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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伊卡洛斯(ICARE) 06

第一部分 伊卡洛斯(ICARE)

06

「一個慣壞的孩子?」
「說的沒錯。但是希望他不要靠犯罪去贏得聲譽!不管怎麼說,我懷疑他是否具有他的父親的旺盛精力。要知道,他現在是富有的造紙廠老闆,是這個地區很有影響力的人物。在這之前,約翰·布魯克的生活經歷豐富多彩而且跌宕起伏。在十九世紀的七十年代初期,他頻繁來往于巴爾幹地區。他還花了一段時間來支持泛斯拉夫運動。後來,他陪伴著一位年輕的斯拉夫女子回到了英國。很快,他就和那個女子成了婚。然後他出版了一本討論時事政治的書。接著他開始投身於地理學的研究,還有古幣學。他是古希臘和古羅馬硬幣方面的專家……」
我們又回到了屍體旁邊。法醫的估計也是如此,他的態度比歐文更加肯定。
「看起來他的兒子,唯一的兒子保羅給他惹了一些麻煩……」
「我也想到這一點了。他曾經寫過一部這方面的專著,他好像還擁有不少出色的古幣收藏品。還有,他還曾經對另一個領域著迷過一段時間:埃及考古學。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他組織了幾次私人考古活動,目的是尋找法老王的墳墓。在這些考古團隊的人員清單上,我發現了托馬斯爵士的名字。這足以證明,他們兩個人相互是很熟悉的。這些考古研究的成果算不上出眾,但是由這些考古活動所引發的課題值得繼續深入地研究。二十世紀初,他果斷地把精力轉向了商業活動,後來的商業成就是盡人皆知的。但是專心經商並不影響他繼續關注藝術領域。他慷慨大方地資助年輕的藝術天才們……」
維德科恩德警官又說:「我們可以確定他一直待在這裏,我們有鐵證。這個證據也是這次謀殺最讓人稱奇的地方。跟我來,先生們……」
「這倒是。但是,我的任務只是告訴你們我觀察的結果,完全是技術上的意見。有了這些信息,該輪到你們來解釋剩下的東西了……」
這是五月底的一個下午,天氣非常晴好。我望著周圍寧靜的英國鄉村風光,無法抑制地聯想到了康斯特勃的繪畫作品。我們經過了一個小湖泊,湖水映照著天空中那些像棉絮一樣的小朵雲彩,就像是畫家們在畫布上渲染出來一樣。儘管只有五六英里遠,我們已經完全拋開了首都倫敦無休止的喧囂!
「這是你們的問題。」小個子的法醫一邊說一邊整了一下眼鏡。「我不能給您提供什麼建議,但是從你們收到的畫九*九*藏*書板來看,我還是傾向於謀殺……」
「我確實有點想法。我認為這個作案只有一種解釋。兇手是對受害者實施了麻醉,或者是讓受害者處於持續的昏睡狀態。我不知道他給受害者注射了什麼藥物,導致受害者一直昏迷,最終脫水而亡。」
「老實告訴您,我也不相信其他可能性。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請求您在做屍體解剖的時候特別留意我先前向您提到的東西……」
「和托馬斯爵士的情況一樣!也許他們相互認識?」
「他不是說了嗎?在『我』到達天頂的時候『羅德斯』就會死掉。我毫不猶豫地把這個『我』理解成太陽。實際上,太陽就是兇手,它用熱量壓垮了羅德斯的抵抗。告訴我,維德科恩德,在這最後一個畫板上有沒有用來替代隱去的字母的小點兒?」
「了不起,」歐文發出一種讚美的驚嘆。「真是了不起!和我們打交道的是一個極其出色的罪犯!」
在去往塞溫斯宅第的路上,歐文向我簡要地介紹了他所收集到的關於頭號嫌疑犯——保羅·布魯克——的信息。我們上次和維德科恩德警官會面已經是二十四小時以前的事情了。從那之後,我們沒有聽到任何新的消息。昨天,在和維德科恩德告別之際,歐文向他提到了米歇爾來訪的事情。歐文還說他對米歇爾的證詞持謹慎態度。維德科恩德警官建議他先自行展開調查工作,先了解一些背景情況,然後再考慮官方的介入。約翰·布魯克的名頭讓維德科恩德警官採取了比較謹慎的態度。儘管他贊同歐文的做法,他還是請求歐文儘可能低調行事。
「真是太巧了!」他叫了起來,「您就是著名的歐文·伯恩斯!真是的,怎麼這麼巧!這些天我正準備去找您,和您討論一下這些謀殺案的問題。而今天您就正好來找我了!(隨後,他壓低了聲音說)先生們,我認為我知道兇手是誰,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
「可是,按照您自己的分析,事故或者謀殺也同樣不可能!」
「通常來說,望遠鏡的用處是看遠處的東西。」我的朋友又說。「但是,我們從這裡能看到什麼?」他一邊說一邊湊到一個玻璃窗前面掃視了一遍外面的景觀。「大概一百米遠的地方是樹林的邊緣,周圍是一大片空地和一些灌木叢……說實在的,沒有什麼可看的。我真心希望您能通過屍體解剖發現神秘的麻醉劑,我親愛的警官……否則的話,我們只能祈禱有靈機一動的好運氣來解開這第四個令人費解的謎題!」
「看看現在幾點了?」他若有所思地說。「還不到下午兩點……這個人已經死了有十多個小時了?也就是說是https://read.99csw.com在清晨的時候死的?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次兇手不夠準時……」
在屍體的旁邊站著幾個人,有法醫,一個穿制服的警員,還有維德科恩德警官。他向我們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招呼。維德科恩德的皮膚閃閃發亮,一方面是因為這個房間里有超常的熱度,另一方面是因為這個新的謀殺案惹得他怒火中燒,又感覺到無能為力。他仍然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一個毫無歡快之意的笑容。他向我們宣布說:
「比如說米歇爾·丹哈姆!」
警官聳了一下肩膀,表示對此一無所知。
「考慮到這幾天的天氣情況,如果他一直待在這個悶熱的地方,應該不超過三天……」
「受害者是赫克托·羅德斯少校。我們在他的上衣里發現了他的證件,他的上衣被整齊地放在了五斗櫥上。但是他的襯衫團成了一個球,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我們是在今天早上收到了通過郵局寄來的畫板。我們的『藝術家』在上面畫著:『當我到達天頂的時候,我會殺死羅德斯。』(LE TUERAI RHODES QUAND JE SERAI AU ZENITH.)」
「您認為,他有多長時間沒有喝水了?」
雕像大約于公元前282年完工,整體用大理石建成,表面用青銅包裹,內部用石頭和鐵柱加固,高約33來,與10層樓高的紐約自由女神像差不多。傳說中雕像兩腿分開站在港口入口處,過往船隻都從雕像腿中間經過。
「沒有。我很留意了這個問題。」
「考慮到禮儀問題,我就只說這麼多好了。對於這樣的謀殺,即使是最挑剔的犯罪專家也應該發出讚歎。算了,告訴我,他死了多長時間了?」
塞溫斯宅第被掩藏在一片千金榆樹籬的後面。這是一座喬治亞式樣的貴族宅邸,在古色古香的褐色磚牆上是很顯眼的白色石頭廊柱。在落日的餘暉之下,那些大玻璃窗閃閃發光。
「那只是一個放在那裡的道具,完全是為了嘲笑我們。」
他很禮貌地向我們問好,坐到我們的旁邊。然後他詢問我們來訪的原因。
歐文的口才確實出眾,但是主人的反應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臉上的表情是一種喜出望外的驚訝。
我們的馬車停在了旁邊。我們剛一下車,就有一個警員過來帶我們順著一條小路走進樹林。走了大概一百米,面前豁然出現了一大片空場。在空場的中央是一個類似小房子的溫室。
公元首305年,馬其頓帝國出動4萬大軍(這已超過了當時島上的人口總數)包圍了羅德斯港。島上居民聯合起來共同抵抗侵略,經過艱苦戰鬥,羅德斯島聯邦趕read.99csw.com跑了入侵者,繳獲了敵人大量的兵器。為慶祝勝利,島上居民決定用繳獲的青銅兵器為自己的守護神——太陽神西里奧斯建一座雕像。
「那麼這個水瓶又是幹什麼用的呢?」
「但是剩下的東西都是自相矛盾的!」
「那麼望遠鏡呢?」歐文強調說,「即使是起裝飾作用的道具,它總得要有種暗示的意義。」
「我剛才說的天才就是這個意思。但是別說了,我想我們已經到了!」
「看那邊,」他指著房子周圍那一大片空場說,「在十幾米的距離以內,地面上剛撒過草籽。在這幾天暴晒之前,應該有過一場大雨。因為雨水和日晒的作用,地面上形成了一層很薄的硬皮,上面還有很多規則的裂紋。即使是非常輕的腳步也會在這個表面上留下清晰的腳印。但是,那個發現了屍體的園丁,還有我們,都能夠證明這周圍只有我們這些人留下的腳印!我們立刻就採取了預防措施,在地面上鋪了木板,所有的人都只在木板上行走。另一方面,你們也會注意到,這扇門上既沒有門鎖也沒有插銷。受害者不可能是被『關起來』了,也不可能是被兇手用暴力禁錮住了。他只需要打破任何一扇玻璃就能逃出來。表面上看來,他有完全的行動自由……」
「我這一輩子也沒有聽說過一起這樣的自殺案!」法醫意味深長地撇了一下嘴,「在他最終死去之前,脫水應該會首先導致劇痛,這是因為他已經喪失了一些關鍵的機能,然後他會逐漸感到飄飄然,直至休克。除非他是一個瘋子……而且……我實在無法相信自殺的說法!」
Rhodes指古代七大建築奇迹中的羅德斯島巨像。希臘的羅德斯島是愛琴海通往地中海的門戶。2000多年前,島上有一個繁華的港口——羅德斯港。這裏的商業十分發達,穿梭往來的商船每天都擠滿了航道,一派熱鬧興隆的景象。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巨大的商業利益使羅德斯島成了兵家必爭之地,著名的羅德斯島保衛戰就發生在這裏。
「您肯定他的身上沒有搏鬥的痕迹嗎?」警官問。他現在開始緊張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維德科恩德乾巴巴地說。
歐文是一個能言善辯的人,他把我們的調查說得好像是天底下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他自稱回憶起在約翰·布魯克先生組織的晚會上,艾美莉小姐出了難題。他琢磨著這也許和最近發生的系列謀殺案有聯繫,他還想要知道保羅·布魯克能否在這方面幫忙。
「他的兒子還有大把時間去闖蕩出自己的名聲。」我發表評論的時候並沒有把目光從湖水上挪開。
「我很懷疑。」歐文的回答里有一種惱人的read•99csw.com自信。
「照我看,剛死了不久,」法醫回答說,「最多是十幾個小時,但是我還是願意等驗屍的結果。當然了,驗屍也不一定能給出更精確的估計。根據我的初步檢查,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已經好幾天滴水未進了。注意看他的皮膚,膚色暗淡而乾燥,這足以說明問題了……」
「從我的初步檢查來看,我可以肯定沒有搏鬥的痕迹。」法醫回答說。
「實際上,」歐文說,「我了解到的約翰·布魯克的情況比他的兒子要多……」
「一個犯罪天才!」我冷笑說。
「那麼說,初步看來,他任由自己死去……在一個水瓶面前渴死。」維德科恩德陰沉著臉沉思著說。
我們朝著溫室走了過去。在一口井的附近,我看到在地上有一連串的木板。木板下面的地面光禿禿的,很平坦,而且上面有些許乾裂的龜紋。這四天來,都是艷陽高照,已經把地面都烤乾了。警察們都只在這些木板上行走,他們之中的一個也建議我們用這個方法走進小溫室。
「沒錯,這是很顯然的。」歐文小聲地嘀咕著,像是自言自語。
保羅·布魯克的頭髮烏黑髮亮,很顯然是從斯拉夫血統的母親那裡繼承來的。他的臉色有些灰暗,使得他深藍色的眼睛更突出了。他的身材消瘦,中等高度,寬肩膀。在我看來,他比米歇爾·丹哈姆更英俊(後者其實已經不錯了)。他的目光既溫柔又不乏野性——就好像是被禁錮住的本性,一心想要傾訴衷腸。
「您不相信?」維德科恩德取笑他說:「可能您也很懷疑這個受害者是不是赫克托·羅德斯!
「肯定不是受到他的父親的溺愛。因為在保羅年輕的時候,他的父親一直很少在家,就像我剛才說過的。有可能是他的母親溺愛他,但是我不能確定。現在他已經有二十五歲了。他曾經學習藝術和文學,過著悠閑而封閉的生活。他可能會是一個未來的天才。」歐文若有所思地補充說。
迎接我們的是一個年事已高的僕人,他的身子不停地因為咳嗽而搖晃。接過了歐文的名片之後,他回到了房子里。過了幾分鐘,他回來告訴我們說保羅·布魯克願意在花園裡接待我們。我們跟著那個老僕人走到了房子的後面,那裡有幾個椅子和一個鐵鑄的桌子被安放在一棵垂柳的陰涼下面。花園裡有一大片草坪,四周圍繞著一圈椴木,看起來賞心悅目。花園中間有一條小路通向一個類似九*九*藏*書花房的建築,房子的一部分被樹木的枝葉擋住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我確實懷疑。我可沒有想到會是如此顯而易見的名字……」
「和前幾個警告相比,這個警告透露的信息並不很清楚。但是這次我們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就找到了相對應的案件。因為收到警告信兩個小時之後,就有人報案了。這具屍體在不到一小時前被人發現了。這一次,我們可以說是受幸運之神眷顧了。我們到了之後,我立刻把在現場找到的所有東西都送去檢查了。我認為,我們已經收集了所有那些能夠有所幫助的東西。在死者的身後有兩把鏟子,都斷成了兩截:在他的身邊有一副望遠鏡;在他的鼻子跟前居然……是一個盛水的瓶子!裏面的水滿滿的,是絕對可以飲用的水!但是這個人是死於脫水,完全脫水了,就好像他在沙漠里徒勞地長途跋涉,最終暈倒了……渴死了!在一滿瓶水跟前渴死了!」
歐文出神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又用手遮住眼睛,抬頭朝著太陽望過去。現在太陽正在天空的高處閃耀著。
他走出了屋子,但是只是在木板上走了幾米的距離。
「這是合情合理的推斷,維德科恩德。我們來看看手頭上的信息,再稍稍思考就行了。您注意到他的身材了嗎?是一個可怕的彪形大漢,粗略看來,我猜他有一米九。簡單地說,這是一個巨人。」
「一個顯而易見的名字!」警官驚詫地瞪大了眼睛,重複著歐文的話。「您到底想要說什麼?」
「您有什麼想法,維德科恩德?」歐文愉快地問。
歐文把他的筆記本往後翻了一頁,然後做出了一個怪相:
「您就想說這些?」警官惱怒地說。
穿過泰晤士河之後,我們朝著兩邊「六十畝樹林」的方向快速地前進。道路兩旁交替出現用做園藝或者是花卉種植的場地,它們都被灌木或者高大的樹木所圍繞著。整個環境看起來很荒涼。在一個樹林的邊緣,我們看到一些馬車停在那裡,車夫都在旁邊耐心地等著。看來蘇格蘭場已經展開行動了。
這是一個很小的房子,只有一個很簡單的屋頂,上面鋪著一層瀝青。四周沒有牆,而是很多大玻璃,這使得房子成為一個大號的溫室。房子里幾乎沒有傢具,只有一個破舊的五斗櫥,上面堆著一些瓶瓶罐罐和園藝工具。地面上鋪著杉木板作為地板。在地板的中央躺著一個健壯而高大的男人的屍體。這個男人看起來有五十多歲,赤|裸著上身。他的頭髮剪得很短,膚色很重。他的右側身子著地,身體很奇特地蜷曲著。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臉上滿是溝痕,像是雕刻出來的一樣。他的背部顯露出強健的肌肉,上面還有一些舊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