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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跳舞的死屍

夜間跳舞的死屍

「一輛計程車?您是我們的客人,先生,如果您要叫計程車,還是等明天吧。別擔心您的車子,沒有人會經過這條路……特別是在晚間。對了,我還沒有做自我介紹。我是戴維德·西蒙斯。」
「是的。」戴維德西蒙斯簡短地回答,「這裏沒有別人的畫像。請不要感到吃驚,阿瑟的兒子把其他的畫像都燒掉了,只留下了這一幅他祖母的畫像——儘管他對於祖母只有模糊的印象。在彌留之際,阿瑟的母親又把孩子託付給了她的妹妹。阿瑟的小姨和姨父都是正派人,也把孩子培養成了正派人。阿瑟的兒了勇敢而有尊嚴地承擔起了父輩留下的沉重遺產。他和他的後代想盡了辦法,一點一點地抹去了那段污穢的歷史給他們的姓氏帶來的影響。這可不是一件輕鬆的工作,因為時不時地會出現流言飛語。一名偷獵者曾經聽到小禮拜堂里傳出歌聲和歡笑聲!後來又發生了類似的事件,西蒙斯家族的後裔決定打開墓穴,以便搞個水落石出。他們甚至請一名法學家在墓穴的入口處貼上了封條,以便確定奇怪的聲音是否屬於惡作劇的產物。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怪異現象——至少我沒有聽說過。但是,每次有人下葬之後,家人都會封閉墓穴的入口,這已經成了一種傳統。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往的恐懼漸漸淡去了,各種閑言碎語也被當做是無稽之談。不過我們已故的父親很古板,為了保護家族的榮譽,他要做到無可挑剔,要在道德方面做出表率。榮譽感、責任感、尊重他人、自律——這些當然都是非常優秀的品質,但是經過反覆的說教,日復一日的教訓,您知道……
西蒙斯夫人看起來已經非常年邁,她半睜著眼睛,在搖椅里昏昏欲睡;她的身上蓋著一條針織的羊毛毯,一直蓋到了下巴上。她的面孔像是用舊象牙雕成的,反射著壁爐中跳躍著的火焰。
「我希望這不會太讓您難過。」
一刻鐘之後,圖威斯特博士坐在了溫暖的爐火旁,手邊還有一杯辛辣的格羅格酒。戴維德·西蒙斯向圖威斯特博士介紹了房子里的另外兩個人:他的母親,阿拉貝拉·西蒙斯夫人,他的雙胞胎妹妹,麥吉——和他一樣沒有結婚。雙胞胎兄妹驚人地相像,他們有同樣的五官、同樣的藍跟腈,同樣的表情。
「珠子…」戴維德覺得呼吸困難,「瑪瑞紅項鏈上的大玻璃珠……」
「可是,這也太荒唐了!」戴維德忍不住說。
阿蘭圖威斯特博士聽著主人和藹地東拉西扯。他剛一進入這座房子就感覺到了一種令人不安的東西,現在終於明白了。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沒有生機,還沉睡在上個世紀的氛圍里。這間大廳里瀰漫著長期封閉的味道,周圍的牆壁上懸挂著退色的掛毯,四周擺放著足以讓古董收藏家痴迷的舊傢具……還有這個老太婆,更像是一具木乃伊,而不是一個活人……麥吉小姐似乎患了一種嗜睡症,她盯著爐火,但是又似乎視而不見。所有的東西都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圖威斯特博士的直覺從未錯過,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麥吉小姐的態度——戴維德·西蒙斯的妹妹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麻木不仁。
戴維德·西蒙斯的眼腈轉向了牆上的一幅油畫。畫上是一個溫柔而迷人的女人,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憂傷。圖威斯特博上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在這個代表著逝去歲月的客廳里,只有這麼一幅畫像。
「不過,三個人在舉杯前都離開了房間,我始終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刻鐘之後,他們回來了。沒錯,兇手肯定是利用了這一刻鐘的空當!他溜進了客廳,在一杯威士忌裏面倒入了毒藥。父親拿起了那杯波爾多酒,雷歐波爾德拿起了一杯威士忌,然後彼得拿起了最後一個酒杯。我要強調一下:酒杯放在一個圓形的銀質托盤上,而托盤放在一個圓形的小桌子上。除了兩個酒杯相對於波爾多酒的位置,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幫助分辨兩杯威士忌。如果彼得先去拿酒杯,我們還可以假設說他可以控制誰喝毒酒。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我們毫無線索,只知道雷歐渡爾德喝乾了酒,然後倒了下去。」
「我想起來了!」戴維德喊了起來,「我對您的名字有印象。皮爾斯·李羅德是我的中學同學,他曾經提到過您的名字。您……您是一位偵探,對嗎?」
「好的,我想用一下您的電話,我可以叫一輛計程車……」
「我想不出什麼。」戴維德·西蒙斯轉頭看了看他的妹妹,「麥吉,你能想到什麼?」
麥古和阿蘭·圖威斯特走到了戴維德的身邊。
「西蒙斯先生。」阿蘭·圖威斯特耐心地說,「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兇手謀殺了一名家庭成員,唯一的目的就是打開墓穴。更具體地說,兇手的目的是要揭開舊的封印,並且封上一個新的封印!很顯然,在埋葬雷歐波爾德的時候,沒有人仔細察看舊的封印。這很九_九_藏_書正常,因為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這麼做。如果當時有人仔細察看,他肯定會發現封印有被人做過手腳的痕迹,因為兇手已經預先進入了墓穴,以便做好布景工作:敲開一些棺材的蓋子,把屍體調換位置。這是兇手的計劃中最薄弱的環節——把雷歐波爾德的棺材運進墓穴的時候,很可能有人會注意到其他棺木的異常狀態。然後,兇手還需要準備一個巧妙的詭計,以便把兩口放在高層壁龕里的棺材摔到地上。我們可以設想一下,把棺材的重量除以十,那麼每一份的重量就在五到十公斤之間。如此一來,問題就被大大地簡化了。兇手需要又細又結實的線繩——就像用來釣大魚的魚線——他把繩子對摺,拴在棺材的把手上。魚線一直延伸到門邊,角線的末端從門縫下面穿出去,這樣兇手在門外就能夠牽動棺材墜落。當然了,為了牽動兩口棺材,兇手需要兩根魚線。我還要補充一點:在給雷歐波爾德下葬的時候,只有一些燭台作為照明工具,光靠燭台的光線,其他人很難發現地上的魚線;而且我相信兇手做了充分的準備,他肯定用塵土掩蓋住了魚線。兇手非常細心,他在偷走魚線的同時還拿走了釣魚竿;光丟失魚線很有可能引起警方的注意,但是丟失釣竿就不會引人注意了。兇手在什麼時候牽動了魚線?當然是在你們聽到棺材墜落的巨響的時候。也就是說,當你們順著台階往回走的時候。這樣一來,範圍就縮小了,只有三個人有機會這麼做就是你們三個人。兇手沒有太大的風險,在昏暗的樓梯上,只有手電筒的微光照向出口的方向,別人很難注意到他的動作。」
「怎麼可能?有血有肉的活人怎麼可能溜進墓室里?怎麼可能,圖威斯特先生?如果您能夠作出合理的解釋,也許我會相信您。」
戴維德一直在認真地傾聽著圖威斯特博士的解釋。
麥吉像是被人正中面門,戴維德皺起了眉頭。
麥吉探究地凝視著客人的眼睛。
一陣暴風驟雨猛烈地敲打著窗玻璃,而阿蘭·圖威斯特的話就像暴雨一樣猛烈地擊中了戴維德和麥吉的心。阿拉貝拉·西蒙斯夫人似乎睡著了,但是她的搖椅還在晃動,證明她並沒有昏睡過去。
「您大概注意到了這所房子里的怪異氣氛,還有房子的狀態……」戴維德·西蒙斯用單調的聲音繼續說道,「我們沒有財力進行必要的維護,而且我們很快就會被迫賣掉房子。可是,我們能找到買家嗎?有誰會發瘋到想買我們的房子?如果您知道,先生,如果您知道……悲劇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但是它還牢牢地刻在我們的腦海里,就像是昨天的事情。這段該死的往事如鬼魅般揮之不去,就像……」
「是的。」圖威斯特博士又說,「皮爾斯·李羅德曾經向我敘述過你們的故事。不過,他的敘述不夠詳盡,我也無法根據他的敘述得出任何結論。如果你們——作為當事人——親口敘述案情,西蒙斯先生,也許我能夠做出一個判斷。」
圖威斯特博士小心翼翼地說:「碰巧的是,我了解你們暗指的事情。」
「我們報了警。警方仔細地檢查了封條。那個封條一切正常,唯一的破損處就是剪刀留下的整齊而清晰的切口。絕對不可能有人在封條上搗鬼。這還不算什麼!某些棺材的蓋子有移動過的痕迹,那些棺材蓋子本來應該是固定好的!警方打開了那些棺材,發現了更糟糕的現象。有一些棺材空了,另一些棺材裏面有兩具屍體,它們的姿勢就像……圖威斯特先生,請原諒……我無法具體描述那些不得體的東西。我當時要昏過去了,感到噁心,想要嘔吐,心驚肉跳。我閉上了眼睛,但是在我緊閉的眼皮後面,看到棺木的蓋子都被推開了,屍體跳了出來。它們在跳舞慶祝,歡迎愛開玩笑的雷歐波爾德。我聽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喧鬧聲。而瑪瑞紅——不知羞恥的瑪瑞紅——在跳著項鏈舞。
「然後,在暑假的某一天,厄運再次敲響我家的門,而且宣告了更多厄運即將降臨的消息。我父親的一個弟弟死了,死得非常蹊蹺。雷歐波爾德叔叔是父親年紀較小的弟弟,他喜歡拈花惹草;他來拜訪我們家的時候死去了。警方一直無法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因為案情很特殊。彼得叔叔也完全有可能喝掉含有毒藥的那杯酒——也就是說兇手無法確定受害者一定是雷歐波爾德,兇手好像是在隨意謀殺。雷歐渡爾德被埋葬在了家族墓穴中,隨後就發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他往回走了足足一公里,終於看到了那戶人家的柵欄門。柵欄門半開著,旁邊掛有一個鈴鐺,但是已經不響了。圖威斯特博士順著一條小路往裡面走,小路的兩側種著老橡樹,在他的頭頂上形成了一個陰暗的拱頂。最後,博士踏上了草坪,在草坪的中央矗立著一棟威嚴的建築。
「很好。」他說,read.99csw.com「在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
她想了想,皺著眉頭說:「在父親去世的前一天,他曾經抱怨說丟了東西。他想要去湖邊釣魚,以便放鬆深受折磨的神經。但是他怒氣沖沖地回到了家裡——他最長的釣魚竿不見了。不過,這可能並不重要……」
「您聽說過輪子嗎?」
「奇怪的事情?」戴維德·西蒙斯驚愕地說,「我覺得我們經歷的怪事已經足夠多了!」
「現在,您已經想明白了。兇手非常狡猾,他利用玻璃珠讓棺材順暢地在壁龕里『滾動』,並且最終墜落,不僅如此,這些珠子還不可避免地讓人聯想到瑪瑞紅可恥的狂歡——特別是她最後的項鏈舞。隱藏線索的最佳方法就是把線索擺在最顯眼的地方,這個手法屢試不爽。」
在幾年前,皮爾斯·李羅德在皮卡迪利餐廳的後堂講述了他的故事。他的這個謎案異常詭異,即使是「謀殺俱樂部」的成員也無法找到合理的答案。這個令人稱奇的俱樂部每年都會聚會兩次,由著名的犯罪學家阿蘭·圖威斯特博士主持,目的是要解開各種仍未破解的神秘案件。蘇格蘭場有時也會向圖威斯特博士尋求幫助。這位博士面相和藹、頭髮花白、淘氣的嘴唇上面是兩撇地道的小鬍子;他鼻子上架著的夾鼻眼鏡後面垂著精緻的黑色絲線,眼鏡片的後面是一雙閃爍著狡黠光芒的藍灰色眼睛。當圖威斯特博士高大而消瘦的身影出現在著名的倫敦警察局裡的時候,總是受到熱烈而崇敬的歡迎。
「我的意思是說不起眼的小事情——讓您稍感疑惑但是又不足以讓您過於吃驚的事情。」
老夫人眨了眨眼睛,輕輕地在搖椅里晃動著。
圖威斯特博士謙虛地一笑,然後開始專心地往煙斗里填煙絲。隨後是一陣沉寂,爐火的「噼啪」聲和窗欞被風震動的聲音都變得更加清晰了。
「當然了,如果警方的工作真的能算是調查的話。他們簡單地認為那是自殺案。我的耳邊還迴響著他們的話:『這些年輕人太脆弱了。在一個月內,這已經是第三起由抑鬱引發的自殺案。』雷歐波爾德抑鬱消沉?我們很了解他,當然無法接受這種說法。但是,除了自殺,還有什麼其他解釋嗎?一個瘋狂的罪犯,為了尋開心而隨意謀殺?
「戴維德!」麥吉喊了起來,她的臉色鐵青,「求你了!不要用那些陳年往事騷擾這位先生!」
「她已經離我們而去了。」戴維德深感震驚,他低聲說,「看,她好像在微笑……她的死亡很平靜,很愉快。」
圖威斯特博士沉默了良久,然後他抬起了頭。
戴維德·西蒙斯帶著聽天由命的態度聳了聳肩膀。
「您認為她是……」
阿蘭·圖威斯特非常鄭重地點了點頭。
「鏈條上缺失的一環?」戴維德瞪圓了眼腈,「您……您想說您已經解開了這個謎團?」
「可是,考慮到圖威斯特先生的職業,我覺得他會感興趣。」戴維德用安撫的口氣回答說,就好像他怕妹妹會動怒,「圖威斯特博士在對付謎案上是舉世無雙的,他的見解也許會對我們有巨大的幫助。」
「我再重複一遍:有一個人無法忍受您的父親,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這個人要麼是您,要麼是您的哥哥,要麼是您的母親。而且我相信您是無辜的,您的哥哥也是無辜的……還有,在你們發現墓室里驚人一幕的前一天,你們聽到了笑聲。任何人都可能發出特殊的笑聲,但是只有您的母親聲稱笑聲來自於小禮拜堂……這顯然是一個謊言。」
「事情要從一百多年前說起。當時西蒙斯家族是整個郡里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我們是晟富有的家族,但不是最受尊重的家族。我們的祖先,阿瑟·西蒙斯是一個道德敗壞的無恥之徒,他完全無視道德廉恥,沉溺於各種荒淫的行徑;他所謂的朋友們也都是一丘之貉。他喜歡打獵和釣魚——在離房子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湖泊;除此之外,他的娛樂內容就是組織狂歡、舞會,尤其是假面舞會。他的第一個妻子,也就是我們的曾曾祖母,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去世了。他的第二個妻子瑪瑞紅在荒淫程度上和他不相上下,幸好他們沒有留下太多的子嗣。她是一個女魔鬼,據說漂亮極了,具有令人神魂顛倒的誘惑力。他們一同過著放蕩的生活,干出了各種荒唐和令人髮指的事情。他們的舞會總是變成狂歡,最後必然會以邪惡的瑪瑞紅和她出名的『項鏈舞』收場……那個項鏈就是她身上僅剩的裝飾物。項鏈很沉重,由一些普通的玻璃珠子和礦石打磨成的珠子混雜在一起,穿在金屬線上。這種設計使得項鏈有一種原始和野性的味道,是不是瑪瑞紅親手製作了這個項鏈?很有可能。
他說道:「說起來,您的這種解釋能夠說得通。我是說,從技術上看是可行的,但前提條件是那些棺材只有十公斤重。我猜測您打算告訴我們說九-九-藏-書那些棺材是用輕薄的木頭製成的,這樣就能自圓其說……」
「是她嗎?」阿蘭·圖威斯特問道。
戴維德·西蒙斯把剛點燃的香煙碾在了煙灰缸里。
「父親的心臟並不好,他當時突發了心臟病——那是第一次發病。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段他耗盡一生想要抹去的記憶又冒了出來,這個打擊把他壓垮了。一個星期後,他死於第二次心臟病發作。圖威斯特先生,這就是全部的故事。我們再次進行自我反省,但是根本想不出什麼對策。讓我們寢食難安的噩夢最初只是一場以悲劇收場的狂歡。隨後的種種傳說都經不起常理的推敲,我們都可以置之不理。但是我們親眼目睹的事情,既無法否認,又無法接受。我曾經無數次地問自己:『霍拉旭,在這個天地之間,有許多事情超出了你的哲學範疇。』」
戴維德和麥吉對望了一眼,然後又膛目結舌地盯著阿蘭·圖威斯特。
「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們最終倒霉了,倒了大霉。有一天,人們發現阿瑟、瑪瑞紅、阿瑟的兄弟——另一個道德敗壞的傢伙,還有阿瑟的弟媳都疼得在地上打滾,痛苦萬分。開始大家以為是飲酒過量,但是隨後發現他們是中了毒。這是由於嫉妒而引發的復讎之舉——假設他們還能夠體會到嫉妒之情,還是集體自殺,在瘋狂的頂峰陷入了極度的恍惚?沒有人知道真相。瑪瑞紅赤身裸體地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身子,脖子上系著那條荒唐而不祥的項鏈。在她最後一次抽搐的時候,那條項鏈斷裂了。在死神徹底解脫她的痛苦之前,在兩句褻瀆神靈的詛咒之間,她勉強說出了最後的願望:她要求把項鏈和她埋在一起。於是有人找到了散落各處的所有的珠子,重新穿成了項鏈,系在了瑪瑞紅的脖子上。四個人都被埋在了家族的墓穴里,就在小禮拜堂的下面——您進來的時候大概注意到那個禮拜堂了。(阿蘭·圖威斯特做了一個肯定的表示。)在阿瑟西蒙斯掌管家政之前,西蒙斯家族曾經是一個深受尊重的家族,他所引發的可怕的醜聞對於家族的聲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的繼承人——被託付給了他的祖母……」
「我知道他死於心臟病。不過,心臟病既可以用直接方式引發,也可以用間接方式引發。在這個案子里,兇手就是用間接的方式引發了您父親的心臟病。玷污家族墓穴對您的父親來說是致命的打擊。這是一樁完美的謀殺案。整個陰謀都是一位高手一手操辦的。第一次謀殺使用了投毒的方法,我們很難找到兇手——因為沒有明確的目標受害者。所以,第一次謀殺的唯一目的就是造成某一個家庭成員的死亡,這樣就會打開家族墓穴。到底誰死並不重要。接著,兇手褻瀆了神聖的家族墓穴。這算是一項不法行為,但是又不算重罪,即使兇手被抓住了也不會受到嚴厲的懲罰。有誰會想到作案者的唯一目的是故意激怒您的父親,並且用這個方法害死他?
戴維德張大了嘴巴,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倉皇地在四周尋求幫助,眼睛落到了母親的身上。老婦人坐在一動不動的搖椅里,好像是平靜地睡著了。戴維德突然站了起來,走到母親的身邊。
「如果皮爾斯·李羅德當時沒有略去一個細節,我也許早就想到真相了。他沒有提到那個細節——很可能是他並不知情,或者是他認為那個細節無關緊要——我是說散落在墓室里的珠子。」
「戴維德·西蒙斯。」圖威斯特博士重複著這個名字,「會不會是皮爾斯·李羅德曾經向我們介紹過的那個奇案中的西蒙斯?」
「我不這麼認為。」圖威斯特博士沉穩地說,「這就是鏈條上缺失的一環。」
「犯罪學家。」圖威斯特博士糾正說,「當然了,我有時候也向蘇格蘭場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議。」
圖威斯特博士剛才一直閉著眼睛,以便更好地集中精力。他毫不猶豫地和戴維德·西蒙斯一起複述著那句名言。
「您真是幸運,注意到了我們的房子。最近的村子離這裡有十多英里呢。請進,先生,請進來避一避。」
在他的左側,一條鋪著石板的小路通向一個類似小禮拜堂的建築。圖威斯特博士站在那裡看了看,然後急匆匆地走向了房子的正門。從房了里透出了一線燈光。博士長出了一口氣,因為他發現一個電鈴的按鈕在手電筒的微光之下閃閃發光。博士按響了門鈴。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大廳里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房子的大門被拉開了。一個還算年輕的金髮男人出現在了門口,他的五官端正,很討人喜歡,但是他九*九*藏*書的眼神中流露出沮喪、空虛、幻想破滅的情緒。圖威斯特博士覺得很奇怪,他很少見到四十多歲的男人帶有這種表情。博士向那個人敘述了他的處境和難處。
「當時父親、雷歐波爾德和彼得都在這個房間里,珍妮送來了酒水。珍妮是一個絕對正直的老僕人,已經在我們家工作很多年了。父親自己倒了一杯渡爾多酒,雷歐渡爾德和彼得都選擇了威士忌。
「我的父親好像是死於心臟病發作。」麥吉平靜地說。她用高深莫測的目光看著圖威斯特博士。
「這個案子其實非常簡單。」圖威斯特透過夾鼻眼鏡觀察著他的聽眾,「讓我們按照時間順序來回顧一下案情。兩個世紀前在這裏發生的事情並沒有什麼神秘可言。您的祖先被人下毒,兇手很可能是某個情敵——就像你們猜測的那樣。至於隨後流傳的謠言——關於墓穴里傳來的笑聲——也並不稀奇。要知道在那個時代,人們特別喜歡鬼怪的故事。在月圓的夜裡,在墓地附近出現的聲音——不管是什麼聲音——都會讓當時的人們浮想聯翩,然後這些想象出來的東西會被變本加厲地渲染一番。我們再說說您叔叔遇害的案子。我們要尊重事實,兇手的確在隨意謀殺,對兇手來說,死者是雷歐波爾德還是彼得並不重要……」
「沒錯,輪子。就是那個最了不起的發明賦予人類搬運重物的能力,即使搬不了高山,也能搬運非常沉重的東西。輪子,或者說是滾輪!不對,棺材下面並沒有安裝輪子。不過,請想一想,你們在墓室里發現了什麼可以替代輪子的東西?如果在地上發現了鋼球,肯定會有人研究鋼球的用途;很自然地,會有人猜到鋼球是放在棺材的下面——再利用一個槓桿——以便不費力氣地『移動』棺材。但是墓室里並沒有鋼球。我請問您,在墓室里發現了什麼?」
「媽媽?」戴維德輕聲地呼喚。
「圖威斯特先生,我們受到了非常嚴格的教育,嚴厲得幾乎到了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
「我的妹妹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家族的領地,父親請了教師到家裡授課。我的母親也受到了同樣無情的管束。不是嗎,媽媽?」
「哦,根本不荒唐!這次謀殺對於第二樁謀殺來說至關重要,兇手謀殺了您的父親!」
「皮爾斯·李羅德提到過您,他說您是一位魔術師,能夠解開最複雜的謎案,他說您從來沒有失手過。」
戴維德·西蒙斯用得意的目光看了看他的妹妹。麥吉·西蒙斯聳了一下肩膀,便又盯著爐火了。戴維德又轉向了他的母親。
「幾天之後,在半夜裡,我們被狂笑聲驚醒了,那是一種粗俗、淫|盪的笑聲,當晚只有我和麥吉聽到了。第二天晚上,母親又聽到了笑聲。她打丌了窗戶以便找出源頭,她發現笑聲來自於小禮拜堂!我的父親住在小角樓里——那原來是祖父的房間;在那個房間里能夠看到房子的大部分區域和人員出入情況。父親睡得很沉,母親的呼喊沒有驚醒他。於是母親跑來叫醒了我們,我們帶著手電筒來到了小禮拜堂。禮拜堂里寂靜無聲。我們順著一個小石頭樓梯下到了墓穴門口,墓穴的門封得好好的。我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於是轉身往同走。我們回到樓梯口,往上爬了幾級台階。母親對我們說她肯定是做了個噩夢。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轟隆隆』的巨響打破了禮拜堂里平和的氣氛。我們都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禮拜堂的門口,那是我的父親。他的手上提著一盞燈籠,燈光映出了凝固在他臉上的難以描述的恐懼。不過他並沒有喪失理智。他仔細地檢查了封印,發現封印完好無損。他讓我去找一把剪子,還有墓穴的鑰匙,父親小心地從中間剪斷了封條,他轉動鑰匙,門『吱吱嘎嘎』地打開了。里而的景象讓我們畢生難忘。」
戴維德·西蒙斯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
但在這一刻,阿蘭·圖威斯特博士高興不起來。他打開了車子的發動機蓋,茫然失措地看著裏面的機械裝置。博士毫不理會迎面而來的刺骨的雨水,藉著手電筒的微光,察看了發動機的不同部件,試圖找出讓車子罷工的罪魁禍首。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做法,因為圖威斯特博上在機械方面的知識非常有限,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他猛地扣上了發動機的蓋子。博士此刻的處境不容樂觀。已經是夜裡十點了,他的車子停在了德文郡一條荒僻的小路上。他可能得被迫等到明天,因為他剛才開了一小時,沒有遇到任何其他車輛。他的計劃可真妙——躲開污濁的倫敦,到大自然里呼吸新鮮的空氣。好了,他現在如願以償了。圖威斯特博士站了一會兒,聽著狂風橫掃過樹木所發出的呻|吟聲。他突然想到剛才看到過一所房子,就在他的車子罷工前不久。
「啊!西蒙斯先生,我發現我們趣味相投。」阿蘭·圖威斯特微笑著,「不過,我們先回顧九_九_藏_書一下您叔叔被毒死的案子。您能具體介紹一下案情嗎?我相信警方進行了調查,對嗎?」
「那麼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兇手如何把沉重的棺材摔到地上?」
一種怪異的、無法名狀的感覺襲上圖威斯特博士的心頭。黑暗,雨水,在古老的樹木間纏繞的風聲。確實,這些東西都令人不安,但是圖威斯特博士可不願被嚇倒,這太可笑了!
圖威斯特博士用另一個問題作為回答。
老夫人的嘴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她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表示並不反對。戴維德也扭頭看著正在舔舐著木柴的爐火,然後他開始敘述。
「到目前為止,我們總是能夠為案情找到合理的解釋——即使是最不可思議、最神秘的案子。不過,這一次恐怕是個例外,我即將榮幸地向你們敘述的這個案子非常奇特。我們可以完全排除有人搞恐怖惡作劇的可能性。說到幽靈的時候,我們總是想到白色的床單、鎖鏈的聲音和凄慘的叫聲。這確實是常見的觀點,但是這不是真的。幽靈也曾經用不同的方式現身,它們的行為舉止可能和我們一樣——和活人一樣,也就是說它們會吃喝玩樂、唱歌,哈哈大笑、跳舞,或者說它們會搞慶祝活動。它們甚至會組織真正的狂歡節!在戴維德·西蒙斯的家族墓穴里就發生了這樣完全超出常理的事情。戴維德·西蒙斯是我的一個老朋友。您將會發現,在他的家族墓穴里發生的事情絕不可能是人為的結果。事情是這樣的……」
「這並不是什麼難題。」他的妹妹冷冷地反駁說,「你很清楚。」
「是誰?這個陰險的褻瀆死者的罪犯是誰?他又是如何作案的?他怎麼能夠在不破壞封條的情況下潛入墓室然後又離開?警方也苦苦地思索著這個問題。我們不斷地向警方作出保證,在將雷歐波爾德叔叔下葬之後,我們離開墓室時裏面一切正常。但是警方還是將信將疑,他們非常仔細地盤闖了殯儀館的工人,以及那個貼上封條的法學家。我覺得警方對於我們的證詞持懷疑態度。按照他們的想法,在我的叔叔下葬的時候,有人偷偷地藏進了墓室;接著,在我們打開墓室之後,警方趕到之前,那個罪犯又偷偷地溜走了。這完全不可能!因為在那段時間里,我和妹妹都提高了警惕。警方很快就把這個案子擱到了一邊,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卻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了古老的傳言。我們被迫承認那個傳言是有根據的——我們的家族墓室鬧鬼了,而且是以這麼離奇的方式!
「父親認為這對我們有好處。我想他深感恐懼,他害怕看到我們當中的某個人繼承『遭詛咒的瑪瑞紅』的無度慾望。在他看來,輕浮是女人最大的罪孽。我的兩個叔叔都比我的父親年輕得多,他們也不像父親那樣嚴厲。他們時常用祖父的話來勸解我的父親。祖父是一個非常歡快而熱誠的人,他曾經說過:『亨利,已經過了一百年了,你認為還不夠嗎?好了,別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所以,父親允許我去上中學,去深入鑽研;我也因此暫時避開了與世隔絕的狀態。
麥吉點了一下頭。雖然這個動作很輕微,卻很有說服力。阿蘭圖威斯特看到她的雙手難以察覺地攥緊了。戴維德·西蒙斯深深地嘆了口氣。
「所有的證據都表明兇手就是您父親身邊的某個人,兇手了解您父親的健康狀況,也知道他的行為準則和處事哲學。這個兇手對他恨之入骨。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兇手所犯下的罪行已經作出了解釋。把停放死者的地方搞得翻天覆地,讓人聯想到先人的狂歡。這些行為都令您的父親忍無可忍,因為他的個性很特殊:厭惡女人,清教徒作風,專斷,尤其不能忍受有損顏面和廉恥的事情。兇手肯定是默默地忍受了您父親的這些態度,從來沒有表達過不滿。所以,兇手肯定住在這所房子里,就生活在他的身邊。」
「當然不是這樣。」圖威斯特博士似乎在微笑,「這種拙劣的詭計騙不了任何人,根本不值一提。」
「我應該先介紹一下墓穴里的地形和棺木的安放情況,或者說是我們在一個星期前放進雷歐渡爾德叔叔的棺木時的情況。墓室里有一個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兩側各有一排雙層壁龕。因為還有空著的壁龕,所以走廊上原本沒有棺木。可是,那晚在我們的面前,兩口原本放在高層壁龕里的棺材掉了出來,摔在了地上。其中一口棺材的蓋子翻開了,裏面的骸骨掉了出來……周圍散落著玻璃珠子——瑪瑞紅項鏈上的珠子!在那個剛剛失去棺材的壁龕下面有一個大理石石板,上面刻著瑪瑞紅的名字。到底是怎麼回事?栗木製成的沉重棺木意外掉落丁出來?不可能。壁龕的底部平台很平整,也完全沒有坡度。這個墓室根本沒有其他出入口,只有通向禮拜堂的那個門,那麼應該如何解釋這次難以置信的墜落事件?
「輪子?」麥吉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