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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3

第四章

3

幾乎都是新年的熱鬧消息,最後是國際紛爭和車禍事件,已經不再報導室田遇害之事。有人遇害,新聞會加以報導,但,通常只是一次。
「咦?怎麼說?」
「只是黏在人渣上的另一人渣。」高志一口氣喝光第二杯白蘭地,又倒第三杯。
室外開始暗下來。高志站起身,放下百葉窗,扭亮桌上的座燈。
遠山法律事務所在新橋車站后的大廈三樓。
「我不喜歡妳說話的口氣!」
「他是有某種覺悟?」
「忘掉吧!」
「可以了。」
「也可能找錯人,他找的人姓名和我很像。」
「你也眞有一套!應該在坐下之前先問這句話。」
敲了門,裏面傳出葉子澄亮的聲音。
「開車的話,只會顧著往前沖,雙手緊握方向盤,完全沒有可讓你躊躇不決的時間。而且,抵達之後,更不可能再猶豫了。」葉子叼著煙。
「和警方無關吧?」
高志不知該怎麼說自己所做的事。事情都已經做了,再怎麼想也沒用。
穿上內褲和長褲。地毯上的葉子輕輕動了,趴著,凌亂的發梢緊貼背部。
吃飯途中,高志又打開電視,正午的新聞報導時間開始了。
該如何是好呢?去報警,指證兇手是大貫?不但不會被相信,反而得說出室田和大貫之間的摩擦事端。
葉子悠然坐在沙發上,右手擱在扶手上——沒有擦指甲油的纖細之手。
高樹捺熄煙屁股,站起。「遠山小姐,我要告辭了。」葉子也站起。
「可是,別的人不會去叫你。」
「死得太難看了。其實,不管活著時打扮得多神氣,死了也沒兩樣。」葉子像拿著葡萄酒杯般拿白蘭地酒杯,並非以手掌包住,而是用三根手指握住杯柱。
「他說,你會很難過,到時候我必須支持你,身為女人,不能夠永遠只是哭哭啼啼。」
「我要強|暴妳!」
「他不像是贏了,因為人已被殺。」
「不知何故,一直都哭不出來。從昨天起就一直只是想著室田的事,卻硬是不會哭。」默默系好領帶,在椅子上坐下。桌上的煙灰缸掉在地毯上。撿起來,並用手指揑拾煙屁股。有三截是沒濾嘴的!
揉熄香煙。不是故意來這裏做這種事的!
「每個人在新年裡都該休息的。」
高樹以手勢制止。「我正打算走呢!」
「因為我一無所知。」
「嗨!」https://read•99csw•com高樹坐在沙發上微笑。
「你對室田有什麼看法?」
「放得開,亦即走在河的對面,會變成如何?」
「這瓶酒我不要。想起室田時,我會喝波本。」
「看著外面。」聲音意外的冷靜。
「我開不起賓士。」
「不錯。仔細想想,室田還是勝利了,並非被殺就代表挫敗,那只是對方違背遊戲規則。」高志穿上西裝上衣:心想:只要是贏了,那就好!
「妳習慣了?」
他站起身,繞過桌子,站在葉子身旁。只有這樣做了,他告訴自己。
「你以為和我辯論能贏?你以前是服務生吧!在哪家酒廊?」
「但,老闆被殺了吧!你已失業。」
「任何人看了也都能知道。」
高志進入。
「也難怪!這種事找小混混是幫不上忙的。」說著,高志點著香煙。
「現在已不必勉強自己哭泣了。」
高志關掉電視開關。
「室田被殺,或許是理所當然。」
葉子回來時,問:「要喝點什麼?」高志搖頭。「對不起,我在房裡待不下,等清醒過來,人已經到了這裏。新年裡原以為妳不在,但,仍舊想來看看。」
葉子想掙扎。高志用全身之力壓住。
「半年多前,室田設立了公司,當然不是為了可能會有眼前這種結果,而是防範若被判處幾年徒刑,財產仍舊能完整保存。」
「沒有事問我?」
「你指的圍籬是法律?道德?」
「我以為你們互相欣賞……」
高志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剛剛抱過這個女人。
「不,只是長得很像。」
「你認識的人?」美惠子看著電視畫面。
「好不容易能哭了。很抱歉,我像是在利用你。」高志摸著手煉。白蘭地酒瓶也掉在地毯上。
「是的。如果康尼克(cognac)代表白蘭地,這就是最純的白蘭地了。」香味有點刺鼻。
高志摸摸手煉,用手指彈一下金牌。不知何時,已經成為習慣動作了!
朝著天花板吐出煙霧。
「室田的賓士?」
「室田先生是喝波本。」
一定有某種含意!
「我只是讓每個人的權利明確而已——藉著六法全書。當人渣行使權利時,就已經不是人渣了。」
高志故意轉頭不看。
「說的也是,但……」遠山葉子穿茶色系的西裝式套裝,看起來比穿休閑服時年紀更大read.99csw.com
「人總是這樣,該死的時候就會死。」高志躺下,茫然盯視著天花板。
「是妳發現的?」
「那是由於放不開,把自己圈在某種圍籬之內,卻又企圖躲在裏面賺錢。只要能夠放得開,事情並不困難。」
「律師就是這樣的行業,人死了,腦子裡想的是該如何處理留下之物。室田留下不少東西呢!」把剩下的酒倒入口中,已不像剛開始時那樣嗆鼻了。
「要出去嗎?」
一月二日,看上午十一點的新聞報導時,高志情不自禁低呼出聲。
「我是說我自己。」
「我是有所顧慮,到底那天是元旦,你聽了總是會不愉快吧!」
白皙的粉頸映入眼帘,好白,都能清楚見到血管。
「我也能喝一杯嗎?」
「令郎不是準備考試嗎?」
「記不得了。」當時和美惠子、良介走出壽司店,正朝海岸街走去。
室田死了。
「我們調查過了,應該比你知道得更詳細。」
美惠子端來早餐和午餐合併的食物。她確實很會做料理,但,高志並未稱讚,因為,她以前的三個男人已經稱讚過。
「被殺害的男人酷似我熟識的人,所以一時慌張。」叼著煙,高志躺下。
「但,他是來找你的吧?」
「誰知道呢!」
關於室田,高志幾乎一無所知,室田不會說些無意義的話,又只見過幾次面。但是,高志仍肯定殺人者是大貫。去長峰醫院時,室田吩咐只要看清大貫的臉,而且提醒好幾次,這在他來說,是很難得之事。何況,看清大貫的臉孔對工作並沒有幫助,即使不認識大貫,也能完成那件工作。
「妳呢?」
「躊躇不決時,你都搭電車?」
「這種酒好像不怎麼高級,我有強烈醉意了。」
高志轉念一想。自己從未想到要找警察幫忙做過什麼事。搞得不好,說不定反而成為被追查的對象。並非任何事都能找警察的。
高志並未回答,扭轉頻道,剛好趕上其他台的新聞報導時間,但,還是無法知道詳細情形。只知室田是單身漢,住在松濤的公寓,職業是票據掮客,死於他殺。
「好幾次了,提出於法庭上的現場照片則不知已看過多少,也曾會同解剖。若依那種標準來看,室田還算死得很乾凈。」高志端著刺鼻的液體至嘴邊。並不好喝!
「譬如,室田的工作?抑或九九藏書以哪些人為對象?」
「怎麼回事?」高志有些困惑。
「也許是對女性比較親切吧!跟我只談了一些無聊的話。」對面庭院,貝蒂在吠叫。高志在口中低聲念著:乖乖,別吵了。
葉子正啜泣著。再如何驕傲的女人,一旦哭泣,就變成尋常的女人。
「總算能夠哭出來了。」葉子望著高志。「我是個好強的女人吧?」高志用眼睛找尋領帶。在沙發扶手上。
「但,總知道他死了吧?」
「室田。像你這樣的孩子,不論失敗或勝利,無人會在意。」
「你找遠山小姐有什麼事?」
室田是憑自己之力完成工作,而且總是徘徊於法律邊緣,高志在這一個月中也成為室田手腳的一部分。
「我剛踏入新行業。」關掉電視,高志說:「既不能運用到當服務生的經驗,就得隨時學習。」
如果室田活著,他可能會問也未可知。
「這我知道,但……」會殺人的話,只有大貫!雖然新聞報導說室田有受各種人懷恨的可能,但,那只是胡亂猜測。
「不錯。」皺著一張臉,高樹笑了。
「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那些人在拘留所里多的是,如果他們有出來的權利,我會讓他們出來,如果沒有,就只好進監獄了。」葉子喝光杯內的酒,白皙的喉嚨微顫。她的酒量似乎不高,兩頰已開始染上酡紅。
「河的對岸沒有這種名詞。」
不過,也只有短短的一個月之間,只要想忘掉,還是能夠忘掉。畢竟,不可能永遠都有那樣好的賺錢機會,一個月已經足夠了。
「是我指定在這裏見面的,大年初,我不想在家裡談這種話題。」
「酒杯在那邊櫥內,你自己去拿。」高志站起身。「我看妳受的打擊好像不大。妳曾見過屍體嗎?」
「那更與你無關。」高樹嘴裏叼著煙,仍是那個怪模怪樣的舊打火機。連划好幾次,有汽油味漏出,是使用汽油的打火機,火芯上燃著豆大的火焰。
「這種事只有一次,而且,你要連那一次也忘掉。」高志本來想問說「不打算控告我嗎」,卻硬生生咽下。葉子甩甩頭,將頭髮扎在頸后。高志也穿上襯衫。
「是否認為我們偷懶?不,還沒有。他遇害的時刻是除夕夜九點過後,當時,你在何處?」
「大年初一就發生命案,眞是的!」
袖管露出白襯衫袖口上的袖扣,穿https://read•99csw.com高跟鞋。
警察算得了什麼!
「你不說,我還是知道了。」
「開玩笑!我今天才第一次碰上說這種話的人。」葉子想縮回手。
「怎麼了嘛?」
葉子已穿上裙子和襯衫。剛剛脫下時,她幾乎沒有抗拒,應該不會扯破才對。
「和那女人和好了嗎?」
「妳眞的很平靜。」
「把它留給我?」
「看法?他是我的老闆。」只是這樣而已!室田幾乎從未讓高志見到他有所謂的感情。對此,高志並不覺厭惡,反正,彼此都一樣。如果覺得討厭,也不會想幫他做那幾件工作了。
「那位刑事居然來到這裏。」
「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搭電車,因為我一直躊躇不決,不知是否該到這裏來。」
「說得倒輕鬆!其實,世間絕大多數的煩惱都是為了錢。」
「昨天那位叔叔說了句奇怪的話。」大概是指高樹吧!似乎離開之前,曾和美惠子打過招呼。
「虧本生意沒人會做,對不?我是站在河的這邊,也是放不開的,如果能放得開,就和室田同樣是人渣了。」第三杯白蘭地已喝不太出其味道了,亦即,根本已不在乎其味道如何!
實在是很不錯的身體,和惠眞酷似,卻更為豐|滿。而且,惠眞會讓自己身體看起來更美,藉細項鏈、指甲油、手鐲、香水等等,這些葉子身上都沒有。
好柔軟的身體!高志伸手繞到頸后,葉子蒼白的臉孔已經紅透。
「你認為會是什麼模樣呢?全身一|絲|不|掛,死在浴缸里。」葉子露出貝齒,一笑。雖似未擦口紅,但,潔白的牙齒使嘴唇的色澤鮮艷。
「沒有。」
「你能用他的車嗎?」
「可是,你剛才不是要換衣服嗎?」
「誰都會念這種台詞。」
「不懂失敗滋味的人,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懂,因為他們不會察覺到自己的挫敗。」
「沒有。這是白蘭地?」
「只是學你那一套。」說著,高志想站起。
「不。」
高志借力靠過去,正好壓在她身上。一聲低呼,但,嘴唇馬上被堵住。
「是心情。我無法圓滿解釋,但,那就像是自己要站在河的這邊或對岸的那種心情。」
高志在高樹身旁坐下。「不會打擾你們嗎?」
「我喝白蘭地。」葉子拿來一瓶高志沒見過的酒和杯子,看來很像葡萄酒。「你和室田喝過這種酒吧?」
「要去廟裡拜拜嗎?九九藏書
「我正在考慮工作之事,妳說話會令我分神。」
「賺錢吧?」
從更早以前,自己就已站在河的對岸,並非見到室田以後才開始。
「家裡還是氣氛凝重?」
「認識吧?」
「說話呀!律師。」
「別說話!」
高志環視著事務所內。靠窗有一張大辦公桌,和人約莫同高的植栽,及排列在不鏽鋼壁櫥內的書。牆上掛著油畫,地板上則鋪著綠色的厚地毯。門口擺著一張職員用辦公桌。
葉子蹺著二郎腿——很美的腿。也許酒量並不很高吧!她一口一口啜飲著。
「我很想哭,卻又掉不出淚來,那種感覺很空洞,好像心已裂成碎片。」葉子微笑。
「遠山小姐,妳曾對我說過,有了挫敗也不錯。」
高志站在窗邊,從百葉窗縫隙間俯瞰街道。並非完全沒有行人,車輛也相當多。
「室田乾的就像是鬣狗般的工作,一發現快要死亡的獵物,就加把力將之擊倒,然後只吃尚未腐壞的部位。」高志又倒了一杯白蘭地。認為遠山葉子是室田的女人,難道錯了?
所以,室田才會叫高志仔細看清大貫的臉孔。
「你可以的。那是公司之物,而你是公司的職員。」摸索著口袋。萬寶路。高志不想問葉子:室田會讓敵人大貫繼續活下去嗎?
「錢的話,隨時都能賺。」
「怎麼可能!」葉子笑了。
在大棧橋,室田曾說高志是可怕的人物。沒想到那會是室田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室田說這句話並非厭惡自己,當然,也不是欣賞。
「他是誰?」
「兇手已經逮捕了嗎?」
「是威士忌吧!」
握住葉子的手腕。
「是俱樂部。」
「高志,怎麼啦?」見到高志開始換衣服,美惠子從廚房探頭出來,問。
「那麼,受雇於室田的我呢?」
「是說我嗎?」
屍體在澀谷區松濤的公寓家中被發現,發現者是遠山葉子。時間為元旦下午一點十分。
「他是那種被稱為人渣的同類。」
「為何不告訴我室田之事?」
「你可以把它帶走,反正,那也是室田帶來的。」葉子叼著煙,姿勢有點輕佻。
「奇怪的話?」
「不,就算我生氣也沒用,不是嗎?」輕抓葉子的秀髮。比想象中的更柔軟、更輕盈。
「你生氣了?」
「你開車來的?」
「那人很體貼、溫柔,一看就知道我和你吵架。」
「坐下吧!」貝齒閃動輝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