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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頭

斧頭

「沒錯。」歐文接著說,「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他只需要拿起老本尼的斧頭,嚴格按照『啟示者』所敘述的方式謀殺老本尼,然後在現場留下兩樣『證據』……」
在隨後的一瞬間,我和喬納坦·弗瑞德曼的眼睛都死死地盯著歐文·伯恩斯。我們在等著他作出解釋。我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辦法自圓其說,我可不願意處在他的位置上——不管給我什麼好處。很顯然,那個美國人對他抱有極大的希望——歐文自吹自擂只會導致可怕的失敗。他也不能靠閃爍其詞或掉頭走人來脫身。如果一天當中兩次遭受「美國式」的失敗,歐文必然會一蹶不振。但是,就像往常一樣,歐文再次語出驚人。他的回答很簡單。
「那好,這麼說這個案子就是簡單而單純的『夢中啟示』!」我惱怒地舉起了胳膊,「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只有兩種可能性,不可能有其他結論!」
「如果是說嚴格意義上的歷史,是的,您說對了。我們還是一個很年輕的國家。」我們的鄰居繼續說道,「不過說到鄉間的小故事,各種民間傳說和奇聞逸事……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們在這方面並不比您們差。」
「是的。我當然能夠給出合理的解釋——肯定比您的敘述更合理。順便說一句,您的敘述很翔實準確。我猜測您親身經歷了這個故事,對嗎?從您的年齡上判斷,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您很可能就是那個小喬納坦·弗瑞德曼,對嗎?說起來,我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親愛的先生。」
我是阿齊勒·斯托克,我的朋友是歐文·伯恩斯。我們在處理超乎常理的案件方面很有一套;蘇格蘭場的警察遇到特別棘手的案子的時候,會來尋求我們的幫助——當然,這主要是我朋友的功勞。
美國人停止了敘述。他不慌不忙地點燃了一支雪茄,平靜而自信地看著桌邊的同伴。他最後問道:「那麼,伯恩斯先生,您有什麼想法?」
「警長沒有作開場白,而是直接切入主題。他詢問鎖匠是否還記得當年一個路過的牛仔向他發出的挑戰。那個牛仔很擅長玩槍,他聲稱不可能有人用左輪手槍命中一百步以外的一美元硬幣。有點兒醉醺醺的哈利弗瑞德曼接受了挑戰,而且第一次嘗試的時候就命中了目標——很顯然是酒神巴克斯在暗中作怪。哈利·弗瑞德曼不無傲氣地承認確有此事。他聲稱一直保存著那枚硬幣,並且把硬幣作為幸運之星,放在了他一雙靴子的鞋跟里。
「人們沒有找到老本尼被偷走的積蓄。但是有人證實哈利·弗瑞德曼和老本尼曾經多次在牌桌上發生爭執,起因是哈利認為很多牌局都有爭議,這種事情必然會讓輸錢的一方心懷怨恨。沒有不在場的證明,有一個合理的動機,還有兩件關鍵性的物證。對於哈利·弗瑞德曼來說,他的命運已經畫上了句號。
「當然了,這個解答並不能夠解釋為什麼馬庫斯·德讓克當天凌晨做了噩夢……不過,人人都會做噩夢,即便是非常可怕的噩夢也不算稀奇,對嗎?不管怎麼說,我認為我的解答完全符合邏輯。您怎麼看,先生?」
歐文不無得意地表示贊同。
「您猜對了,我就叫喬納坦·弗瑞德曼。我當時的年紀還小,那件事情並沒有對我造成太大的影響,不過整個事件的經過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對於我來說,那個富有遠見的『幻象』一直是一個謎……因此我也無法相信您剛才說的話!說真的,如果您能夠解釋清楚這個案子,我願意出……」
「可以用催眠術……」
「過了正午,警長下定決心,打算拜訪一下老本尼。他找來了他的副手。一刻鐘之後,兩個人準備好馬匹,出發了。老單身漢住在斯特令村———個很小的村了。
「可是,兇手到底是誰?」喬納坦·弗瑞德曼喊了起來。
鄰座的美國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說:「不過,確實有一些神秘的事情很難找到合理的解釋。我記得有一個謀殺案,儘管最後查清楚了,但是案件本身還是特別令人費解。實際上,兇手最後被逮捕了,但是他被繩之以祛的依據……仍然令人迷惑。歐文先生,您的判案才能令我欽佩不已。儘管如此,我認為您也沒有能力給這個案子找到個合理的解釋。如果九*九*藏*書您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向您詳細介紹一下這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奇案。」
「在旁邊的廚房裡,他們迅速發現了作案的動機:在地上有一個摔碎的木頭盒子。老本尼很可能把他的積蓄藏在了盒子裏面。據說老本尼曾經在山裡找到了一點兒金子,然後把財寶都藏在了家裡。而且他在賭錢方面也很在行,必定有一些積蓄。兩個人又回到了屍體旁邊,他們發現地上有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就在屍體的右耳朵下面。那是一枚很古老的硬幣,上面鑄著一隻展翅的雄鷹,背面還鐫刻著一個橫幅——『E pluribus unum』。但是,真正讓警長感興趣的是硬幣的狀態。硬幣磨損得很嚴重,而且中間被穿了一個洞。警長的嘴邊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他覺得他認識這枚硬幣……
「有兩種可能性,而且只有兩種。」我煞有介事地開場了,「第一種可能性是馬庫斯·德讓克真的感受到了神明的提示,預見到了謀殺。如果是這種情況,就沒有什麼可推斷的了。第二種可能性就是馬庫斯·德讓克在說謊——不管他看起來多麼誠實可信。必然是這兩種可能性之一,不可能有其他解釋。如果馬庫斯·德讓克有問題,他可能有同謀。他大概雇了一個殺手,當他在站台上表演鬧劇的時候,殺手已經幹掉了老本尼……」
歐文開始毫不留情地批判「新大陸」的藝術成就,當然也沒有忘了引用「美國人的維納斯」這件趣事——那是歐文非常喜歡的小故事。據說某個美國人向一位雕刻家訂購了一個「米洛的維納斯」雕像的複製品。當雕塑被送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勃然大怒,因為漂亮的女神少了兩隻胳膊!他為此狀告了雕塑家,而且最後他打贏了官司!
「馬庫斯·德讓克驚呆了,他屏住了呼吸——那個男人和他的夢中的兇手長得一模一樣!
他又轉向我,問道:「而您,阿齊勒,您怎麼看?」
歐文架勢十足地舉起了一隻手。
「那麼說,你們的幽靈比我們的更出色?」歐文問道,他的眼神中有一絲挑釁的味道。
「我明白了!」美國人又插了進來,「兇手當時就在火車上!他目睹了站台上發生的事情。他並沒有下車,而是留在車廂里,等火車到了斯特令車站……」
「沒有。我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在那件事情之後不久,我的母親確實再婚了,不過不是嫁給馬庫斯·德讓克……為了能全身心地讓我的母親感受幸福,警長交出了他的警徽。」
「催眠術?」歐文·伯恩斯哼了一聲,幾乎是用不屑的目光打量著我,「您想告訴我們說,兇手可以用催眠術在馬庫斯·德讓克的腦子裡形成如此準確生動的場景?我說阿齊勒,您真讓我失望!女王陛下的臣民真不應該說出這種蠢話!」
在通常情況下,我的朋友不會放過任何機會來譏諷我們的美國兄弟。按照他的說法,美國人「勤勤懇懇地致力於拙劣的藝術,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而這一次,他勁頭十足,絕對會比平時更惡毒。得知身邊的美國人是美國大使館的成員之後,我的心裏一驚,恐怕今晚歐文的表現會引發外交爭端。
歐文點了點頭。
「不對,阿齊勒,不對!」歐文又惱怒地打斷了我的話,「我再重複一遍,這種說法根本站不住腳。風險太大了!如果馬庫斯·德讓剋日后漏出口風——哪怕一點點兒,他們兩個人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不對。法醫給出的最晚死亡時間是正午之後。就說是正午吧。我提醒你們一下,馬庫斯·德讓克敘述他的夢境並且指控哈利·弗瑞德曼的時候,火車還停靠在比格布瑞治火車站,任何人都可以去看熱鬧。如果兇手當時正好在場,而且意識到這是一個除掉鎖匠的絕好機會,那麼他有一小時的時間來策劃整個謀殺。他的計劃包括殺死老本尼,並且在犯罪現場留下能夠用來指控哈利·弗瑞德曼的一兩條線索。」
鄰座的人居然沒有發怒,這簡直是奇迹,他肯定是全世界最有外交手腕的人!他有一頭火紅的頭髮,藍色的人眼睛裡帶著笑意,嘴邊是一個禮貌的微笑。他的表情既沒有表現出惱怒,也沒有表現出憤慨,僅僅是好奇而愉https://read.99csw•com快的表情。他肯定在暗中琢磨,這個矯揉造作、衣著講究的紈絝子弟到底吃了什麼戧葯,居然會如此出言不遜。
「和我猜想的一樣。很顯然真正的兇手想要為民除害,他替天行道,除掉了您的父親……」
「先生,您的話是針對美利堅台眾國的嚴重挑釁。」那個美國人回答說,「我相信整個北美大陸的野牛加起來也沒有您這麼野蠻!不過,請允許我保留意見,我並不贊同您的說法。」
一陣暴雨敲打著皮卡迪里廣場,我們趕緊鑽進了那傢俱樂部,去享受溫暖舒適的環境。落座之後,我們發現身邊是一個四十多歲、身材健壯的人。他和我們打招呼,帶有明顯的美國口音。我深感憂慮,因為正是一位來自大西洋另一側的女士惹得我的朋友情緒低落。實際上,整個下午歐文都在毫不鬆懈地向一位來自得克薩斯州的女歌手獻殷勤,那位歌手正在英國進行巡迴演出。她確實是一位很迷人的女士,不過她並沒有被歐文的甜言蜜語所打動。她很有禮貌地聽完了歐文的辭令,然後變得不耐煩起來。她非常突兀地甩下了歐文·伯恩斯,挽著一個氣度不凡、抽著雪茄的男人的胳膊走了!
「請說吧,先生。我們洗耳恭聽……」
美國人搖了搖頭。
我們這一桌變得鴉雀無聲,周圍的環境突然都變得清晰可辨,我能夠清楚地聽到四周座位里的談話聲。
「這個年代久遠的故事發生在科羅拉多州,大概是三十年前,當時那個地區剛剛經歷了鐵路的高速發展階段。在那個晴朗的夏日清晨,馬庫斯·德讓克先生乘坐這種交通工具到達了比格布瑞治村。馬庫斯的目的地並不是這一站,火車只是在那裡停靠了一下。馬庫斯·德讓克先生來自皮克博格。那個城市在比格布瑞治村的東面,有一百多英里的距離。他打算坐火車去斯特令村,探望他的朋友本尼。火車的下一站就是斯特令村,不過中間會經過一座小山和一個很深的峽谷。在那個峽谷上有一座宏偉的木橋,以方便火車通行。每當火車經過那座木橋的時候,車上的乘客常常覺得頭暈目眩。老本尼是馬庫斯·德讓克的老朋友,兩人交情很深,但是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那天早晨,馬庫斯·德讓克起床之後就立刻跑到了皮克博格火車站,以便搭乘前往斯特令村的火車。他急切地想要見到老朋友,因為他有一個無法忽視的目的:他想知道老本尼是否還活著!
「三個人去了哈利·弗瑞德曼的家,檢查了所有的靴子。但是他們沒有找到那枚硬幣。哈利·弗瑞德曼解釋說他只是把硬幣釘在了鞋底上,也許是因為天長日久,硬幣從鞋跟里掉了出去。而且,他覺得釘著硬幣的那雙靴子好像也不在家裡。出乎哈利·弗瑞德曼的意料,警長拿出了那枚被打穿的硬幣。警長解釋了硬幣的來源,他還介紹說兇手殘忍地用鞋子踩住了受害者的脖子,以至於硬幣掉了出來。哈利·弗瑞德曼瞠目結舌,含糊其辭,不肯承認那是他的『幸運之星』。但是他的家人都認出了那枚硬幣,隨後他的一些朋友也證實那就是哈利·弗瑞德曼的硬幣。這樣一來,哈利就成了網中的魚。法醫也給出了鑒定的結果,他認為很難確定死亡的準確時間,但是應該是在當天清晨到午後之間。也就是說,老本尼很有可能是在清晨七點半左右遇害——也就是馬庫斯·德讓克做噩夢的時間。哈利·弗瑞德曼無法給出一個可靠的不在場證明。他聲稱前一天晚上喝過了頭,在一個穀倉里昏睡過去,直到案發當天的早晨十點半才回到家裡。如果騎上一匹快馬,他完全有可能在三小時之內從斯特令村趕回比格市瑞治村。不過,最有力的證據還是那件染了血的襯衫。蘇珊娜認出了那件襯衫,岡為在袖子上有兩處縫補的痕迹。
「在隨後的三小時里,馬庫斯·德讓克一直焦慮地反覆思考自己的噩夢。火車停靠在比格布瑞治村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陽光強烈,火車車廂里變得有些燥熱。他打開了一扇窗戶,然後靠在了上面。他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下比格布瑞治火車站,站台上有幾個迎接火車的村民。突然,他的身子僵住了,因為他看到站台上站著一對夫婦: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男孩兒的手,她的丈夫是一個身材魁梧、面目猙獰的男人。那個男人頭頂上沒剩下幾根頭髮,還有一個酒糟鼻子……
「不用,先生,我不要任何報酬。我是一名唯美主義者。我工作的動力完全來自於對於藝術的熱愛……不過,我們先聽聽我朋友的見解。九_九_藏_書阿齊勒·斯托克先生和您一樣見多識廣,他在南非度過了童年時光。他擁有健康的身體和健全的頭腦,我相信他必然會得出與我完全相同的結論。」
「可是……他幾乎是臨時想到謀殺計劃的,怎麼可能手上正好有這兩樣證據?」
「聽到故事之後?」我驚訝地問,「可是,兇手什麼時候聽說了馬庫斯·德讓克離奇的『夢境』?在看到站台上的哈利·弗瑞德曼之前,馬庫斯·德讓克投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他的夢境。也就是說在上午十一點之前,沒有人知道……然而,在十一點之前,老本尼已經被謀殺了!」
「在當時,沒有人對於您父親的死亡感到難過?」
「在剛聽到馬庫斯·德讓克的『夢境』的時候,警長曾經想當面嘲笑他。他耐心地聽完了馬庫斯·德讓克的故事,主要是為了讓陌生人平靜下來。怎麼可能光憑一個夢境就指責別人犯下了謀殺罪?沒有哪個法官會同意審理這樣的案子!但是,在兩個星期之後,當法官給哈利·弗瑞德曼定罪的時候,他可是毫不猶豫。警長曾經猜想這是馬庫斯·德讓克搞的惡作劇,要捉弄被告。但事實證明這兩個人從來沒有見過面。馬庫斯·德讓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默默無聞的市民。他有一份在銀行里的工作,就是因為他誠實可靠。案發的那天早晨,好幾名證人都看到馬庫斯·德讓克出現在皮克博格火車站的站台上,所以他有非常可靠的不在場證明。而且,退一步講,如果馬庫斯·德讓克真的和謀殺老本尼的案子有關係,他就不應該大肆張揚,根本沒有必要向大家介紹他的『離奇夢境』。馬庫斯·德讓克還作出了保證:在看到站台上的哈利·弗瑞德曼之前,他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他的噩夢。
「說實話,沒有人感到難過。他的死亡甚至是一種巨大的解脫……和我的父親在一起的時候,母親的日子很難過,甚至比地獄還要糟糕。父親醉灑之後常常兇狠地毆打我的母親,我試圖抹去那些可怕的記憶,但是有些東西是無法忘懷的。」
那天晚上,歐文·伯恩斯的心情糟透了。送我們去哈德俱樂部的馬車夫成了第一個受害者。我的朋友嚴厲地訓斥了他,就因為他穿的背心的顏色和上衣顏色不搭配!
美國人突然用手按住了太陽穴。
喬納坦哽咽著說:「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我哥哥突然開始喝酒……我怎麼看?嗯,伯恩斯先生,您確實才華出眾!別人肯定會以為您是一個美國人!」
「火車的車輪吱嘎了許久,終於停了下來。馬庫斯·德讓克朝著那個男人大喊大叫,然後飛快地衝下火車,跑到站台上抓住了他。他厲聲地指控那個男人犯下了可怕的謀殺罪行,他們的身邊很快圍上了一小圈看熱鬧的人。馬庫斯·德讓克過於激動,話都說不利落了,不過他還是把他的噩夢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那個男人並沒有立刻反駁,他努力地克制著怒氣。那人身材健壯,體重至少是柔弱的馬庫斯·德讓克先生的兩倍,肯定能夠一拳把馬庫斯·德讓克打倒在地。不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指控者信誓旦旦,那個男人猶豫著沒有出手。這個時候,村子里的警長趕到了。警長出現的時候火車已經開走了,馬庫斯·德讓克並沒有上車,他的言語越來越惡毒,以至於警長被迫命令他冷靜下來。最後,主要當事人都被帶到了警長的辦公室里,他們在那裡繼續辯論。
「好吧。如果我們必須排除預先串謀的設想,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暗示。兇手想辦法給出了暗示,使得馬庫斯·德讓克在腦子裡形成了謀殺的場景……」
「從比格布瑞治到斯特令村,如果坐火車只需要半小時。但是下一趟火車深夜才會經過比格布瑞治。在通往斯特令村的半路上就是峽谷和橫跨峽谷的木質鐵路橋。馬匹無法順著鐵軌過橋,所以兩位警務人員被迫順著一條塵土飛揚的、陡峭的道路繞過小山。這一段路漫長而艱難,而且那天酷熱難當。直到下午五點,兩個人才趕到了斯特令村。他們疲憊不堪,口乾舌燥。
「是的,我認為他可以收買那位馬庫斯·德讓克,讓銀行職員去表演鬧劇……」
「如果是騎馬,確實需要三小時。但是,如果坐火車,兇手只需要半小時……」
「您知道這位銀行職員後來的情況嗎?」我問喬納坦·弗瑞德曼,「他後來有沒有向您的母親示好?」
「小小的村莊里空蕩蕩的,似乎被酷熱的天氣徹底壓垮了。當警長走進老本尼的小木屋的時候,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馬庫斯·德讓克所描繪的生動場景仍然存留https://read.99csw.com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幾秒鐘之後,那個場景竟然變成了現實,呈現在他的眼前:老本尼癱倒在地上,天靈蓋上是一個可怕的切口。在老本尼的身後是一把掀翻的椅子,還有兇器——斧刃上還沾著血跡。血跡已經幹了,而且屍體僵硬,警長由此判斷兇案已經發生了好幾個小時。更讓他們震驚的是,兩個人在死者的脖子上發現了一個清晰的痕迹,很像是有人用腳踩在上面以便拔出斧頭——完全符合證人所做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描述。他們瞠目結舌,馬庫斯·德讓克所看到的不可思議的幻象是真的!
一陣沉默。歐文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美國人宣布說他在這方面並不是專家,不過他知道一些逸事——那些奇聞都很古怪,而且很多地方都超出常理。我趕緊抓住這個機會,大肆宣揚了一下我們的身份。
「當然可以。實際上,這個故事中的多數主角都已經去世了,也許那位古怪的馬庫斯·德讓克先生還健在。我哥哥彼得的日子每況愈下。他開始酗酒——就像我的父親一樣,最後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個新的打擊重創了我的母親,她在第二年也去世了。我的繼父倒是很長壽,幾年前剛剛離世。」
「馬庫斯·德讓克無法解釋自己的噩夢——確實很難找到解釋,陪審團只好感謝他的協助,這大概是天意。藉助於他的夢境,一個可怕的罪犯受到了正義的審判。在隨後的一個星期里,哈利·弗瑞德曼被送上了絞刑架。」
「對於我來說,這個案子很簡單。」
「非常好的問題,弗瑞德曼先生。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整個案子的關鍵!誰的箱子里會有一雙您父親的靴子——他也許就穿著那雙靴子?有誰知道那雙靴子裏面藏有您父親的『幸運之星』?又有誰擁有一件您母親縫補過的襯衫?有誰對於您的父親恨之入骨,不惜犧牲掉無辜的老本尼?我認為只有一個人符合這些所有的條件。另外,他當天出現在那趟火車上也合情合理。」
美國人笑著點了點頭。
「『被告』叫做哈利·弗瑞德曼,村子里的人都認識他。他是一名鎖匠,晚上大都在酒吧里消磨時光。他喜歡在那裡玩撲克賭錢,有輸有贏。哈利·弗瑞德曼是一個非常暴躁的人,尤其是喝過酒之後——而且經常醉醺醺的。不過,他並沒有干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最多是在酒吧里和別人發生爭吵,當然也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人。到目前為止,大家都認為他是一個極端粗魯的人,但並不是一個殺人犯。哈利·弗瑞德曼也在亢奮地為自己辯護,他聲稱馬庫斯·德讓克的指控毫無道理。他向警長發牢騷,抱怨說司法制度不應該受陌生人胡言亂語的左右。這個瘋子怎麼敢做出這樣可怕的指控!他,哈利·弗瑞德曼,是一個誠實的公民,還是一個家庭中的好父親!他帶著家人到火車站去迎接他的大兒子,這不是一個好父親的表現嗎?
「實際上,在幾個小時之前,馬庫斯·德讓克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他夢到老本尼坐在一把椅子上打盹兒,一個男人慢慢地走近,手上提著一把伐木的斧頭。馬庫斯·德讓克清楚地看到了那個走近的男人的面容。在夢境中,馬庫斯·德讓克驚叫了起來,但是毫無用處。陌生人舉起了斧頭,兇狠地砍在了昏睡的老本尼的頭上。受到斧頭的衝擊之後,可憐的老本尼身子朝前摔倒在了地上。斧頭深深地嵌在了受害者的腦袋裡,兇手被迫用腳使勁兒踩住老本尼的脖子,以便拔出斧頭。那個噩夢太真實,太生動了,深深地刻在了馬庫斯·德讓克的腦海里。他立刻被驚醒了,渾身大汗。他做那個噩夢的時間大概是早晨八點。
「可是,從比格布瑞治到斯特令村至少需要三小時的時間!」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歐文又說,「阿齊勒,請注意,我並不是在指責您,您的推斷很有道理。可是您過於留意案子里的其他因素,以至於忽視了唯一正確的可能性……在給出我的個人見解之前,我還想問弗瑞德曼先生幾個問題。我的朋友,您能否告訴我們這個故事中各個角色的最終命運?」
「嗯……在這個問題上,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觀點。」我謹慎地作出了回答。
「我很想要謙虛一些,但是沒有辦法……到目前為止,我在這個領域里還沒有失敗過。」
「不對,阿齊勒。」歐文用說教的口氣打斷了我的話,「我們的朋友剛才已經作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釋,那位銀行職員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如果他真的有問題,他就不應該把懷疑引向自己。在那個時代,把罪犯絞死是常見的刑罰,這read.99csw.com樣做風險太大了。」
喬納坦·弗瑞德曼深深地嘆了口氣。
歐文的瞳孔里透露出了動心的跡象。
「警長詢問哈利·弗瑞德曼是否認識老本尼。哈利的態度有些猶豫,這引起了警長的懷疑。最後,哈利·弗瑞德曼承認遇到過本尼幾次——在酒吧里的牌桌上。當然了,考慮到哈利·弗瑞德曼處於被指控謀殺的處境,這種表現也算正常。不過,警長的疑慮還是越來越強烈,而且那位馬庫斯·德讓克一口咬定哈利·弗瑞德曼就是兇手。馬庫斯發誓說從來沒有見過哈利·弗瑞德曼;另外,哈利也聲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從皮克博格來的陌生人。
「讓警長感到疑惑的正是這一點,他沒有想到哈利·弗瑞德曼會如此關心他的家人——這可不是哈利慣常的風格。他的妻子蘇珊娜是一個有著橙黃色頭髮的漂亮女人,但是總是一副凄慘悲傷的表情——表明她已經徹底屈服於命運的安排。警長一直在暗中慨嘆,蘇珊娜為什麼如此死心塌地,為什麼不帶上兩個孩子,擺脫那個殘暴的丈夫,他曾經好幾次看到蘇珊娜情緒低落,眼圈發青。有時她的臉上還有腫塊,很顯然是她的丈夫從酒吧回到家裡之後怒氣衝天、亂髮脾氣的結果。弗瑞德曼夫婦有兩個孩子:喬納坦只有八歲,和父母住在一起,彼得是大兒子,他們當天早晨去車站就是為了接彼得,但是沒有見到彼得的影子。彼得已經成年了,他在城裡找到了一份辦事員的工作。不過,他和父親合不來,而且矛盾由來已久。他有時候會利用周末回到比格布瑞治村探望家人,但是他純粹是為了看母親和弟弟。
「記住了,品味低下比犯罪還要可怕!」在付車費之前,歐文·伯恩斯說教了一番,「以後不要再犯了!如果下次我發現同樣的問題,我必定會去控告您損害美感!」
「第二天黃昏的時候,警長官再次邀請哈利·弗瑞德曼到他的辦公室里,副警長也在場。這一次,談話的氣氛變了,成了正式的盤問。警長上午的時候見到過哈利·弗瑞德曼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哈利的大兒子彼得已經回來了。哈利說了幾句平靜而和善的話。警長不為所動,因為哈利很少彬彬有禮,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與此同時,調查工作取得了進展。在老本尼小木屋的旁邊有一條小路,警方在小路上找到了一件匆匆埋起來的襯衣。襯衣上沾有血跡,而且很明顯是最近埋的。
我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一邊清嗓子,一邊暗中埋怨我的朋友。我確信他是在虛張聲勢,試圖用這個花招拖延時間。顯然這個案子很棘手,歐文還沒有想到對策。我無可奈何地嘗試照搬歐文的方法,進行推理。
「您說什麼?」美國人驚詫地睜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說,「難道說您能夠解釋馬庫斯·德讓克的『幻象』?能夠給出合理的解釋?」
「還有其他可能性。」
「您當然可以持不同意見,親愛的先生。」歐文·伯恩斯越來越感覺驚詫。這個美國人巧妙的答辯和不卑不亢的態度甚至讓歐文感覺有些窘迫。
「只有一個人有條件犯下謀殺的罪行,而且只有他恰好擁有合適的『物證』。有兩個因素保證了他成功脫身,一個是馬庫斯·德讓克的『夢中啟示』,另一個就是對他特別有利的外部環境。這是一個善於把握機會並取得成功的經典案例,這需要兇手足智多謀且異常冷靜。當然了,如果處理得當,兇手能夠輕易地逃脫法律的制裁。阿齊勒,您知道嗎,您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因為您沒有考慮所有的可能性。這個案子當中還有第三種可能性,就是馬庫斯·德讓克的夢境確實是荒謬的胡思亂想,我們精明的兇手聽到故事之後加以利用。」
「老天!彼得……」
「請問,怎麼才能做到?」
「綜合而言,我認為這種嚴重的審美缺陷可以歸結到一個原因上……」歐文伯恩斯裝作開玩笑地自言自語著,「那個國家可以說沒有歷史!其實,他們也有一點兒歷史,就是一段自相殘殺的戰爭故事。」
我的心中產生了強烈的猜疑。喬納坦·弗瑞德曼立刻猜到了我的想法。他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然後說:「斯托克先生,我知道您現在的想法,我也曾經動過同樣的念頭。可是,我的繼父不可能是兇手,事實證明這是不可能的。在案發的那天早晨,他曾經在辦公室里會見過好幾個人。另外,早晨根本沒有從西面開來的火車。考慮到謀殺發生的時間,他也不可能靠騎馬趕回比格布瑞治村——根本來不及。」美國人又調侃地補充說,「這很可惜,對嗎?我承認,他是一個絕佳的懷疑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