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4

第三章

4

房裡仍是同樣的靜寂!
「別太倔強,好好想一想。」
「解開后,你打算怎樣?」
男人蹲在身旁,笑了。還是只有半邊臉在笑。
「有一個逃走了。」
不會像崎田那樣連心靈都被擊碎吧!就算被殺,心靈也不會崩潰。不知多少年前,就已崩潰過一次了。
「我也是這樣覺得。」高志小心翼翼說話,不讓呼吸凌亂的餘波出現於話中。
即使搖下車窗玻璃,冰冷的風也未吹入車內。聽到波濤襲上岩壁的聲音,還有風。
這裏似是頗為廣闊的住宅,門開后很久,才聽到聲音。
父親似喃喃念著什麼,然後,望向高志。那不是父親的眼神,而似是陌生男人的眼神。被那種眼神逼視,彷彿全身都蜷縮了。
「有幾個?」
是什麼時刻了呢?
這次是臉部。高志把力量全部集中於腹部肌肉,結果臉部挨了一拳,幾乎昏倒。他深深呼出兩口氣,感覺上,身體似在黑暗中旋轉,如果眼睛能睜開,一定也是滿天金星吧!
「你已經不想再談這件事?」
「有香煙嗎?」
「如果把你囚禁在此,你認為能夠活幾天?」有一次店裡發生小衝突時,高志才知道崎田會少林寺拳法。當時,崎田還在「東方」。是客人彼此打架,長谷川想制止,卻三兩下被打飛了。高志只是很有趣的在旁觀看,沒想到崎田卻插手,他只好也上前了。
「可能會演變成長期戰吧!若水田參加債權人會議,情況也是相同的。變成長期戰的話,新聞報導的內容會逐漸被遺忘,也能運用政治壓力。」車子從櫻木町駛出海岸街,室田未說要去何處。
父親的臉孔又浮現。高志想拂拭,代之出現的是狗——自己一直接近,牠也沒想到要逃開,也許是以為會挨罵吧!尾巴低垂,頭也低垂。
「令尊和令堂呢?」
「就是這點才可怕!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物,應該能夠當職業殺手。」高志點著煙,伸手輕摸右手的手煉。為何要雕刻五郎之名?為何這樣年紀還買手煉?
感覺有人進入,高志醒來。
「有許多不同原因使水田並未報警,所以,除非你出面指證我的罪行,無法證明長峰醫院的債權人會議之決議為違法。」
「誰的家?」
「已經太遲了吧!」
「我不欣賞你們的做法,所以,不願照你們的話去做事。」
「去醫院嗎?」上車后,室田問。
高志要求崎田教他拳法,崎田卻不理,推說早就忘光了。不過,還是教他挨重擊時恢復正常呼吸的方法。
「就是這樣才可怕!你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殘酷磨練呢?川本,並非任何人部能做到的。」
「我們可以先付你兩百萬圓,看你要藏在什麼地方?或指定交誰保管都沒關係,然後,我們再去警局。」感覺上有臉孔接近。高志朝接近的方向吐一口唾液。
「在這之前,我一直是『東方』的服務生,再以前則是九-九-藏-書高中學生。」
被潑水了,但,大概只有一杯的量。不過,已經讓他清醒過來。隨著劇痛,他知道自己暈厥了。但是,他並非鬆懈意志,繼續等待著。認為已經結束時所挨的那一腳最有效,比自己等待時所挨的重擊有效兩倍。
「先生開始焦急了!他本來以為有充分的時間,但,現在已經快到二十九日了。」是午夜!難怪外面連一絲聲響也沒有。
「看起來像那樣?」
原因很簡單,只是要讓崎田對一個女人死心,但,崎田做不到。
中年男人問:「什麼事?」叫罵聲響起。高志睜眼,沒錯,是室田,一手揮舞木劍,站在門口,然後,在男人抓住椅子的同時,室田衝進室內。椅腳碰到地毯,折斷了。男人慘叫,中年男人跳著退向牆邊。高志一時不明白髮生什麼事。等他注意到時,男人躺在地毯上,中年男人衝出房門。
啤酒瓶的下半部還留著,只有上半部破掉,而且,下半部連晃動也沒有!
他也想到坦然接受對方要求,到時再翻供。但,對方應該也意料得到,會採取某種對策才對。
室田並未伸手幫忙。「一個鐘頭前。那位秘書去見大貫,又再度出來,我跟蹤他。」
「水田又為何不報警?」
車子駛至最前端。有三艘紅桅的拖船並排系著。
「你不想作證也行!」
「川本,你很冷靜!」室田站起,以木劍抵住男人尾椎。本來抱住被擊中的手臂亂滾的男人靜下來。
臉部又挨了一拳。一、二,一、二,持續無數次,已經不知臉孔的哪個部分挨拳,似乎頭被摘下,拿在手上旋轉,意識逐漸淡去。
手被鮮血臟污了。並非在人生之中都會如此,只有那麼一次,卻就已讓自己染上血污,而且血污滲入骨髓!
「川本!」中年男人的聲音含著勸誘的迴響。
到了大棧橋。天氣雖晴朗,但,冬日的早晨,又是歲暮,幾乎見不到觀光遊客。
「隅谷,就是方才逃掉的那位秘書。他會帶你來自己新建的家裡,連我都沒想到。」一看,確實是新房子。
不能低頭!這是自己唯一能夠做的事。對方就是要自己點頭,之所以不能答應,最主要是對方的做法讓自己反感!在熟睡時遇襲,身上只穿睡衣,連換件衣服的時間都不給!向這種人拿五百萬圓,他根本從未想過!
整個頭像在旋轉,胃內也一陣翻攪。
「喜歡耍派頭才建造這樣大的住家。」室田穿藍色長褲,紅褐色皮夾克,右手仍握著木劍。
「你眞是個可怕的人物!」突然,室田說,並非開玩笑的口氣。「搞不好,或許會被殺害呢!不怪我?」
「家母在九州島若松的故鄉。」室田伸手向第三個漢堡。「你是在哪裡出生的?」
「沒有時間了。川本,你聽得到嗎?」
「我覺得只要能完成工作就好。」高志把剩下的漢堡塞進嘴裏。
「隨九*九*藏*書便你們…」劇喘不已。高志想:別再開口了。
「如果你不願意,只好想別的方法了。」
「沒有這回事!這傢伙只是不想說,也不想聽。」房間外有聲響。
室田走近,蹲下,摸了摸手銬。
尾椎又挨了一腳,胃內之物自口中噴出,濕濡了膝蓋。又是一腳,這次在肚臍下,感覺到內臟在翻攪。
臉上被潑水。從小腹至臀部全濕透,不是像潑在臉上的那種冷水,而是完全不同的溫熱之水。
一瞬,聲音靜止了。但,馬上是接二連三的拳頭飛過來。
「你要我相信你們的話?」
「還要打迷糊?」
「我對女人一向保持不過度投入的態度,即使是那女人,也是因為對我方便才交往。不僅是女人,連對你也一樣。」高志捺熄煙屁股。
身體無意識的動了,手銬煉發出聲響——好遙遠。
「嘴巴還挺硬嘛!」
「他有個四歲女兒。」
「現在什麼時刻?」
「不!」
高志先喝掉半瓶可樂,然後再吃漢堡。不太有食慾,身體也開始疼痛,包括側腹、胸口、臉、以及口腔。沒有嚴重傷勢的原因,很可能是對方踹踢時未穿鞋子吧!
頭髮被放開了。男人走出,房內只剩下高志自己一個人。能用的有眼睛和嘴,但,用來幹什麼?是否該咒罵自己目前這種狼狽相?
外面傳來收破爛的叫喊聲。
不久,車子開始前進。他仍舊閉著眼。
椅子上坐著一人,另兩人呢?高志反覆在想:為何必須自己證言呢?水田去報警,高志被捕,豈非已足夠?也許,對方的目的是要自己說出室田之名吧!
「他暈厥了。」
「川本,別盡說些儍話了,沒有用的。你根本不知道室田是什麼樣的人!」那和這事無關。這事是我的工作,雖然有時候不高興,但,工作就是工作,而且是男人對男人的承諾,絕對無從反悔。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
「別擔心,先生不在,他剛才神色蒼白的出門了。好不容易準備了五百萬圓……」高志再次縮右手,手煉嵌入肌肉。沒關係,這是正在工作。他喃喃低語。
但,不管再怎麼想認為「他不是我父親」,父親仍舊是父親——陌生的父親,從未見過的父親。
「玄關那邊有大衣,你披上。」
「如果那位秘書沒去呢?」
等著。但,再等也未受到重擊。結束了嗎?
這裏大概位於住宅區!
「像你這樣年紀的不要命之人,我並非沒見過,可是,你和他們不同。」
若只是善良,高志還不會很欣賞。雖然崎田學過少林寺拳法,但並不構成高志欣賞的理由。因為,即使吃同一鍋飯十年,不能成為好朋友的人仍舊不會成為好友!
三個人,中年男人回來了。已知道是午夜,但,距天亮還有多久?
「把你一拳揍扁。」男人又是半邊臉笑了。伸手抓住高志的頭髮,朝顴骨就是兩拳。
「把手九_九_藏_書銬解開。」腹部受到重擊,整個人浮在半空中。
「這兩個人呢?」
「連誰的房子都不知道,又如何證言?告訴警方說自己在熟睡之間被帶至某處囚禁,警方也不可能相信。」尾椎骨受到撞擊。高志呼吸一窒,整個人好像要暈倒,他以殘存肺內的些微空氣全力擠出,然後放鬆全身力氣,立刻,空氣進入肺內。用力呼出后再吸入,這個方法是崎田教他的。在挨了重擊、幾乎喘不過氣時,不能急著想吸氣,要吐出肺內殘餘的空氣,然後放鬆全身力氣,緊縮的肺就會恢復正常狀態,這時,新鮮空氣會進入肺內,呼吸也回復正常。
崎田並非毆打客人。擊碎七支酒瓶后,他要客人打他,酒醉的客人果然出拳,擊中他肩膀,崎田的身體動都沒動,所以,客人很沒面子的停止打架。當時,高志首次知道稍胖、皮膚白皙的崎田曾學過六年拳法。
「你迷戀那女人嗎?那位遠山律師?」
「女人呢?」
「川本,反正你會被送交警方,為何不多拿這筆巨額款項呢?」
又經過多少時間呢?
「那是大貫的私人秘書,專幹些下流手段。」
「很漂亮的女人嘛!」
膝蓋被踢,然後是側腹。高志劇喘不已,發覺全身已濕透。大概是流汗吧!
「早上八點。昨天一整天我都沒空找你,直到半夜才監視大貫的辦公室。」
中年男人叫著「別打頭部」。於是,拳頭飛往小腹。高志屏息忍受。
有某樣東西存在!亦即,向崎田的心靈呼喚時,一定有某樣東西傳來迴響。但他的心靈現在已經崩潰了。
「那麼,你願意出面作證?」
室田撕破紙袋,裡邊有四個漢堡和兩罐咖啡、兩瓶可樂。室田先伸手。
「有。」
「何時知道地點的?」高志扶住床沿,勉強站起。
「你只要說出室田的姓名就行了。」打爛崎田右手的人是岡田。手指完全糜爛,而且,被打爛的不只是手,還有心靈。在長時間之中,手指一根根的被打爛,心靈也隨之破碎了。
在吐氣之前,感覺身體似飄浮在半空中。
崎田是過分善良的男人。幾年前,高志和日出町的地痞混混打架受傷時,崎田扶他至住處照顧,整整躺了三天才能起床,一星期後才恢復上班。即使回到店裡上班后,崎田仍很注意的不讓高志過度工作,同時向上級解釋是因車禍受傷,否則,當時就被革職了。
「你被囚禁的房間本來應是傭人房吧!想搞政治的人常會做這種事。」室田推開玄關門,霎時,陽光飛入,高志立刻閉眼,等稍微習慣光線后再走出。
這樣算得了什麼?只是尾椎部位強烈刺痛。他告訴自己:吐氣!
「也不是這樣。只覺得,反正什麼都無所謂了。」
高志忽然想到可以用腳,只有手被銬住。他靜待著,感覺有人接近,盡全力一腳踹過去。馬上響起呻|吟聲!
「你聽不聽話我read.99csw•com都不在乎,反正,毆打不會還手的傢伙是一大樂事,剛才,我又接到把你毆死為止的命令。」高志想用右手拭嘴。手銬尚未解開,嘴巴四周都僵住了,糊狀硬物緊貼著。
「我們可不是在鬧著玩!」
父親的臉浮現在眼前,又消失了——滿臉沾著鮮血,連衣服和手上皆是,並非他自己的血!
「五百萬圓呢!」
「什麼?」
「把手銬解開!」
崎田那樣的人居然會少林寺拳法!實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長期以來,高志一直認為自己比崎田厲害。
眼睛上的膠布被撕掉的痛楚使高志恢復意識。丟棄于地毯上的膠布上有點點血跡。光線不再刺眼,房間里只亮著床邊座燈的光芒。
高志閉上眼,他不想聽,什麼都不想。對方開始說話,不久,抓住他的頭髮往上拉。
聽到腳步聲,接近了。
「我也這麼覺得。」
「所以,我說過了,不要只找他本人,應該連他的家人或女人也……」
「沒用的,先生,乾脆把他解決掉!」
「我認為你不會說出來,雖然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有這樣的想法。所以,這並不算孤注一擲。」
「哭了嗎?眞可憐!很痛苦、很難堪,是嗎?」閉上眼。淚水仍繼續溢出。
「很迷戀她們?」
似乎睡著了。
「鑰匙大概在那傢伙口袋裡。」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應該會有海鳥吧!」高志喃喃自語。
「很久沒這樣使用暴力了。」
「身家調查嗎?」
他等待著,用意志等待著。身體當然不可能,只意識到受到重擊,好像已非自己的身體了。
「還早呢!現在仍來得及。」
一個就已足夠。連罐裝咖啡也不想喝。室田已經快吃掉第二個漢堡了。
「誰知道。」
沿著走廊至玄關大廳。他披上黑色大衣。走廊盡頭還躺著另一個男人。這棟房子很大,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耍帥也沒用的。」
「別管他們!我的車在外面。」高志開始走。感覺上已不是自己的腳,似乎每次抬高再踏到地面,都得花很長的時間。
「我精神好得很,如果解開手銬,我說過,會把你們三個人都揍扁。」
崎田的少林寺拳法結果只是擊破啤酒瓶,對於人,他絕對不會出手。事實上,崎田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物,高志欣賞的也是這點!
高志等著。應該就快來了,但,不會只是雷語而已。
在波濤間,浮著數十個似垃圾般的白色塊狀物,好像不是海鷗。
「我認為那也是工作之一。」
是萬寶路。高志拆封,叼了一枝,以點煙器點著,深吸一口。
高志搖頭。「他們企圖讓我在警方證言,其實,只要水田去報警,我就會被捕……」
從散落在玄關的鞋子中找最大的一雙穿上。
「川本,你的回答呢?」是中年男人的聲音。「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找不到你了。」高志稍微轉動脖子。一站起,頭暈眼花!九九藏書實在太狼狽了,睡衣沾滿血漬和吐穢物。
他知道要逃走並不可能,床太大了,沒辦法扛著逃。
又接近了。高志等待著。
「川本,你別逞強了。」小腹挨了一腳。看不見——看不見飛來的拳頭或腳,根本無法防備。如果能夠看見,身體自然會有反應。
「這是誰的房子?」
「其實先生不在,你才應該擔心呢!」又是連續兩拳。高志想吐對方唾液,但,口腔內並無唾液,都往下巴流。奇怪,明明閉上嘴呀!
「停一下!」高志見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我去買個漢堡。」
「綁票?」
「把手銬解開!」他終於說話了。「我要把你們三人一起毆殺!」
「我知道你很可能陷入這樣的苦境。」
「工作結束了吧?」
「如果我在警方指證呢?」
「反正,我們先聽聽看川本有何種條件再做決定。」中年男人走近。
兩頰肌肉被扯高。果然如同自己所意料的,嘴巴上的膠布被撕掉。
手臂的感覺消失了,時而,會忘了自己的手臂在何處,處於何種狀態。
「不管你如何顧及道義,室田仍棄你不顧!」不是為了道義,不可能有所謂道義存在。這隻是工作之一,有快樂之時,也有痛苦之時,這就是工作。
「已經沒問題了?」
「沒有,只是提醒他還有女兒之事!」車子下了野毛山的坡路,朝櫻木町方向前進。
「若是鬧著玩,我這樣能受得了嗎?」側腹挨了一腳。雖然呼吸不困難,但有一陣劇痛掠過全身。
但,崎田低聲告訴他「你退後」,之後忽然出拳,擊破桌上的空啤酒瓶。乍看很簡單,其實卻有不同!當然,打架的客人也看到了——崎田擊破三、四支空瓶。
「我去。你這種樣子會被誤以為是瘋子。」室田下車。高志把身體埋坐在座位內,閉上眼。腦海里一片空白,父親的臉孔和狗的影像都已消失。
「你的眼神……被那種充滿憎恨的眼神注視著,我都手腳發軟了,也因此更想儘快把你打得睜不開眼睛。」鼻樑挨了一擊。淚水自眼眶內溢出。
「有海潮的氣息!」室田喃喃自語。
「不是很遠的地方,在縣內。讀中學時才搬到橫濱。」
「你說什麼?」
「兩個。」
手銬解開后,高志仍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自己的手在何處。他想站起,肩膀肌肉卻不住顫動。
小汽艇拖著舢舨駛過,汽笛響了。高志勉強佐著可樂把漢堡吞下。
電話鈴聲響了。瞬間,高志以為置身在自己房內,隔壁房間的電話鈴響——每個月,隔壁房間都會有一次在大清早就響起電話鈴聲,而且都在響了五、六聲之後才接聽。說話聲雖然聽不清楚,鈴聲卻聽得很清晰,剛剛入睡就被吵醒,他很生氣,不過,鄰居讓他生氣的事也就只有這樁。
「順利解決了,亦即,法律上已將長峰醫院委諸于所謂善意的第三者全權處理,大貫再也無法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