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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巨大與虛無的年代 Virgin Pink

第二部 巨大與虛無的年代

Virgin Pink

接著,高中的入學典禮即將來到,對做母親的萬葉來說,這可說是一個令人饒透腦筋,風波不斷的入學典禮。
「啊……」武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萬葉不懂,為什麼女兒會這麼粗暴,她想起自己這個年紀時,整天在山坡上的宿舍里忙著照顧弟妹。為什麼女兒的心裏卻潛藏著彷彿受傷野獸一般的衝動呢?
晚餐時毛毬問起這件事,淚只是溫柔地笑了笑。說:
「不要,我要看漫畫。」
穗逼蝶子是紅綠中學的秀才,照理說她根本不需要補習,老師們也對她希望很高,然而蝶子的志向其實遠遠超出了老師的想象。
蝶子察覺到毛毬特製的水手服底下的身軀顫抖不已,便縮回了已經伸出去一半的手。
「媽真是笨蛋!為什麼要阻止我?」
「就是這個無聊的社會啊,毛毬。」
「你愛去哪就去哪吧,我才不管你。」
毛毬嚇得鬆開了手,跌到地上,引來夥伴一障驚呼。蝶子聽到動靜抬起頭來,歪著頭咯咯笑了起來。
「東大、外交官、只有晚上變豹女。」
毛毬上了高中后,繼續未完的遠征壯志,高一那年暑假,成功征服了島根。然而那時期的她心情特別惡劣,粗暴行徑更勝以往,儘管日復一日不要命地騎機車狂飆,卻奇迹似的從沒出過車禍。
「你只是小學生,等你再大一點。可以自己負責了,到時候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懂嗎?」
毛毬回到家時,鞄正在檐廊練習偶像歌手的舞蹈動作。她問鞄說:「青春什麼時候才算結束?」
毛毬中學畢業后,武升上了高三,心裏正盤算著要退出不良少年的行列。那個小圈圈裡的少年少女一向早熟,大部分人過了十八歲就會選擇退出,踏進社會。如果過了這個年紀還自認年輕,死賴在隊上不走,是會被瞧不起的。於是武也開始和毛毬保持距離,同時他對美麗事物的憧憬也隨著年歲增長漸漸沖淡。
小太妹們聽完這番話后哈哈大笑,紛紛激勵蝶子。「加油喔,蝶子。」「再見了,要保重喔!」「你當不成豹女吧,女狸還差不多,嘻嘻。」這些女孩平時雖然裝得凶神惡煞,其實都很重情義,大家抱著蝶子,耳鬢廝磨一番向她告別,只有毛毬一個人臭著一張臉背對蝶子。
「姐。幹嘛說話像個歐巴桑啊。」鞄刻意冷冷地回答。
「毛毬姐會殺了你的……」
「那時候的肇真的很叛逆啊。」萬葉挑起一顆五色豆說。
那天毛毬難得沒有騎車,一個人走在櫻樹夾道的路上,這時一群女高中生說說笑笑地朝她走來,她們的笑聲宛如鈴聲般悅耳,烏黑的頭髮映衫出一臉清純。每個人裙擺都長及膝蓋,一看即知是好女孩。女孩們看到迎面走來的毛毬,竊竊私語說著:「好討厭喔,是太妹耶。」她們不敢直視毛毬。挨著路邊的櫻花巨木,刻意避道給毛毬,毛毬不屑地「哼」了一聲。
然而這對成人而言,這樣的心理轉折卻是永遠無法理解的謎團。萬葉和豐壽一想到孩子可能因此受傷,臉色也益發凝重起來,無視於兩人的煩憂,今天山下依舊傳來「叭啦哩啦、叭啦哩啦」的虛無喇叭音樂聲。
毛毬嘆了一口氣,把書包扔到後院去。裝了鐵板的書包重重地落在院子沙地上,毛毬索性跟著妹妹一起練起舞來。
毛毬的中學時代就在和同伴騎著摩托車的吶喊聲和喇叭音樂聲中,轉眼便結束了。冬天路面積雪無法飆車,毛毬率領的那伙少女暴走族便抓緊暑假和春假期間,騎車越過了中國山脈,像戰國武將一樣。把廣島和岡山的少女暴走族趕下山,成功地擴展自己的勢力範圍。
「『才』十五歲。」
「我朋友也考鳥取大,還是留在家鄉比較好。」
「你……毛毬姐會殺了你的。」
「哥哥好像說過……」毛毬突然想起淚說過的話,記起他當時一臉悲戚地脫: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如果時間就此停止,我就可以永遠和死黨一起狂飆下去了。然而就是因為一去不復返。青春才美麗。那年春假,毛毬九*九*藏*書跟著夥伴飆車,也常一個人騎上摩托車,任著體內的衝動像一陣紅色狂風橫掃鳥取縣;到了晚上,她就躲進弟弟房間,耽讀那些感傷的少女漫畫。
「走?走哪裡啊?」
這對外貌相似的姐妹並肩跳舞的畫面彷彿一幅美麗的圖畫,人在後院的萬葉出神地望著兩姐妹的身影。外婆後來對我說:「當時那孩子看起來就跟普通女孩子沒兩樣,不過那樣的她我也只看過那一次。」
「制鐵天使」失去幸運女神之後,依舊囂張,到處狂飆,在這個一去不復返的十五歲春天裡,赤朽葉毛騎著少了一個人而變輕的摩托車賓士在國道上,路旁的櫻花紛紛掉落,飛散在天空中。
「是啊。你願意聽我說說嗎?阿豐。」
蝶子的這番話深深傷了毛毬的心,她在住家大樓讓蝶子下了車。「那就拜拜啰!」蝶子說。毛毬看著蝶子走上樓梯,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為止。回家后,她跑進弟弟孤獨的房間,從背後緊緊抱住正在看漫畫的弟弟,孤獨像是被熊偷襲的獵人,嚇得全身抖個不停,毛毬從不讓家人看到自己沮喪的樣子,不過自從那一天起,每當她一有心事就會注孤獨房裡跑。
那時候毛毬的妹妹鞄即將升上中學,每天沉迷於電視上的歌唱節目,也開始注重起自身打扮。
毛毬不管縮在角落裡的孤獨,也從書架上取出漫畫,看了起來。
毛毬把武器藏在書包里,制服里塞了鐵片用來保護後背,指間還藏著刀片。全副武裝前去參加入學典禮。她撂倒了等在校門的學姐,無視在典禮途中放鞭炮的學長,又和埋伏在旁的人打了一架。
「不會的,不過呀。我已經和學長睡過一百遍了呢。」
而百夜就在十三歲那年。第一次用身體擒走毛毬的男人,承襲自母親的私通手段,成了百夜生存的目標,正當毛毬熱衷於南征北時時,百夜兩眼閃著陰沉的光。悄悄接近了野島武。
「就是啊,阿豐。」
「嗯。這樣啊……」
電視上出現了一個個可愛的偶像歌手。他們穿著華服,情歌一首接著一首,鞄牢記每首歌配合的舞蹈,反覆練習,還強拉著弟弟孤獨當觀眾表演給他看。當「Sout Carvan」選秀比賽巡迴到鎮上時,她也順利通過預賽審核,鞄瞞著家人拍了些照片,報名參加還秀比賽。儘管鞄的容貌不如姐姐毛毬出眾,但她有一雙迷人的大眼睛,也算是個可愛女孩母或許是因為年紀太小,鞄常常在書面審核階段就被刷下來,不過她並不放棄,仍然繼續報名。若有機會參加預賽,她便瞞著父母,拎著大包包偷溜出門,每每總是在預賽會場就被萬葉派去的手下逮個正著。
毛毬常被警察輔導,停學或在家禁閉的懲戒更是家常便飯,只要毛毬一惹事,曜司就暴跳如雷,責怪萬葉沒有把女兒教好,萬葉只能向丈夫和婆婆阿辰低頭賠罪。再到紅綠村警察局將毛毬領回。毛毬長及腰際的馬尾倒豎,在警察局裡大吵大啊。就連柔道好手的警察也因顧慮對方是女孩不敢使出全力,壓制不住她,然而只要萬葉大吼一聲:「鬧夠了沒!」毛毬立刻就服服貼貼了。
「她無時不刻都在觀察毛毬姐,真的很嚇人!」鞄阿姨一臉嚴肅地回憶說。「她躲在柱子後面,三樓的穿廊上,甚至還躲在書桌下面。每天都躲在暗慮觀察毛毬姐,根本就是她的粉絲嘛。做妹妹的對姐姐抱著這種心態,真的很詭異。」
毛毬把這幾個字編成順口溜,邊唱邊沖向前去,那群女學生嚇得停下腳步,面面相覷說:「好討厭,她在幹嘛啊。」
武雖重視兄弟道義,在女色這方面卻沒什麼定力。有天夜裡,武叼著煙走在田間小路上。走著走著他注意到一個中學女生似乎一直跟著他,轉頭一看,這女孩的眼底九_九_藏_書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像在誘惑他似的。他試探性地拉起女孩的手,對方竟露出了邪邪的笑容,武就這樣掉進百夜布下的陷阱,和她交纏身子跌進蛤蜍高鳴的田裡。
就這樣,毛毬的初戀便在男方刻意疏遠下,漸漸畫下了句點。
鞄雖不至於像毛毬那般剛烈,脾氣也不小,每次被拖回家前都在會場入口揮舞著大包包,抵抗上好一陣子。萬葉冷靜地和她講道理。
中學前兩年,儘管鞄白天在學校吃盡苦頭,回家以後還是努力練唱、練舞,毫不懈怠,希望有朝一日成為偶像歌手,她每晚都緊盯著電視,不錯過任何一個歌唱節目,把音樂錄成卡帶。反覆練唱,還用錄像帶錄下舞蹈動作,瞪大雙眼牢記每個動作。她從不曾漏掉任何偶像選秀的報名,一頭栽進自己的星夢裡。
「聽說昨天又出事了?」
「所以我要跟你們說再見了,毛毬。」
「對啊。那陣子的確鬧得很厲害。」
那之後。百夜每次都在武快把她遺忘了的時候突然現身,一臉邪笑地跟在他後頭,剛開始武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沒想到卻漸漸被這女孩的晦暗氣息吸引,那是大刺刺的毛毬身上所沒有的,一種陰濕的女人味。
「她這人實在陰沉得不得了,雖然是姐妹。我實在搞不懂她,而且還開口閉口就提和男人睡覺的事,她應該和毛毬姐兩人混合起來,再分成二個人。」
「再見了,各位。我決定不混了,我要念東大,當外交官,等我長大了,晚上再化身豹女,玩弄男人們的心。」
鞄眼中含淚怒視著母親,對這時期的她而言,外貌就是她生活的重心,她常在心裏埋怨母親沒把她生得像姐姐那麼漂亮,害她不能一圓星夢。
「……是嗎?」
「毛毬,我們都十五歲了,時間過得好快呀。」回家的路上。升學戰士蝶子坐在毛毬的摩託事後座低聲這麼說。
流言在孩子之間傳播的速度快得令大人無法想象。當時不良少女毛毬的名聲傳遠中國地方。沒聽過毛毬名號的中學生會被同伴取笑沒見過世面。而且男友武的剽悍善戰,幸運女神蝶子的可愛也因此聲名遠播。放學后他們便在紅綠村的國道上呼嘯而過,放假時就橫跨高山,遠征他處,氣勢無人能擋。
不知不覺之中,她和男友武的關係也越來越疏遠。不知道是個性過於粗枝大葉,還是對自己的美貌太有信心,她從沒懷疑過對方可能劈腿變心。
兩人熟捻起來后,百夜和鞄分享了她的秘密,她用一貫陰沉的語氣說:
某天毛毬又和夥伴們騎著車在路上閑晃,途中他們半開玩笑地攀掛在補習班窗外,偷看裡頭的上課情形,沒想到竟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幸運女神蝶子,她的臉上不施脂粉,總是吹整仔細的鮑伯頭上帶著發箍。正專註地抄著筆記。
就這樣,毛毬最後的國中生活就在帶點感傷的氣氛中度過。高中聯招后,她考上弔車尾的公立學校,即使在嬰兒潮時代,這所學校的錄取率也高達七成,就連毛毬都考得上,可說是小太保小太妹的大本管,她的同伴也幾乎都考進這裏;蝶子則以前幾名的優異成績,輕鬆考取淚以前就讀的升學高中。她在畢典禮后舉行的「制鐵天使」集會上,正式宣布卸下幸運女神的任務。
當時的年輕人以改善社會為己任,對政治狂熱,甚至不惜引發暴動,然而那樣的時代也已走入歷史,現在的年輕人只是一群內心空洞的小孩。
從那時起,鞄便不知道該怎麼和百夜相處。
豐壽一屁股坐下說:「真奇怪啊,阿萬,我實在不懂年輕人。」
對十八歲的武而言,他已經到了即將踏入社會的關卡,一直過著打架鬧事生活的他,最近結識一個拳擊社的朋友,一頭栽進拳擊運動里,天天到村裡唯一的拳館報到,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職業拳手。然而這個屬於現實世界的夢想,和小太保們所在的「虛構世界」實在格格不入。就連毛毬,他也從沒向她提過這個夢想。
蝶子看read•99csw.com也不看系著紅鍛帶,穿著拖地水手服的毛毬,脫胎換骨的她徑自走遠。
長男淚今年即將升上高三,成為準考生。淚連平日在家時都戴著學生帽,制服立領緊扣著,手拿教科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毛毬常常看著優秀的兄長出神,但卻也忘不了他在外頭和朋友談天說笑時,脫掉外衣、頭髮凌亂的自在輕樺模樣,毛毬百思不解,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哥哥呢?每次和妹妹四目相交時。淚總是溫柔地對她微笑,表情卻又總是格外地悲戚而慘白。
由於鞄和毛毬長得太相像,紅綠中學的小太保們不可能不作表示,今年新上任的頭目還特地頂著髮際泛青的平頭。跑到一年級教室打招呼;鞄走在校回時,不時有陌生的小混混向她行注目禮,還主動替她拿書包。因為這個關係,鞄雖然長得可愛,卻一點也不受男同學歡迎,誰叫她的背景實在太嚇人了。
那個瞳眸比黑煙更晦暗的多田肇,後來一度休學,帶著一把小喇叭到美國闖蕩過一陣子,回國后他繼續學業,總算順利畢業,現在在島根縣的水產研究所上班,已經成家生子。當青春的焦慮過去后,多田肇彷彿返老還童似的,氣色比從前好多了,現在的他只是個為孩子煩惱的尋常中年男子,不過還是戴著他那頂招牌白色貝雷帽。
和穗積蝶子在畢典禮那天分手后,毛毬曾在路上遇過她一次。
就在和女孩們擦身而過時,毛毬瞥了對方一眼。發現右邊數來第二個黑髮女學生有雙眼尾下垂的大眼睛,正歪著頭優雅地笑著;那不是穗積蝶子嗎,蝶子身穿清鈍的西式制服,素著一張臉,粉|嫩的臉頰紅通通的,令人眩目。
在紅綠村的升學戰役里,補習班是主要戰場;中學生在二、三年級的這段期間紛紛到補習班報到,大人則告誡孩子們說:隔壁座位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孩子們成日背書、考度、考完則依成績高下分班,他們的價值是由考試分數來決定。車站前的綜合大樓里開了好幾家補習班,每到黃昏孩子們就像士兵一樣,整齊地遇進大樓里。
「才不會。」
就在那時候,毛毬那個看不見的妹妹百夜也進入紅綠中學就讀,她總是綁著辮子,穿著規定的制服。一點也不起眼,學校里也沒什麼人當她是毛毬的妹妹。
當小太保小太妹們在校園裡掀起一陣暴力旋風時,一般的學生則置身於名為「升學考試」的殘酷戰爭中;而那些在戰後一肩扛起經濟復興大任的勞工們,也漸漸在生活感到一種空虛感,他們貸款在郊區買下獨棟住宅,渴望安定和永恆不變的價值,並期許自己的兒女能在學歷社會中出人頭地。
「再見?為什麼?雖然我們的成績相差十萬八千里,不可能上同一所高中。不過我們還是可以一起玩啊,我們才十五歲。」
那是一本畫面充斥著鮮花和蕾絲、歌頌愛情與友情的少女漫畫。裡頭出現的角色和毛毬簡直是天差地別。孤獨不喜歡暴力血腥的故事,比較愛看這類少女漫畫。平時他幾乎把零用錢都花在充實自己的藏書上,毛毬也常到他房間看漫畫。「哼,都是些甜得膩人的故事。」雖然嘴巴上抱怨連連,卻不時聽得見她吸著鼻子的聲音,姐弟兩人待在同一間房裡也不說話,自顧自地看漫畫,實在不知道他們的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事看到這對姐弟竟處得這麼好,家人們都有些不可思議。
那之後,淚順利升上了高三,他的成績優異,老師一致認為他可以輕易考取任何一所國立大學,但是身為赤朽葉家的嫡長子。淚是不可能離開鳥取的,這個紅綠村天界的赤朽葉家繼承人,於是專心致志地全心準備鳥取大學的入學考試。
「孤獨,陪姐姐玩嘛。」
萬葉在檐廊上準備好泡泡茶,招待豐壽坐下。這時的萬葉無法再像從前那樣覺得女兒的行徑有趣,開始打從心底擔心起來:而豐壽因為孤家寡人,一直默默地把蝶子當成女兒疼愛,兩人此刻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焦慮。
「我和野島九-九-藏-書學長睡過了喔,睡過一百遍呢。」
「我和山中學長睡過了喔。」
「阿豐。」
兄妹兩談話期間,萬葉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淚,黝黑的雙瞳里刻畫著多年的悲苦和哀傷。淚察覺到萬葉的視線,溫柔地給了母親一個微笑。
「是已經十五歲了。我決定不良少女就只當到今年,升上高中后我要用功讀書,當個一般男生喜歡的女孩,然後考上最高學府,當個外交官。長大以後,我只會在晚上當不良少女,白天就好好過日子,我要長命百歲。所以,也差不多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當時赤朽葉制鐵的公害問題和有如野火般蔓延的學生運動鬧得沸沸揚揚,萬葉想到那時的事,點了點頭。
「阿萬,你還記得嗎?之前多田肇鬧得轟轟烈烈的那次,那時我也在想,那群年輕人到底在幹什麼啊,雖然當時我和他們差不多大,卻一點也不懂他們。」
比起姐姐毛毬。鞄更親近個性溫和的蝶子,她總愛稱讚蝶子漂亮,對毛毬則是常常沒大沒小地批評:「女暴君!熊五郎!」每次都惹來毛毬高喊「你說什麼!」繼之飽以老拳。
阿辰依然是大宅里受人敬畏的赤朽葉夫人,她對長孫淚很嚴格。不過卻很溺愛內向的老么孤獨。就這樣,毛毬有她的幫派,鞄懷抱著星夢,而孤獨則沉浸在電玩世界里,渾然忘卻他們所在的那個貧瘠的現實世界。然而這正是那個「虛構」當道的時代中孩子們的寫照。除了電玩風行外。小學生之間還掀起了一波探時神秘現象的熟潮,各地的孩子口耳相傳著各種荒誕不經的神怪傳說。例如「咧嘴女」、「廁所的花子」、「狐狗狸大仙」。學生天天熱中於談論「喜馬拉雅雪男」、「尼斯湖水怪」、「納斯卡(Nazca)圖騰」等話題。電視上也常播放發現不明飛行物體或宇宙人的特別報導,孤獨有一次為了看節目,竟然鼓起勇氣和鞄搶電視看,鞄氣得破口大罵:「不要太過分了!」把他整個人扔到院子去,為此事後還被阿辰狠狠教訓了一番。
令人費解的是。不只毛毬看不見百夜,就連學校的小太保們也對她視而不見,但他們倒是很「關照」和毛毬相像的鞄。雖然他們是出於一片好意,卻令鞄視上學為畏途。百夜則不時會拉著她逛校園,不斷說著毛毬的事。
有天晚上,武和默不吭聲的百夜親昵地勾著手走在路上,不巧竟和打從「赤白椿姬」出來的毛毬碰個正著。武嚇得跳了起來,不過毛毬竟若無其事般場起手朝他打了聲招呼:「嗨!武。」然後什麼都沒說就走開了。武一來不知道百夜是毛毬的妹妹,也不知道毛毬看不見百夜。他大吃一驚的同時,心裏不免有點受傷。
毛毬和野島武念的是同一所高中,武升上三年級后,又當上該校不良少年的頭目。這所高中堪稱小太保和輕浮學生的大本管,此刻男男女女都為毛毬的入學惶惶不安;對學長而言,是頭目的女友人校;對學姐來說。進來的可是一個目中無人的昔日中學生頭目。
那時的鞄如願升上了中學,愛漂亮的她一直很厭惡小學生的後背書包和黃帽子,當她拿到水手服、皮鞋和白襪的中學制服后,簡直是欣喜若狂,鞄夢想著上了中學以後,要盡情打扮自己,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受到男孩子愛摹追求。興高采烈地去參加開學典禮,萬萬沒想到因為姐姐毛毬的關係。讓她跌進了地獄深淵。
毛毬他們沒有想法,更不在乎社會。他們對現實社會視而不見,轉而投入打造屬於他們的「虛構世界」。好遮蔽眼前的現實。而「幫派文化」就是這些年輕人營造出的幻想世界,在那個世界里,儘管有些「稱霸天下」、「打架第一」等等籠統口號,但他們究竟為何而戰,為誰賓士。卻沒人知道答案,他們的世界只是個空殼子,或許就是因為裡頭一無所有,他們只能更加狂熱。
九_九_藏_書「毛毬……」
聽到毛毬這麼回嘴。蝶子生氣地大喊:「是『已經』十五歲了!」
入學第三天,同父異母的姐姐百夜突然出現在鞄的教室門口。看到綁著辮子,穿著學校規定製服的百夜。鞄來不及安心。就被她一把拉出教室。百夜說:「姐姐來帶你認識校園。」接著她扯開嗓門一一介紹:「這裡是體育館後面,毛毬姐曾蹲在那塊空地上抽煙喔,我看到了。」「這個大洞,可是姐姐踢破的喔。我看到了。」「這片草地啊……」結果這麼一來,鞄是毛毬妹妹的事更是鬧得全校皆知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武已經被當時中學二年級的百夜深深吸引,對毛毬的感情日漸淡薄。連結他和毛毬的就只剩下「幫派文化」,然而武的心也早已和這個圈子漸行漸遠。
「不過現在的年輕人和當年的肇又不太一樣,真搞不懂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
孤獨一個人生著悶氣,嘴裏吹著不成調的口哨,踢著小石子走在坡道上。嘴裏念著「這世界真是無聊死了。」年紀輕輕就對未來死了心。在那張了無生氣的小臉旁,暗紅色的紅葉一片片飄落。這時毛毬正好轟隆隆地騎著摩托車呼嘯而至,她喊了一聲「喲,孤獨!」把他攔腰抱起,載著他在坡道上狂飆。孤獨發出尖細的驚叫聲,口中不斷呼喊著祖母阿辰。
毛毬在中學三年級時一畢征服了廣島和岡山,這幾年丙午女孩群起在各地撒野,不過在山脈的這一頭,還沒有人勝得過毛毬。她留下了島根和山口當做課題,告別了中學生活。
「我決定只混到中學,接下來我想要過好日子,想試試自己的能耐,看看能走到哪一步。」
她只要挨高大的母親罵,總像被灑了鹽的青菜般蔫了,抬不起頭來。萬葉戳著女兒的頭,猛拍她的背,扯著她的耳朵離開紅綠警察局,一路上毛毬痛得哇哇大叫。
那一年暑假結束后,毛毬換了男朋友,這次同樣是長得其貌不揚的小太保,人稱「惡魔山中」。結果那年秋天,百夜又在操場的樹下對鞄說出另一個秘密。
「大家再見!跟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我不會忘記和大家一起賓士的時光,因為這就是青春啊!」
男學生們叼著煙冷眼旁觀這一幕女人的戰爭,一旁的喉糖空罐里塞滿了煙屁股,其中一個男學生對武說:「你的女人真強啊。」
孤獨還在念小學的時候,就對這個世界死了心。當時諾斯特拉達姆士(Nostradamus)大預言在孩子之間流傳著,這個中世紀預言家指出一九九九年七月世界將會滅亡。有人說會有隕石墜落,有人說造成恐龍滅絕的冰河時期即將再度來臨,或是會爆發核子戰爭等等,眾說紛雲。孩子們熱烈討論著種種可能,說著說著孤獨開始信以為真。他算出世界滅亡的那一年自己才二十四歲,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會失去一切,他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了。連功課都懶得寫,就算挨罵。也只是回嘴:「反正我二十四歲就要死了,還寫什麼功課?」結果惹來父親曜司一個巴掌。
從頭到尾背對著大家的毛毬,豆大的淚水滴落腳邊。
蝶子緩緩轉身背對著「制鐵天使」眾人。昂首闊步走去,櫻花散散落了一地。
「不是這樣啦。唱『好想』時這雙手要伸出去。唱『見你』的時候再把手往頭後面擺,另一隻手要拿麥可風,跳得不錯嘛,姐。」
那幾年,全國各地的校園暴力事件和少年幫派現象,成了社會問題開始受到世人注目。萬葉在警局遇見來領蝶子回家的穗積家人,忍不住抱怨了幾句。男子看對方是赤朽葉家的少奶奶,不敢造次,只能低頭附和著說:「夫人說的是。」隔天豐壽像往常一樣晃到後院來,朝走廊上的萬葉揮揮手。
而老么孤獨年紀還小,只對孩童間的話題有興趣。就連毛毬和鞄也不知道,當時推出了電視遊樂器這種新遊戲,每個小學生都為之風靡。孤獨央求祖母阿辰買了一台電視遊樂器給他,每天在家打電玩,到了學校則和同學交換電玩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