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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4

第一章

4

買了鮮花——三千圓能買的花並沒有多少。
頭很痛,他閉上眼。情況仍舊相同。他想喊「停車」,但發不出聲音。
「雖號稱工務店,我們和工人沒兩樣,名義上掛著公司或總經理之類的頭銜,卻根本沒事幹。」女職員微笑。
「你沒告訴他?」力石望著長谷川,說。雙腿自桌面移下。「你昨天揍的人是山本工務店的總經理。他們董事長每個月要來我們店裡照顧三次,你這麼做,等於是毆打客人呢!」灰色的三件式西裝,手扶著眼鏡,力石笑了。「只要道歉就行,傷勢並不算嚴重。」
「可不便宜喔!」
「也對呀!」
「川本,你別亂來。」
食物上桌了。由於是快餐,並不太貴,就是貴,現在也已不在乎!
「你可以不必來了。」
「干我們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道歉,不管對方說些什麼,只要低頭致歉就行了。」
「反正,我今晚看來是無法工作了。」
「川本,你精力不錯嘛!」
「那又如何?他和你不一樣。再說,能讓男人花錢,那種感覺實在很愉快。」惠眞自己點著香煙,用的是女用紅色都彭打火機。那也是大鬍子的錢。
「我不知你是敝店最重要的客人。」
「你揍了總經理?」
在長谷川催促下,高志低頭。
惠眞開的是3系列的鮮紅BMW。她不喜歡開車,即使出門購物,都會找高志。但,座車是BMW,對惠眞另有意義,就像貂皮大衣和每周一次的全身美容一樣。
「躺下了嗎?」
雖不知道大鬍子老頭和她在床上時是何等模樣,但,可以確定無法令她那般興奮。也因此,平常只顧著買自己東西的惠眞,居然說要買圍巾送他。
高志再次致歉。
「他和長谷川談話呢!經理倒還未到。」總經理力石幸一比高志小一歲,在高志被派去打掃廁所時,他剛大學畢業進入店裡當總經理,從最初,就已是截然不同的人種了。
惠眞手邊的錢比他多!
「大鬍子會再買一輛給妳。」
「我已忘掉她了。」
「川本。」
「妳不是很高九-九-藏-書興嗎?」桌子底下,脛骨被踢了一下。
長谷川立刻來叫他。
惠眞開始時抱怨著,但是很快轉為興奮,當高志想走時,更是拉住他,不住挑逗著。
側腹部被踹了一腳,有熱呼呼的東西從胃內往上冒。
「如果沒有這傢伙,不會讓室田跑掉。」高志計算著人數。從腳步聲聽來,似有兩人,不,是三人。
「山本工務店在哪?」
車子動了,是要載至碼頭丟進海中嗎?
「我不想喝咖啡。」
搖頭擺尾……沒錯,自己確實會像狗一樣,而且,只為了惠眞比自己大了三、四歲!平常,對其他女人都是粗聲粗氣的,甚至都是對方主動搖頭擺尾的接近自己。
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終於能夠站起。
「川本先生。」走出巷外,良介跑過來。「你怎麼了?」
「上面命令我向他道歉。」
「妳乾脆當我的女人就行了。」
「為什麼?」
「剛剛購物時,你從沒笑過。」
「好哇!」她連吃頓飯也喜歡擺闊。高志每次叫菜時,總是不停想到皮夾子里還有多少錢。
「昨天怎麼回事?」在海邊飯店的餐廳碰面時,惠眞問。
高志在更衣室換上燕尾服。
是棟比想象中更破舊的大樓,若非五層樓建築,很容易被誤以為是木造。
「車子眞的可以撞壞?」
「總經理說你已被革職!」
「我什麼也沒做。」
「你不想被革職吧?也沒有扣你薪水,甚至,連買鮮花的錢都替你出了。」
「不會還要再逛一家吧?」
力石雙腿擱在大辦公桌上,正看著晚報。
「和我無關。」電梯門開了。
辦公室在同一棟大樓的六樓,二樓至五樓是飯店客房,這整棟樓層皆為董事長所有。
身體被人拖著,但,卻無法動彈。
「我是問你為何繃著一張臉?」
現在的經理和長谷川都是從服務生干起的,但,力石幸一隻因為是董事長的兒子,沒有從最下面爬起。感覺上似是理所當然,又似不對。
「最近不太一定,有時候會說剛出差回來,突然的read•99csw.com就來了。」
頭很疼,臉孔和腹部也痛,但,會痛表示已經恢復正常吧!走路的樣子也正常。
「怎麼啦?和平常不同?」
「如果我說不去呢?」
「我希望你繼續正當工作。」
這和惠眞無關,他不會讓她付賬,至少,他不想成為連吃頓飯也讓女人出錢的男人。
「笑話!以前你都是搖著尾巴跟在後面。」
車子每一搖晃,頭就劇痛無比。全身被汗水濕透,只有背部冰涼。
「姓室田的是你朋友?」
隔了好一陣子,他才開始想到底是誰下手。看不到人,而且,也不像要再繼續動手的樣子。
「你渾身是血,燕尾服也完蛋了。」良介喃喃念著說會被扣薪——因為燕尾服是店裡提供的。
「為了室田的事被革職?」是阿純。穿著微髒的廚師制服,腳上趿著涼鞋。為了穿涼鞋,常被長谷川嘮叨,但,阿純不理睬,即使冬天也一樣。
「找室田應該會有事做,他是個好人。」
「我要出去。這種燕尾服,還你!」他扯掉鈕扣,打開自己的衣櫃。
「總經理呢?」
正因為處於那樣的狀態下,她根本未注意到高志腹部的瘀腫!
上衣口袋裡還放著那張名片。同時,記得室田也叫自己去找他。
肩膀被人拍一下。
不知何時,長谷川和女侍應生們都不見了。換好自己的衣服,一切就結束了,這裏,他並未放置任何自己之物。用力一踢衣櫃門——六年的時間發出巨響,又關閉了。
「咖啡都涼了!」
「大鬍子什麼時候來?」
高志坐在椅子上,無數次搖頭。
「總比飯店好些。」走出電梯,高志直接前往。距離並不遠,步行也不需要多久,只是正逢下班時間,行人很多。
高志揮手叫來服務生,點叫白蘭地。他曾聽過,飯後應該喝白蘭地。
「長谷川討厭你!你太有個性了。」
「你這人可眞固執,煩死了。滾開!如果要看我換衣服,可要收參觀費。」
「是為了昨天的事?」
眼鏡后的眼影擦得很深,看來似已三十歲出頭。
他根本https://read.99csw.com未問及姓室田之人的事。
「滾開!」高志說。「你想挨揍?」
「閃開。」
「沒關係,我昨天火氣也太大了。」
「對不起。」說著,高志走出山本工務店。
阿純關上車門。
「是嗎?」頷頷首,女人拿起話筒。
「誰?」惠眞輕笑。
是要高志買鮮花嗎?
「尾巴?」一瞬,全身血液沖往頭頂,高志極力抑制著不讓自己站起。
「他也不是有無限的錢可以花用,車子和公寓都是貸款的,名義上算是公司之物。想一想,還眞小器。」
「我餓了,去吃飯吧?」
高志雙手提著百貨公司的紙袋,走在伊勢佐木町的街上,簡直就像跟班的司機。
「別提那種無聊話。」聰子是阿純迷戀上的女人。聽說有了男人,也生下一個孩子,目前在千葉的酒廊上班。
「我不要。」惠眞聳聳肩。
「你是『東方』的服務生?」擱下話筒,女人問。
良介抓住高志的手臂,在耳畔說:「總經理來了,好像是為了昨天的事。很可能你揍了不能揍的人!」良介的眼窩下方出現清楚的瘀青。
高志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裏面的門開了,昨夜那男人走出,臉部腫得很嚴重。
沒有人出來送他,良介只是僵立在門口。
身材高挑的女人!一百六十八公分,再穿上高跟鞋,足足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又燙個蓬蓬頭,幾乎和高志沒有兩樣。
高志低頭致歉——若正面看著對方那扭曲的臉孔,很可能會忍不住的笑出來。
「為什麼知道是昨天的事?總經理什麼時候來又有何關?」
長谷川衝進來。「你是怎麼搞的?叫你去道歉,你又打架?」
長谷川後退。
公寓、購物的錢,全部都是大鬍子的。高志也知道惠眞捨不得這些。
「常盤町五丁目有一棟山本大樓,住家和公司都在一起,一樓是辦公室,二樓為住家,三至五樓是出租房間。」
在等電梯時,長谷川說:「山本工務店的董事長來過電話。」辦公室在六樓一隅。其他房間做何用處,高志不知,也從未去想過。
https://read.99csw.com很熟悉的聲音——就是剛才說話的那男人。
他暫時專心於吃炸豬排和飯,連惠眞吃不完的,他也一併吃光。
「車子撞壞可不行。」
「不是眞心話吧?」惠眞叼著煙。高志本想送上打火機替她點著,途中卻停止了。
「眞令人痛快!如果再多揍幾下更好。」說著,女人伸伸舌頭。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眞無聊!」
「別急!憑你的能力,在其他店裡也找得到工作。」高志沒回答,啟動引擎。燈光照亮巷內的暗處。頭還在痛。
高志沒去拿那三千圓,但長谷川拿了。此刻,上衣口袋被塞進那三千圓。
「司機不能喝醉酒。」
爬到路旁,靠在建築物牆壁。是很熟悉的地方——「東方」後面的巷內。
「好像生活不很如意。」
「別說了。」
「你眞笨!好不容易幹了六年……」高志再轉動一次脖子,站起。
高志很少上到六樓。
「你可以不必來了。」聲音聽起來很遠。
「怎麼說?」
「賣淫俱樂部的無恥主任。」他扯掉襯衫鈕扣,用衣袖擦臉。
「室田好像有各種門路,而且,似乎想邀你加入。」聽起來,阿純的意思似叫高志去找室田。
「阿純,你喜歡正當的工作?」
「那都無所謂!反正,你若去道歉,也許可以留住一位重要客人。」力石從皮夾子里拿出三張千圓鈔,丟在桌上。
即使這樣,她也眞是喜歡購物的女人。下午常被她叫出,當然是幫忙搬東西了。
高志嘲笑自己:想得太輕鬆了。
對於慌忙提起東西的自己,高志心想:目己還是狗!賬單仍在桌上。
「我早就猜到了。」
「甩掉吧!」
「我一直在困惑,不知是否該告訴你。現在告訴你的都是聽人家說的。」
「沒啥了不起,誰會想到大白天就喝酒?」
「怎麼啦?」
「他們揍了良介,又打算在店裡鬧。」
「沒關係,反正,他還是會為我花錢。」
雖不知女人是誰,但,並無別人。
「阿純,何不找個更好的工作環境呢?只是替一些酒鬼弄東西吃,未免太沒意思。」
「燕尾服破https://read.99csw•com破爛爛的,那可不是你的衣服。」
忽然,後腦受到衝擊,高志整個人趴在路面,一瞬間,好像暈厥過去。
車停了,高志鬆了一口氣。感覺上,身體好像勉強能動了。
又被拖一段路,然後被抱起,丟進箱內,是車子,好像是旅行車的行李廂。
高志喝光送上桌的白蘭地。為何飯後喝白蘭地,他也不很明白。
「你好好關心自己的事吧!」高志打開喜美車門。阿純的手則扶在車門上。
進入更衣室,女侍應生們尖叫。
「在呀!可是,你最好不要見他。」
「是我不好。」高志遞上花束。
「就算是公司的錢,錢仍是錢,對吧!」惠眞捺熄煙,站起。
他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向客人低頭,只要當成一種禮貌就行,何況,對方比自己更客氣呢!也許,只是他父親莫名的發火罷了。
平常,去找她時都會先打個電話,確定大鬍子老頭在不在,昨天卻直接前往,而且硬拖著她上床。
「以前那家店的上客,也來過這裏兩次。」
「你是在對誰說話?」
手伸進口袋裡摸索著香煙。
「什麼意思?」
「我第一次見到你那樣粗暴。」
好暗!大概是巷裡吧?燕尾服可能弄髒了。長谷川每星期會嚴格檢查一次燕尾服,如果發現鈕扣掉了,馬上會被扣薪。
「無趣呀!」
「可是,我想替你買一條圍巾呢!」
「把事情忘掉吧!你本來就不該讓我進去的。」感覺上這人似乎不壞。有些男人雖然脾氣很好,卻也有動怒之時。
穿制服的女人在打電話。
被丟出車外。不是海,似是馬路。閉上眼,數著一、二、三……數到十,睜眼,想仰起脖子。稍微能仰起了。他再重複同樣的動作一次,上身也能挪動了。
「我從來不認為他喜歡我。」車子,灰色的喜美。高志找口袋裡的車鑰匙。
「知道的話,你就去道歉。」
「我告訴你聰子在幹什麼吧!」
後腦開始疼痛——頭髮被揪住。鞋子朝臉孔飛來,霎時,視界火紅,但馬上轉為黑暗。
也不知道這是否她的本名。房間的門牌只寫著「村山」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