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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乃塔爾(NETER) 16

第二部分 乃塔爾(NETER)

16

他發現他的妻子,艾美莉,還有米歇爾都在客廳里。保羅還是不見蹤影。約翰·布魯克坐了下來,良久,四個人都沉默不語;只有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砰砰作響。布魯克太太點亮了桌子上的油燈。油燈所散發的金黃色的光芒讓房間里的氣氛活躍了一些,這個房間里正需要這種能緩解緊張氣氛的東西。造紙商人想要找一些合適的話題來讓氣氛更活躍一些,最好是那些所有人都可以冷嘲熱諷的話題。警方的無能為力和警察追查的那些假線索無疑是最佳的話題。
「他們處理這個謀殺案的方法和處理其他案子的方法一樣,我的意思是說他們還是用純理性的方法來考慮問題。」
布魯克默默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後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真的嗎?布魯克暗想。這真的是他自己的主意嗎?不錯,是他自己向園丁下達了指示,但是有什麼人把他的注意力引到了急需修整的草坪上。是有一個人,但是到底是誰?布魯克吃驚地發現,他一時想不起是誰向他提議過……
布魯克又往前走了幾米,他走到了涼棚附近。他停下腳步,開始察看園丁的工作成績。兩天前,他要求園丁修整一下「冥界之門」周圍的草坪。那片草地受到乾旱的沉重打擊。另外,那附近的地面形成了一個淺淺的盆地。所以布魯克要求園丁在重新播種之前把地面弄平整。老加斯普肯定是很細心地執行了他的命令,甚至是有點過於熱心了。現在他的花園中間是一大片褐色的土地,半徑足有十米之多!在那個大斑點的邊緣部分,新墊的土層很薄。儘管如此,要平整這麼大一片地面也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我認為警察完完全全地搞錯了。」他突然發話了,「儘管我們不能責怪他們,但是我認為他們在處理那個離奇的系列謀殺案的時候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我知道,我的孩子,我明白。我們在俱樂部的時候總是滔滔不絕地說類似的蠢話,但是我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照我看,不應該拋開我所說的這種可能性。在這個領域里,我們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我知道現在科學在突飛猛進,我也知道汽車很快就會取代馬車。但是這些只是人類初步探索的一小步。我們目前探索的還只是物質世界的領域,這和精神世界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嗯,我不知道。」布魯克嘆了口氣。「我只聽到他們在吵架……」
約翰,布魯克自問這些問題的時候,房間里的陰影越來越濃重了。在他的身邊有一個阿努比斯的石膏像,在陰影之下,石膏像臉上表情顯得很猙獰。走廊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隨後有人輕輕地敲門。布魯克說了一句,進來。然後門被推開了,那扇門像往常一樣發出了吱嘎的聲響。https://read•99csw•com
「在這個案子里,純理性的方法不恰當。警方在尋找一個極其精明和狡猾的兇手,而完全不顧其他可能性……」
艾美莉·多勒小姐騎著她的自行車穿過了塞溫斯宅第的柵欄門,她此刻心情似乎格外的舒暢。約翰·布魯克從客廳的窗戶看著艾美莉,覺得她穿著自行車運動服很漂亮。他暗想:漂亮的女人如果經常進行自行車運動,就能保持良好的體形,而且不失優雅的風度。在陽光下,艾美莉細長而柔軟的身體充分地表現出了美感。布魯克先生用藝術家的眼光上下打量著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她穿著蓬鬆的短褲,上身是一件漂亮的紅褐色開襟短上衣。她的腿上是米色呢子護腿,頭上是一頂扁平的窄邊小帽,帽子上有一圈栗色的絲絨緞帶,和艾美莉眼睛的顏色一樣,整體的效果非常和諧。可惜的是,這個動人的圖畫一閃而過了。
畫家表面上表示贊同,但是他的表情分明是懷疑的態度。
他嘆了口氣,然後繼續往前走。保羅總是給他帶來麻煩,而且最近變本加厲了。兩個小時之前,保羅和艾美莉吵了一架。保羅怒氣沖沖,把自己鎖到了房間里,然後就再沒有出來過。約翰·布魯克不知道他們爭吵的原因。但是他可以猜得到——嫉妒……米歇爾,艾美莉,保羅……嫉妒在他們之間轉著圈兒。更糟糕的是,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了。年輕人感情用事的結果是整個房子都染上了紛亂的氣氛。約翰·布魯克能夠毫不費力地感覺到四處瀰漫著這種情緒。現在,他需要做一個決斷。這三個人當中總得有一個人離開這裏。問題是,他不能把自己的兒子保羅趕出去。出於對於已故的摯友的尊重和友誼,他也不能把故人的女兒趕走。就只剩下米歇爾了。他當然可以要求米歇爾離開這個房子,遠離這裏就行了。但是米歇爾會作何感想?他會不會被觸怒,進而一了百了地中斷他們之間的繪畫合同?
「他們的爭吵的原因是下國際象棋的那件事情,就是發生謀殺案的那天晚上的事情。保羅指責艾美莉故意撒謊,指責她為米歇爾編造了不在場的證據。艾美莉沒有回答他的質問,他就更起勁兒了。就在這個時候米歇爾出現了……他克制住了,沒有鬧起來。艾美莉隨後離開了九九藏書房間。臨走的時候,她對保羅說他們之間的一切都結束了。接著保羅也猛地摔著門走了。之後,他在自己的房間里走來走去。我在樓下的廚房裡能夠清楚地聽到他在房間里轉圈子。約翰,趕緊做點兒什麼。否則的話,我感覺就要發生悲劇……」
妻子烏黑的眼睛直盯著布魯克的眼睛:
大約晚上八點四十五分,雨已經徹底停了。雲層被風驅散了,但是太陽即將西沉了。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一聲尖厲的慘叫。
油燈的光線照亮了約翰·布魯克臉上憂慮的線條,使他顯得老了很多。他好像也開始駝背了,可能更多是由於思慮的重壓,而不是歲月。他猶豫了片刻,然後回答說:
布魯克吃驚地轉過身。他沒有聽到米拉達走近的腳步聲。她有著漆黑髮亮的眼睛,表情凝重,穿著一件深色的長袍。她的形象讓布魯克聯想到那種給人帶來壞消息的鳥兒。為什麼她整天都要擺出一副凄慘悲傷的樣子?她有多久沒有對布魯克笑過了?他想不出答案。鑒於米拉達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布魯克猜測妻子的問題是和園丁的工作相關。
米拉達乾巴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天空越來越陰沉。保羅·布魯克順著涼棚下面的小路繼續前進。他感到天上落下了幾滴雨點,於是他準備和他的妻子一樣往回走。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他的目光停在了那個天球上。他一下子呆住了:在那個球的周圍擺著四根棍子。那些棍子的底端形成了一個四方形,而頂端聚攏在一起,它們的組成的形狀宛如一個金字塔!多麼古怪的主意!這是誰乾的,又是為了什麼目的?
「很正確,艾美莉,一個乃塔爾!不過,米歇爾,您知道那是什麼嗎?」
在半明半暗的環境中,約翰·布魯克笑了起來。他暗自捉摸到底是什麼促使他想到了古埃及學中的無形的力量?他當時是想要用談話來活躍氣氛,想要打破房子里死氣沉沉的氛圍?是這樣的,但是好像不止這一個原因……他又一次感到是被人鼓動了……就像修整草坪那件事情……在這個房子里,好像有一個人在給他出主意……一個乃塔爾?不可能,布魯克從來就沒有把這個說法當真過,至少從來沒有像今天晚飯前那麼振振有詞地談論這個話題。那麼,是誰?還有,是誰在裝飾性天球的周圍擺放了四根棒子,做成了一個金字塔的形狀?
約翰·布魯克走了幾步。無意間轉身的時候,他看到樓上的一扇窗戶後面有一個身影。那是他的兒子的房間,但是那個人影迅速地退回到了窗帘的後面,約翰·布魯克沒有來得及看清楚是誰。
「關於您的問題,我認為兇手就是有一種非人類https://read.99csw.com的東西,何嘗不可呢。但是我更願意用『無形的力量』這個詞。乃塔爾是古埃及象形文字中特定的詞,我覺得不便直接引用。『無形的力量』更貼切,一種來自黑暗勢力的無形的力量……」
在小路的盡頭,在「冥界之門」的附近,一盞點亮的煤油燈正在隨風閃爍。那盞燈被一根長繩吊著,幾乎垂到了地面上。繩子的另一端系在連接立柱的大鑄鐵環上。在中央的天球周圍,四根棍子組成了一個簡陋的金字塔。一個人趴在金字塔的跟前,而且姿勢很奇特。他的頭和手都朝向天球的方向,彷彿是被金字塔中間的天球吸引住了,一心要拿到那個天球。但是他再也動不了了,他的動作被命運阻擋住了。在他的肩胛骨中間插著一把匕首,要了他的命。在他的周圍散落著幾片被風雨吹落的鐵線蓮的花瓣。在一根立柱的柱頭上,一隻鳥兒在歡快地吱吱叫。但是那個剛剛跨越了「冥界之門」的人再也聽不到鳥兒的歡唱了……他就是富有的造紙商人約翰·布魯克。
在他的書房裡,一些古埃及的文物擺放在顯要的位置上,展現出他當年在尼羅河岸邊的考古成就。約翰·布魯克想到了焚香的主意,就像他在俱樂部里經常做的那樣。香煙的味道能夠勾起他對往事的回憶。果不其然,記憶的潮汐很快就涌了上來。他在扶手椅里舒舒服服地坐好,任由黑暗在寂靜的房間不斷擴張。
「您是說古埃及的神明?」米歇爾問。
約翰·布魯克傷心地看著已經部分光禿的草坪。然後他又抬頭看了看天。如果下幾場痛快的雨,過上半個月,他的草坪又會一片蔥綠了。
「是一種古埃及的神明,但是這和我們通常和神明聯繫在一起的神像可不一樣。乃塔爾是個很抽象的概念,也很難準確地用通俗的語言解釋清楚。它代表了一種無形的力量,總是在移動,在不斷地變形。乃塔爾既沒有固定的形狀也不依賴於固定的時間。太陽就是一個最常見的例子。太陽就是一種不斷運動的神明,它在不停地和黑暗的力量對抗。在不同的狀態下,它有不同的名字。日升的時候是『克雷普瑞』,正午的時候是『拉』,西沉的時候是『阿通姆』。不管是任何時候,如果太陽不見了,那就會引發騷亂,人們害怕再也見不https://read•99csw•com到太陽了。但是太陽和黑暗誰也不能獲勝,您明白嗎?」
「什麼錯誤?」米歇爾問道。他正背著手站在窗戶跟前,望著外面的大雨。
「您故意不去聽,然後您就掉頭走開。是不是?您不聞不問,這樣可不對,約翰。我認為您應該對您的兒子多關心一點兒。」
「哦!您認為這是一個不恰當的方法?」
「我會和米歇爾談這個問題,就這個星期。」
「我要說的可能性是人們常常不假思索就否定的可能性,也是必定會受到科學界嘲笑的可能性。不過,我想我最好先談談這個系列謀殺案。據我所知,其中沒有任何一次謀殺可以用常理來解釋!我沒有仔細研究報紙上披露的細節,但是這也足夠了。我知道有一次兇手好像憑空消失了,另一次他好像會飛翔,還有一次他麻痹了受害者,或者說他能夠控制受害者的大腦,他還能夠毫不困難地穿牆而過,有時候還能完全轉化成能量,就像變成了可怕的閃電!這些特點有什麼共同之處?共同點就是這些謀殺看起來都超出了人類的能力範圍,倒像是某種生靈或者無形的力量的傑作……」
三十秒鐘之後,米歇爾衝上了通往花園的小路。已經是黃昏了,但是光線還足以讓人看清楚周圍。花草樹木上還沾著雨水,而腳下泥濘的地面上有一行清晰的腳印。有人跑在米歇爾前面了。
造紙商人目送著他的夫人走遠,他的心中遠沒有他剛才表現出來的那樣樂觀。米拉達的披肩的末端被吹了起來,就像風向標一樣指示著風向。
布魯克還沉浸在他的想象之中。透過房間里的煙霧,有幾秒鐘的時間,他覺得自己看到的進來的是一個鷹首,或者是鱷魚頭的動物。但是等那個人影現身之後,他就知道那並不是古埃及神明的頭。那是一個他很熟悉的人……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保羅鬧脾氣的事情。」
「我可能沒有表現出來,但是親愛的,我很關心兒子的事情!」
「啊!」布魯克作了一個簡短的回應。「不過,這一次,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爭吵?」
「我會處理的。」布魯克最後說,「我會安排米歇爾搬到倫敦去完成他的工作。別擔心,米拉達,所有的事情都會恢復正常的。」
「實際上,」他說,「我對乃塔爾的說法從來沒有當真過。但是,對於研究古埃及學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題目。乃塔爾是根據古埃及象形文字中NTR的輔音翻譯過來的。NTR的意思是神明……」
布魯克暗自琢磨的時候,雨已經下大了。等他回到房子裏面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瓢潑大雨了。
「還有什麼其他可能性?」艾美莉也加入了討論。
「這麼說,您認為這些謀殺案背後的兇手是一九-九-藏-書個神明?」
六月三十日的午後,天氣晴和。一陣東風已經把不祥的雲層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陽光。
畫家在一字不漏地聽他的僱主講話,他搖頭表示否定。
在這個時候,就好像是為了加強那最後幾個字的效果,突然起了一陣風。周圍高大的樹木上的枝葉都搖動了起來。
「怎麼?你不知道?」
幾個人繼續熱烈地探討著科學研究的進展,以及人類的光明未來。談話一直持續到了晚餐桌上,在此期間保羅一直沒有露面。大約八點鐘的時候,房子的主人離開了飯桌。走到窗戶跟前,他注意到外面的天空已經放晴了。雨已經基本上停了,但是地面成了一片爛泥地。
他走出了飯廳,在大廳里的樓梯口遲疑了一下。他最後決定走上樓梯,到了樓上。他輕輕地敲了敲兒子的房門,沒有任何反應。他又用力敲了幾下,還是沒有反應。布魯克聳了聳肩膀,然後下樓進入了他的書房。
布魯克太太點了點頭,然後她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他幹得不錯。」布魯克回答說,「我敢說從這個接縫處走過的時候,連一厘米的高度差異都感覺不到!兩邊一樣平整,我真是很慶幸當時決定了讓園丁平整這片土地,然後重新播種。我老早就想這麼修整一下了!」
晚些時候,將近傍晚時分,厚重的雲層開始出現在地平線上。約翰·布魯克從後門離開了他的房子。他先抬頭看了看天,然後順著小路向著「冥界之門」的方向走去。馬上就要下雨了,但是還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在花園裡走一走。這是一個很漂亮的花園,但是現在花園裡瀰漫著一種奇特的變化無常的感覺,就好像是受了天色的感染。天空中一片昏暗,但是夕陽在雲層中撇下了些許火紅的色彩,這兒一處,那兒一點。陰暗和光明之間的鬥爭真是有趣。藍色,灰色,紫色,紅色,還有黃色都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和諧的畫面。只有大自然才能繪出如此美景……也許像米歇爾這樣有才華的藝術家能夠做到。
「舅舅,您真讓我大吃一驚!」艾美莉插|進來說。她既覺得好笑,而且不可思議。
米拉達·布魯克的眼神也在詢問同樣的問題,但是她的眼神比年輕的艾美莉多了幾分含蓄和謹慎。
約翰·布魯克的心裏不停地考慮著如何和米歇爾討論這個問題。這讓他很苦惱,但是他知道這是躲不開的。他的兒子的身影又襲上了心頭,他扭頭往房子的方向望過去。但是在這個位置上,一棵椴樹的枝葉遮擋住了房子的大部分。他無法分辨出樓上的窗戶。
「您覺得怎麼樣,約翰?」他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無形的力量……」艾美莉膽怯地低聲說,「一個乃塔爾?……」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