早點說。但這種問題,子女好像很難對父母開口。再加上我們做父母的又認定是有害物質造成的,四處追究,最後我內人甚至揚言要控告銷售方,還找了律師認真討論,早苗可能更難以啟齒吧,最後都哭了。」
簡言之,就是被欺負了。
而菜穗子在有家人陪伴在身邊時,表現得和事情發生前完全一樣,又恢復了原來那個溫柔婉約的女子。但是當與我獨處時,就有點不對勁了。
是我姐先打來的,輪到我哥打來時,我笑著跟他說:「你直接去問老姐。」
但我還是又問了一個問題,我問桃子那女人有沒有對她「用力擠擠」。因為按照我(想必妻子也是)的想象,總覺得原田泉當時一定是抱著桃子,用手臂勒著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動彈。
我爸沒接電話,我媽大發雷霆且語出驚人。
「噢——」她回答,又補上一句「那你自己小心」,就把電話掛了。我不知道她在生氣還是心情鬱悶。在她身後,響起了桃子和表哥表姐打鬧的嬉笑聲。
岳父搖搖頭,打斷我的話:「我沒生你的氣,之前我也這麼說過。」
岳父一進屋,就脫下大衣和圍巾,一絲不苟地折好後放在旁邊的沙發扶手上。他穿著西裝,但沒打領帶,腳上就著襪子也沒穿拖鞋。
「看來,你們都替對方想太多了。」小五露出遙想美知香的眼神如此低語。
案發後,岳父安靜得令人悚然,對於我和菜穗子,他什麼也沒問。兩個大舅子或許是要把此當作今後處理危機的參考吧,倒是要求我做詳細說明,我在自責之餘也相當配合。這還是結婚以來,我頭一次和菜穗子的哥哥們聊這麼多。
他指的是外立。谷垣先生提到這個話題時,從來不喊他的姓名,總是說「那個年輕人」。而且說話態度就像要吐出飛進嘴裏的小蟲一樣。
園田總編總是在絕佳時機潑冷水:「是因為小妹妹幸運獲救才變成大功勞,要是稍有不慎反而會釀成大禍。根本不值得這樣大肆誇讚。」
「這次的災難本來應該落在我頭上。」
「美知香也很關心你們,還問杉村先生要不要緊。她很擔心桃子,可是又很內疚,所以不敢跟你聯絡。」
我覺得自己學到了一課。不,也許該說自去年夏天受岳父之託處理梶田姐妹的事件時就已學過,現在總算學會了。
岳父走近窗子,打開鎖扣把窗子掀起來,然後又關上,發出很大的聲音。
我一想到桃子被劫持的那一瞬間,至今仍嚇得兩腿發軟。儘管不願回想,但那一幕卻常常突兀地在眼皮底下復甦,有時候打斷了我和別人的對話,有時候會讓我身邊的人察覺有異。
「廚房。」
「不……」她搖搖頭,「抱歉,從今天起,我不會再提這個話題。你不想再重提舊事吧,我已經交代過大家了。」
若照我的意思,遲早都得回去住。當然,我也知道妻子會抗拒,所以心想不九_九_藏_書妨多花點時間緩和,重新改裝廚房也行,或者乾脆把客廳換個樣。
真是無妄之災。讓您擔心了——我們重複這段如今已成老套的對話。正值午休,黑井好像是從員工餐廳打來的,我聽到喧鬧嘈雜的人聲。
在清冷的光線中,裹著灰色大衣、圍著圍巾的今多嘉親獨自緩緩走來。
「大概吧。」我說。
她居然說:「叫菜穗子過來聽電話。我要向她道歉。都是因為你笨,才會讓菜穗子和桃子身陷險境。你真的是笨到家了!這麼大的男人,在搞什麼啊?連自己的老婆小孩都保護不了嗎?」
「也沒見過美知香?」
警方想從桃子口中問出她被挾持后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夫妻也小心翼翼地問過她,但她好像不記得了。
「啊,那太好了。」
「聽說你要在那邊過夜。」他劈頭就問。
「她的個性有點神經質。而且不是我批評,那所學校本來就有恃強欺弱現象。鬧到這種地步,到處都有類似的小道消息傳來,校方當然不肯承認。」
我才這麼覺得呢。所以,直到過完年,我都沒有寫過任何電子郵件給美知香。我以為她再也不想跟杉村三郎這個人扯上關係,想必是不想看到我,也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吧。
「不知道。」我老實地回答。
「就算是精彩的情節,一再重複也會膩,會忍不住想要改編一下。」
儼然是秋山的媽。
桃子恢復得出乎意料地快,嫂嫂們紛紛慶幸地分析:「她還小,根本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對她來說這反而是一種幸福。」
「就算他殺了人,但對桃子來說仍是救命恩人。」
我再三致謝,不想就這樣掛斷電話,於是主動告知,他那篇專訪刊出以後,編輯部打算在《藍天》開闢一個可以交換有害建築綜合征和宅地土壤污染相關情報的專欄。
水滴從水槽的水龍頭裡滴落。
這次沒有回答。
「把自己描述得更威猛。」
今多家族當然對我們保護有加,再三地安慰我們,為我們的平安脫險慶幸。自從案發的二十九日晚上以來,我們一直住在世田谷的岳父家。警方做筆錄期間,負責本案的刑警也不得不專程來岳父家。
「對對對,秋山老弟!小五,你表哥真的很了不起!」
「不是這房子不好。」岳父說。「這房子」聽起來像在說「你」。
不過,當妻子問她「有沒有被啪啪打耳光」時,她說「沒有」。
「對呀。」
岳父緩緩轉身,終於看著我。岳父的體形矮小,我垂下視線。
「不知道……還是沒辦法繼續住下去嗎?就算經濟上增加負擔,咬牙硬撐也要搬家嗎?」
「令愛在新學校適應得不好嗎?」
靠著今多家族的協助,我們總算可以安穩地迎接新年。我後來才知道,許多客人來向岳父和兩位舅子拜年時,也都沒有提起這件事,反倒是岳父他們主動表示「不好意思,讓各位擔心了」。採訪記者也沒出現過。
黑井略微沉默。「關於那個……唉,病情倒是穩定了。」聲音似乎帶著嘆息。
那就好。
那是只有人類才有的毒……
「要不是小孩子,這點空間根本塞不進去。」
「你不願再回想吧。算了,沒關係啦,桃桃,你就忘了吧。」
「嗯。」我說。
「就是那扇窗嗎?」他指著那扇上推式窗戶。現在關得緊緊的。
一個人吃完便利店的便當,解決了晚餐,我無事可做,連電視也沒開,一直癱坐在客廳的椅子上茫然發獃。
就算岳父只是想我附和,我也答不上來;如果是在詢問我,那就更不用說了。
「錯就錯在不該搬家轉學,給她造成了心理壓力,然後便以哮喘這種病症形諸于外。就這個角度而言,或許還是可以把房子看成病因吧。」他的笑聲比起剛才少了幾分九_九_藏_書苦澀,「雖然得搭電車上學,但我們正在討論要不要讓她回到原來的學校。」
「不管在哪裡,都會遇上可怕和骯髒的東西,那些東西沒辦法完全擋在外面。活著無非如此——」他低聲說著,一手輕撫牆壁,「這是個好房子,真可惜。」
「是嗎?」
我率先帶路,什麼都沒說,岳父已經注意到隔間門傾斜了,稍微碰了一下,然後輕輕挑眉。廚房水槽的瀝水盆里倒扣著我吃寒酸晚餐時用過的茶杯。岳父一直走到前面。
「萬一被趕出來,你沒打算回來吧?」
不,錯了。這時候我才發覺,其實是我自己這麼想,是我不想聽見自己談論那件事。
「果然還是中了毒。」
事後總編悄悄湊近我,小聲地說:「抱歉。」
我很驚訝。「這又不是她的錯。」
「嗯,因為訊問是分開進行的。」
「杉村先生,雖說這是無妄之災,有件事你可不能忘。抓到那個年輕人的是你,連警方都看走眼了吧?你是大功臣。」
真是窩囊到了極點,怎麼一問三不知?!——罵到這裏,我媽把電話掛了。菜穗子雖然沒接到這通電話,但我轉告了她。這次輪到她掉淚,她說讓我爸媽操心,實在很抱歉。
對,他女兒叫早苗。「早苗怎麼樣了,還好嗎?」
「到底是哪種『嗯』?要回來還是不回來?」
岳父悄無聲息地回到客廳。他仰望天花板上的燈,然後看著表面已積了淺淺塵埃的電視。
「那個姓外立的青年……」岳父說話時並沒有擺出像是要把飛進嘴裏的小蟲吐出來的態度,「要不是他引開那女人的注意,事態只會變得更糟糕。」
「對。」
「總編說得對。」小五嚴肅地點頭,「我也狠狠地訓了阿省一頓。」
相比之下,菜穗子病得很重。警方如此謹慎周到,主要也是因為她。
「杉村先生和太太,還有桃子都沒事嗎?或者該說最好不要以為這樣就沒事了,一定要小心。你知道的,通常都會產生PTSD之類的後遺症。」
黑井遲疑了一下,也說:「對,沒錯。你說得完全正確。」
「在哪邊?」他沒看我便徑自問道。
雖然在總編的協調下,那件事在集團宣傳室內沒有成為話題,但我還是接到一些外界打來的慰問電話。其中也包括了物流倉儲部門的黑井。
「不是我的功勞,應該歸功於秋山先生。」
唯有岳父保持沉默。即便問過我們的身體狀況、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也從未問起具體的情況和經過。當我為了致使妻女——岳父的女兒和外孫女身陷險境而道歉時,他也只是簡短地說了句:「這不是你的錯,別放在心上。」
已經過了晚上十點。
「但是我在氣其他事。」岳父以平靜的語氣繼續說,「也覺得很無力。為自己的無能感到可悲,對於今後的社會感到不安。可能是因為我老了吧。」
谷垣先生說自己新年喝多了,整張臉浮腫不已。還說一想到這次的事件,就不能不喝酒。
「我也這麼想。」
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一家及今多家族都沒有被大批記者包圍,想必又是田邊和橋本大顯身手,而今多家的顧問律師也處理得當吧。
「桃子就是被塞在這下面嗎?」
「為什麼?」妻子立刻反問,毫不掩飾尖銳的語氣。
「這段時間,那房子怎麼辦?」
「那我不打擾了。」說完他輕輕揮手就要離開,我不由得喊了聲「爸」。
那天下班后,我順道回到那個家。
「令愛還小,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還是請多多保重。read•99csw•com
自從案發之後,妻子對那棟花了那麼多功夫與精力打造的「我們的家」非常嫌惡,甚至感到害怕。
「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我哥先這樣聲明,然後才說,「你要好好珍惜菜穗子和桃子。」
起先,她頻頻向我道歉,說桃子有她陪著還遇險,自己不配當母親。如果她只是說了聲對不起那就算了,但是當她跪地磕頭說著「對不起,請原諒我」時,我真的慌了。每次我都極力開導她,說會招來那種事是因為我太大意,況且本來就錯在我對原田泉的處理態度有誤,她沒有任何過失,我竭盡所能地安慰邊哭邊道歉的她。但不管我怎麼安撫,她都不肯停止對自己的責難,這令我束手無策。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安慰這棟房子。我只能默默點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你該不會想搬回去住吧?」
「啊?」
我回到了可怕的案發現場,心情卻平靜得不可思議,縱使站在案發時的相同位置,看著同樣的景物,鮮活的記憶與情緒也沒有復甦。
妻子露出彷彿聽到我問流浪狗的屍體該怎麼辦的表情。
「空著不就得了。」
「現在嗎?」
我很能體會妻子的心情,她不想回到發生那件事的現場,那棟房子已經髒了。這種情緒我完全了解。所以,我並未多說什麼,只是隨口說了聲「是啊」。
桃子跟著復誦了一次「擠擠」,認真思考著。妻子叫我別再問了,於是我就此打住。可以解釋為原田泉認為對象是個小孩,只要厲聲威脅兩句,大概就會乖乖聽話,因此並沒有對她動粗。反過來說,她一開始就打算傷害桃子,所以覺得沒必要再綁住手腳或毆打。
「嗯,她也跟我說了。」
在害怕什麼?原田泉嗎,還是外立?無法遏止的暴力,以及從人類身上汩汩滲出、污染四周的毒嗎?
「今後的事在我家慢慢商量就好,反正我一個人住也太大了,你們就放心住下去吧。」
她對桃子也變得過度擔心,就算時間很短暫,只是去上個廁所,她也不肯讓桃子離開她的視線,只要稍微沒看到人,就會陷入恐慌。晚上也堅持跟桃子一起睡,但是睡得很淺,最後不得不緊急請來替岳父看診的醫生開鎮定劑讓她服用。
一陣沉默后,岳父上前半步,輕拍了我的肩頭兩下。我感到他手掌的溫暖。
「禁止進入」的封鎖線依然圍在玄關前。我跨過那道線,插|進鑰匙開門,關掉警報器,打開電燈。站在客廳中央放眼環視,一片死寂。
最強烈的情緒便是希望能夠遺忘。即便對方再怎麼親近,即便是一起克服危機的夥伴,事後就連提到相關的事也會厭煩。如果面對面時只有那個話題可談,也未免太可悲了。人生中明明還有很多好事,卻老是被困在這起事件里,真是令人氣憤,而那種氣憤又令自己心虛。
「對呀!可是,在美知香看來,總覺得是自己把杉村先生卷進這些糾紛里的。」
「那有沒有咚咚挨拳頭?」
「那我過去一下。」
「年輕的編輯同人正鉚足全力,我們應該謝謝你提供了這麼好的話題。後來,令愛的哮喘病好一點了嗎?」
「在你家附近的停車場,就在大馬路上吧?」
「你們後來就沒再見面嗎?」
我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站在父親面前的一年級小學生,喉頭倏然哽住,我閉上眼。
我吐出來的氣是白色的。岳父看到我便招招手。
她的話聽起來是「提議」,但語氣和表情卻是「要求」。不,應該說是「決定」吧。
我問秋山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只是想來看一下現場。」
我不假思索地說:「這是毒。」
「謝謝您。」
「那個女人的表情很兇吧?」
在事件被大幅報道的三十日早上,我母親曾經打電話到那read•99csw•com個空空的家中,我聽到錄音機的留言后,連忙打回去。
我急忙穿上鞋子,在街道上奔跑。以前送快遞的人曾說:「這一帶都是豪宅,環境很棒。」如果就「附有庭院的大型獨棟別墅鱗次櫛比,綠地很多,很安靜」這些而言,應該是這樣沒錯。可是,豪宅區夜晚的路上空無一人,只有路燈照亮冰冷的柏油路和圍牆,看起來分外冷清。
我連忙把手邊的便條紙和圓珠筆抓過來。「調查出來了?是什麼問題?」
她一邊質問我,一邊哭了出來。我很高興。我媽聽到我說謝謝,更火大了,把我徹頭徹尾地痛罵了一頓,就像我小時候那樣。不管她怎麼罵,我都嗯嗯有聲地洗耳恭聽。等我媽差不多罵累時,我才回答:「媽,你說得對,連我都覺得自己很沒用。」我媽一聽,頓時壓低嗓門像囁嚅般問我:「你該不會被今多家趕出來吧?」
「雖然飽受驚嚇,但幸好桃子得救了。」岳父沉穩地說道,「到目前為止,那孩子身上好像也沒留下什麼明顯的後遺症,倒是菜穗子有點神經過敏。」
我陪著岳父一直走到大馬路上。作為一個謹慎的隨從,我沿路都走在他後面。
「才不是呢。」
對於菜穗子,想必是怕問得不好又讓她想起不愉快的回憶。可是對我呢?
「桃子當時沒有被綁吧?」
「一般來說,家裡發生過殺人或搶劫案的住戶後來會怎麼做,你知道嗎?」
原田泉在我家所犯之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但由於外立的自首導致另一起命案宣告偵破,再加上當紅評論家秋山省吾也在犯案現場的這個戲劇化情節,這起事件成為年底最熱門的報道話題。
相反,我感覺房子正怯生生地屏息以待。
就像你對桃子做的,我也想陪這房子睡覺——雖然這麼想,我還是沒說出口。
我本來打算看一下就回岳父家,可是當我把室內整理過後,心中漸漸升起某種東西。
「怎麼搞的,小心會感冒。」
原田泉並沒有帶著膠帶或繩索之類的東西來,只在皮包里藏了一把小刀,揮舞著虛張聲勢。光是那樣已經夠兇惡了,但從她劫持桃子的行動看來,也很難相信她腦中有周詳的計劃。就我對她的脾氣和情緒波動的了解程度來看,的確很像她的作風。
一陣低沉的苦笑傳來:「根本不是有害建築綜合征,也不是土壤污染。」
「您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彷彿還有什麼沒說完,我哥就這樣結束了通話。
「父親說,我們想在這裏住多久都沒關係。你住在這裏,不也可以每天和父親及兩個哥哥一起去上班,趁機討論公事嗎?先住這裏慢慢考慮,另外再找房子吧,用不著心急。」
這時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岳父打來的。
圓珠筆的筆套從我嘴裏掉落。
新年假期結束,即將上班之時,我和妻子之間終於出現了問題,或許可以稱為原田泉事件的顯性後遺症。起因是我不經意提起那棟新房該怎麼辦。
岳父蹲下身,窺探著操作台深處。
我哥和我姐分別打了手機找我,他們比我媽冷靜多了,在慶幸我們平安之餘,更想知道我們為何會捲入這樣的事件。
「沒有。」
案發後,警方在進行現場勘驗時,曾經四處採集指紋,那些痕迹還留著,連歪掉的地毯也維持原狀。我和秋山一起踹開的廚房隔間門的鉸鏈已鬆脫。原田泉猛然撞上的餐具櫃,如果走近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玻璃已出現裂痕。
我盯著岳父,搖搖頭。
「對不起。」我對著空蕩蕩的空間,囁聲低語。
總編也受傷了。那個傷口比我和菜穗子的傷更隱蔽,因而更難以愈合。對總編來說,原田泉依然是近在身旁的暗影。
讓今多嘉親說出這種話的,是我這個女婿。
「啊?」
「菜穗子說想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