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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3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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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先行離港的「海風」已經順著水道南下。完成調頭工作之後,鎖定出港路線,下令兩舷原速前進的宮津確認了編隊出港的工作已經整備之後,坐到艦長座上。
田所以整個脾氣幾乎就要爆發開來的聲音說道,頂著紅暈已經完全消退的臉走到門口。臉色鐵青的菊政對他說了些什麼,但是他已經聽不進去了。
血氣倏地下降,一如往常冷靜的自己回來了。是的,這樣就好。我就是為此而在這裏的。(〈cableholder〉了解。Merits)立刻回應道,行開始將現在的狀況傳達給他的僱主。
行回頭瞄了一眼再度向店主人道歉,從百葉窗中走出來的田所,明確地說道。仙石凝視著他那突然散發出親切感的臉孔,擠出了一聲「……好吧」。
總算想辦法給自己找了台階下之後,行離開了居住區的門口。
「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待在『海風』的感覺比較好。」
「讓你當個好艦長,對我來說也減輕我很多工作。不是嗎?阿久津艦長。」
「也是啦。可是你啊……」正待開始說教,於是田所忙不迭地說「好啦好啦」,阻止仙石繼續說下去。
確認了裏面東西的重量之後,往肩上一背,作勢就要離開居住區,卻被菊政的聲音叫住。
若狹瞄了仙石一眼,站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說。憑著兩人的交情,他一直幫仙石幫到現在,但是仙石實在沒有立場要求泊港期間並沒有輪班的他一起待在艦上陪自己。
然後他就不再理會那些縮成一團的混混,對著夥伴說「回去了」。他混在開始散去的人潮中,朝著腳踏車走去,巡查追著他而去。
當仍然開著的電視所播放的洋片快要達到高潮時,辦公桌上普通線路的電話鈴響了。仙石推開報紙,抬起頭來,趕緊拿起話筒,從沙啞的喉嚨里擠出「喂,這裡是『疾風』CPO」這句話。
「真的啊。我的情報網可不是蓋的。除了那些初任幹部之外,這次被調過來幹部每一個都是鰥夫。」
「啊,對哦,想起來就覺得很不舒服。」
停靠港口期間,通到錨位的電話線和艦艇的電纜線是相通的,因此外線可以直接打進來。
「啊,真的嗎?」
肥胖的身軀配上帶有威嚴色彩的相貌,看起來渾身散發出經過海洋鍛煉的氣息的衣笠是早宮津三期的,防大出身的元老級幹部。預定明年接受防大的主任教授的聘請,他付出所有的精力完成這次將成為他最後一次的海上勤務的司令職務。宮津有一點被他不久之前自己也應該擁有的氣息所震住,簡短地回答道「恭敬不如從命。」
第二天,在同樣酷熱的盛夏太陽下,仙石擺脫了忙著做離港準備的「疾風」的喧鬧氣息,和杉浦炮雷長一起站在舷門。
仙石忘了要站起來,也忘了說什麼,抬頭看著行的側臉。他不是刻意在耍酷。這傢伙是遵循著自己所定下來的某種類似「法規」的東西在採取行動。這個直覺閃過腦海,看著幾近頑固地遵守這個「法規」的背影,他無言以對。倒是田所怒吼了一聲「等一下!」擋在行的前面。
除了二十三名人士的個人用品之外,木箱就多達十幾箱,足足有一個人身高那麼高的鐵制箱子也有七、八個。究竟是什麼東西啊?當仙石斜眼俯視著這一幕時,一個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穿著幹部制服的人踩著輕快的腳步爬上舷梯,鑽進舷門的帳蓬小屋。看到他臂上的三佐臂章,杉浦和仙石率先對他行禮致意。
田所承受著男人們的視線,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也許是昨天資深伍長的說教還留在耳邊吧?聽得出他的語氣是經過極度壓抑的,然而殺氣卻從身上濃濃地散發出來。一把推開船員的短捲髮男子說「你說上岸?」還岔開兩腿站在田所面前。
「是嗎?無論如何,既然有人報警,我們就不能空手而回。好像是對方先找碴的,等我們偵訊完畢就立刻讓他們回去。」
走個三十分鐘就到海岸邊了。濕熱的熱帶夜晚空氣中混雜著潮水的味道,濕淋淋地籠罩著已經放下百葉窗的商店街,田所跟在仙石後面走著,行則拉開一點距離走在更後頭。沒有人想說話,在沒有車輛往來的靜寂當中,只有三個沉默的男人的腳步聲迴響著。
說著,巡邏長抱著行和田所的肩膀,作勢要穿過看熱鬧的人群之中。仙石大叫了一聲「請等一下!」擋住他們的去路。
阿久津也沒刻意要炫耀什麼,淡淡地回答道。宮津知道自己逃不過內心的苦悶糾纏,便把視線移回窗外往後流逝的港町景緻。
阿久津以從防大時代,頑固的一年級小毛頭時就從沒有改變過的眼神和聲音說道。「這個人就是這樣。也不管司令在座,說話老是夾槍帶棍的」衣笠苦笑著說,一旁宮津也面帶微笑說:「別叫我房間長了。」
「在這裡會造成店家麻煩。要干就到外頭去。」
「吵死人了。閃到一邊去!」短捲髮男子回答道,同時用力地往田所的肩膀上一推。
田所眼中帶著險峻的色彩,不屑地說道。行維持本來的姿勢,不想加以理會,然而田所那已經補充了大量酒精的巨大身軀卻靠在吧台上,把他那微微泛紅的臉湊了過來。
「沒這回事。」仙石搖著頭。「海自只教一些簡單的防身術。」
船身以輕微的慣性運動緩緩地離開了錨位。本來只隨著拍打過來的海浪晃動的「疾風」開始靠著自己本身的力量移動之後,橫向的晃動便停止,船員的生氣和機關化成一道道血流,可以感受到這股血流從船頭竄到艦尾。
「強迫不想去的人去,只會掃了大家的興。」
「疾風」先靠進停泊位置,「海風」緊依著「疾風」停泊。從上方看來,船首並排的兩艘艦艇真的就像是成串的沙丁魚乾一樣,「海風」的人員登陸時勢必經過「疾風」的甲板走向舷門。為了同時進行運用人員的訓練,大可把艦艇系在灣內的浮標上,但是宮津堅持直接將船繩系在陸地上。
「行李該放在什麼地方?」
巡邏長扶起愕然地看著整件事情發展的仙石,田所和行也站起來站在他旁邊。巡邏長搔著後腦勺說著「我最怕這種事情了」,然後再度輕輕地戳著田所和行的頭。
「資深……」田所悲慘地叫了起來,「啊,喂,你別這樣。你這樣會讓我很為難的。趕快站起來啊」巡邏長狼狽的聲音和田所重疊在一起。仙石儼然一塊頑石,一動也不動。他聽到看熱鬧的人們喧嘩的聲音。
唐突而堅定的語氣讓仙石本來就要移動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看著那看似精悍,事實上莫名地帶有陰鬱印象的端正側臉,仙石覺得似乎了解了剛才那種感覺來自何處了。
「辛苦你了。雖然不算是訓練檢閲,但是不只是眾司令,連海幕那邊也都非常重視這場模擬戰。你頂多把我們當成是一艘值得擊沉的標的物吧。」
果然不出所料。仙石窺探著默默地低著頭的行的側臉,他看不到昨天晚上在後甲板上看到的像個少年似的率直的眼神,只有一張跟之前一模一樣,彷彿什麼都看透了似的冰冷麵具。
「艦長不久之前不也才死了兒子嗎?」
「不了,謝謝好read.99csw.com意,我們想親自搬運上來。」
「可是,我們可不會坐以待斃的。一有機會,我們也會發動攻擊的。房間長,請你有所覺悟。」
隆史死後,宮津曾經考慮要辭掉艦長的工作,但是海上幕僚監部不予理會,擅自做了宮津的調職決定。不知道是「不能將重要的護衛艦交給一個痛失愛子,情緒可能變得不穩定的人」的常識作動,抑或是有另一股巨大的力量作動?總之,宮津決定放棄海上的勤務,擔任陸上工作,而強行將他留下來的就是這個衣笠司令。
警帽底下隱約露出斑白頭髮的年長警官抬起下巴指指那些癱坐在地上的混混們。年紀足足可以當老警官兒子的勤務夥伴用戴著手套的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子問「這是誰的?是你的嗎?」仙石回頭看著這一幕,聽到年長警官問「對了,是你教的嗎?」便又回過頭來。
他看著一間放下百葉窗的商店。「怎麼了?」田所問道,行只是把頭微微轉過來對著仙石。
宮津中校身為海上指揮官的能力是難得一見的。如果擔任陸上工作簡直是浪費人才,會顯示出幕僚的無能。越過管轄六十五護衛隊的第三護衛隊群司令,直接找海幕談判的衣笠當著在場的幕僚們這樣說。這一切也許都清楚地表明了他對宮津的操艦能力全權的信賴吧?但是宮津也發現到另一個重點,衣笠的用意是希望他出海去抒發心情,表現出同樣有兒子的父親溫情。宮津心中的苦悶感越發地沉重,他回答道「當時多蒙您的關照……」
「我去!」
內容物隱約從包包口露出來。行將形狀和放在桌上的PS神似的東西塞進包包里,回答道:「……嗯。」
就如地上電波沒辦法接收一樣,在海上除非使用艦上的通訊設備,否則電話跟無線電也都是不通的。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只有發明這個PS型通訊機才能解決和陸地上的聯絡問題。行一邊回想起使用說明內容——只要在東海到九州的經度之內,以約六十度的仰角,就可以順利和衛星線路連線,一邊將模擬光碟蓋做成的天線板撐起來,從包包里拿出和電纜線連接的行動電話。如果是真正的PS,只要將電纜線插|進相當於控制器的插入口的插座,準備工作就完成了。他將手指擱在通話鍵上,倏地,一股痛楚再度刺進胸口。
又是田所跟如月。這兩個傢伙知不知道自己還在察看期當中啊?已經沒有立場再說服杉浦了。照這個情況看來,他們還沒有吃上牢飯之前,就會被送上懲戒輔佐官會議,鐵定要停職處分了。得想辦法在警察趕到之前先處理掉……在他思索的當兒,計程車已經穿過短短的商店街,來到零星閃爍的霓虹燈反倒凸顯了寂寥氣息的酒店街。
發生問題的店家位於一棟小型的出租大樓的一樓,看熱鬧的人們圍在店頭。看到一輛一眼就可看出是屬於警方的腳踏車停在單行道的角落時,仙石頓時整個人都陷入絕望當中。
深藍的色彩刺|激著視網膜,排浪的轟隆聲宛如將全身的毛細孔都堵塞了一樣。和前一班的二分隊海士交換了簡短的換班儀式,孤獨一個人的行輕輕地吐了口氣,然後環視著和夜晚形成另一個世界的后甲板的景色。
「……你這個傢伙,不知好歹!」
「請你們先走,我會馬上追上去。」
「因為離婚嗎?」菊政問道,田所回答「原因有很多」。
「這麼多天來都快被榨乾了。司令,您是不是也該轉到『疾風』去了?」
他又笑了笑,跨上腳踏車。仙石低頭致謝「謝謝您」,之前一直在一旁守候的菊政等人也排成一列,眾人一起彎下腰去。「你也一樣。」行被田所抓住后脖子強迫行禮致謝,仙石感受著行在一旁的氣息,一直低著頭不動,直到聽不到腳踏車的聲音為止。
然後又開始往前走。和田所對看了一眼的仙石對行這種已經竭盡所能表達感謝之情的窘澀感露出苦笑,追了上去。
說到這裏,衣笠發現坐在另一邊的阿久津朝著他這邊瞄了一眼,便壓低了聲音說道「說故人的壞話要有所節制,對吧?請你就忘了我剛才說的話。」

「交換日記用的筆記本。」丟過來的橡皮擦直接打在他頭頂上,發出乾澀的聲音。
「看起來不像。」
話才說完,他就敲著百葉窗呼叫著「對不起!」田所和仙石對望了一眼之後,一邊問「你要買什麼?」一邊走上前去,也開始一起搖晃著百葉窗。
「這是所謂的格鬥技巧嗎?這個痩子所使的工夫。」
說完便掛上電話的仙石打醒了在寢室里睡覺,跟他一起輪班的掌炮長,請他叫計程車過來。他只將制服上衣換成POLO衫,飛奔離開CPO室。
「不是不信任貴艦的船員,只是上級交代要做好徹底管理。」
「不太好吧?」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間,行也看出那是一把蝴蝶刀。他的理性吶喊著別再惹事,但是察覺有異的身體卻出於反射地離開了座位,走向門口。
「了解。那麼就由我親自帶您前往倉庫。」
「可是你還真是厲害呢。你做過什麼行業嗎?」
「哦,只能說不愧是艘好船。能夠接掌好船,我非常感激。」
「罰我們輪班或做什麼都沒話說。今天晚上就放過我們,可以吧?」
玻璃碎裂的聲音打斷了田所接下來的話。田所倏地回頭一看,隔著他的肩膀可以看到一個留著茶色短而卷的頭髮的男人還有一張被他一把抓住胸口的熟識的臉孔。
「大家好好唱歌嘛,好不好?」
「別這樣,我就說我馬上就會回去了。」
「唔,話是這麼說啦……」
「真是受不了啊。」巡邏長好像真的受不了似地蹲了下來,窺探著抵在地上的仙石的側臉。「我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但是我也有我的職責在身……」
港口前面的人行道上,在基地內換上便服的船員們一樣朝著町內走過去。和衣笠、阿久津一起坐在計程車後座的宮津茫然地看著映在車窗上的景象。當車子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他在一群商量著短暫的自由時間預定要怎麼打發,每個人都露出笑容的年輕人當中看到昨晚那個士官室服務生的臉孔。
自從昏倒時如月行多了一分關照之後,菊政莫名地就愛跟他昵在一起,在他的強迫下,行跟著田所等幾位船員一起行動,這是錯誤的根源。據說衣食住各方面都獲得某種程度保障的護衛艦船員們揮金如土,看起來確實是事實。因為沒有人在停靠港租屋落腳,所以眾人都只是盡興暢玩一陣子就回艦艇上去,田所等人豪飲的模樣、高歌的激|情可真是令人嘆為觀止,跑遍了居酒屋、卡拉OK包廂、撞球場,最後在過了晚上九點之後,一行人落腳在這家餐飲店裡。距離回艦的時間只剩三個小時,但是因為田所的一番話「今天晚上幹部他們也全都上陸了,看樣子也得半夜才會回艦上,所以就算我們晚一點回去也無所謂啦」,於是第二次的卡拉OK大賽又盛大地展開了。
聽到杉浦緊張拘謹的語氣,有著高大身材的溝口不禁微微地裂了裂嘴角。仙石雖然覺得好像有某種感覺牽動著腦read.99csw.com海一角,但是他仍然不動如山,說了一聲「有勞各位」,刻意不和溝口視線對望。
「這、這樣好嗎?」
「好久不見了,艦長。」
聲音立刻響起,仙石一邊搓著沉重的腦袋,一邊說:「什麼事,冷靜一點說。發生什麼事了?」
「笨蛋!要不要我幫你買什麼回來?」

剛才沉重地壓在身上的虛脫感不見了,腳步也變輕盈了許多。從畫筆中散發出來的暖流從胸口擴散到全身,宛如溶化了他盤踞在心頭的隔閡一般。
「這個……趁我還記得的時候。」他用力地遞過來,很難為情似地說到。
年輕的警官扶起了混混們,讓他們坐到旁邊大樓的牆邊,還出面制止仙石,仙石不予理會,一邊叫著「請等一下!」一邊跑向他們,仙石以用繩子綁在長褲上的身份證表明身份。
這些人正是今後將搭上「疾風」,指導、評價艦上的訓練狀況的人。總計超過二十三名的FTG的人們將在六天之後預定展開的和「海風」進行對戰演習時負責審判任務。之前就聽說,以前大約都只有十名左右的FTG會上艦,但是這次因為同時要確認迷你神盾系統的功能,於是會有更多人上艦,然而讓仙石感到驚訝的是他們從卡車上卸下來的行李數量之多。
「去哪裡?」行問道,菊政將大拇指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盈盈地笑著。「聽說御坊市那邊有給自衛官打折的店」他喜滋滋的聲音聽在行的耳朵里分外不舒服。
「〈anchor〉呼叫〈cableholder〉。進行定時聯絡。」
「哦……謝了」仙石接過畫筆,正要從長褲里拿出皮夾,行卻用手制止他說「不用了」。
不久之後,百葉窗只往上拉了一半,穿著睡衣的老店主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田所代替不善言詞的行為他們深夜時分的不禮貌作為道歉,然後強行闖進店裡頭。不到一分鐘,行穿過百葉窗走出來,手上果然拿著用塑膠布包裝起來的畫筆。
阿久津的語氣聽不出是開玩笑還是當真,衣笠淡然地回道。
「求求您。看在我面子上……!」
「……可是,已經壞了。我下個輪班是在後甲板,我想帶去修修看。」
「喂,你們這些傢伙!」
「咦?那是PS嗎?」
巡邏長用下巴指指那些混混們,本來已經打算把人帶走的巡查見狀只好勉為其難地放棄了。鬆開腳踏車的止動器,回到仙石他們這邊來的巡邏長露出沒任何特別含意的微笑說:「哪,你們好歹也起來了吧?」
突然間,炙熱的情感湧上喉頭,仙石也再度將額頭抵在地上。
「你們可別太讓隊長先生傷腦筋啊。」
「今天早上跳進了軌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偏偏……聽說遺屬還被鐵路公司要求大筆的賠償金呢。」
田所刻意不去看那個氣息已經逼近到眼前的短捲髮男子的眼睛,仍然極力地耐著性子說「別這樣說,請原諒我們」。
話題矛頭突然射了過來,阿久津頓時翻了翻白眼不知所措,不過立刻就露出了平常慣有的溫柔好男人的笑容回答道「怎麼能和房間長相比呢?」他到現在都還用晚自己三期的學弟,在防大擔任宿舍房間長的宮津當時的職稱來稱呼他。他從學生時代就一直維持不變的年輕特質也顯現於外表上,在女性隊員之間的人氣頗高。但是這個人屬於硬派作風,只對操控護衛艦有興趣。
宮津一邊聽著通信士復誦的聲音,一邊凝視著行駛在四百公尺前的「海風」的船體。位於艦橋構造部後方的巨大煙囪上方,燃氣渦輪的熱排氣所形成的海市蜃樓緩緩地扭動著。也許是正在加速吧?「海風」直接沿著紀伊半島南下,循著前往橫須賀方向的路線前進。為了展開對戰,他們率先在大島近海一帶布陣。相對的,「疾風」把路線微微地轉向右方,前往海岸的訓練海域,進行為期六天的個艦訓練。期間在FTG的幫助下訓練船員,以最好的狀態和「海風」對戰,這是第三護衛隊群建構的年度業務計劃的程序。
田所一個失衡,整個人跌坐在桌上,炒麵的盤子順勢落了下來,巨大的碎裂聲在店內響起。大事不妙了。正當行心裏這樣想時——
他的兩手上抱著play station。菊政是個無與倫比的電動狂,除了PS,他還帶了掌上型電玩上船,沒有輪班時,經常躺在床上,發出咻咻咻地電子聲音。田所邊念著「你好歹有個節制吧!都快開始訓練了」,一邊迫不及待地將電玩控制器拿在手上,行瞄了兩人一眼,從床上拿出裝個人用品的肩包。
仙石當場跪了下來,額頭抵在水泥地上。他想都沒多想。這是自覺到在這個俗世間連小指尖的價值都沒有的資深伍長的職稱的身體自然而然就做出來的動作。他連在乎四周人目光的餘裕都沒有。
「哦,原來學長也玩啊?」菊政說,田所也說「沒想到你的興趣倒挺普通的嘛」。昨天晚上之後,行再度感覺到自己的立場確實有了明顯的不同,將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
「故人?誰過世了?」
這個動作讓仙石也不由得感到一陣羞赧。
「如果沒有了你,誰教我們學習新系統?你以為上面會立刻派別人來嗎?你應該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吧?」
「對不起,我們已經有四天沒上岸,一時之間太過興奮了。能不能請各位高抬貴手?」
「高抬貴手……你看也知道他們是傷害罪的現行犯。」
任何一艘艦上如果有司令搭乘總難免會讓人覺得有拘束感,宮津知道衣笠選擇『海風』為他的搭乘艦是為了減輕『疾風』的負擔所刻意做的考量,看他們兩人似乎很對盤,這讓宮津多少安了一點心。再也沒有任何悲劇比不合的司令和艦長同乘一艘艦艇那般可悲的事情。
看到宮津沉默不語,也許是發現了因為同樣的事情在九個月之前痛失愛子的父親眼中的陰影吧?衣笠刻意用開朗的聲音緩和氣氛「無論如何,你應該可以好好帶領『疾風』吧?」
身為第六十五護衛隊司令,搭上「海風」的衣笠說著,那被太陽曬得發紅的臉上綻開了笑容。
「我不去了。」
陷入沉思的當兒,田所越過仙石,追到行的身邊問道。
「嗯,去吧去吧。」仙石看著成堆的文件說。「愛家的爸爸可別跑進什麼可疑的店裡去哦。」
自殺、軌道、遺屬。這些單字在腦海中迴響著,接著立刻被吸進潛藏在心頭深處的黑暗當中,最後只剩下從昨天晚上就感覺到的苦悶感。手的顫動也停下來了,宮津理所當然地努力地去接受這個事實。
「真的很過意不去,不過我真的要去喝一杯了。」
也許是有預感資深伍長會大發雷霆吧?菊政等人立刻就回「疾風」去了,只有行跟田所留在仙石旁邊。看著排排站等著接受責罵的兩個人,仙石實在也氣不起來,為了冷卻自己發熱的腦袋,他決定走路回港口去。
行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再度開始往前走。仙石將受贈的筆收進胸前的口袋裡,追了上去。
「就請兩人份的冰來代替吧?」
男子的個頭雖大,但是胸肌薄弱,上手臂也不是頂粗。他read.99csw.com判斷如果兩人聯手的話,有十足打贏的把握,便把目光移回吧台。會有人出手相助嗎?他不想再惹麻煩,斜眼目送最後面那個男子穿過店門的時候,發現男子插在工作褲里的手好像握著什麼東西,口袋部分鼓了起來。
由良有和分遣隊共用港灣的小漁港以及在那邊工作的人們所居住的小町鎮。由良町沒有觀光業者在此投資發展,只有維持生活所必要的一些軟硬體設施。位於町外的一家卡拉OK餐飲店的吧台上,如月行的面前擺著第五杯的水酒。
「出手的是我,田所士長只是在一旁觀看而已。」
「咦?」
然而短捲髮男子充耳不聞。船員好像回了什麼話,越發激怒了男子,將船員的身體壓在牆上。
「我可言明在先,我可不認為昨天的紛爭已經了結了哦。我還記在心裏呢。我沒作聲,你卻連一聲道歉都……」
仙石一個箭步跳上在分遣隊基地門前等候的計程車,說了菊政告訴他的店名,司機便問也不問地址就開始往前疾駛。車子穿過已經回歸靜寂的由良町的商店街,仙石在心中不斷地嘟噥著,那些不知死活的笨蛋。
是叫如月行吧?他和集體走著的「疾風」的船員們拉開一步的距離,臉上的表情跟一個人在艦內時一樣不帶一絲感情。是沒辦法跟大家相處嗎?宮津放心不下他帶著孤獨色彩的側臉,目光追逐著流向後方的身影,這時衣笠的聲音響起「『疾風』的狀況怎麼樣?」,宮津趕緊將貼在車窗上的臉轉過來看著前面。
打破沉默的是行。他看看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的仙石和田所的臉,低下頭落寞地說。
「準備出港!放索!」
「算了。今天晚上我也累了」仙石說道,於是田所立刻回了一句「那麼,找個地方喝一杯吧」,仙石罵了一聲「混賬東西」,同時看著走在前面的行的背部。
「喂喂,你們……」不知如何是好的巡邏長說道,聽到他的聲音,四周頓時籠罩著一股閑適的氣息。
下午三點二十分。由「疾風」和「海風」所組成的第六十五護衛隊比預定時間提早了四十分鐘進了由良港。
田所將兩隻手腕並在一起,伸到巡邏長面前。巡邏長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田所不斷地逼向前,紅著他那張圓滾滾的臉,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
是菊政和田所。以漁夫和上岸的護衛艦船員們為最大收入來源的老舊餐飲店只有二十坪大,裏面塞了廚房和卡拉OK的舞台、桌椅等,所以即便相距有一點距離,還是可以清楚地聽到別人的對話。即便是讓人不敢恭維的歌聲,聽在行可以清楚地分離複數種聲音的耳朵里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那才是腐臭的大本營。那也許是大夥上岸的主要活動,但是行不認還有繼續跟他們混的價值在。「別這麼說,一起去吧?好嘛!好嘛!」菊政死命地拉著,行不理他,轉過身,這時一個聲音響起「菊政,別理他。」
看起來是一個完整的PS。但是光碟蓋是和衛星的通信線路連接的天線板,電池也是內藏的,因此比真正的PS要重多了。這是他聽說了最近護衛艦船員們都會帶著電玩來打發時間之後,在匆忙之下製作出來的東西。
「那我們是不是該去消個災什麼的?」
后甲板上在下個班次的人前來之前都空無一人,只有海面凝視著他這個小小的背叛。
田所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企圖把他拉回來。行輕輕地甩,冷靜地說「這是事實」。「明天出港之前我就會回艦上,請先回去。」
仙石給了司機一張千圓大鈔,連找零的時間都沒有便跳下了車。推開人群,來到最前面的仙石被眼睛看到的景氣給驚得倒吸了一口氣。
但是,也許那也是從某方面可以被預期,只是一個理所當然的結局而已。宮津說「在一個星期之後的對戰演習之前,『疾風』會達到可以發揮百分之百能力的程度」,結束了和心中的苦悶對峙的時間。
儼然變成看熱鬧的人群之一的菊政頂著驚慌失措的表情指著對面的方向。目光一轉,臉上頂著新傷的田所和相對的毫髮無傷的行低著頭站在已經有了年紀的制服警官面前。
之後話題轉換成低層次的對話,行便解除了集中在聽覺的意識,喝空了眼前的水酒。這個時候他反而覺得喝不醉的體質真不是什麼好事。看起來已經過了三十五歲的女服務生不斷地勸他唱歌,他連番拒絕,已經覺得厭煩了。說穿了,瀰漫在這種店裡的氣息本來就是行不喜歡的。
「我馬上過去。你們待在原地別動。」
四個人……不,五個人。一看就知道是混混模樣的男人們各自抱著肚子捂著頭蜷縮在地上。看起來幾乎沒什麼外傷,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站得起來。昨天晚上面對田所展現出異樣機靈手腳的行的臉孔倏地浮上腦海,這時店門口有人叫了一聲「資深伍長!」
「……那個——」
「喂,別自以為是哦。」
說到這裏,田所回頭看著已經退到店頭,再也無路可退的巡邏長。
「人員的訓練很辛苦吧?我是能理解上頭急著要大家熟悉系統的心情,但是除了把初任幹部都集中調過來之外,還將幹部人員整個換掉。真不知道海幕人事那邊在想什麼……」
行說。田所仍然維持兩手前伸的姿勢,怒吼回去「萬一被停職處分怎麼?」
舷門是為了方便管理上岸的船員們的出入,于停泊時臨時設在舷梯邊的帳蓬小屋,同時也負責艦艇的櫃檯窗口任務。身為管理長的警衛士官杉浦和資深警衛海曹仙石在離港作業最繁忙的時候刻意在這裏待命是為了要迎接待會兒即將到來的特別客人。
「求求您!請您高抬貴手。這事關這兩個孩子的將來。」
位於紀伊半島西側中腹的由良灣是一個四周為陸地所圍繞的直徑不到一公里的海灣,目前暫時有由良基地分遣隊常期駐紮,不過港口的規模並不是那麼大。此時已經有運輸艦先行停靠在港口內了,所以這「疾風」和「海風」只能像沙丁魚乾串一樣平行停靠。
衣笠的語氣聽起來感到很意外,宮津應了一聲「……哦」,感覺好像有一股腹部突然遭到重擊的衝擊擴散到全身。從進由良灣的兩個小時之前就重新開啟了接收電視訊息的開關,但是因為忙著和不習慣作業的船員們商討入港作業,因此連看電視的時間都沒有。「是自殺的」衣笠又補了一句,這句話更加劇了宮津內心的衝擊,為了掩飾自己的顫抖,他用力地握緊兩個拳頭。
「胖子,講什麼鬼話?像你們這些吃我們稅金的小偷,想喝酒還早個十年呢!」
「糟糕了,怎麼辦?」
任何基地都一定會有的警務隊當然就是自衛隊內的警察。仙石越發感覺到「停職」兩個字不斷地在心頭放大,他將腰彎成了九十度說:「造成您的麻煩,真是對不起。」
是眼睛。溝口笑的時候眼睛卻仍然動也不動。沒有光芒的眼睛。沒有日晒過的肌膚對一個即便出海卻經常整天窩在艦內的FTG而言並不稀奇,但是仙石以前並沒有見過有這種眼睛的人。仙石不由自主地凝視著他,於是溝口又補了一句「是才新開發出來的射擊測定機具」,他的視線有意無https://read.99csw.com意地回看著仙石。
從他們默然的態度隱約可看出和海自隊員有某些地方是不一樣的。仙石心裏雖然感到不解,但是還是命令等在後方的警衛海曹們將舷門的帳蓬撤除。不久之後,開始收回交錯盤踞在甲板上的系船索。一些會阻礙作業的東西都要儘快整理好。
「澤口人事課長。你還沒有聽新聞說嗎?」
「下次再為非作歹就沒這麼好解決了,知道了嗎?」
「你這個臭小子!別得意忘形哦!老子說是老子先的就是老子先!」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
快速吃過早餐,在輪下個班之前先回居住區一趟時,突然聽到咚咚咚的敲擊聲。
「謝謝……長官。」
他一邊摺著已經皺巴巴的報紙,一邊聽著菊政報告,立刻就知道現在不是冷靜下來的時候。
「我們抵達時,已經有三個倒地了,他一個人對兩個人。這個胖子都還來不及出手呢。短短几秒鐘之內,就往對方胸口窩一擊,下巴一踢……那是空手道之類的工夫嗎?」
「對哦,副艦長的太太很久以前就過世了,之後他就一直獨身。」
「有什麼關係?現在又沒有外人。對我來說,宮津艦長永遠都是房間長。」

(資、資深伍長!我是菊政,大事不好了!)
他覺得事情不妙,但是又覺得這樣比較容易打發過去,也沒什麼不好。最麻煩的是,自己正開始覺得被別人當成同伴看待的感覺並不壞——行在沒能將步調已經整個亂掉的頭腦整頓成功的情況下上到了后甲板。
「已經準備妥當。資深伍長帶您前往房間之時會運送歸位。」
「求求您。這小子沒有錯。他只是在保護我。請您放他一馬。」說著,田所也當場跪了下來,額頭頂地。
「警察先生,對不起。請帶我走。跟他們起摩擦的是我!」
不用費事去確認,只要哪裡有騒動,田所就一定在哪裡。果然,田所正猛力地拍打著休息室的電視,和只顯現出黑色雜訊的熒幕格鬥當中,行瞄了他一眼,走向自己的床鋪,聽到在一旁看著田所的三分隊二曹說:「你就放棄了吧。」
「……沒什麼。我只是模仿在電視上看過的動作。」行回答說道。
「否則,跟海幕交涉讓你留任艦長的我可就沒面子了。」
為什麼會做出答應幫人買新畫筆的愚蠢承諾呢?是因為那時認為跟資深伍長建立起親密關係也不壞嗎?無論如何,行判斷,把這個約定忘了會比較好。跟特定的人太過接近不是好事。因為他有預感,如果因此而引起資深伍長的注意,那不但是愚蠢至極的作法,而且如果不刻意拉開距離的話,自己恐怕會變得無法壓抑住情感。
看到田所合手猛求饒的樣子,再加上不停眨眼的圓臉,仙石也實在提不起勁說教了。
「晉陞考試不是快到了嗎?」
復誦的聲音在艦橋上迴響,航海科員同時吹響出港喇叭。一邊聽著腳底下響起的燃氣渦輪發動機的空轉聲,宮津一邊繼續下令「兩舷,後進半速。」
「請、請借用一下電話!」他聽到菊政的叫聲在背後響起。
「喲,幹嘛胖子?想幹嗎?」
剎那間,行開了口,仙石聞聲抬起頭來。兩人的目光瞬間對望之後,行瞄了一眼驚得全身僵成一團的田所往前踏出一步,看著巡邏長的臉。
握著筆,面對素描簿時的那種感觸。許久不曾感受的那股衝動就具有如此強大的魔力。這是他沒想過的事情。本來以為對繪畫的衝動已經在意識的最深層風化了。他以為那種感覺早就隨著依附於那個溫柔地包圍著他四周的世界——終歸很快就會消失,像夢幻一樣的世界的脆弱的自己一起灰飛煙滅了。在狹窄的艦內,暴露于緊密的人際關係當中,腦袋可能已經被惡性病毒給污染了。今後即將要面臨重要的局面,自己卻為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
「一切都是我監督不周造成的。我會好好訓誡他們。能不能請您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田所將手交抱在後腦勺說,行沒理他,突然停下腳步。
杉浦說道,便在前頭帶路,溝口以眼神輕輕地對仙石致了意之後,便消失於艦內。各自扛著行李,開始爬上舷梯的FTG們緊跟在後。臂章從海曹到一尉應有盡有,但是在航行中都一律以客人身份受到士官級的待遇。仙石注視著每一張臉,期盼能看到任何一張熟面孔,然而合力而有效率地將行李搬運進來的臉孔都是陌生的。
「這麼說來,你是負責人羅?」可能是駐在當地的年長警官淡淡地回道。「那正好,我正想跟警務隊那邊聯絡。」
「我們隊里的服務人員知道有不錯的店哦。要不要去看看?」
我真是一個大笨蛋。這是他最後一個正常的思緒。
奇怪的怪異感、本來已經要消失的思緒又掠過心頭,那一瞬間,巡邏長不急不徐地問道:「是自衛隊里教的嗎?」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抬起他注視著空了的杯子的眼睛。也不知道大家有了什麼結論,只見菊政背對著已經做好離開準備的田所那四、五個人,站在行的後面。
「如果真是這樣,那現在就只能打電動羅」。
「我能這樣走人嗎……」
「會不會是前天掉下來時弄壞了?」二曹冷眼說道,菊政走過他身邊,滿臉喜色地說道。
「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傢伙,沒想到你連女人都沒興趣。難道你是這個?」
「算了,我會交代清楚的……不是記下他們的名字跟地址了嗎?」
突然一個陰鬱的聲音響起,他頓時停下了手。FTG的訓練科長不知什麼站到他後面來了。看著仍然透出陰鬱色彩的眼睛,瞄了一眼溝口的名牌,宮津輕輕地點點頭,回應了一下。他一邊想著,白色開襟制服實在不適合溝口,一邊拿起通到士官室的話筒。
「這小子現在是,不,以後是『疾風』需要的人才。我們要學會新系統就非這個小子不可,否則會很傷腦筋。」
「可別被風間逮著了喲。」田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行覺得胸口竄過一陣痛楚。
「我們艦艇是不是被什麼附身了?」
「可是,今天廣末會參加『無所謂』的錄影啊。平常明明多少可以看到一些影像的……」
竟然接二連三盡給我做些脫軌的事情。唉!仙石一邊想著一邊摸索著口袋裡的香煙,順勢抬頭看著商店的招牌,看出上面寫著畫材店,不禁把正要吐出來的氣給吞了下去。
「你本來也許可以到美國留學的,難道功虧一簣也不在乎嗎?」行繼續說道,然後反過來催著翻著黑白眼的巡邏長趕快離開現場。
他把手掌抵在行的臉頰上,盈盈地笑著。行把臉轉開,這時田所表現出以前曾經是混混所會有的反應「不會是真的吧?」
衣笠後面站著擔任司令助理,在部隊服務的幕僚上尉,越過他的肩膀還可以看到包括艦長阿久津徹男二佐在內的「海風」的主要幹部都在一起。看來他們也是以縱隊陣形的陣容前來的。於是眾人走到分遣隊基地的大門,分別搭上在門前候客的計程車,前往罩著暮色的由良。
行不理會看著他的菊政,兩眼盯著穿著T恤和寬大工作褲,慢慢地走向門口的短捲髮男子們。
看到九九藏書執行繩索作業時引發的喧鬧平息,完成燃料或糧食、水的補給等相關的由艦長決定的事務之後,宮津帶著除了停靠港口期間輪班的人之外的所有幹部上陸去了。在部內被稱為縱隊陣形,包括艦長,還有艦艇的幹部們都會以加強艦內的團結、加深和其他艦艇的關係的名目一起上陸喝酒,這在艦隊內是頗受推崇的事情。
吃過晚飯後,平常就已經低落的事務工作效率就更加下降了。下個月的勤務工作表做了一半就覺得厭煩的仙石躺在沙發上看著海幕人事課長自殺的報導,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哪,學長也一起去吧?」
行猛然丟過來的一句話讓田所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不久之後,兩輛載重兩噸的七三式卡車直接駛進錨位,在舷梯前面停了下來。看到從副駕駛座下來,翻開行李架的車蓬,開始迅速地卸貨的海曹制服上纏著海上訓練指導隊的紅色臂章,仙石緊緊地握著交組在腰后的手,收起下巴,立正站好。
前天晚上,自己坐在同樣的地方拿著素描簿的身影掠過腦海。節制一點吧!行在內心吶喊著。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裏?別忘了真正的任務才正要開始——他一口氣對自己說了這幾句話,按下通話鍵。線路開啟,行聽到接上隱匿線路的數據聲,下一瞬間,他已經不是「疾風」的船員了。
戴著巡邏長徽章的年長警官用下巴指指行,帶著覺得有趣的表情繼續說道。
當發揮了盛夏的威猛力道的太陽躲到山崖後方時,從山上吹下來的風為海灣帶來了一絲涼意。走下從船體中腹放下來的鐵制舷梯,一腳踩上停泊處的水泥地,宮津接受了已經先上陸的衣笠秀明一佐的歡迎。
「辛苦各位。歡迎到『疾風』來。」
田所咋著舌,走近他們。因為這個大個子的靠近而瞬間露出膽怯模樣的短捲髮男人們立刻又露出充滿威嚇色彩的眼神,將田所從頭打量到腳。
站在迴轉羅艦轉發器前面的橫田回應道。交給在這方面有專長的他是不會有問題的。宮津正想利用這個時間讓士官室的人去幫他拿頭痛葯來,把手伸向話筒。
「唔,還好遇到好警察。嗯。」已經恢復常態的田所用輕鬆的聲音說。
即使艦艇停泊在港口,該做的工作還是堆積如山。要分派從母港吳那邊轉寄過來的給船員們的信函,還要處理補給品的事務程序。上頭雖然會補給燃料和糧食,但是資深海曹還得對船員們進行問卷調查,以決定安排擺放何種品牌的冰品和果汁在「酒店」里。當然,中間空當的時候還得輪班,儘可能處理掉航行中所堆積下來的勤務評定工作。下午五點半,仙石斜眼看著頂著一臉喜滋滋的表情上陸的船員們,自己卻在CPO室里埋首于痛苦的事務工作。
昨天晚上,衣笠和阿久津都玩得很盡興,在料理店結束第一攤之後,又到五公里之外的御坊市去,回到艦艇時已經超過凌晨三點了。期間,這兩個喝醉了酒的人越發顯示他們之間的交融感情,宮津沒理他們,徑自喝著燒酒,打發時間。
經過了那件事之後,他已經變成千杯不醉的體質了。企圖忘了心中的痛苦而不斷猛灌下肚的酒,現在卻只讓他有頭重腳輕的感覺,宮津不禁在內心咋著舌,將目光從逐漸拉開距離的「海風」移開。為了抹去掠過眼底的衣笠和阿久津那明亮的眼眸,他大聲地喝令「航海長,操艦」。
說完,田所把電視整個轉過來,開始撥弄著調節紐。他似乎對艦艇離開地上波發送的有效圈之外,影像被切斷一事感到極度的不滿。如果可以看到衛星節目倒還好,但是艦艇只有和美國海軍共用衛星的天線,但是卻沒有接收娛樂衛星節目的天線。
這是和陸地切斷聯繫,生命完全掌控在艦艇上的一瞬間。看著窗外漸離漸遠的港口光景,突然幾乎要被一種陰鬱的感慨所擄獲的宮津將意識集中在操艦工作上,努力地讓自己忘記這種感覺。他命令橫田航海長,要掌握比預測變化還快的海流,提早調轉回頭的時間。
不要說在眾人面前唱歌了,行連加入眾人的聊天,適時地附和的才能都沒有。度過了二十一年又多一點的時間,他也沒有遇過被要求做這種事情的場面。本來他認為必須跟船員們一起行動,至少別讓自己太過顯眼,因此才與這些喝酒沒有底線的同伴們同行,現在他為自己的判斷感到後悔,一個人默默地喝著酒,耳邊聽到船員們不亞於卡拉0K聲音的震天笑聲。
陸地消失於水平線的對面,四周三百六十度只有一片蒼茫的海水。三角形的波浪浪頭在陽光下閃爍,銀色的光群在藍色的背景中躍動,然而,他已經沒有將其捕捉為美感的神經,他從放在地上的背包里拿出東西。
如果系在浮標上,就得使用快艇才能登陸。迫不及待地想登陸的船員們絕對不會喜歡要分好幾梯次才能分別將人送到岸上的浮標繫繩的方式,宮津自我提醒,忽略船員的心情而強行要執行訓練的人是沒有資格當艦長的。
「航海長接令。兩舷前進原速,無紅黑。方向二二〇。」
「已經透過無線通報了呀。」
在側翼上用雙筒望遠鏡觀看的信號人員每次一看到「海風」一升上信號旗就大聲怒吼,站在旁邊的監看人員則專註地查看有沒有商船或快艇交會。就在這已經見過多次的離港景緻讓陰鬱的感慨幾乎又要重壓上來時,大叫「來自旗艦的信號!」的信號人員的聲音響遍艦橋。「下令陣形散開!按照先前指示行動。」
「……喂,我說你啊,可真是有好前輩呢」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仙石抬起頭來。巡邏長拍拍行的肩膀,對著仙石輕輕點點頭,下一瞬間卻又臉色一變,對著坐在牆邊的混混們大吼一聲。
不想靠近任何人的頑固背影。遵循自己定下來的「法規」,因而背負許多辛酸,忍耐到最後的結果就是這張沒有表情的臉——剛才的直覺喚起了仙石這樣的想像,對此,他也無話可說。仙石重新體認到自己沒有什麼能說的,只能默默地凝視著那裹著出人意料之外挺直的T恤的肩膀。是什麼原因使然呢?為什麼這麼容易就放棄自己呢?他應該可以有更輕鬆的生活方式的,為什麼……
「FTG訓練科長、海軍少校溝口哲也以下二十三名。奉命進行護衛艦『疾風』的訓練指導,現在就職報到。」
那是會喚起他以前的記憶的味道。因為他總覺得臨死之前的母親和父親夜夜與女人們痛飲到天亮,瀰漫在家裡的腐臭味隱隱約約地飄散開來。把只能放鬆身體的酒大口倒進喉嚨里,企圖重新蓋好即將鬆開來的記憶瓶蓋時,卻又想起另一個即將忘懷的記憶,行為自己的沒用感到不屑。
行瞬間想起那是第四分隊的海員,這時短捲髮男人發出了足以撼動整個店面的怒吼聲。可能是為了唱卡拉0K的順序起了爭執。男人背後站著四個模樣相似的年輕人,臉上個個面露險色。是當地的漁夫?還是混混?另成一個集團四處暢飲的四分隊海員們似乎被男人的魄力給整個制壓住了。女服務生們躲在牆邊去了,只有女老闆掀起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安撫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