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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巨大與虛無的年代 少女A

第二部 巨大與虛無的年代

少女A

毛毬的聲音不像平常那麼富有朝氣,鞄皺著眉頭盯著姐姐猛看。
女學生們打打鬧鬧走出了校門,一看到梆著馬尾,系紅鍛帶,一副小太妹打扮的毛毬,全都嚇得發出驚呼,加緊腳步走開。又等了一陣子,毛毬看到一個在夕陽照射下黑得異常的黑影搖晃著出現,這道黑影令人毛骨悚然。彷彿連接觸到它的柏油路面都冒出障障黑煙,散發難聞的氣味。毛毬抬起頭,影子也在這時停止移動。
就這樣,穗積蝶子離開了鳥取。
忍同情地看著毛毬,繼續說。
「毛毬姐怎麼了嗎?剛才我們在車上還看到她喔?」
忍說完便背過身去,毛毬則鐵青著臉,腳步踉蹌地走出了「赤白椿姬」。
忍搖搖頭,隨手拿了零食哄著膝上開始發脾氣的小孩。
「嗯……」
「老……老……」孤獨哽咽地說。「老師說,被欺負的人也有不對。」說完。他忍不住緊緊抱住衣服染血、個頭高大的姐姐,覺得好像抱著一隻毛茸茸的大狗,讓他感覺好安心。
阿辰或許是拿淚和兒子曜司同年紀時相比吧,阿辰這時仍是以「赤朽葉大房夫人」之姿掌控大宅里的一切。不過漸漸的也開始下放一些許可權給媳婦萬葉,像是指揮傭人的工作現在就由萬葉負責。有時萬葉忙不過來,阿辰還會替她招待偶爾來訪的黑菱綠,看她變魔術或是說相聲,笑得人仰馬翻。綠仍是打扮得一身花枝招展,她和阿辰一邊捧腹大笑,一邊側眼看著偶爾從房門外走過的萬葉。「她好像很忙啊。」綠說。「是啊。畢竟哪天我不在了,就輪到她當家了啊。」阿辰點頭回答說。不過那時候的阿辰臉色很好,身材依舊圓潤。看來短時間內還不會離開人世。
「媽,你為什麼不把我生漂亮一點?」
毛毬高中三年級夏天,全國發行的報紙用了一整個版面報導了山陰地方名門高中的女學生集體賣春事件。大人們本來認定賣春的一定是那些小太妹或愛玩的學生,後來得知涉嫌的全是平常認真讀書的乖女孩,莫不震驚不已。總共有十二名少女遭到檢舉並接受警方輔導。她們全是高三生,年齡介於十七、八歲之間。主嫌少女A本身並不賣春,她在自己房間架設專線電話,負責和客人接洽,介紹同學下海,從中賺取中介費。
「……就在無可挽回的死別來臨時。」
毛毬就是在這時期,巧遇了那個不可思議的菲律賓女孩。
毛毬很怕這個小孩,漸漸地也就鮮少到店裡露臉。她忐忑不安地騎著摩托車來到宵町巷,沒想到居然看見前男友野島武一臉壓抑、速度飛快地在公寓前面跳繩。原本健美的身材更顯結實,嘰肉線條有如雕刻一般,毛毬看得出神。武抬起那張醜臉看見毛毬,一邊跳一邊打招呼說:「好久不見。」
曾經無精打採的毛毬,之後彷彿浴火后的鳳凰,重新振作,就在一年後的一九八五年。她有如極樂鳥一般再次華麗地躍上舞台,就連身為女兒的我,也不知道當時她在想什麼,總之就在一年後,毛毬突然得到一份工作。
「當然是真的!姐姐才不會說謊,孤獨,我們要瞧不起這種大人。啐!老師都一樣,全是些靠不住的老頭子!」
「怎麼可能,就算是我也鬥不過大人啊。」
忍的表情嚴肅異常,繼續說:「對這類新事物,小孩總是趨之若騖,如果成人、小孩各玩各的,那一點問題也沒有。」
天一亮,「制鐵天使」又按響了喇叭音樂,「叭哩叭啦」地賓士在國道上,穿越山脈回到鳥取。耀眼的晨光撤落在少女慘白的臉龐上,她們個個失魂落魄、面無表情,遠遠看去宛如一支青春的送葬隊伍。
孤獨聽見毛毬的罵聲后,趕緊躲進了壁櫥避難;而鞄正在執行她數不清是第幾次的離家出走計畫,當晚並不在家。剛從北方回到後院的候鳥,也因為受驚,拍打著翅榜四處紛飛。松樹上的殘雪砰地掉落地面。
地球即將毀滅。
「大哥。怎麼會突然找我。有什麼事嗎?出了什麼問題嗎?」
那幾年室內電話已從轉盤式的黑色話機,更換成具備留言功能的按健式新機種。「電電公社」民營化后改稱「NTT」,大幅增進各項電信服務。那之後不久,「電話交友」服務大為風行;另外還有「留言專機」的服務,只要撥打特定號碼,在語音信箱留言,就可以和陌生人互動或是交換訊息,此類服務大受好評。隨後「留言專線」又進化為「Q2專線」。將服務對象擴及到呼叫器的使用者;電腦網路通訊的服務也開始起步。靠著這些服務。開創出前所有的聯繫、管道,在串連起陌生特定族群的同時。使用者可以不必透露自己真實身份。而這一連串服務,或許可說全是從「電話留言」服務衍生出來的。
「毛毬不懂也沒關係呀。」蝶子用吸管攪拌著已經開始溶化的奶昔。「不過如果長相很醜,就算是功課好也沒人把你當一回事,現實是很殘酷的,我們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頭髮要吹整、擦口紅,還有指甲。你看。」
「喔。好久不見,我聽說你的英勇事迹了。」
那年歲末,天空飄起點點細雪,一個少年穿過後院來找孤獨。「喂……」他用貓頭鷹般的聲音,小聲地呼喚著孤獨。原來他是孤獨以前的同學,到今年為止一直同班。他也很愛打電玩,同班時兩人常聊天。於是,就這樣,越來越多的同好開始聚集在大宅里。
看著這個黑影令毛毬渾身不自在,她粗魯地說:「我有話跟你說。」
接下來的那一年,毛毬很少在人前拋頭露面。
毛毬頂著滿臉奶昔追了出去。「等一下,蝶子!我不要這樣分手,聽我把話說完!」意外的,蝶子跑得很快。她飛快地跑過了鬧街,毛毬一路跑著甩著馬尾和紅緞帶追上,她跟賣菜的老婆婆要了一根苦瓜。像丟回力棒一樣丟了出去,苦瓜正中蝶子的頭。蝶子應聲倒了下來。
然而被身穿黑舞衣、金色高跟鞋的黑菱綠批評打扮。每每讓毛毬挨罵挨得很不服氣。
「最近怎麼樣?」毛毬不知道怎麼起頭。只好隨便問了一句。
「還在廣島的時候。」
「被發現了嗎?我還以為可以做得更久一點,做得更天衣無縫呢。」
曜司疲憊地點點頭,說:「這裏這麼冷,大家都快進去。會感冒的。」
聽到忍的斥責,毛毬把剩下的話給吞了回去。
「毛毬……你能了解女生想要墮落的心情嗎?」
武器行「赤白椿姬」的店長鄉田忍派人來找毛毬。是在那個冬天即將結束的時候。當時高二的毛毬已經是少女暴走族界的名人,總是用著長及腰際的馬尾,像陣風似的橫掃整個中國地方,崇拜者眾多,甚至還有女孩放話願意為她而死。
「蝶子……?」毛毬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忍變了個人似九*九*藏*書的,惡狠狠地瞪著毛毬。
「我們學校的女生雖然很會念書,不過也還只是小孩,有壓力,也有好奇心。只要給她們一點新奇的冒險,大家就會搖著尾巴跟過來。她們都渴望擁有父母不知道的另一個危險的自己啊。我可是趁機大賺了一筆呢。」
孤獨從此不再上學,成天窩在大宅里打電玩,看漫畫,晚上一個人無聲的哭泣著。每次孤獨哭。毛毬就會突然冒出來,躺在他身邊看漫畫。
「真是個認真的好孩子,沒聽過半點他的流言蜚語。」
蝶子一點也沒變,曾經身為幸運女神的她,還是可愛得不得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尾稍稍下垂,臉頰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紅,可是她的影子卻一片漆黑。顯得那般不祥。一隻鼠婦蟲正在路上緩慢爬行,一爬進黑影的範圍,身子立刻蜷縮成一團。
「車上?在哪裡?」
「我們的青春還沒結束啊,我們才十七歲,不是嗎?」
向上、向上、再向上!這樣大家就能過著更幸福的日子!毛毬無聲地賓士在坡道上,回到大宅后,一個人站在後院里。
高中畢業的前幾個月,毛毬一直很安分,就連平常較少和家人互動的哥哥淚也擔心下已,經常在大宅里尋找她的蹤影,問說:「毛毬?你在家嗎?你還好嗎?」毛毬驟然失去活力的樣子。讓家人都很擔心。淚假日去旅行時,常會帶回河畔撿來的石頭或野草送給毛毬。俊美的淚成績好,性格溫和。但毛毬私底下曾向鞄抱怨過:「他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女孩的心。」話雖如此。毛毬還是開開心心地把哥哥送的石頭或看似平凡的雜草束裝飾在房間里。
百夜進入職校后,開始學習算盤和簿記等謀職技能;鞄則是繼續過她練唱、煉舞、愛打扮的生活。她卷了一頭咖啡色捲髮,整天和朋友嬉鬧度日,成為考生的她,選擇了愛玩學生響往的私立高中做為第一志願,因為私立高中不用穿制服,可以讓她盡情享受打扮的樂趣。
百夜依舊死性不改繼續和別人的男人上床。高中聯考前,萬葉叫來百夜,和她討論升學的事。只見百夜用一貫陰沉的聲音說她想早點工作。萬葉問她:「你不想上大學嗎?」她悶不吭聲搖了搖頭。萬葉事後回想起這件事時。嘆息著說:「或許她是因為自己的出身而有所顧忌吧。」百夜堅決地表示想念當地的職校。萬葉找曜司商量,卻總是得到「我很忙,一切都由你決定」這樣的答覆。讓萬葉非常苦惱。百夜終究還是沒有改變心意,只報考了一所職校。
毛毬說完將臉撇到一邊,點了一根煙,若有所思地看著天花板,彷彿看得見冥河的另一頭。
「大哥。我不懂。」
「偏偏最近卻出現了一個讓小孩和成人搭上線的傻瓜。」
毛毬聽到這句話時,整個身子向前。用猛獸般猙獰的眼神瞪著蝶子。蝶子的眼神混濁,嘴角不屑地揚起。
不管再怎麼努力,再怎麼祈求和平,自己的祈願還是無法傳遞出去。未來、希望、愛在轉眼之彰將消逝無蹤。
「是……」
「……原來是毛毬啊。」
百夜一如往常躲在柱子後面、棵柱上面、桌子下面。熱切地注視著毛毬的一舉一動。
一般學生正身處日益激烈的升學戰爭之中。他們從小被灌輸著「坐在隔壁的不是朋友,而是要想辦辦法踩落的敵人」的觀念。一心認為只要成績優秀,就能成為學歷社會中的強者,貸款買下獨棟住宅的父母們紛紛砸下大把金錢在孩子的教育費上。不只是男孩子,女孩子們也勤奮向學。這些年,政府通過了「男女履用機會均等法」;數年後,國會裡的在野女議員人數也逐年激增,引發一股政壇的「巾幗風潮」。雖然一切還在起步階段,世人開始逐漸體認到,女性只要在升學戰爭中勝出,擁有高學厲,同樣能躍升成為社會中堅。每當感受到這股新潮流時,毛毬就會想起那個已經遠去的昔日死黨穗積蝶子。
「差不多從去年開始,到我店裡看武器的已經不再只有那些太保太妹,還多了很多看似乖巧的小孩,而且會在自己房間接上專線,利用留言功能賣春的。也不是那些家庭複雜的小太妹。」
「怎麼可能……」
萬葉沒有理會鞄的牢騷,但也沒有起身的意思,徑自坐在玄關。鞄脫了鞋,發現母親要等的不只是她和哥哥,還有出門未歸的毛毬。
這也只是當時愛漂亮,愛打扮的鞄的挖苦罷了,毛毬偶爾會到「Miss Chicago」跳舞,但也只是懷念地吃著炒麵,不再跳舞跳到天亮了。一些高中生太保看到傳說中的毛毬,都忙趨前向赤朽葉大姐頭致意。毛毬大笑著說;「我已經引退了,大家放輕鬆一點。」
那陣子宵町巷出現了許多後來被稱做「Japanyukisan」。也就是遠從東南亞到日本賺錢的年輕女孩。每到黃昏,這一帶可以看到許多眼神和膚色一樣黯淡的女孩快步走在路上。眼前的那個菲律賓女孩,年紀和毛毬相仿,就連長相也酷似;她們同樣身材高壯、膚色較黑、眼睛大、臉部輪廓深。只不過對方烏黑的及腰長發呈波浪狀,不像毛毬的是直發。
「啊。沒什麼……」
而在大宅外,毛毬反常地全身打顫,準備去找她最要好的朋友。
當時是秋天,山陰地方籠罩在黑壓壓的烏雲之下,雨下個不停。毛毬騎著車經過宵町巷,騎過水坑時她生平第一次打滑摔車,整個人騰空飛起,跌落在地,摩托車「咻——!」地滑了出去。她盯著清澈的水窪中自己的倒影,可是自己明明沒說話,倒影中的自己卻開口了。
蝶子悶哼了一聲。這個動作實在不適合出自一個可愛女孩。
「嗯。毛毬,話說這幾年生活真是越來越方便了啊。連『電話留言』這種玩意都出現了。」
「不要哭!我討厭哭哭啼啼的!」毛毬喊道。
武還在門外跳繩,發亮的汗水四處飛濺,有如月光的水滴一般灑落在柏油路面上。
聽到毛毬簡短的回答,蝶子揚起嘴角笑了起來。
忍嘴角扭曲,欲言又止,然後他痛苦地說出一所高中的名字。毛毬從喉嚨發出怪聲,向後退了一步。那是哥哥淚之前就讀,縣內排名第一的名門高中。
高中三年級的冬天,毛毬像被亡者附身一般,鐵青著臉四處征戰,她必須趕在畢業之前稱霸中國地方。她的最後一場戰役,戰場就在形同廢墟的商店街一角的立體停車場,要解決剩下的這些鳥取縣內的敵方殘餘勢力,毛毬揮舞著用赤朽葉制鐵生產的鐵鑄武器,把眼前這些同為丙午年出生的女孩一一撂倒,她揮動一下鐵鏈就有三人應聲倒地,一甩出鋼管就有兩人不支昏倒。毛毬的身體也被砍得片體鱗傷,全身沾滿鮮read.99csw.com血,然而她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彷彿已經遺忘了這些感官知覺,或許是被那個亡者一起帶走了吧。
據說穗積蝶子不接受任問親友的會面,而得知道個可愛老實,成績優異的「少女A」有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后。舊識全都背棄她而去,不過就在她被轉送到少年感化院的那天傍晚。「Ladies」暴走族的摩托車隊聚在譬署門口,將穗積蝶子乘坐的車子團團圍住。有如送葬隊伍一般。蝶子將要前往中國山脈的另一端,位於廣島深山裡的感化院。途中這群「Ladies」暴走族沒有催油門,也沒有開燈,只是靜悄悄地陪著囚車跨越縣境,護送少女A到廣島。看著這群少女有如百鬼夜行的詭異,不明就裡的大人們只覺得不寒而慄。
蝶子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最近怎麼樣?」是曜司在工業用地遇到孩子們,搔著頭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最常冒出的一句話。蝶子笑著抬起頭。
「是嗎?那孩子果然去了廣島。」萬葉低聲說。「看來天亮之後得去一趟豐壽家……」
「蝶子,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啊,事情很快就曝光了。知道有個高中生來攪局。宵町的大人都很不爽,那一帶可是有勢力劃分的,最近不是常見到很多東南亞面孔的女孩嗎?你把他們的地盤都打亂了啊。」
「爸爸你回來啦。」
看到阿辰的眼淚,萬葉堅強起來,她梳整好頭髮。穿上紅和服,繫上黑腰帶到學校去了。孤獨的班導師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年輕女孩,對於赤朽葉家的少奶奶親自來訪,顯得誠惶誠恐,她請校長、學年主任一同出席,向萬葉說明這次的事純粹是誤會,不過是學生吵架罷了,校方基本上不會插手。萬葉聽得出三人話中自保開脫的意圖,她像毛毬那樣惡狠狠地瞪著他們說:
「是毛毬姐……」
「是。」
或許是因為引退以後整個人鬆懈下來,畢業前夕毛毬課也不去上,她拿下招牌的紅緞帶,解開馬尾,剪齊前額的流海。
那陣子只有孤獨知道看似無精打採的毛毬暗地裡在做什麼,那時毛毬再次佔據孤獨的房間。重拾對少女漫畫的興趣,鞄有一次經過孤獨房門外,聽到毛毬說:「喔,還有投稿單元耶。」但她當時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後來毛毬考取了汽車駕照,規規矩矩地開著車到近郊的量販店,買了成堆文具回來,她把這些文具帶進孤獨房間,埋頭進行她的計劃。
女孩名叫愛拉,不久之後,這個彷彿毛毬鏡中人的菲律賓女孩,將和傷心的毛毬再次相遇。
兩人都不怎慶說話。毛毬一跨上車,蝶子也跟著坐上後座,一旁的學生紛紛停下腳步,訝異地看著兩人。「咦?那不是穗積嗎?」「是穗積學姐,她怎麼……」
那對瞳眸流露出一種消極的世故,眼前的人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蝶子了。毛毬想,她一定經歷過很多不愉快的回憶吧。以東大為目標。以外交官為志向,決定只有晚上才便壞,當個風情萬種的豹女,……這條路想必充滿了重重險阻吧。
赤朽葉制鐵則因縮小本業經營規模、多角化經營的策略奏效,總算平安渡過經營危機。公司看準了未來追求質感的潮流和蓬勃的消費行為,再次聘來從前的風箱煉鐵師,專門打造高級刀刃。打出自創品牌「赤朽葉印」。在各大百貨公司販售;另外又將生意觸角延伸到汽車零件和電視真空管等的製造,漸漸轉向多元化經營。公司里的年輕員工沒人想得到,老闆曜司年輕時竟是成天泡在茶屋喝茶售埋首原文書堆,整日遊手好閒。
這是毛毬最後一次和死黨穗積蝶子見面。
「你真是遲鈍啊,毛毬……我說的是賣春。」
後來孤獨舅舅告訴我,在戰後景氣繁榮的背面,美俄兩大陣管的「冷戰」仍然持持對立。某段時期由於兩國持有的核子武器達到均衡,緊強的情勢得以疏緩,後來因為蘇聯出兵阿富汗,再次引發並加劇東西陣營擁核國家之間的對立。「當時只要有一方按下按鈕,世界就毀滅了。」他煞有介事地這麼說。
家人都不知道毛毬已經脫離暴走族,直到鞄在雜誌上看到報導,將雜誌帶回家,大家才得知這個消息,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某天早飯,萬葉感慨地說:「這麼一來,我總算不必再去『百次參拜』了。」在場的人只有阿辰應了聲:「是啊。」其它人從不知道萬葉曾為了毛毬上廟裡祈福許願,莫不噤聲盯著萬葉。這時。淚代表全家人,用手肘敲了敲毛毬的頭,毛毬嘴裏雖喊痛,卻只是害羞地低下頭,並不還手。鞄見狀也順勢打了毛毬一下,卻惹來毛毬認真反擊。
「你不要太過分了,蝶子,女人為什麼要佔女人的便宜?這樣一點都不好玩。你要這樣上東大、當外交官嗎?學會男人的壞勾當,就能當女強人嗎?事情不是這樣的,蝶子,絕對不是這樣的。」
流著口水的小孩直往毛毬的身上爬,看到她痛苦不堪的表情,多田忍把孩子抱到自己腿上。
「簡直就像都市裡的乖乖牌……土死了。」鞄說。
「什麼時候?」
老么孤獨則是每天躲在房裡,憂心核子武器的攻擊。
「一切都沒有結束啊!雖然時間過去了,但一切都還來得及,醒醒吧。蝶子!」
「毛毬……」蝶子淚如雨下,嚎啕大哭。「那時候我真的好快樂。你就是我的青春啊!」
她們來到車站前一家從大都市來的連鎖漢堡店,店裡充滿著大海彼端的美國氣息。兩人點了漢堡、薯條和奶昔,毛毬吃著快餐。蝶子卻說:「會變胖……」幾乎一口都沒碰。
「怎麼了?」
蝶子臉色鐵青,突地站起身。椅子向後倒發出巨響。她拿起融化大半的奶昔朝毛毬臉上一扔。跑出了漢堡店。
孤獨雖然失去了學校,卻沒有失去朋友,每到黃昏,幾個和孤獨氣質相近的內向少年會來找他,開心地一起打電玩。於是毛毬也不再露臉,不過常會晃到他房門外,把自己在伯青哥贏來的零食從拉門的縫隙里扔進去。少年們一開始都被胡亂扔進房裡的紙袋嚇得「哇!」「好痛!」一陣鬼叫,等到習慣之後,後來只要毛毬來得太晚。大家還會說:「你姐姐的恐怖零食炸彈怎麼還沒出現?」
「准沒好事,趕快趁現在收手吧。」
這真是再愚蠢不過的行為了,卻沒人可以阻止。只有手握權力者有可能改變現在,然而對孩子而言,權力和政治都只是遙不可及的抽象概念。
隨著制鐵廠的經管策略改變,從前的「熔爐英雄」穗積豐壽的光環也逐漸淡去。在自動化生產的工廠里,工人的地位有如風中殘燭,不過豐壽依舊勤于工作,努力不懈,直到現在還是單身。自從還是小學生的淚被三輪車撞飛,被他接個正https://read•99csw•com著那天起。他就格外疼愛這個孩子,老是掛在嘴邊說:「那時我就是這樣接住你的。那次可真是驚險啊!」逗得淚很難為情。
毛毬抬起頭來,看見眼前站著一個菲律賓女孩,她沒有撐傘,長得和自己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菲律賓女孩也詫異地看著毛毬。
毛毬搖著昏過去的蝶子,她慢慢睜開眼睛,流下一行眼淚。
鞄後來對我說,蝶子離開的這一年,百夜的心情似乎特別好。
不知道他想當職業拳手的毛毬,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低聲說了句「喔,那就加油啰。」走進了武器行。
「蝶子你這混帳!」
儘管中間相隔了悠久的時間和浩瀚的海洋,她們也許是從彼此的血液里感受到同一塊土地的氣息,默默地注視了對方好一陣子。就像在看鏡中的自己,後來毛毬起身扶起摩托車,菲律賓女孩也趨前幫忙,兩人力氣都不小,輕易就把摩托扶正。見雨越下越大,毛毬把自己的折傘交給菲律賓女孩,騎上摩託事走了。一路上她頻頻回頭,直到看不見這個和自己相像的異國女孩為止,而菲律賓女孩同樣也依依不捨地目送毛毬離去的背影。
毛毬的前男友「魔鬼山中」那時跟了宵町巷的一個黑道大哥,當起流氓,完全和毛毬斷了連絡。也因為這樣,這也使得愛搶毛毬男人的百夜那陣子也空閑起來。
「說什麼傻話,你該知足了。」
鞄想繼續問下去,門外傳來了車聲,是曜司回來了。他一進玄關,看見妻女就坐在當地,嚇了一跳說:「你們在做什麼?」
當晚回到赤朽葉大宅后,鞄向等在玄關的萬葉報告:「我沒有入選。」說完眼淚不爭氣的落下來。
忍大哥就坐在店深處的收銀台前,身形比從前豐腴一些。但視線依舊銳利,和他四目相交,彷佛自己的眼球會被斬成兩半似的。毛毬後背升起一陣寒意,必恭必敬地說:「好久不見了。」
「你們敢舔便池嗎?敢在這裏脫下內褲嗎?不要以為這隻是小孩子的事,請你們回想一下小時候,對當時的你們而言這應該不只是小事吧?」
「毛毬姐?」
淚身為赤朽葉家的長男,相當受到短大女生的歡迎。常有許多打扮入時的女生到大宅找淚。淚嫌麻煩不想應門,大部分都是毛毬負責出面,凶神惡煞般嚇唬她們說:「大姐姐,找我哥有事嗎?」短大女生嚇得作鳥獸散,可是沒過多久又不死心找上門來。
赤朽葉毛毬勇猛果敢,如鋼鐵般百折不撓,但她卻總是敗在死人手上,這次也是一樣,死的人則是穗積蝶子。蝶子前天早上死在廣島少年院,有人說她是感冒病死的,也有人說她是用絲|襪上吊自殺,她的死因眾說紛紜。不管何種說法正確,她的夭逝是不爭的事實。
鞄點點頭,聽從父親的話進屋去了。
「……」
阿辰和萬葉都問不出個所以然,就連哥哥淚出面,他也緊閉雙唇,一個字也不肯說。那天晚上,毛毬揮舞著沾血的鐵鏈回家后,從母親那聽說了這件事,便一腳踹破了孤獨緊閉的房門,強行進入。孤獨無助地蜷縮在壁櫥里,黑暗中的雙眼像貓一樣閃閃發光,瞪著毛毬。
「我清楚你們只是飆飆車、打打架,頂多有些不懂事的混帳偶爾順手牽羊,毛毬,你聽我說,時代在變,很多事都不能用過去的常理來判斷了,時代已經追地我們了,小太保、小太妹逞兇鬥狠的時代即將成為歷史,你看看武,他變得這麼認真……」
「不是那樣的,主謀者就是那群小鬼中的其中一人,就是這樣才可怕啊。唉,你應該猜到我為什麼找你過來了吧。你是『制鐵天使』的領袖,這雖然不是你的錯,但你總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吧!」
儘管校方後來做了一些努力,但這股襲擊校園的黑暗浪潮,其影響力早已遠遠超過成人們的想象。
「好啊,我聽你說。」
「那沒什麼……」
孩子們的靈魂開始崩壞,孩子吞噬孩子,男人吞噬少女。生平第一次,毛毬突然覺得飆車、戰鬥的生活竟是那般空虛,她的淚水不斷湧出,止也止不住。
眼前出現一雙光亮的學生皮鞋、白色的三折襪,燙得平整的西裝外套,不用看來人的臉,毛毬就知道那是蝶子。
「毛毬……」
「毛毬,保護我好不好?我賺來的錢可以和你平分,只要有你這個後台,我才不怕宵町那些大人。」
「毛毬……」
一定進到處垂掛著鐵制武器的店內,忍的孩子立刻爬到毛毬身上,毛毬一邊喊痛。一邊尋找忍的蹤跡。
「真……真的嗎?姐姐。」
「鞄,我知道青春什麼時候結束了。」
「那所學校有個學生髮現可以利用『電話留言』做壞事後,便開始教唆同學,鼓吹他們參加這個能賺錢的冒險。據我打聽到的,現在全國各地都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最先是從大都市開始。接著往地方城鎮蔓延開來,你口中的那些『virgin pikk』們在激烈的升學戰爭中受挫后,紛紛開始墮落,瞞著父母和朋友賣春。不過不同的是,別處的主謀者全是成人,那群大小姐們只是受騙了,根本沒發現賺來的錢都快被剝削光了,只在乎她們的冒險。可是我們這裏不一樣,外地的同行知道后也大吃一驚,想不到這裏竟是由一個小女孩主持,她就是二年E班國立文組的秀才,穗積蝶子。她的成績名列前茅,人長得又漂亮,那所學校的偏差值可是高達七十八呀,那可不簡單。我調查之後,才發現她現在雖然和那群乳臭末乾的小姑娘混在一起,之前竟然是『制鐵天使』的幸運女神,我這才想起她是誰,毛毬,就是以前坐在你後座的可愛的蝶子啊!想不到她現在不理會宵町巷的大哥們,擅自安排那群可愛的女高中生賣春。」忍瞪著毛毬繼續說:「你懂嗎?宵町巷可是大人的地盤,你去告訴蝶子,叫她立刻抽手。」
那個想當外文官、以最高學府為目標的才女蝶子;那個曾經誇下海口要過好日子的可愛的蝶子。然而毛毬只要想起她,就會想到她說話當時的眼神,那裡頭沒有一絲驕傲或希望的光芒。而是流露著看透一切的世故,冰冷又寂寞的情感。
「嗯。」
時代的風向此時又開始微微改變。此時一九六六年出生的「丙午女」們在國內各地撒野,飆車,那群暴走族女孩被稱做「Ladies」。甚至還有以她們為目標讀者的專門雜誌創刊。毛毬身為中國地方的風雲人物,每個月都會出現在雜誌上,不是手握鐵管揮舞的雄姿,就是揮舞著旗幟在田邊小徑飆車的畫面。隨著人數增多,彼此的鬥爭也越發激烈;而另一方面,校園裡則無視這股浪潮,開始進入下一個時代。
「毛毬,那時候我真的好快樂啊,我好希望那段時光不要結束,真的。」
「你說的這些,我全聽不懂……」
「可是大哥,這一定是有大人在背後操控啊。那些乳臭未乾的『vigin pink』小女孩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能耐?她們都是書獃子read•99csw•com,還只是小鬼啊。」
時間來到了雪季前夕的時節。山陰地方水氣特重,雪也較沉,就連毛毬她們彷佛也被這場雪給冰封住,難得的安分不鬧事。取而代之的是鞄在大宅里大吵大鬧,因為她首次獲選參加偶像選秀賽的中國地方預選。鞄這時已經國三,也存了一些零用錢,雖然萬葉百般阻止,但鞄卻不為所動,堅持一定要參加。一向疼愛妹妹的淚這時挺身而出表示:「我帶她去。」於是那年寒假,鞄跟著哥哥越過了中國山脈,遠征廣島參加比賽。鞄在舞台上載歌載舞,還必恭必敬地向評審鞠躬致謝。很可愛。最後還是落選了。鞄沮喪得說不出話來,坐上淚開的車回鳥取時,他們和一群舉著「制鐵天使」旗幟的無聲車隊擦身而過。因為落選的打擊太大,坐在助手席哭個不停的鞄,瞥見這幕詭異的景象。忍不住貼著車窗盯著看。
「嗯……」
「什麼嘛。」
不過毛毬對流行一向陌生,只好側著頭附和地說:「嗯。生活的確方便多了。」
而萬葉自從產下淚以來,一直顯得悶悶不樂,尤其是這陣子以來身形更顯削瘦,彷佛她的肉都長到阿辰身上似的,看起來比實際年齡來得穩重。而人稱凸眼金魚——毛毬則懷著敬畏稱呼她「佛朗明哥老太婆」——的黑菱綠仍然常來家裡喝茶走動。還硬逼著萬葉的孩子看她表演,只見她穿黑色舞衣。腳上穿著日式足袋在榻榻米上噠噠踩著佛朗明哥的舞步。毛毬小時候最怕看到她那張塗得很白、擦上口紅的臉。長大以後,她老是取笑綠是「老不修」或「佛胡明哥妖怪」。每次都挨萬葉和黑綾綠輪番敲頭教訓。
毛毬趕上前去扶起蝶子,輕聲喚著:「蝶子!」
「毛毬你不懂我們的心情。」
「聽說她從中學就在干這種勾當,再加上有『制鐵天使』這個後台撐腰,她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暗地裡做了不少壞事。她不是光有可愛的外表,而是一個像人面蜘蛛的狡猾小鬼啊!」
這時許多用功的孩子承受不住升學壓力的重荷,精神狀態逐漸崩解,原本乖巧的小孩突然發狂似地拿起球棒對著父母一陣猛打。想不開跳樓自殺的消息也時有所聞;在孩子們的世界里,一股沒有出口的壓力正逐漸蔓延開來。
丈夫康幸遇世后,阿辰身體依然健壯,白暫的她體態越顯圓潤,越長越福態,制鐵廠的員工都說能看到阿辰很有眼福,很尊敬這個長輩。結果阿辰越活越像財神惠比須了。
「如果真想墮落,何必那麼努力啊,這個世上讀書又不是一切啊。」
正經過走廊的萬葉囀得跳了起來。
「……跳繩。」武簡短地回答。
「到底是誰穿得比較怪啊,哼!」
學校里的氣氛也大有轉變。以往顯性的校回暴力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隱性而陰晦的凌霸時代。孩子們不再挑戰成年人,傳而攻擊比自己弱小的個體,毀滅彼此靈魂,展開一場黑暗遊戲。
「啊。是你啊。」
人高馬大的她哭得淚眼婆娑,抬頭對著夜空大喊。
「別再天真了,毛毬,這是事實。」
「你在做什麼?」
案情的發展超乎紅綠警察署少年課的想象,讓警方頭痛不已,沒想到老師的乖寶寶們竟走上歧路,謠言像黑色旋風般迅速席捲整個城鎮。稹積蝶子的親人在當地待不下去,只能草草收拾簡單家當逃到大阪,留下來的豐壽則成了蝶子和親人間的傳話筒。最後穗積蝶子和其它女孩全被退學,並送進了少年感化院。
毛毬身後,少女們騎車排成一列,個個臉色慘白,身上穿著運動服或日式棉鞄,一看就是來不及換衣服就從家裡趕出來的樣子。天空子斷降下大雪,少女們在大雪之中靜靜地朝廣島方向前進,她們沒有猛踩油門,沒有開燈,也沒有發出叫囂聲,鞄一路上頻頻回首,就這樣回到了鳥取。
「怎麼樣?功課很重啊,二年級之後就要分文組和理工組,二年級下學期之後又要分國立組和私立組,考的大學不同,上的課也不一樣。每堂課都要換不同的教室。英文課和數學課還會分級上課,級別是用每個月的模擬考成績來決定。」
「孤獨,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毛毬放下鐵鏈,對著被櫥里說。
「你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吧。」
夜空中隱約可見新月,毛毬騎上車,靜靜地離開宵町,這還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沒有猛催油門,靜靜地騎在國道上,那模樣就像一支單獨一人的送葬隊伍。
「你還好嗎?死了嗎?喂?」一名女子操著奇怪的口音說。
就從那時期開始,么子孤獨開始拒絕上學。他每天假裝出門上學,再偷偷折返回來,躲在自己房間里,阿辰發現后氣得一陣痛罵,萬葉也大聲斥責,然而挨了罵的孤獨只是鐵青著一張臉,不出聲地哭著。
這所名門高中位處繁摹街道正中央,聳立在洶湧的人潮之中,學校的歷史悠久,校地廣大。光是運動場就有三個,放學后棒球隊、足球隊、田徑隊部有練習。社圈風氣興盛;該校講求文武並重。希望學生們藉由讀書及運動培養出高尚人格。毛毬整個人倚靠在這同名門高中的校門上。等著昔日好友穗積蝶子。
淚在大房眾人心目中,依舊是那個就讀當地國立大學的秀才,稱職的繼承人。大家都對他寄予厚望。不過也因為他從不惹事生非,大家很少注意到他。反而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妹妹毛毬身上。
「那會怎麼樣……」
從毛毬那聽到原委的阿辰和萬葉,剛開始還摸不著頭緒,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嚴重。萬葉想起自己小時候被黑菱綠和她的手下欺負的痛苦回憶,不過後來經過一些波折,她們反而成了好友。毛毬怕被孤獨聽到,小聲地說:「媽,你敢舔小便池嗎?你能當著同學的面脫掉內褲嗎?教室里還有女生在唷!」萬葉這才知道嚴重性,而最疼愛孤獨的阿辰更是流淚痛哭。阿辰一向剛毅,這還是萬葉第一次看到婆婆流下眼淚。赤朽葉家的老夫人畢竟也上了年紀,淚隙也脆弱起來,這股襲擊寶貝孫子的惡意,深深傷害了阿辰。
幾年後話不多的狐獨舅舅曾和我提過這件事,他說:「那就像有隻大狗陪在身邊,感覺很安心。」
大宅里人人都怕個性凶暴的毛毬,但黑菱綠不愧是上了年紀,見過世面。一點都不怕毛毬。常常敲著她的頭訓示說:「不要讓你母親擔心!還有,看看你這是什麼打扮!」
毛毬捨棄了鍛面刺繡夾克、緊身長裙、亮片涼鞋等太妹服飾,改穿墊肩西裝外套、合身迷你裙和高跟鞋;她描起眉毛,塗上鮮艷的口紅,連眼影都仔細畫上,搖身一變成為風情萬種的美女。
當她走上宿舍區的坡道,看見多田忍等在舍宿大樓的停車場,忍大哥緩緩站起身。向她行禮致意。毛毬淡淡地笑了笑,繼續住上走。
毛毬抱著弟弟,咬牙切齒地說:「哪有這種事!這隻是大人的借口,說這種話的老師簡直是人渣!」
在昏暗的天色中。「Ladies」們不開頭燈,靜靜地從山脈遠read.99csw.com處滑行而來,騎在隊伍最前頭的。正是毛毬。淚的車燈一瞬間照亮了毛毬的臉,鞄看得背脊發涼。毛毬面無表情,臉色和死人一樣蒼白,馬尾和紅鍛帶隨風飛揚。
「就是那個坐在你後座的小鬼啊,老是哈哈大笑的那個啊!」
孤獨彷佛在這個隨時可能崩壞的世界之中載沉載浮,將自己封鎖在大宅里的這個小房間內。
打倒所有野獸般的少女后,毛毬奠定了「制鐵天使」在中國地方不可動搖的地位。她向沉浸在興奮之情的同伴宣布引退的打算,把領袖地位讓給另一個幹部。所有人都震驚不已,但是毛毬心意已決。
看到忍說得那麼激動,毛毬訝異得說不出話來,她的第六感一向不錯,可是今天和忍的談話中,她卻一直處於狀況外,完全摸不著頭緒。忍這時終於失去了耐性。
「一定是那些骯髒的大人在背後控制,從中抽頭!」毛毬氣憤地地說。
那一陣子阿辰開始將家中各種實權轉交給少奶奶萬葉。
「蝶子她……」毛毬呻|吟著說。「我不敢相信!大哥。蝶子她不是這樣的人……」
「我已經燃燒殆盡了,今晚燃燒的是我最後的火焰。」
蝶子抱緊毛毬的腰,摩托車一發動就哭了起來。
「已經十七歲了。」
就在某天早晨。
「我已經完了,我這輩子已經結束了。」
得知蝶子的死訊后,「制鐵天使」的成員們越過中國山脈,來到廣島少年感化院,一行人騎著摩托車將感化院團團包圍。她們打開頭燈,讓引擎空轉著,發出詭譎的吼聲,送走隨黑夜一同消逝的蝶子的魂魄。
毛毬長得像母親萬葉。那些遠古時渡海而來、隱居在中國山脈山中的邊境人,想必也是生得輪廓深邃,容貌近似東南亞居民吧。
「想說差不多也該看膩了吧,但她就是看不膩,真是搞不懂她。我還曾經懷疑該不會是她下了詛咒,該蝶子不能留在毛毬姐身邊的,當然不可能有這種事啦。」
「『電話留言』有匿名功能,她們藉此和中年男子接洽,以很高的價碼賣春,不會錯的。我連她們的身分都查出來了。在宵町巷,秘密是藏不住的,最近這一帶有很多從東南亞的女孩到日本賣春,由於客源有限,競爭激烈得很,這地頭的人可沒這麼好打交道。不可能讓那群小鬼賺走他們的錢。」
「時候到了。」
「蝶子……」
那之後毛毬繼續率領著「制鐵天使」到處撒野,不過她日漸消沉,常在檐廊上躺成大字形,不斷唉聲嘆氣。和心情愉快的百夜形成強烈對比。有時候豐壽也會來陪她。心愛的侄女闖出了大禍,豐壽轉眼間老了許多,只有和毛毬聊到侄女時心情能夠輕鬆一點。
只要一想到這些,孤獨就越覺得空虛,成天嚷著:「世界真是無聊死了。」躺在房晨的榻榻米上打滾,瞪著天花板,心裏莫名不安起來。以他的年紀而言,早熟的醒悟過早地進駐他的心。
一個月後隊員們為毛毬舉行盛大的引退典禮。「Ladies」們賓士在國道上,吸引了許多從都市來的雜誌攝影師趕來搶拍這個經典畫面。毛毬引退的消息,經由全國各地的太保太妹爭相走告,從北方的紋別,到南方的彥島。都紛紛以喝采來替這位傳說中的不良少女送別。毛毬就在光榮的頂峰,退出了第一線。她將自己視若珍寶的摩托車送給第二代頭目,一個人走路回家。
隨著強光一起消失。
「爛透了!」
毛毬回想起自己剛上高中時,曾在路樹下錯身而過的那群女學生。她們的臉頰紅潤,一頭烏黑的秀髮像是從沒染燙過,而低著頭打量毛毬的眼神里透露出輕蔑和恐懼。沒想到賣春的竟然就是那群「virgin pink(粉|嫩)」的少女們。
「那條鍛帶看起來就像血一樣,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可怕。」事後鞄這麼形容那天的毛毬。
她們目送著囚車駛進廣島少年感化院大門。看著囚車越開越遠,少女們讓摩托車的頭燈一明一滅,引擎發出轟隆隆的空轉聲。「再見!」「再見!」「再見!」少女甜美的聲音此起彼落,她們喊著:「蝶子!」「蝶子!」「蝶子再見!」
微弱的月光就災樣撒在一動也不動的毛毬身上。
毛毬嘴上的煙掉了,她瞠目結舌地瞪著忍,忍則是一臉嚴肅地回望她。
這一年後來的日子一切相安無事,順利落幕,毛毬升上了高中二年級,淚輕鬆考取了鳥取大學,就此脫下立領制服,換上襯衫和牛仔褲,開始過起大學生活。
「嗨,好久不見。」
只要東方按下按鈕,西方的雷達偵測到。也會自動發射核子武器,而東方的雷達一旦偵測到這個行動,又會再度發射核子武器。一來一住的結果,死亡的灰爐從天而降,世界將籠罩在「核子冬季」之中。那麼一來地球終將滅亡。
淚上大學后,加入了正經的登山旅行社。每逢假日便和同好一起到中國山脈旅行。阿辰把女傭做好的便當交給淚,送他出門。站在門口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為止。
「啊?賣春……?怎麼可能?你該不會是說『Ladies』的人吧,大哥,這一帶都歸我管,我們是絕不碰賣春和強力膠的,我隊上一向管得很嚴!」
「老師知道嗎?」
從那晚開始,毛毬的心就死了,失去了以往投注在打架、飆車上的熱情。儘管如此,身為自己一手創立、壯大、最終稱霸中國地方的「制鐵天使」的領袖,她也感受到應有的賣任。毛毬是個負責任,重羲氣的女孩。
「那麼是誰?」
「是嗎?」
「她總是在大宅里哼著歌閑逛,平常陰陽怪氣的人突然開朗起來。反而更令人不舒服,可能是因為毛毬姐失去了好朋友,有點幸災樂禍的開心吧,我也不知道。」
「你又來了。」
高三那年,毛毬率領「制鐵天使」穿越縣境,橫越已經收服的島根,攻進強敵山口縣,經過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鬥爭后,毛毬她們把山口的人打得落花流水,騎著車在國道上蛇行,光榮返鄉。
「電話留言?」毛毬反問。
「讀書就是一切,那是我們的義務。」蝶子說完緊咬下唇。低著頭。嘴角露出一抹低俗的笑容。從前的她是絕不會那麼笑的。
幾個幹部從沒見過毛毬如此疲患而悲傷的眼神,只得接受她的決定。
想到忍大哥那麼久沒消息,這次突然被他叫去,毛毬心中有點害怕。兩年前忍讓一個從暴走族引退,在宵町巷一家糯米丸子店工作的女孩懷了孕,後來他負起責任娶了對方。現在他常會幫忙帶孩子,讓小孩留起長發、穿上紅色連身工作服,關店時就放小孩在店裡玩。
隔天鞄地了中午才出現在廚房,毛毬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正坐在椅子上發獃,鞄本想開口,還是作罷,毛毬的臉色還像昨天在廣島的國道上擦身而過時慘白,反常得很。簡直就像被幽魂附身了一樣。
對日漸崩壞的孩子們來說,這是個孤獨、焦燥的時代。這時還有一個人,同樣也被卷進了這股黑暗潮流之中。那就是毛毬久未聯絡的老友穗積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