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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致命的挑戰 第05章 彼得·摩爾的敘述

第二部分 致命的挑戰

第05章 彼得·摩爾的敘述

這個放肆的傢伙怎麼敢闖入私人的領地?流浪漢想要喝點兒水,還是想要洗手?都不是。他好像在凝視噴泉里的水,而且他時不時地用手緩慢地撥動池水。我毫不猶豫地朝他喊了起來。他從沉思中醒了過來,抬頭看著我,就好像我才是闖入者。我堅定地走到了他跟前。
「嘿!」傑克·讓德克利夫似乎被牆上的武器收藏吸引住了,「是因為一些陳腐的家族內部爭端,不值一提。安娜從來沒有向您提到過我?」
我問他在這裏幹什麼,態度比應對普通的流浪漢要好得多。他朝我看了一眼,然後又凝神看著池水,接著說道:
一陣沉默。戈登爵士打開了一個雪茄盒子,呈現在客人的面前。傑克·讓德克利夫不慌不忙地挑選了一根雪茄,點燃后心滿意足地吸了幾口,然後說:
戈登爵士的臉色變了,但是他一言不發。那個人還在繼續說:
「那是一個小海灣,岸邊都是卵石和黑色的沙子,遠不如伊斯特本等地的沙灘那麼誘人。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很少有人光顧。安娜去那裡游泳,就是為了找一個清靜的環境。海灣的左側有一圈岩石,深入到海水裡大概三十米遠的地方,最遠的一塊岩石非常平坦,人可以躺在上面。順著岩石可以爬過去,但是這樣做太危險了,最好是游過去。那天,安娜游到了最遠的岩石上。那個小平台很不錯,非常清靜,只有浪花拍打在岩石上的有規則的聲音。安娜在岩石上休息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其他游泳的人也沒有留意她的情況。但是有人看到她滑進了水裡,看到她朝著大海的方向游去。她用蛙泳遊了二十多下,然後……就消失在浪花里了。一個男人立刻意識到了危險:安娜要淹死了。那個男人是一個游泳健將,但是他趕不及……根據證人們的說法,那個男人只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就游到了安娜沉下去的地點。證人們看到他連續幾次潛水,最後一次浮出水面的時候,他的胳膊上托著一個人。他把安娜送到了岸邊,但是已經沒有救治的希望了……似乎每個夏天都會發生這種意外。」
在夜幕降臨之後,這些可怕的收藏品好像在昏暗中復活過來。我向您保證,時至今日,當面對那些陰森而雜亂的東西時,我仍然會感到毛骨悚然。房間里還有一個五斗櫥,上面擺放著很多小鉛兵,正在進行殘酷的戰鬥,更不要說站在一個箱子上面的迦梨神的雕像……還有其他類似的東西。我想這些描述已經足以讓你們對這個房間的氛圍有一個大概的了解,你們也會明白為什麼戈登爵士熱衷於在這個房間里尋找靈感……而且我要敘述的離奇的故事也發生在這個房間里。read.99csw•com
「米勒先生,其實……您要理解,我並不反對漂亮的房子……不過,這種奢侈的生活讓我渾身不自在!我一輩子都住在鄉下,多數時間都和綿羊做伴,我很難適應您這裏的環境……」
前天下午,接近三點的時候,我出去清洗賓利轎車。您熟悉戈登·米勒爵士在南肯辛頓區的房子嗎?那座房子臨近哈瑞頓花園,在房子的前面有一個長長的草坪,草坪是一個緩坡,一直延伸到鑄鐵的柵欄邊上,還有一道和柵欄緊挨著的女貞樹籬。房子是一座很大的維多利亞風格的紅磚樓,從街道上只能看到房頂。在草坪中央有一條通道,兩邊都是籬笆;走不了幾米遠,通道就轉向了右側,在草坪上劃出一個大弧線,然後又回到原來的軸線上,一直通向房子的正門。這個通道繞出一個弧線,完全是為了繞開草坪中央的石頭噴泉,在噴泉上有一個用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優雅的仙女。
「我並不想……」
「不過,這酒是出自您所居住的地區……」
「兩年多了,那是八月份,確切地說是八月二十三日,我永遠無法忘記……」
「一個憂傷的結局……米勒先生,說真的,安娜不適合這樣的生活。」
「這並不奇怪,我只見過她一次,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次她到蘇格蘭來探望我們,當時我的父親剛剛去世。我們有一見如故的感覺……我向她展示了我養的綿羊,她好像對畜牧業很感興趣……我們約好了以後有機會再見面,但是您也知道,這種約定往往……可憐的安娜,她的運氣不太好……我在報紙上看到了她發生意外的消息。我記得是兩年前的事情,對嗎?」
「說到我的綿羊,我可能被迫要賣掉它們了。去年的情況很糟糕……我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也許只有上帝能幫助我……嗯,我們剛才在說什麼?哦!對了!我們在說可憐的安娜!……」
「讓德克利夫先生,您認為安娜和我在一起不幸福,您read.99csw.com有什麼根據?」
「我沒有預約。但是我認為他會見我的。我是安娜——他已故的妻子一的表兄。」
賓利轎車停在了左側的草坪上,我走過去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會看到噴泉。我發現一個類似流浪漢的傢伙正俯身趴在噴泉上。他穿著一件破舊的大衣,帽子凹凸不平,鞋子也很破舊,脖子上系著一條黃色的圍巾——儘管天氣很暖和。他的打扮令人生疑,和沐浴著陽光的草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像是一個污點。
「米勒先生,有誰沒有聽說過您的大名!雖然我是在蘇格蘭養綿羊的人,我也知道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傑克·讓德克利夫吞下了一口威士忌,「我說,您的酒真不錯!我可喝不起這樣的酒,我那一群小畜生身上根本賺不出酒錢!」
戈登爵士走到窗口,出神地看著站在噴泉旁邊的造訪者,然後讓我把傑克·讓德克利夫領進書房。
「嗯,我想您的綿羊不夠用。」我的僱主臉上出現了一個尷尬的微笑,「在我家裡,請您不要客氣,讓德克利夫先生,讓我幫您脫掉大衣……」
「說實話,她很少來這裏。我想您知道我的職業,我寫的故事和犯罪有關……」
「我想我用不著提醒您了,我並不叫傑克,我也不是安娜的表兄,我和您一樣對於牧羊毫無興趣。另外,我從來沒有暗示說她是自殺,因為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是您謀殺了安娜!」
說完之後,他撿起了一片落葉,用指尖小心地捏著,然後鬆開手指,看著落葉在水面上漂浮了一會兒,便突然沉了下去。儘管這個動作看起來很奇怪,但是我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幸福的結合。」讓德克利夫沉思著,一邊說一邊環顧著客廳,「說起來很奇怪,我無法相信安娜那樣的女人會在這種環境中感到幸福……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這個房間很壓抑……那些面具好像都在盯著我,好像都不懷好意……米勒先生,安娜經常待在這個房間里嗎?」
戈登爵士的書房很寬敞,而且天花板很高,因此他也把這裏當做會客廳。書房的南側有兩扇窗戶,因此光線非常好。在南牆上還有一個朝外面凸出的玻璃觀景窗洞,形成了半個圓亭,那裡安放著戈登爵士的寫字檯和打字機。他的工作區域地勢比較低,必須走下兩級台階。在房間的東側擺放著幾個有皮靠墊的扶手椅,椅子面向一大排豪華的落地書櫃,在書櫃中九九藏書間嵌著一個壁爐。在房間的中央有兩根八角形的柱子,其中一根柱子上倚靠著一套完整的十五世紀的盔甲,另一根柱子上掛著一些盾牌,還有一對顯眼的狼牙鏈錘。我知道這樣描述並不能準確地表達出那個房間的風格,您必須親自參觀才能明白。整體而言,這個房間完全符合戈登爵士:稍有戲劇色彩的哥特風格——很可能是戈登爵士自己設計了這個房間的內部裝飾。南側和西側的牆壁上貼著橡木的壁板,上面是一套頗為可觀的武器收藏品,從古戰戟到左輪手槍應有盡有,其中還有各種匕首和東方式的短劍。牆上其他地方還有很多小壁龕和凹槽,裏面要麼是令人膽戰心驚的面具,要麼是著名罪犯的小蠟像——有一些不是蠟像,而是大號的玩偶。這些收藏品中多數都是價格不菲的古董,另外一些是戈登爵士親手製作的。在不需要構思下一部劇本的時候,戈登爵士會花很多時間在地下室的工作間里製作玩偶。
傑克·讓德克利夫憂傷地點了點頭,然後說:
「我理解。」
「如此看來,可憐的安娜和您在一起什麼都不缺!」
我用生硬的口氣問他是否和戈登爵士約好了。與此同時,讓德克利夫這個名字觸動了我腦海中某一處模糊的、一時想不清楚的記憶。這時,他又說話了,他的疲倦而漫不經心的聲音讓我的記憶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沒關係。您要知道,我已經接受了現實。不管我怎麼做,她都不可能回來了。」
我立刻就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這當然包括他的態度,同時也包括他給我留下的整體印象。他看起來接近五十歲,留著棕色的山羊胡,下巴上還有雜亂的鬍鬚。他的眉毛很厚重,一個圓鼓鼓的、亮晶晶的鼻子上面架著一副寬大的、玳瑁邊框的眼鏡。
「我應該如何通報呢,先生?」
「沒有,我沒有這個印象。」
「請您向米勒先生通報一下。」
「讓德克利夫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
「在八月二十三日那一天,我留在了倫敦。我和一位比利時的教授約好了會面。安娜則開車去赫爾灣游泳。下午兩點左右,她到達了海灘。好幾個證人都看到她躺在沙灘上。一刻鐘之後,她爬了起來,投入到海水中。她的游泳技術並不算出色,但當時海灘上的那幾個人不可能知道這個情況。我可以準確地指出出事的地點,因為我後來去過一兩次。
「您肯定比我更了解安娜,她的生活經歷和我完全不同,因為她父親的財務狀況遠遠好於他的兄弟——也就是我的父親。不過說句不好聽的話,我懷疑安娜在一個不同的環境里會生活得更幸福,也許她需要新鮮的空氣——如果您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話!好了,我們還是繼續說綿羊的問題吧!當然不是說我的綿羊!哈!哈!哈!不是我的綿羊,您明白嗎?」九_九_藏_書
我的僱主的聲音就像毒蛇一樣「噝噝」作響。但是傑克表兄似乎滿不在乎,他用同樣的聲調反駁說:
「我只是因為親戚的關係才認識她,但是在短短的接觸過程中,我發現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人,本性淳樸……我真希望能夠對她多了解一些。您能向我介紹一下她的情況嗎?還有,那個意外是怎麼發生的?……不過,米勒先生,請先告訴我,您收集了這麼多的刀劍和舊火槍,肯定花了不少錢吧!光靠從綿羊身上賺來的那點兒錢,我可絕對買不起這些東西!」
讓德克利夫先生的眼光里閃現出了一絲嘲諷的光芒,但是轉瞬即逝。他接著說道:
「我明白。您的話很有趣。」主人出於禮貌做了一個鬼臉,「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啊!……您想讓我告訴您發生悲劇的經過。」
戈登爵士面如土色,他緩緩地走到了傑克·讓德克利夫跟前,離那個牧羊人只有幾厘米遠,同時他抬起了食指,帶著威脅的味道指向了對面的酒糟鼻。
「米勒先生,如果安娜很幸福的話,我相信她不會去找情人……」
「咔嗒」一聲,戈登爵士停住了手上的鋼球。
「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也許過一會兒我會脫掉大衣。」
我把傑克·讓德克利夫領進了書房,然後就退了出去。我沒有在門口偷聽的習慣,但是這個訪客給我留下了非常古怪的印象,我害怕戈登爵士會遇到危險。我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走回到門邊,透過鎖孔朝裏面張望,同時豎起了耳朵。
戈登爵士的黑眼珠里閃爍出了轉瞬即逝的電光。他用非常緩慢的語速說道:
「當然,她什麼都不缺,應有盡有。」
我特意強調了「先生」這兩個字,語氣里表達了不言而喻的意思,但是他好像毫不在意。
「……這麼說,」書桌上擺放在著兩https://read.99csw•com個杯子,戈登爵士在杯子里倒了威士忌,「您是安娜從未謀面的叔叔的兒子。」
「一個隋人,安娜有一個情人?醉鬼,您是怎麼知道的?」
「您想要暗示說她是自殺的?」
到目前為止,戈登·米勒爵士一直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對他來說,應付這個怪異的訪客算是一種消遣,一件趣事。我猜想戈登爵士剛才肯定在仔細地研究這個人物,以便用在將來的劇本里。但是現在,我看到爵士轉動鋼球的速度越來越快,力量越來越大,這可不是好兆頭。
戈登爵士把酒杯放到了唇邊,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放了下來。接著,他拿起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書桌上的四個鋼球,在手裡緩慢地轉動著,發出「叮噹」的聲音。這是戈登爵士的一個習慣動作,當他全神貫注地思考劇情或者其他難題的時候,他總是下意識地擺弄那四個鋼球。
「關於安娜,我能告訴您些什麼昵……」戈登·米勒爵士說道,「我想您知道她曾經有一個前夫……她和前夫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認識安娜,不過……算了,說這些幹什麼。不管怎麼說,經過十五年的婚姻之後,安娜和她的前夫分手了。那個愚蠢的美國人只關心賺錢。我和安娜很快就結婚了。我們的婚姻生活很幸福,但是太短暫了。唉……」
「啊,我並不是想要冒犯您。我只是覺得如果她能夠……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她的生活會更加幸福。」
傑克·讓德克利夫的臉上現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他用手在臉上一晃,隨後就變了一副面孔——他圓滾滾的鼻子不見了。他舉著那個道具在戈登爵士的面前晃動著。
「米勒先生,我並不是暗示,我是明確地說您沒有給她帶來幸福……看看您的周圍!簡直就是撒旦的洞穴。您以為所有的人都和您一樣?您認為一個正常的人會在這個表現罪惡的房間里找到樂趣——就像您一樣?」
我的僱主盯著他的客人,臉上是寬容的微笑。
「我叫傑克·讓德克利夫。」
我轉身回到了房子里,向戈登爵士通報了來訪者。戈登爵士顯得很驚訝,也很困惑。根據他的記憶,他的妻子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位表兄傑克。但是他記得妻子曾經說起過一位住在蘇格蘭的叔叔,而她的父母和這位叔叔的關係並不和睦,她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叔叔。那個叔叔有孩子,戈登爵士並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名字。
「米勒先生,您想知道?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的情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