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忘記交給她了。」

「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沒有那回事。」

「這點應該不重要吧。」

「呃，請問是大東徵信社吧。我是榎木町分局交通課的人，我姓京堂……啊，你是藤岡兄啊，好久不見。」

敏夫站起來。——你是個行動先於思考的人。敏夫想起舞子批評他的話。但是現在去找舞子，他有一個很正當的理由——他看過甜甜圈時鐘后的報告。敏夫走出百貨公司，沿著日暮的街道，朝著私鐵車站走去。

「那是什麼樣的玩具我就不知道了，這是別的刑警負責調查的。現場遺落的玻璃碎片已經收集起來交給鑒識課的人了。——對了，」

「沒關係。其實你也用不著那樣守口如瓶。對了，車上放了一個皮包，是真棹的嗎？」

「我知道了。」

京堂等了一會兒，開始用鉛筆寫字。他向對方道謝掛上電話后，又重新撥號。

圓筒下方的紅色物體完全消失后，女店員就把圓筒倒過來。於是圓筒又開始產生無數的甜甜圈。

「是的。」

舞子、真棹、朋浩、宗兒、京堂刑警——今天一天著實認識了不少人。還有西木大樓、香波館、北野第一醫院、榎木町警局、圖書館、百貨公司……。對於之前每天往返于住處和拳擊館的敏夫來說，一時之間似乎經歷了太多事。

敏夫想起在香波館對女服務生亮出黑手冊的舞子。

——乾杯。

「你什麼時候進公司的？」

刑警把名片翻過來，開始撥舞子家的電話號碼。電話鈴聲響了很久。舞子也沒回家。

「就算沒關係我也要問你。」

「被你發現了？」

圖上加畫了真棹撲倒的位置。對面畫了一個被塗成一團黑的人形。那一定是朋浩。

「是計程車的司機這麼說的。那是怎麼回事？」

「好像是。」

「那就請你儘可能的詳細說明車禍前後的情形。」

「是的。實在很可惜，不過也沒辦法。」

剛才的客人掏出了錢包。趁著這個機會，敏夫離開了賣場。

「這個人呢？」

敏夫正要走上樓梯時，從上面傳來有人下樓的腳步聲。緩慢的腳步聲還伴隨著小而堅硬的聲音。敏夫尚在猶豫之際，一個黑影已經彎過一樓的轉角處出現了。那是一個表情嚴肅的男人，留著過長的頭髮，未刮的鬍鬚。男人的身體像蝦米般弓著，從宇內省三的信箱抽出晚報，然後又倚著拐杖，緩緩走上樓梯。

「這個……你ｒｅaｄ•99ｃsw•ｃｏｍ應該知道啊。」

「他沒來得及逃走嗎？」敏夫說。

「計程車的司機已經告訴我了。當時他還提醒馬割夫婦注意，有一輛可疑的車子在跟綜。聽說你和一個胖女人在一起。那個女人顯然想躲避檢警單位的訊問。她到哪裡去了？」

舞子的大嗓門立刻在話筒那端響起。

「不知道，這個應該和車禍沒有任何關係吧。」

「沒有，我沒開車來。」

敏夫看看表。因為他覺得有必要去百貨公司，親眼看看甜甜圈時鐘的樣子。他有好多年沒去過百貨公司的玩具賣場了，今天真是個怪事特別多的日子。

「當時他好像試圖從車子的行李廂拿出自己的行李。好幾個目擊者都說，他的行李里好像裝著油性物品，摔倒的時候油潑到身上，結果就引火上身。這個人是玩具業者。據我們向公司詢問的結果，他們的確有製造這種玩具，聽說叫做什麼甜甜圈時鐘。」

「對不起。」

刑警瞪著名片上的字，然後搬過電話，開始撥事務所的電話號碼。

這句話似乎證明了刑警的猜測。刑警威嚇的挺起胸。

「你的車是在這裏吧。」

「是那個女人把那輛車開走了吧。」

「不知道。」

「那你幹什麼非要打破沙鍋追問這種不相干的事呢？」

「讓你特地跑一趟，真是辛苦你了。我是負責調查這次車禍的人。」

「宇內小姐以前也是警官嗎？」

「因為這場車禍太奇怪了，所以我想盡量多聽聽大家的意見。」

他本來猜想朋浩冒著生命危險從起火的車中取出的，會不會就是這個時鐘。可是如果從前年就開始販賣了，那就不可能是要送去參加國際玩具展的玩具。

敏夫把縮印版還給館員走出圖書館。天空染成美麗的橙紅色，好久沒看黃昏的晚霞了。

「京堂先生，你沒有換單位吧？」

「不管怎樣，這真是一場無妄之災。那我們明天見。」

警局還留著剛粉刷過的油漆味，是一棟嶄新潔凈的建築物。要是沒有穿著制服的警官，簡直就像是一家業績不錯又很有效率的企業辦公室。

「有沒有一種叫做MADOJO的玩具？」

「原來如此，原來是用了油啊。」

「宇內舞子？胖女人就是她吧。」

顧客很佩服的說。女店員為了吸引這個顧客，開始講解甜甜圈時鐘的構造。

「從前年開始的。也有出口到國外，廣受各界好評。」

刑警突然https://read.99csw.com換個口氣，看著敏夫，眼中露出猜疑之色。

「車禍發生的原因是什麼？」

他從十二月一日的報紙開始仔細搜尋可能和舞子有關的報導。鉛字過於細小，害他不得不時時看著遠方，休息一下眼睛。翻到十二月中旬附近，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篇小小的報導上。

刑警捏著名片把玩了一陣子，又開始撥起內線的號碼。

中年男子向女店員問道。這個客人大概看到了甜甜圈時鐘上貼的小標籤。

「還是老樣子。」

敏夫試著詢問女店員。

玻璃筒中半透明的深紅色，早已不是現實中的顏色。液體逐漸變成像個橡皮球。成熟的球體從窄管衝出時，那種年輕的彈力。還有變化成甜甜圈的動作過程，也好似蛹蛻變成蝴蝶時的那種顫抖。

刑警用鉛筆尖點出瓦斯車後面的那輛車。

敏夫放下電話，向京堂刑警道謝。

「等一下，請你叫勝敏夫聽電話。」

「那你明天記得帶來，別忘了噢。明天晚上要替朋浩守靈。知道了嗎？」

敏夫一時說不出話來。

女店員一臉不解的看著敏夫。

那是一棟老舊的市民住宅。階梯下棄置著幾輛三輪車，從各間屋子傳來電視機的聲音。

他在心中說。算是替自己慶祝就任。啤酒略帶苦澀，似乎正符合他現在的心境。

「對呀。」

敏夫覺得如果不答應，對方只怕更要追問舞子的事，便將駕照取出。刑警打開駕照。一張名片從裏面掉落。刑警拾起名片。

敏夫一邊走，一邊想象著自己置身在燦然降臨的流星雨中，會是什麼情景。

「這個啊，看來好像是隕石墜落造成的。」

「甜甜圈時鐘？」

「我的直覺很准吧，你聽起來好像過得不錯嘛。」

「隕石？」

「不，他的嘴巴很緊。這點我倒挺佩服的。只不過，你的名片從他的駕照里掉出來了。你最好提醒他小心點。對了，你為什麼要逃走？」

「十點來上班，可以吧。」

「你沒開車來？那車子放在哪裡？」

「你的車子停在分局的停車場嗎？」

「是的。」

「舞子也真辛苦。不過那或許本來就適合她的個性吧。」京堂刑警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遙遠。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奪走馬割朋浩生命的甜甜圈時鐘。它那彷佛有生命似的動作，深深打動了敏夫的心。

舞子的家位於四樓的角落，透過黃色的窗帘可以看見窗口的燈光。

「女警一時ｒeａｄ•9９csｗ.cｏｍ大意」——標題是這樣的。

「小勝，你有黑領帶嗎？」

敏夫頭一次聽說這種名字。

「今天？這樣啊。你們公司是租人家桌子嗎？」

——乾脆去她家把事情問個清楚吧。

頂樓美食街的窗子可以俯瞰街上的夜景，路上唯有車燈流動著。

敏夫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來過圖書館了。把原委告訴館員后，館員立刻取出厚厚一疊報紙的縮印版。敏夫拿到閱覽室逐頁翻閱。

十六日下午三點左右，在小森市榎木町路邊管理交通的榎木町交通課巡查隊長宇內舞子，偶然攔下了一輛在禁止區右轉的自用車。沒想到該車的駕駛人，突然往宇內巡查的手裡塞了七張萬元大鈔就逃走了。有目擊者檢舉宇內巡查意圖將鈔票放入自己的口袋，警察當局立刻派出警車，以收賄、放縱犯人的現行犯名義，將宇內帶回警局。根據該分局局長表示，宇內巡查並無收賄之意，只是為了追捕逃走的車子，暫時將鈔票放入口袋。但她也承認心中多少有些遲疑，對於發生這種令市民存疑的行為，深表遺憾……敏夫看完之後，覺得這實在不像舞子的作風。不管怎麼樣，她也不可能把那種錢放進口袋。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緣故。

「你可別多心。因為這場車禍實在太奇怪了，所以我也想聽聽你的感想。」

京堂刑警的臉色不覺緩和下來。

但只有一件事令他難以釋懷。那就是舞子。在報上看到舞子的事情后，他實在無法理解。吃完飯後，啤酒帶來的醉意，使他的思緒離不開舞子。

「——這兩種液體在比重上有微妙的不同。紅色液體的比重稍微輕一點。還有，請您仔細觀察紅球從窄管衝出的那一瞬間……您瞧，衝出時的后坐力使得紅球下方略為凹陷，對不對？這股彈力傳達到整顆球上，就讓它變成美麗的甜甜圈形狀了。一定要液體的表面張力、圓筒腰部的大小、地球的重力等要素保持微妙的均衡下，才能做出這種形狀。」

「開玩笑！」

即使雜處在眾多玩具中，甜甜圈時鐘仍綻放著一種異彩。

桌上攤著的是車禍現場圖。最前面的兩輛車，被畫成追撞狀態，隔了一輛車，又畫了一輛大車。應該是那輛瓦斯車吧。

「對，就是流星。大部分流星還沒抵達地面就會被大氣汽化了，可是有時也會沒有燒盡就掉到地面。這就是所謂的隕石。詳細情況目前還不清楚，不過有人說是人造htｔｐｓ://ｒeaｄ•９９ｃsw.cｏm衛星的零件。此外，也有人說是噴射機從上空灑落的水滴，結冰形成的東西。現在專家正在進行調查。」

「這個我不方便說，你最好也不要問舞子。如果你真想知道，就去圖書館，找找去年十二月的報紙。我記得是登在第三版……」

「我看你不是放在別的地方吧。你的車上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吧。」

「哎，我是交通課的京堂。我想請問一下，兩三年前退休的橫沼刑警你認識吧。你知道橫沼刑警現在的公司電話幾號嗎？好，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

女店員的口氣似乎對貼上標籤的製造商心懷不滿。

店員拿起甜甜圈時鐘，像搖鸚尾酒似的用兩手大力搖晃。紅色液體被搖散，整個圓筒變成粉紅色。店員看了之後，靜靜的將它放回玻璃柜上。圓筒又從下方開始恢復澄澈，最後又完全分成紅色液體和透明液體，然後時鐘再度開始製造紅色甜甜圈。

刑警公式化的問明敏夫的姓氏和住址。當敏夫回答目前沒有職業時，刑警抬起眼看了他一下。

「你果然沒有變。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不過在電話里不好說？我明天過去找你。」

他和對方寒暄了一陣子后問：「請問宇內小姐在那邊嗎？啊，那真是太好了。」

「對了，有個叫做勝敏夫的小夥子在這裏，他是你的人吧。」

首先，聚集在玻璃圓筒下方的紅色物體，會靜靜的浮向中央狹窄處。起初只有豆粒大小，逐漸成長為鳥蛋大。如果把水龍頭滴下的水滴倒過來看，大概就是這副光景吧。變成鳥蛋大的紅球，在一瞬間衝過中央窄管，緩緩上浮。但一轉眼卻整個開始晃動，逐漸呈水平擴散，開始變為圓盤狀。最後變薄的中央開了一個洞，整個就變成漂亮的甜甜圈形狀。紅色的甜甜圈在玻璃圓筒中緩緩上浮，最後碰到頂端堆積的紅色物體，立時破碎消失。在這之間，中央窄管處已經又浮現了新的紅球……「——下面的紅色物體通過窄管，全部抵達頂端，正好需要十五分鐘。一個甜甜圈從誕生到消失的時間，則正好是一分鐘……」

「把你的駕照給我看看。」

「這中間有點複雜，不過應該和車禍無關吧？」

「隕石會這麼巧砸在車子上嗎？」

男人的臉很寬，一張開嘴就露出滿嘴白牙，可惜牙齒長得歪七扭八。

敏夫環視著入口處成排的信箱。在宇內省三這個信箱口，插著今天的晚報。

那是一個大約四十公分九九藏書高的圓筒。兩頭胖中央細，形狀像個沙漏。如果是沙漏，上面的沙會向下掉落，可是這個甜甜圈時鐘，似乎是下面的深紅色液體會通過中央狹窄處，往上浮起。這種漂浮法倒是挺奇異的。

年輕的女店員得意的說明著。

「原來舞子也有弱點啊。」

「我有。」

「你們的工作好像很忙。」

敏夫將來意告知接待的女警后，就被帶往一角。桌上攤著圖表，穿著西裝的男人正在專心寫著什麼。女警告訴他敏夫來訪，男人便站起身，拉過一張不鏽鋼椅子，請敏夫坐下。

「不方便說嗎？」

「對了，你在跟蹤馬割夫妻吧。」

「這上面寫說請勿直接曝晒在陽光下，這表示，會有危險羅？」

「您說的沒錯。這個玻璃筒看起來是透明的，其實裏面裝滿了具有特別表面張力的透明油。接著請看這個紅色甜甜圈，這也是特殊液體，只是被染成紅色。這兩種液體不會混合。」

敏夫在吃飯之前，先叫了一杯生啤酒。這是唯一容許的奢侈。

榎木町圖書館就在警局附近。

「不，在一般情況下就算照到陽光也沒有危險。不過，由於內部使用特殊的油性液體，所以最好不要在異常高溫下使用。這個注意事項，只是製造商為了安全起見，所做的對外提醒。」

敏夫把自己看到的事說出。

看著這個應該就是宇內省三的男人，敏夫原本打算去見舞子，質問那個事件的念頭，突然急速的消失了。

「啊，請問是宇內經濟研究會嗎？」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販賣的？」

「她為什麼會辭職？」

「你老公還好嗎？」

「哎呀，他說出來了？」

敏夫離開公寓，仰望著天空。星光稀疏微弱，似乎三兩下就能數完了。這時，他覺得眼角彷佛劃過一顆小小的流星。

京堂刑警把電話遞給敏夫。

「今天。」

敏夫指著圖上黑色的人形。

店內的廣播宣告著六點即將打烊，不過美食街營業到九點為止。聽了之後，敏夫微微覺得有點餓。仔細想想，從早上踏出家門到現在為止，他只在香波館喝過幾瓶啤酒。

「你還真厲害，居然知道我在這裏。」

「是的。」傳來西木大樓的黑澤的聲音。舞子當然不在事務所。

「你們從馬割夫妻出門的時候，就開始跟蹤了吧。」

有幾個顧客駐足圍觀，彷佛被吸住似的動也不動，甚至似乎連呼吸都忘了。

「剛才我們接到通知。說他已經死了。真是可憐啊。」

「MADOJ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