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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走了弗雷德里克的推土機,去山上兜風。當然,那輛車不是弗雷德里克的,這是問題的關鍵。那輛推土機是美國政府的公共財產,弗雷德里克可能會和阿爾伯特一起被關進聯邦監獄。既然發生了這種事,他們就把弗雷德里克開除了,這都是阿爾伯特的錯。」
「但他沒說任何表明他有罪的話。」
我有些坐立不安了。「我可以和弗雷德里克談一談嗎,斯諾太太?」
「你錯了。他是一個有著成年男人身體的男孩。自從精神崩潰以後他就再也不是原來的他了。」
「阿爾上個星期沒來過你家嗎?」
「他是你朋友嗎?」
「不能算是朋友。阿爾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也包括他自己。」
「你認識那個女孩嗎?」
「但有些他知道的事可能你不知道。」
「不太清楚。那個男的在郡南邊有業務,據我所知,她還和他生活在那裡。」
「阿爾伯特讓他丟掉了工作,弗雷德里克的精神又一次崩潰了。我不想講那些該死的細節。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從那以後,阿爾伯特再也沒登我的家門,直到上個禮拜他才出現。現在你告訴我他死了。」
「你認識阿爾·斯威特納嗎,斯諾太太?」
「弗雷德里克也參与了這件事,對不對?」
「我沒這麼說。但他想出城,沒錢給車加油,我可以勻給他五塊錢。」
她看著我,絲毫沒有動搖。「給了又怎麼樣?我沒零錢。而且我不希望他待到弗雷德里克下班回家。」
「弗里茨在哪兒?」
「弗雷德里克喜歡上尉?」
「也許來過吧。我一直不在家。他叫什麼來著?」
「她婚後叫什麼名字?」
「你為什麼給他錢?」
「我不知道你和他談有什麼意義。你問的問題我都回答了。他能告訴你的我也能。」
「他們偷了一輛車,就像https://read.99csw.com我剛才說的那樣。這肯定是瑪蒂出的主意,因為她認識車主,那個人就是她住的那家汽車旅館的老闆。後來他們三個跑到了洛杉磯。這也是她的主意——她一直想當電影演員,瘋狂地想要去洛杉磯生活。他們在那裡待了三天三夜,睡在車裡,偷東西吃。後來他們在一個開業不久的麵包店偷東西的時候被警察抓住了。」
「我為他感到難過。」她說。
「什麼麻煩?」
「瑪蒂·尼克森結婚了,嫁給了他們偷的那輛車的車主,他們甚至沒把她帶上法庭。」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如果他沒做錯什麼。事實上,我不明白為什麼他沒保住林業局那份工作。」
「我沒否認我認識他。他小的時候和我們在這個房子里住過一段時間。他當時有麻煩,郡里想給他找一戶寄養的人家。他要麼去別人家寄養,要麼就得去少年感化院。當時斯諾先生還活著,我同意把阿爾伯特領回家。」
她深吸了一口氣,就像一個浮出水面呼吸空氣的跳水運動員。「你聽說了,是不是?」
我從車裡鑽出來,手裡拿著帽子站在那裡。「這不是我的本意,斯諾太太。你兒子是重要證人。」
「阿爾·斯威特納。他昨天晚上遇害了。洛杉磯警察告訴我他是從福爾瑟姆州立監獄逃出來的。」
「律師不在場,他可以不說話。我很了解這種事,他以前有過麻煩。但這次他像初生的小嬰兒一樣無辜。」
她想了一下這個問題。「不記得了。如果很重要的話,我可以查出來。第一年她給弗雷德里克寄了一張聖誕卡,她可真有種。我想他的紀念品抽屜里還保留著那張卡片。」
她抿起嘴,搖了搖頭。「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可是她那雙藏在鏡片後面的眼睛https://read•99csw•com卻冒著警惕的光。
「恐怕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她的神色中帶著些許高傲,「弗雷德里克和我的關係非常親密。」但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你指的是哪類事?」
她點了點頭。「他隨時會到。」
「對。那是在布羅德赫斯特上尉離開的那個夏天。」
「不,不能。醫生一會兒就過來給他看病。我不想讓你把他搞得心煩意亂,就像你昨天做的那樣。」
斯諾太太立定站好,也讓我陪她站著。
「但你以前就認識他。」
「我兒子在他自己的房間里。」
「紀堯姆就是那個要來給弗雷德里克看病的醫生?」
「我不認為有必要告訴你。他是個成年人。」
我覺得自己挺卑鄙的,原因很簡單,她的個子很小,她是個女人,她不屈不撓。但她擋住了我的去路,那個迷失的男孩在她身後的某處。
「我還是想跟他談談。你是他母親,你當然會保護他。」
她坐下來,僵直地坐在搖椅的邊沿。我坐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她沉著臉,神情專註。她的樣子就像一個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將頭埋進水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必須這麼做。他不會為自己辯護。自從他精神崩潰,丟掉了林業局的工作,凡事他都責怪自己。昨天你盤問他以後他就在自己的房間里哭,你應該也聽見了。」
「他是弗雷德里克的朋友?」
「不多。給了他一張五塊錢的鈔票。我不知道他是從監獄里逃出來的。」
「認識。」
「現在她在哪兒?」
她無意識地津津有味地講著,彷彿這次冒險是她的親身經歷,還有她兒子的。突然,她意識到這麼做不對,於是,極力克制住情緒,強追自己的臉上表現出強烈的反對。
「他非常尊重他。布羅德赫斯特上尉就像他的父親。https://read.99csw•com他把整個布羅德赫斯特家族當偶像來崇拜。上尉離家出走以後,他的心都碎了,就像他自己的父親又在他面前死了一次。這可不是我自己編的,是紀堯姆醫生親口告訴我的。」
「我聽說你給了他二十塊。」
「聽說了一點。」
「你很善良。」
她搖了搖頭,好像我說過什麼似的。「我不是一個慷慨的人。我是想在弗雷德里克又和他混在一起之前趕快把他攆走。弗雷德里克當時在林業局上班,我不希望阿爾伯特妨礙他的工作。但我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瑪蒂·尼克森。她父親是個建築工人——在他有工作的時候。他們住在這條街盡頭的那個汽車旅館里。布羅德赫斯特夫婦舉行聚會的時候她會去廚房幫忙,我就是這麼認識她的。我當時給布羅德赫斯特太太當管家。瑪蒂是個漂亮的小女孩,但她有一副鐵石心腸。她才是他們真正的頭兒,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真實想法。當然,她也是最後逍遙法外的人。」
「那阿爾呢?」
她深色的眼睛亮了一下,彷彿夜行動物被手電筒晃了一下眼睛。「我明白了。」
她把我帶進那間小前室。布羅德赫斯特太太灑在地毯上的棕色茶水印就像陳年的犯罪證據。
她突然搖起頭來。「我不敢說自己善良。家裡需要錢。不能讓這個家散了,為了弗雷德里克,也為了斯諾先生,他身體不好,當時的物價也是天價。反正,我們把阿爾伯特領回了家,而且盡量好好待他。但他已經不可救藥了——我們沒辦法把他糾正過來。他給弗雷德里克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他幫我們解決問題之後,我們就要決定接下來怎麼辦。後來,他偷了一輛車,和一個女孩跑了。」
「你聽到的可能都是錯的。很多人把全部責任推到弗雷德里克身上,因為他九-九-藏-書是三個人中年齡最大的。但阿爾伯特·斯威特納的心理年齡比他的實際年齡大,那個女孩也是。她當時只有十五歲左右,不過,你就相信我吧,她可是個老手。弗雷德里克很容易被人帶走,就像沾在手上的油灰。」
「阿爾的情況又不一樣。他不是初犯,當時還在緩刑期,他們把他送進了普雷斯,直到他成年。我還記得他出獄時的情景。那是十五年前的夏天,藍花楹要開的時候。他來家裡拿東西。我把他的東西裝在一個紙箱子里,裏面有幾本教科書和一件藍西裝,西服是郡政府買的,讓他去教堂的時候穿。那件藍西服他穿不進去了,他對書又不感興趣。所以,我給他做了一頓好吃的,又給了他一點錢。」
斯諾太太盯了他們好一會兒,憤怒凝結成一種與恐懼極為相似的東西。她轉向我。
「最糟糕的是,瑪蒂·尼克森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還沒成年呢。弗雷德里克承認自己和她有了肉體關係,於是,法官和監督緩刑犯的官員讓他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要麼像個成年人那樣接受審判,這樣就有蹲大獄的危險。要麼就在青少年法庭承認自己有罪,這麼做的結果是被送到林務營勞動,緩刑半年。律師勸我們不要試圖抗爭,他說,如果你們在青少年法庭和他們對抗,他們會給你們施加很大的壓力,所以,弗雷德里克就去了林務營。」
她拋給我一個懷疑的眼神。「他都說什麼了?」
「這麼無辜?」
「十五年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對不對?」
「昨天他在北嶺遇害了。不知道是誰乾的,也不知道殺人的動機是什麼。不過,如果你能告訴我十五年前發生了什麼可能會有幫助。阿爾伯特是怎麼讓弗雷德里克精神崩潰的?」
「給他惹麻煩。總是老一套。」
「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但你加重了他的read.99csw•com病情。弗雷德里克在精神方面很脆弱。自從第一次神經崩潰以後他就一直這樣。要是我能想出法子,絕不會允許你把他送回療養院。」
「其他人怎麼樣了?」
斯諾太太家所在的那條街兩旁的藍花楹,像紫色的雲朵被樹枝接住並凝結起來。我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權當休息眼睛。棕色皮膚的小孩在隔壁的院子里玩耍。
「如果你堅持要談,那就進來吧。」
「我也不明白。阿爾伯特沒經過他同意就把推土機的鑰匙拿走了。但是林區管理員不相信我兒子的話。這都要怪三年前在青少年法庭的那檔子事。一旦一個男孩陷入麻煩,他就別想再有好名聲了。」
「你給他錢了嗎,斯諾太太?」
她站在那裡,臉上沒有笑容,擋住我去她家的路。隔壁的老人們悄悄從屋裡走出來,感覺要有麻煩。他們慢慢向我們這邊靠近,就像越聚越多的觀眾。
「她叫什麼名字?」
那個貴客顯然不是我。她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你沒有權利這麼做。你是在迫害我們。」
斯諾太太家的窗帘好似眼皮抽搐了一下。接著,她從屋子裡走出來,徑直走向我的汽車。她穿了一件盔甲一般的鐵鏽色絲綢衣服,抹了一臉的白粉,似乎一直期盼貴客光臨。
「我們不相信精神病專家。」她語氣平淡,「紀堯姆醫生是個好醫生。他是布羅德赫斯特太太的私人醫生,這足以說明他的醫術非常高超。弗雷德里克病倒的時候,布羅德赫斯特太太給他找了紀堯姆醫生,付了醫藥費,還付了療養院的費用。他從那個地方出來以後,她給了他一份工作,做她家的園丁。」斯諾太太露出淡淡的微笑,篩濾出回憶中的歡樂。「但現在我擔心他連這份工作也要保不住了。」
「我還沒跟他談呢,他就已經心煩意亂了。」
「他不能出來嗎?」
「他是精神病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