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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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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啦。」仙石搔著頭說,發現竹中的笑容突然罩上一層陰鬱的色彩,趕緊收起了笑意。
一如所有的護衛艦一樣,「疾風」在左右兩舷各配備了一艘快艇。這種快艇屬於裝備了柴油引擎的7.9公尺級快艇,可以乘載二十五人。簡稱一艇跟二艇。
「我說我知道嘛。上面的人遵守規定是工作之一,而我們則必須抓住竅門努力學習。」
想盡辦法爬回艇內的若狹指著船尾的方向,號令所有人移動。探照燈的燈光往下照,仙石看到被衝擊扭曲了的船頭的固定金屬零件已經快要鬆脫了,也確定了快艇的高度就算伸手去拉也拉不到,於是他評估著是不是該先讓船員們落回海上,然後再垂下繩梯把他們拉上來,這樣比較能快速地連同整個快艇回收回來。正當仙石想把這個想法傳達給在傾斜的艇內匍匐著,企圖爬向船尾的田所等人時,這時他看到有漆黑巨大的影子橫穿過浮顯在探照燈的燈光中的海面上,不禁全身僵住。
「這次來的那些FTG好奇怪哦。感覺好像一點都不習慣船上生活。負責射擊的那個叫茅野什麼的中尉從出航第一天開始就不停地吐。看他蹲在通道上,我就問發生什麼事了,結果他就問我洗手間在哪裡?難道他不知道要準備嘔吐袋嗎?」
女人有個代號叫645。當然,她的父母是用他們為她取的名字稱呼她,學生時代的朋友、交往兩年的戀人也都是用登記在戶籍上的名字來稱呼她。但是她的僱主——防衛廳情報局在下達任務時一定會用沒有個性的數字來稱呼被僱用者們,這是常規。
出航第三天的夜晚。一邊進行過好幾次個艦訓練一邊持續南下的「疾風」現在越過距離本土大約一千公里的大東諸島海岸,即將到達折返點北回歸線。以單獨的航海訓練而言,這是一趟特例的遠航,但是想了解迷你神盾的雷達機能極限,這似乎是必要的距離。
不可能。那傢伙有什麼理由要做這種事?只是偶然罷了。仙石一次又一次這樣告訴自己,作勢要離開現場,視線卻和看著他的菊政不期而遇。從他蒼白的臉色,仙石想起他當時也看到行,不禁愕然呆立在原地。
發出嘎嘎、咔嗒咔嗒等不協調聲的是捲起揚卸索的揚艇機。心中大喊不妙的瞬間,弔掛快艇的船頭的繩索倏地往下垂滑,快艇突然地往前傾倒。
「……那麼,你一定很寂寞吧?」菊政的這句話將這種感覺整個吹散了。行回答他「還好,普通」,把神經都集中在圖畫上。
仙石也加入行列,看著打開揚艇機的護罩,檢視揚卸索的卷盤的分隊資深海曹的背影。「這是什麼?」作業開始進行不到一分鐘,他就發出這個聲音。
在滿是機體碎片——可能就是部分的尾翼——黑壓壓的海面上,那個白色的物體倏地浮了起來。和四周翻騰的浪頭相較之下,至少有兩公尺見方大。那是目前發現到的物體當中最大的碎片。看到一個人的形狀勉強抓住那個東西的一角,只有肩膀以上露出海面,仙石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靠著十幾個人的力量,將一號快艇的船頭拉了上來,待拉到可以讓人員回到艦上來的高度時,田所率先爬回甲板上。他和留在艇內的人員合作,先將昏死過去的生還者抬上艦。裹著毛毯的纖細身體被放到甲板上,護理長為她量脈搏的當兒,一號快艇上的所有人員都安全地回到「疾風」上來了。
是行。他和那些專註地看著一號快艇的動向的船員們拉開一段距離,也專註地眺望著揚艇機。仙石覺得他的樣子有點不太自然,正要把身體轉過去,這時他發現到菊政同樣凝視著行的背影。
(接收來自艦隊司令部之緊急通訊中。船務長、機關長、艦橋。)
他是這樣想的。
女人鬆了口氣,整個身體沉進了座位中,旁邊的男人也一樣。熬過了長達九個月的蝸居生活,照說δ應該不是神經那麼脆弱的人才對。女人重新思索著,環視這班八個小時之後就會在雪梨著陸的綠洲航空二〇二班機的乘客們,突然間,她產生一種胸口一緊的感覺。
重新有了動靜的無線電的聲音將仙石的意識喚回海面上。他當透過望遠鏡搜尋與漂流物接觸過的一號快艇之際,(This is seacastle。整備看護態勢等待中。out)的通訊從艦橋發出來。
強行要到了前往澳洲的機票和護照、免除行李檢查的外務省特別通知書的七個強盜集團在離開他們本來蝸居的森村大樓之後不久就各自分散了。七個人既然都帶著收納「那個」的容器——「NEST」,日美情報機關當然就動彈不得,只能分別為他們取了目標A、B、C、D、E、F、H的匿名——G則因為和這個事件的匿名G事件重複,因此被略過——用盡陸空兩方可以使用的所有方法進行追蹤,然而其中六個人卻于當天晚上就離開了關東圈。只有δ留在都內,在上野的商務旅館過了三天,然後前往新東京國際機場,上了這班波音747型客機。
白皙而纖細的臉孔。這是他的第一印象。端正的鼻樑和使緊閉的眼睛更形顯眼的長長的睫毛。短短的黑髮粘在濡濕的臉頰上,莫名地營造出一股煽情的氣息。大約在二十歲左右吧?脖子上有一道指頭長的傷痕,不過可能是舊傷。除了手腳略微擦傷之外,並沒有任何看似受傷的地方。
竹中的語氣聽起來很含糊,以他個人而言這是很難得的。仙石不由自主地看著他的臉,竹中便刻意用輕鬆的語氣說「倒是船員們的表現如何?」企圖消弭仙石些微的狐疑。
急速的下降使得機身劇烈地振動著,頭上行李架的蓋子被撞開來,行李散落一地。也許是機師將高度下降,企圖維持機內的氣壓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氧氣罩覆在臉上,極力忍著急速下降的衝擊的乘客們臉上都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的色彩。那是一張張不知道理由和原因,就這樣無奈地被逼入死亡境地的人們的臉。645突然湧起一股怒意,將掛在肩上的包包拉過來。CIA男人察覺她的企圖,伸過手來企圖阻止她,她一把甩開他的手,拉開克拉克17自動手槍的扳機,裝上第一顆子彈。
「每個人看起來都好像戰戰兢兢的樣子,FTG不是各科的高手嗎?」
晚上八點三十分從成田出發之後過了一個半小時多一點。在機上進行服務的空服員的人數也減少了,在擠滿了乘客的經濟艙里開始有人蓋著毛毯發出鼻息聲睡覺了。
包括竹中副艦長在內,主要幹部都集合起來,對各自負責的部署下指令,努力整理傳送進來的情報。在緊繃的緊張氣氛當中,宮津問當班的通訊士「羅梅歐怎麼樣了」?
兩人互看了一陣子之後,菊政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似乎企圖甩開他們同時產生的陰鬱想像。怎麼會有那麼愚蠢的事情。菊政的眼睛訴說著這樣的意思,仙石也費勁地扯動了一下臉頰,重新用沾滿了汗水的手拿起望遠鏡。
「叫如月什麼的那個嗎?他擔任士官室輪班人員時話很少。」
「要看墜機的狀況如何,也許有生還者……」宮津說到這裏,這時背後響起「艦長」的叫聲,他便閉上嘴巴。
船員出現死傷者是最壞的情況。仙石忍著從身體內部竄生上來的寒氣,告訴前來關心他有無受傷的衛生人員自己沒事,然後重新振作起精神,尋找行的身影。
緊急播放的汽笛在通道上響起,打斷了竹中的話。兩人出於反射動作,抬頭看著裝設在天花板上的擴音器,這時輪班的通訊士兵平板的聲音躍進耳朵。
要不是那傢伙抓住了我的腳,我現在可能已經成了鯊魚胃中的食物了。他在眾多疲累不堪的船員當中看到行的側臉,正想上前去再度向他道謝,但是行臉上險峻的表情卻讓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老舊的揚艇機牽扯著揚卸索,一號快艇更形往前傾。菊政等人站在後頭,正待拉起繩子時,仙石一個失衡,從船舷滑落。
「以護衛艦當家太不好受啦。『疾風』上有很多好人,倒是還可以忍受,但是最近調來了好多奇怪的幹部,我開始在想,是不是該去找房子了?」
「真不愧是資深伍長。幹得真好。」溝口接著說出來的話很出乎仙石的意料之外。「哪裡……」
以這個命令打斷船員們的竊竊私語之後,仙石看到行混在趕緊開始注意四周狀況的船員當中,於是他再度用望遠鏡確認回程中的一號快艇的行蹤。
也許是從仙石的表情解讀出了他內心的想法吧?竹中開玩笑說道。
隔著通道,目標δ站了起來。背上背著登機包,左手仍然垂掛著「NEST」。看不出他有一絲絲緊張的模樣,頂著非常自然的表情朝著這邊走過來,快速走過全身僵硬的64九*九*藏*書5身邊,消失於後方。
眼前看到的只有空蕩蕩的天空。
沒有風,沉重潮濕的空氣滯留的海面顯得平靜而沉重,讓人聯想起污水的沉甸甸海面濃濃地瀰漫著挑動人們產生這種不祥想像的氣息。放下艦尾的水溫記錄器調查的結果,水溫不到二十二度。「這種水溫正是會讓人因為失溫而瀕臨死亡的重要時刻。大家瞪大眼睛,連細微的東西都不能放過。人命關天」,仙石雖然這樣下令,但是老實說,他不認為還會有存活者。漂流物再再地暗示了這個可能性。他不認為空的行李箱或絨毛玩具、鋼筆的筆蓋等會從沉到海底的機體中浮上來。推斷這些東西在飛機墜落前就被從高空中甩落是很自然的事情。也許是因為某種原因,使得機體破了個洞,所有的東西都被從那個破洞給吸出來了吧?也就是說,大洋洲航空二〇二班機不是墜落於海面上而破損,可能是在空中就解體,也許是發生爆炸吧?在這種狀況下是不可能會有生存者的。
七個人所帶著的「NEST」中,真正的只有一個,剩下的都是幌子。這是可以確定的一件事。現在也無從得知各個監視小組所監控的其他六個人的情報,無能為力的焦躁感使得645不由得發出了這個感慨,但是赤坂男人卻趁機挖苦了她一番「有膽子的話就去確認看看啊」。
去補給科辦公室拿文件的回程。仙石往旁邊的第三居住區一探,結果眼前掠過一個拳頭,讓他不由自主地差一點就整個倒翻過來。
趕緊跟著加快腳步的菊政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行頭也不回地回答道「機械室。」
這些事情跟自己都沒什麼關係。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不斷地動著筆,於是菊政便好像說服自己似地說「所以……啊,果然是這樣。我看還是算了吧」,他的聲音混雜在引擎聲當中。
在FTG紅色臂章上別著少校肩章,溝口訓練科長高大的身軀浮現在黑暗中。
〈注意!未經許可禁止進入本倉庫〉的貼紙是警衛士官杉浦炮雷長根據防衛廳所公布的秘密保全訓令,用文字處理機所製作出來的。只要是自衛官,多少都得跟秘密這兩個字周旋,就算是導彈等飛彈系統或雷達,基本的部分也都罩著一塊黑布,完整的構造也不是現場的隊員所能了解的。如果長期處於這種環境當中,自然就學會不要對別人告訴你以外的事情產生興趣,但是,站在資深伍長的立場,艦艇上堆放著他所不知道的東西,這種不快|感就另當別論了。
發現生還者時能夠有效威嚇鯊魚,使其遠離,而且也能讓監看的船員們產生安心感。「那顆石頭會答應嗎……」仙石一邊說著,一邊窺探著握有武器庫鑰匙的警衛士官杉浦。站在前甲板的杉浦靠在扶手的鏈子上,帶著恐懼的表情窺探著五公尺下方的海面。仙石重新戴好鐵帽,正想朝著他走過去。
仙石的想法是將揚卸索快要鬆脫的船頭固定,將一號快艇拉到上頭的人可以回到艇上的高度。只要能拉回快艇上的人,空掉的快艇要怎麼處置都方便,他一腳踩上塗了防滑漆的甲板上,用力地拉著繩索。
645等人相信,只要他是單獨行動,總會有機會逮捕、奪回的機會,因此徹底地進行跟監,然而目標δ卻宛如嘲笑他們似地,將一隻手塞在「NEST」的狀態下,完美地完成了用餐、排泄、睡眠等的日常行為。δ現在也將被固定在他的手腕上,只要一點點的衝擊,抽出手把就會被拉開的「NEST」放在旁邊,用一隻手吃完了飯,645一邊注意著斜前方的動靜,一邊自言自語似地說:「……是真的嗎?」
「而且態度一點也不友善,訓練的時候也只會站在後面發獃。」
關上洗手間門的輕微聲音混雜在噴射引擎的振動聲當中。
行給了一個他事先就準備好的答案,於是在一旁露出有些無趣表情的菊政便發出「嗯」似懂非懂的聲音。
孤零零地漂流在黑暗的海面上的奇迹美少女。仙石出神地想著,簡直就像童話中的故事情節一樣,接著他沒出息地倒吸了一口氣,心臟被突然響起的尖銳鐵聲給揪住了。
「我想去畫個素描。」
是昏過去了?或者已經氣絕了呢?仙石凝視著在探照燈的照射下依然動也不動的背影,心中竄過不祥的想像……難道下半身已經不見了嗎?這時,他聽到有人嘟噥道「是女人……!」
隔著七排座位的前方,安裝在天花板上的三管投影機正在播放好萊塢的愛情喜劇片。在微亮的照明中點著座位燈,翻閱雪梨觀光指南的女人,察覺坐在旁邊的白人男性叼起一根煙,於是皺著眉頭問「要在這抽煙」?
聲音從后甲板傳來。被用來作為直升機升降場的后甲板在第二炮台後方有一塊足足有網球場那麼大的空地。船員們聚集在左舷側一端,俯視著安裝在二十厘米機關炮的指揮台上的探照燈灑落一片燈光的海面,仙石看著他們,和若狹狂奔過去。
他環視著黑漆漆的,漂浮著散落物的海面。黑暗的海面宛如複製了他心中的團塊似地,儘是一片黝黑。
「我們家在鄉下,不是什麼好地方。平常只有我們婆孫兩個人冷冷清清地慶祝節目」菊政繼續說道,窺探著面對著筆記本的行。「你不用客氣,請你務必一定要來,好嗎?」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測定器,可是看起來不像能用的樣子嘛!」
「鯊魚!」
一腳踏出通道的那一瞬間,砰的一聲,後方好像有什麼東西彈跳起來,同時放射出閃光,將整個陰暗的機內照得亮晃晃的。645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抓住椅背,撐住自己差一點就倒下來的身體,她感覺到有一股猛烈的風勢包住全身,不禁猛然一驚。
安裝在快艇的船舷上的橡膠制防舷物撞擊在「疾風」的干舷上,發出咚的一聲。站在船頭的若狹抓住從系留框架上垂掛下來的揚卸索,接到前方的固定零件上。船尾也進行著同樣的作業,一號快艇的引擎一停止作動,負責的分隊資深海曹便發出號令:「準備揚艇……開始!」
「跟大韓航空出事時一樣。」
要是在平常,這副景象絕對會讓船員們互相戳著手肘竊笑,然而現在沒有人有這種心情。跟戰鬥訓練時一樣,快速地穿上救生衣圍繞在船舷的船員們每個人的臉色都像吞了鉛塊一樣鐵青。姑且不說平常就不多話的行,連田所的臉也緊繃著,一直保持沉默,就好像隨時準備面對肢體四散的人們的手腳或頭顱突然浮上海面時所造成的衝擊一樣。
那個人臉朝下,看不到長相,但是從被海水沖刷的纖細肩膀線條來看,確實不像是男人。女人——而且是年輕的女人。如果是生還者,簡直只能用奇迹來形容了。之前瀰漫著讓人窒息的沉默氣息的甲板上頓時掀起一股騷動,可能已經接到報告的宮津艦長出現在船翼上。
「實地操作過的人所說的話果然就不一樣。」菊政一邊說著一邊跟在他後面走著。看來他好像有意要跟上來。以行的身份來說,他在任何地方出現都不足為奇,而且也可以自然地聽到各種傳聞,但是相對的,他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也會一一留在船員們的記憶當中。在太過融入「疾風」的船員當中這件事的功與過當中,最麻煩的便是這個菊政二士的存在,自從在由良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就越發地粘著行,只要一有空,就學長長學長短地巴上來。
行被一種似好似壞,模糊曖昧的氣息所掌控,莫名地也就允許了他這樣的作為。這三天來,行一直在反省自己好像對本來的工作產生了敷衍了事的心態,決定利用這次的機會斷個乾淨,於是他停下腳步。
他的眼睛盯在鯊魚露出背鰭的海面上,始終沒有離開過。艦內有警衛士官負責管理的武器庫,裏面有八九式手槍和SIG-Sauer自動手槍。當中也有一種叫驅鯊布,在救助溺水者時所使用的典型道具,但是想要快速趕走鯊魚時,使用手槍還是最有效率的。
感覺到跟在後頭,頂著盈盈笑容爬下階梯的菊政,行不禁嘆了一口氣,同時走向機械室。
仙石覺得有異,正想走上前去,這時背後響起一個聲音「資深伍長」。回頭一看,眼中映出了背對著探照燈的光線的溝口訓練科長的臉。
「說穿了,活人祭獻不是你們國家的傳統嗎?」
「嗯,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他是什麼時候上到艦橋來的啊?
艦長下令救助奇迹似的生還者。
坐在地上,把鞋底踩得劈叭響的菊政繼續說道。行說「是嗎?」
男人在告訴她一個殘酷的現實——如果上面的人決定連同三百名乘客在內,將一架民間客機擊落的話,他們的生命連一根鴻毛都不如。645明知不是好答案,卻還是回答「…九_九_藏_書…我們沒有『解毒劑』的配方」,或許是看到了同業的悲哀吧?男人夾雜著嘆息說「這種事啊——」
竹中以眼神制止正要提出反駁的杉浦,回頭看著仙石說「大家輪班休息吧」,仙石挺直背回應這個命令,行窺探揚艇機的身影在腦海中不斷地擴大。
「這是怎麼回事?揚艇機的檢視人員在搞什麼?」
「看來離出港還有一段時間。救難直升機已經從硫磺島出動了。而那霸的五空群也接到出動的指令。」
餐具和報紙、毛毯四處亂舞,被吸往氣壓很低的機外。絨毛玩具熊也在其中,她猛然一驚,回頭看著剛才那個少女所坐的位置,她只看到緊緊抱住哭叫著的小小身軀,整個人覆蓋在小孩座位上的母親背部。
「發現有人!」
站在船翼上監看的船員指著左斜前方。探照燈往他所指的方向一照,仙石看到大約兩百公尺遠的海面上隱約浮著一個白色的東西,他趕緊拿起雙筒望遠鏡瞧。
「你們只要做好你們的工作就可以了。」
坐在旁邊監聽另一個系統的無線電的竹中說道,以隱含某種色彩的視線看著宮津。宮津以眼神點了點頭,回答「因為是在SAR的範圍之內」,接著又問道:「沒有接到關島或威克群島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包括將引擎和上部結構的煙囪連接在一起的粗大排氣筒在內,錯綜複雜的大量管子像藤蔓一樣攀爬於牆上,而塗了防鏽漆的巨大機械群座鎮于其中的模樣散發出宛如鋼鐵神殿般的氣息。在目前以原速十二節航行的狀況中,只有出力小的巡航燃氣渦輪引擎在作動,行穿過第三機械室的門,聽著引擎的吸氣聲,坐到造水裝置的旁邊。
「是不是該準備一把手槍?」
「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溝口說道,臉上帶著微笑,宮津被他的笑容給觸怒了,回了一聲「沒有」,將視線停在映在正面的窗戶上的夜晚海面和天空。
當他的腰部被拉回到甲板上時,一個反手,握住扶手,支起了身體。仙石看到行鬆開了他的腳踝,擦掉滿身汗水的他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謝謝」。
行看著那對絲毫沒有一點惡意色彩的圓眼睛。
「已經對橫須賀和吳兩方面啟動緊急集合指令了。」
「這種東西夾在當中,一定會出問題的嘛!」海曹說著遞過來一個小鉚釘。好像是有一個小指尖大小的釘子從揚卸索的吸出口滑進揚艇機裏面,卡在齒輪當中,造成卷盤器空轉。
「這純粹是一種假設性的說法,如果『疾風』……」
「是爺爺把我養大的。」
「可是現在我們卻差一點被鯊魚吃下肚。這可不是風可以吹得進去的東西哦。」杉浦說。又有麻煩事了。仙石一邊想一邊聽著對話,這時一個聲音說道「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放進去的……」他不禁抬起頭來。
一股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痛楚竄過心頭,為了逃開這種感覺,行開口說:「……我知道了。」
帶有几絲玩笑色彩的話並沒有讓任何人發噱。絕對不會有生還者的,讓我們趕快離開這塊不祥之地吧。眾人的目光訴說著這樣的心聲,就在仙石差點被眾人的氣勢給制壓住時,若狹適時地伸出援手「哪,大家回到自己的崗位去!」不知道是不是在腦海中描繪著海底下的地獄圖像,田所頂著難得一見的嚴肅表情,猛吞著口水,仙石不理會他,回到中甲板的煙囪前面。
船員們各自打發熄燈之前的自由時間,在眾多人當中,田所穿著T恤配上長褲耍著拳擊動作,看到仙石差點跌跤,他竟然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啊,資深伍長,很危險耶,怎麼突然就把臉探進來」。
「喂,說人還活著耶。」
「不行嗎?這裏可不是禁煙區耶,親愛的。」
因為她看到斜後方的座位上,一個抱著絨毛玩具熊入睡的金髮少女。她跟坐在她旁邊正看著一本平裝書,看似是她母親的婦人都不知道惡魔就潛藏在距離她們幾個位子之遙的地方。她們也不知道只要一個差池,最邪惡的殺人兵器的蓋子就會被打開。這個思緒讓女人再度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無能為力的無力感。
「嗯。看來我們大概是第一個趕到的吧?現場的氣象狀況呢?」
被排水量四噸的快艇一拉,「疾風」的船體也微微地傾斜了,然而一號快艇船員們所受的衝擊不只如此。站在船頭的若狹被拋到船外,那一瞬間,他一把抓住拋卸索,半吊在空中,後頭田所等人的頭也撞擊在船舷上,倒成一團。一號快艇的船身因此左右猛烈地晃動,滾倒在艇內的船員們體重都集中在船頭的一方,於是無法承受這股衝擊的船頭揚卸索固定零件發出啪的一聲。
「本來打算說,要是學長不嫌棄的話,可以跟我分攤房租的。我看還是算了。我還是再忍耐一下,多存一點錢。而且也不知道婆婆還能活多久。」
收納四座熱氣渦輪引擎的機械室貫穿第三和第四兩個甲板,佔有跨越三個區域的空間,是艦內最大的設施。整體分為三個房間,第一機械室擺著主熱氣渦輪引擎,第二機械室放著將引擎的旋轉速度傳達給螺旋槳的減速裝置,第三機械室則擺著巡航熱氣渦輪引擎和配電盤、發電機和輔助鍋爐等。
「……我說學長不是曾在吳待過一陣子嗎?沒有租房子嗎?」
(seacastle,this is seaboat。確認漂流物上有生還者。東方人,女性,十幾到二十五歲左右。沒有明顯外傷。現在救上快艇回艦。over)
「待在母港期間,還是得上岸去睡才舒服。之前為了存點錢,我一直在忍耐。因為我答應婆婆幫她買一間有庭院的獨棟房子。」
「大概是特別用心吧?他是個很害羞的人。」
不知道是太熱了?還是太緊張了?汗水滴入了眼睛裏面,仙石姑且拿下望遠鏡,擦乾了臉。他回頭看著屏住氣息注視著漂流物的船員們,突然,一個蹲在揚艇機前面,穿著救生衣的背影映入眼帘。
羅梅歐——緊急出動艦是由地方隊的大型艦艇輪班任務,在有地方總監部的各個港口待命,以便發生災害時,能夠在一個小時之內出港。坐在通訊儀錶板前面,透過耳機聽取來自橫須賀地方總監部的情報的通訊士微微鐵青著臉回答道。
「新生『疾風』終於也整合了啊?真應該稱讚你一聲,不愧是資深伍長。」
「可是,健身房沒了呀。又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怎麼說呢……好像都是一些讓人討厭的傢伙。」
「那麼,你敢打包票嗎?保證因為你在飛機上頭,所以市谷絕對不會擊落這架飛機?」
仙石交抱著雙臂凝視著那張長寬按照規定製作,充滿杉浦一絲不苟的性格風格的紙張,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資深伍長,怎麼了?怎麼面有難色?」
「上次的緊急操舵訓練,時間不是提升了很多嗎?」
被眾人抱怨的那個倉庫位於第三甲板。剛好位在第一炮台的正下方,仙石回CPO室正好會經過,他在倉庫門前停下腳步。
竹中副艦長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面帶微笑站在通往第二甲板的階梯上。他是「疾風」艦上地位僅次於艦長的頂尖人物,卻總是不忘和船員們站在同樣的觀點看事情。看到身上散發出比任何人都容易親近的氣息的幹部那沒有任何矯飾的臉孔,仙石多少有點慌了,趕緊脫帽敬禮說「啊,沒什麼。」
男人簡單的幾句話,說得645覺得背部竄過一陣寒意。在距離日本本土幾千公里以上的這裏,這倒是個可以考慮的選擇。她想起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十名日美情報局的人員在飛機上,遂提出反駁「就是為了預防有人採用這種策略,所以市谷和赤坂的重要人員才會聯手合作的,不是嗎」,男人帶著哀憐的眼神看著她。
一頭短卷紅髮底下的眼睛看著她,這個叫做丈夫的男人以流利的日語回答道。隱含著某種冶艷味道的聲音讓女人全身寒毛直豎,回了一聲「別這樣叫我」,嘆了不知道已經第幾次的氣。
645用這句話做唯一的反擊,然後就不再說話了。她把臉轉向前方,看著梅格萊安在熒幕上鬼吼鬼叫,這時她的餘光捕捉到一個人影站了起來,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也許還有其他生還者。仔細搜索。」
「我可以一起去嗎?」
「至少十八點之前,揚艇機是沒有任何異狀的。」
「學長的家人都還好嗎?」
那個母親死命地護住孩子,自己並沒有繫上安全帶。645想叫她趕快繫上安全帶,可是她知道,現在只要她一開口,氣管就會被風堵住沒辦法呼吸。她咬緊牙關,踩穩在通道上,正想穩住體勢時機首卻大幅地往下傾斜,645再度緊緊地抓住椅背。
在被送上來之前,從艦內的構造到系統操作,他被塞了滿滿一腦子的知識。坐在對空九-九-藏-書飛彈垂直發射裝置的電源室里,如月行打開排成一列的其中一個密封配電盤,為菊政說明確認動作的順序。
行半懷著自暴自棄的心情又補了一句,原本停下來的手又開始動了。自己最引以為恥的部分在完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曝光所產生的焦躁感完全表現在筆觸上,他用粗重的線條畫下了配電盤,此時菊政的聲音又響起。「那跟我一樣,他還好嗎?」
海上保安廳實施的海難緊急處理體制中明確指出和鄰近國家之間的責任分擔海域。大洋洲航空二〇二班機失去音訊的沖鳥島沿岸一百八十公里是日本負責的海域,但是在附近巡邏的駐守在關島和威克群島的美國沿岸警備隊也可能會出動。竹中將手扶在只抵住一隻耳朵的耳機上回答「目前沒有任何動靜。」
從中央斷成兩截的綠洲航空二〇二航班不久之後也失去了負荷過重的主翼,巨大的機體在太平洋上空碎成無數的碎片。
那是一種不像一般的強風那般簡單,形成了一股氣流將身體纏捲住,企圖將人拉往後方似的感覺。不知所以然,出於反射地緊抓著座位不放的645在尖銳的強風呼嘯聲和乘客們的尖叫聲中聽到赤坂的男人呻|吟聲。
行一邊關上密封配電盤的蓋子一邊說道,於是菊政笑得很靦腆地說「請別這樣說嘛」,還用手肘戳了戳行的肩膀。行的表情很自然地放鬆開了,隨即自問:我到底在幹什麼?趕緊又綳起神經,拿起放在密封配電盤上的大學筆記本,離開了電源室。
「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吧?上面的人動不動就愛大驚小怪的。」
「沒必要看所有的開關。迷你神盾是以FCS-3來整個控制系統的。只要這裏的主燈變成綠色就沒問題了。」
這是艦橋和快艇之間的對話。海岸城堡(seacastle)是「疾風」的通訊密碼,海岸快艇(seaboat)則是快艇的通訊密碼。無線通話的開頭和結尾都使用英文是海上自衛隊的規定,被使用慣了的發音既不是英國腔,也不是美國調,是被稱為海自英文的獨特發音。
不是因為從仙石和田所的下跪行為中感到人情義理的可貴。但是,不管如何,想要被「疾風」的船員們接受,對事前就以熟悉迷你神盾系統為由而被送上船的人而言,他必須扮演一個備受期待的角色。正因為這樣做比較自然,看起來也比較自然,所以本來的工作也應該很容易進行……

沒錯,是鯊魚。不知道是哪一種鯊魚,但是從立刻又隱沒于海中的背鰭的大小來判斷,體長應該有三公尺之大。是本來就棲息在這一帶的?或者是被從海底漂上來的血腥味給吸引來的呢?四周人的悸動明顯地傳了過來,仙石自己也覺得寒毛直豎,但是資深伍長不能跟船員們一樣大驚小怪。「大家鎮定一點!」仙石大聲說道,一個一個看著臉色蒼白呆立在原地的船員們。
「想吐就吐吧。我們本來就互相不喜歡了。要是被老婆知道我跟一個日本女人去度蜜月的話,她會殺了我的。」
很明顯的,大洋洲航空二〇二班機確實是墜機了。如果在大白天底下鳥瞰因為強烈的衝擊而濺起泡沫,微微地浮起油污的現場海域的話,應該會看到直徑超過一公里的污濁水波才對。「疾風」載著在到達評估發生空難的海域的同時就發動搶救存活者的部署,羅列在兩舷的監控船員,以船舵勉強能維持運作的五節緩慢速度在水波中撥浪前進。
男人滿不在乎地說道,突然又露出緊張的色彩,女人追著他的視線往前一看,差一點就驚叫出聲。從他們坐在中央座位的通道邊的座位來看剛好在右斜前方。一個手上拿著毛毯的金髮女空服員正跟一個坐在窗邊的客人談話。
因為他想起蹲在揚艇機前面——當時行的背影,難不成……在他心中的懷疑成形之前,竹中邊說著「哎呀,炮雷長」邊將手擱在杉浦的肩頭上。
他回頭,用低沉的聲音說著「我說你啊——」
接下來只有等待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十秒鐘,但是在無線通訊中斷之後的那段時間卻讓人覺得好漫長。深度四百公尺以上的外海,而且還有鯊魚出沒的海洋。快艇雖然還不至於脆弱到會被鯊魚給翻倒,但是也不能太過大意。是不是應該重新下令隨行帶著手槍前往才對?可是在不穩定的快艇上開槍的話,也可能會誤射到在漂流物上的生還者……
在所謂的總動員部署下,所有手邊沒有工作的人都上到第一甲板,凝視著細小的機體碎片和乘客的隨身行李散落四處的黑暗海面。監控員分成前部、中部、後部三個班次,各自整備了由幹部負責指揮的作業態勢,然而面對這樣的局面,習慣執行實務的海員們的能力反倒比較強。連一開始站在最前面,企圖進行指揮的杉浦炮雷長,在資深海曹們的指示下快速有效率行動的船員面前也失去了立場,現在只能跟風間水雷士一起手足無措地站在後頭。
竹中凝視著被封閉著的倉庫的門,用微微僵硬的聲音說道。
被稱為船吊架的快艇系留機將快艇緩緩地降到海面上。收納時以環抱快艇的形式摺疊起來,鉤爪狀系留框架現在往外側開展,儼然如起重機一樣將快艇放了下去。用金屬零件與快艇的前後方接合的揚卸索靠著系留架框系著的揚艇機慢慢地送下去,在快艇抵達水面的同時停止作動。在船員們屏住氣息俯視當中,若狹以熟練的手法鬆開揚卸索,於是發出柴油引擎轟然聲的一號快艇眼看著拉開了和「疾風」的距離。
「該上場的時候了。」赤坂男人做出用手肘戳她的動作。
在臉色還沒有恢復正常血色的杉浦指示下,吊船作業先行中斷。反正揚艇機沒有先修好,快艇是無法收納的。只差一步就釀出大意外的現實好像現在才一股腦湧上心頭,仙石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目前姑且算是平安了。追查原因的事情就以後再說,現在繼續進行搜索吧。直升機也快來會合了。」
「只要三十分鐘吧?萬一被機關人員看到了,又要啰嗦一陣子了。」
頭上落下一個人的叫聲,仙石頓時全身凍結。
當桅杆上亮著的紅色緊急船舶顯示燈熄滅,恢復成平常的白燈時,設置於艦橋構造部的突出處的六十公分大的探照燈就將光圈投射在海面上。海水的顏色因為混濁而呈現出泥土色澤,光圈滑過海面的那一瞬間,仙石看到好像有一塊黑色塊狀的東西浮在水面上,趕緊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來看個清楚。
因為爆壓而扭曲的空氣從目標δ躲藏著的洗手間噴射而出,使機體產生強烈的震動。之後一股熱焰涌過來,頃刻之間用單手護住眼睛的645,在下一瞬間發現前面已無進路了。
「是那傢伙……!」
「保安廳那邊好像也有動作。救難艇從小笠原出動了。直升機也從那霸和石垣那邊上來了。」
「但是,拜你之賜,快艇的船員們都得救了。連唯一的生還者也一樣。」
對獨佔三人份的座位,兩邊各擺著行李,人坐在正中央位置的目標δ(Delta)來說絕對是突發事件。這對男女瞬間腦海中竄過δ一個驚嚇,不經意地將「NEST」的抽出把手一拉,「那個」整個噴射在機內的景象,然而δ卻很乾脆地接過了毛毯。
「很多東西太過堅硬,就當是練習。」

「你去哪裡啊?待會兒沒有輪班不是嗎?」
聽到只播放最低限度必要內容的廣播,竹中立刻恢復了副船長兼船務長的表情,丟下一句「對不起,下次再說」,立刻就跑上階梯。橫須賀的自衛艦隊司令部越過隊司令直接傳來緊急通訊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仙石預期可能不消多時就會接到特別配備的指令,也加快腳步回CPO室去。
「嗯。」
菊政那燦爛的笑容使得內心那股痛楚更形加劇。
「你的奧迪古龍水味道平常就已經夠叫人作嘔了。」
「據橫總監氣象部的觀測顯示,風E二節。雲二,風浪大概是一,波動一。附近沒有低氣壓。根據統計,海水溫度是二十度左右。」通訊士立刻回答。宮津聽完后說了「看來是風平浪靜的狀況」,看著竹中。
「可是射管長說,要確認全部的開關是否都確實變成綠燈之後……」
「什麼意思?」
「狀況傳達。本艦目前在北回歸線上往南航行中,但是奉命搜索于沖鳥島沿岸失去訊息的民航客機,現在正急速趕往現場當中。預定二三〇〇抵達現場。抵達現場之後,按照拯救存活者部署的程序進行海上搜索。若狀況需要,也可能出動汽艇……」
船員的選定在抵達現場之前就已經決定了。以杉浦為艇長,由若狹、田所等人第一分隊的專業船員組成,一共十名。雖然平常就訓練有素九-九-藏-書,但是一遇到實際狀況,情況畢竟還是有所不同。每個人都緊抿著嘴唇,跳上弔掛在舷側的一艇。
兩人和那些離開工作崗位圍在一起的船員們凝視著被照得亮晃晃的海面。看到距離十公尺遠的地方有一個像是小孩子的鞋子一樣的東西載浮載沉,瞬間,陷入一種錯覺——他們俯視的不是太平洋的正中央,而是夾帶著大量污泥的町中的河川。就在那一瞬間,有著明顯特徵的背鰭衝破污水的表膜,緩緩地浮了上來。
「……是嗎?」
菊政也發現到仙石的視線,瞬間視線和仙石對望了一下,也許以為仙石是在提醒他不要分散注意力吧?他趕緊把臉轉了回去。仙石再度轉頭看著行,但是已不見他的身影,只有內藏著揚卸索的捲軸的揚艇機孤零零地浮在黑暗當中。
事前看過的艦艇的藍圖已經記在他腦海里,不過親眼看到實物,在緊要關頭比較能夠確實地採取行動。就這一層意義來看,行覺得讓資深伍長認為他對繪畫有興趣是正確的作法。像他現在在這裏素描艦艇內的狀況也不會有人覺得怪異,看起來反而是很自然的行為。轉禍為福也是一種才能。行想起教官所說的話,抹去心中曖昧的情緒,專註地動著鉛筆。
等三分隊的士長回去做點視工作之後,行打開在「酒店」買來的大學筆記本,開始用鉛筆畫出大概的構圖。
自從在由良發生那件事情之後,行確實是改變了。那本來讓人無法接近的不可知的本質隨著不夠機靈的溫和特質一步一步地主動接近過來了。對開始覺得自己成為護衛艦的一個齒輪,花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儼然白費的仙石而言,這個改變絕對就像在告訴他,他的存在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他之前的那一段人生是值得肯定的。
沉默一陣子之後,菊政再度開口這樣說,然後看著行。行不由自主地回看著他,然後把目光又移回幾乎已經完成一半的機械室的素描上。
「對了……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仙石重新振作起精神說道,窺了他一眼的竹中嘆了口氣說:
同時鐵帽的帽檐撞擊在船舷上,發出喀的乾澀聲音。被倒吊在「疾風」的側腹的仙石在緊急時刻被抓住了腳踝,慢慢地被拉了回去。
風間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那張蘑菇臉漲得通紅。
透過雲層,她看到作動尾翼的巨無霸的機體後半部以拋物線的方式將乘客們拋到外頭,直墜而下,勉強還固定在被撕裂開來的地板上的座位追也似地一個一個被拋到黑暗當中。白人老夫婦、日本新婚夫妻、金髮少女和她的母親。被氣流漩渦捲住,被吸入黑暗當中的無數人們的臉孔成了645最後的記憶。
錄影或拍照自然不用說,可是行竟然能在連性能都不能對外泄漏的機械室素描,這都要拜田所的能言善道之賜。這是太過融入船員團體當中的功過中的功的部分,昨天晚上行畫好第一機械室的素描,今天晚上,他則仔細地將第三機械室的引擎和排氣筒、螺旋軸的配置畫了下來。
「因為我們不像美國人,只靠當時的感覺過活。」
「我只是有點好奇,這裏面到底放了什麼樣最新的器材?」
不用說她也知道。自己就是因為這樣被遴選出來的。δ跟其他目標們有很明顯相異的特性。她負責的工作是隨身監視目標的動向——包括這個讓人討厭至極的CIA人員在內,其他的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將放在腳邊的背包拿在肩膀上,645也作勢要上洗手間的樣子站了起來。
行現在也不想再彌補什麼善後了,簡短地回答道「死了」。是的,所以我才會在這裏。那一瞬間,知道父親殺了祖父時,所湧上來的未知物質——某種現在在體內深處喘息,極度冷酷而絲毫毫無猶豫的東西將自己帶到這裏來了。這些思緒在無意識中橫梗在心頭。
「而且不會再慌得跌得狗吃屎了。」
一副剛洗過澡,在艦內四處閑晃似的竹中以飄飄然的語氣說。聽到竹中考慮到自己的心情,以若無其事的語氣這樣說,仙石不禁再度為竹中留在「疾風」一事感到慶幸。「可是,一下子來了那麼多FTG,士官室一定很熱鬧吧?」
「真是沒有常識,竟然帶那麼多行李上人家的船。」田所炮火一開,所有在場的士兵們開始一起大吐苦水。
握著艦內廣播麥克風的杉浦炮雷長緊張的聲音隔著窗帘傳過來。接到艦隊司令部的航空救難指令之後快過十五分鐘了。火速趕往大洋洲航空二〇二班機最後發出緊急求救訊息的地點,確認橫田航海長一手拿著分線規在海圖上畫出最短路線之後,宮津離開只用窗帘隔開來的海圖台,凝神注視著艦橋前方黑漆漆的空間。
竹中沒說完的話從他腦海中消失。
那個東西並不是很大。好像是什麼絨毛玩具……是熊吧?這時探照燈的燈光移動了,仙石輕輕地咋了咋舌,將視線移開。散落在海面上的漂浮物讓他無奈地真實地感受到腳底下沉了一架載了幾百個人的客機。他回頭看了一下載著鐵帽,臉色鐵青的菊政,然後再度將目光移回平靜得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的海面。
凝視著一點的眼睛看著被放在擔架上送走的生還者。銳利的視線再再說明了行不只是看著一個生還者,倒像是看著一個令人憎恨的對象一樣。
「咦?學長會畫畫?」
「鯊魚也是在沉睡中被驚醒的。鎮定下來,繼續搜索看起來像人的東西!」
CIA和DIS的混合編製模式是任何一個監視小組都一樣的,但是和自己搭檔的這個男人恐怕是最惡劣的人吧?645確認坐在男人旁邊的白髮老人戴著耳機專註地看著電影,遂嘟起了嘴說「我們的工作不就是跟蹤他,確認包裹的接收地嗎?」
正畫著配電盤的手戛然而止。當心情鬆懈下來的時候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行連把偽裝的經歷叫出來的時間都沒有,直截了當地說:「父母都死了。很早以前。」
「……你姑且還是聽射管長們的話吧。」說出來的竟然是跟心裏想的完全不同的話。「到時,我會看狀況重新下指令。」
做完巡檢工作,幹部都已經離開的機械室里只有輪班的機關人員。
「不會吧……」低語的聲音代表了所有人員心中的想法。
「畫這種東西很好玩嗎?」菊政的聲音響起。
「如果在天上,就算『那個』噴出來,殘局還是可以收拾的。如果在飛機墜落,『那個』四處散落之前,就射進『解毒劑』,將這班飛機整個燒毀的話,事件就解決了……現在搞不好你們家的老鷹或者我們家的大黃蜂已經瞄準了。瞄準這架飛機。」
沙繩是一種前端綁著沙袋的繩索,是和其他艦艇接舷或在海面上加油時,拋到對方的甲板上來使用的系船索。他排開蹲在地上,伸出手企圖讓快艇上的船員們回到船上來的船員們來到最前頭,將沙繩的沙袋垂掛到一號快艇上。若狹接了過去,立刻將沙袋纏卷在船首的抑鎖用繩索上,仙石見狀,對著四周人大叫「幫忙拉」,眾人開始拉起繩索。
「我今天傍晚檢查的時候沒有這種東西……」海曹支支吾吾地說,一旁負責管理甲板索具的掌帆長若狹冷靜地補充說「我也確認過了」。
「嗯,看來大家都已經很習慣了,而且每個人都很積極地開始學習新系統了。從橫須賀派來的海士幫了很大的忙。」
一開始,她也有抗拒感,但是很快就習慣了。在她的職場中,這是誰都習以為常的事情,就像許多上班族女性一樣,她完成僱主賦予的工作,領每個月的薪水,過單身的生活。一來遵循職場的規定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再說,從事這個工作還有更多比這個稱呼更讓人覺得不快的事情。她和赤坂——駐日CIA——的工作人員假裝成一對新婚夫妻,上了飛往雪梨的飛機,監視他們的監視對象δ。對於原則上被禁止出國旅行的人而言,前往澳洲應該是很具吸引力的一件事情,然而一路上要和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特殊兵器,以及隨時都在言詞上表現出人種歧視心態的CIA相伴,光是用不愉快這個字眼根本不足形容她的感受。645現在得一邊反芻著眼巴巴地看著強行奪走了「那個」,藏匿在都內某個角落的北韓工作人員們橫行霸道,最後還允許這些人逃亡到國外的日美情報機關的無能,一邊還要不時地窺探著頂著沒事人的表情成了乘客之一的目標δ。
是鯊魚。不知道是不是預測到會有餌食落下來,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一號快艇正下方的影子將接近四公尺長的巨大身軀一翻,再度潛進「疾風」的艦底。仙石全身的毛細孔都張了開來,瞬間什麼都不能想,這時響起一個「快點拉上來!」的聲音。
「不用了!」田所等人頂著認真的表情說道,仙石這才離開了居住區。

九-九-藏-書
「唔,還沒有想到。」
「誰曉得?搞不好上面的人還期待我們這樣做呢。」
露出一張眼睛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只有臉頰和嘴唇微微抽|動的微笑之後,溝口對窮於應對的仙石加上一句「非常感謝你」之後,就回到艦內去了。搞什麼?仙石瞬間心裏這麼想著,隨即回頭尋找行,但是也許他人已經到另一邊去了吧?身影已經不在仙石的視野之內了。仙石倒是看到了從艦橋上下來的竹中副艦長忙著監看開始進行整修的揚艇機的景象。
「這麼一來,確認發射訓練的動作也就綽綽有餘了。」
「我差一點成了鯊魚的食物了。」仙石帶著笑容說。
「因為我小時候父母就離婚了,一直都是婆婆把我養大的。我想至少要為她做到這一點,可是……錢真是不好存。總是會克制不住跑去喝酒喝掉了。」
持續發出不協調的聲響的揚艇機仍然企圖將揚卸索收捲起來。只有船尾不斷地被往上卷收起來,加大了前傾的角度,仙石見狀大叫「停下揚艇機!快!」俯視著懸吊在半空中的一號快艇。
(This is seacastle。了解,out)
「在這種地方揮拳不是會造成大家的困擾嗎?想想自己的體型嘛!」仙石說道,作勢要離開居住區。
(Seacasle,this is seaboat。派遣隊順利前進,正前往漂流物當中。over)
在這片海域上,沒看到其他的海自艦艇或海上保安廳的巡邏船。為了確認相控陣雷達的探測極限而擴大訓練海域往南航行的「疾風」絕對會是最早到達現場的艦艇。
離開由良三天,利用訓練的空當不斷重複陳述系統內容的嘴巴一樣順溜地說出這句話。雖然不能說是臨陣磨槍的速成教育,但是菊政驚嘆道「原來如此……!」很直接地表現出單純的感慨。
「如果不嫌棄的話,正月或節日的時候請到我們家來作客。婆婆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嗶嗶的警笛聲中,從海面上被升上來的快艇緩緩地上升。仙石從扶手邊把身體往前探,窺探著被抱在飛彈士的膝蓋上的生還者。
「危險的是你,笨蛋!」仙石大吼一聲,看到其他人強忍著笑意,趕緊咳了一聲,化解尷尬。
行不發一語,拿起放在甲板上的沙繩的繩索,開始進行拉起快艇的作業。菊政等人跟在他後頭,慢慢地將繩索拉進來。連眨了幾次眼睛,甩甩頭恢復正常的仙石也加入行列,開始用力地拉著繩索。
「是。」仙石回答道,竹中始終沒看他,精悍的側臉上滲出一絲絲猶疑的色彩。
聽出宮津的語氣不是很友善,溝口很客氣地垂著頭說「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轉身離開了艦橋。他和在入口處等待的同樣是FTG的部屬交換了一個視線,走下階梯,宮津斜眼目送著他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氣吸進充滿了苦澀的胸口內。
仙石站在船吊架旁邊,在望遠鏡當中追尋著快艇的航跡。發現生還者之後,艦艇雖然已經停下來了,但是拜時而吹起的微風之賜,那個漂流物已經漂到三百公尺後去了。目送著一號快艇在漆黑的海面上劃下白色的航跡往前行進期間,本來寂靜無聲的無線通訊開始震動著耳膜。
在載著十頂鐵帽的人和躺在快艇中央的生還者的快艇回到「疾風」的舷邊之前,護理長帶著扛著擔架的衛生人員上到甲板上來了。仙石很想儘快看到被裹在毛毯里的生還者長相,但是立刻又忙著揚艇的作業,不得不後退到距離吊船架一步遠的三連裝魚雷發射管旁邊。
菊政頂著宛如放鬆了全身的力氣似地輕鬆笑容說道。我真是一個笨蛋。行再度咀嚼著這個思緒,將大學筆記本夾在腋下,快步走下通往下一層的階梯。
穿著救生衣的作業服的袖子上規規矩矩地纏著FTG的臂章。
「任何一艘艦艇的洗手間位置應該都差不多啊。」
隨著緯度越來越低,外頭的氣溫就越來越高,仙石擔心可能會有人感到筋疲力盡,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沒有問題。
他沒有被請到別人家接受招待的經驗。
645鬆了一口氣,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水。
「打穿那傢伙的頭。萬一沒中,我們的工作就結束了。萬一猜中了,所有的乘客都跟著下地獄去。」
不跟任何人建立任何關係,以淡然的態度混在眾多船員當中的行目前非常能勝任身為操控迷你神盾系統的有經驗者的責任。他絲毫不畏懼頭腦頑固的資深人員,重新下指令,更熱心地讓學習效率不佳的海員們留下來進行輔導,仙石也聽說了,他還會利用空當,拿著大學筆記本素描艦內的景象。
「這麼說——」
看樣子怎麼阻止都沒有用了。每件事都有其緣由,但是仙石還是大叫一聲「知道了知道了」來堵住大家的嘴。
身體拋在在半空中,漆黑的海面佔據了整個視野。為什麼不放開繩索呢?這樣咒罵自己是仙石最後的一個想法。黑漆漆的影子、張牙舞爪的嘴巴等著的死亡之海就迫在眼前,仙石的腦袋變成一片空白的瞬間,一陣尖銳的衝擊竄過腳踝。
氧氣罩從天花板上一起落下來,閃爍的照明切換成緊急照明燈。系好安全帶的警示燈在微明中浮顯,空服員尖叫發生什麼事的聲音隱約響起,但是在強勁的暴風中根本聽不清楚。645在強力吹拂的氣流當中微微地睜開眼睛,回頭一看,剛剛目標δ所坐著的位子的窗戶整個碎裂,機內的空氣以猛烈的態勢從破洞中被吸出去。她看到這個景象,只覺腹底竄起一股寒意。
田所一邊用毛巾擦著汗水,一邊嘟起了嘴。為了同時解決船員們運動不足和抒發壓力的問題,「疾風」在空倉庫上弔起了沙袋,當成簡易健身房來使用,但是現在不要說是一般的船員了,連資深海曹都被禁止進入。因為那個地方被當成溝口少校等海上訓練指導隊所帶上船大量行李的置放處,也不知道是放了多先進的器材,門上甚至還貼上防衛秘密區域的貼紙,保密到家了。排除這個因素之外,這三天來,FTG那些人已經引起船員們許多的不滿了。
也許是氣壓略微穩定了吧?645頂著力道多少變弱了的風,靠著座位的椅背,在傾斜的通道上行進。不管目的何在,破爆窗戶的人絕對是目標δ。645基於本能判斷,不管是真的還是幌子,都必須讓δ無力化,確認「NEST」的狀況,她持續專註地移動手腳。如果「NEST」是真的,因為這場振動而導致抽出手把被拉出來的話,一切就都結束了——當她脫下高跟鞋,好不容易往前行進了兩個座位長的距離時,又發生和之前的衝擊所無法比擬的強烈閃光和爆炸聲,645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始終沒離開崗位,站在充氣式救生艇的機架旁邊,望著黑暗中的行的側臉也散發出前所未有的緊張色彩。仙石再度仰頭望天,豎起耳朵聆聽那始終聽不到的直升機的螺旋翼的聲音。事發之時剛好在附近航行的「疾風」最先抵達現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海自和海上保安廳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現身,這倒是挺奇怪的一件事情。艦橋應該已經聯絡了地點所在,如果直接飛過來的話,也應該要到了。如果有後援的話,多少可以給大家打點氣的……仙石一邊這樣想,一邊抬眼看著黑漆漆的黑夜,這時若狹低聲嘟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也許是得到了相同的結論吧?若狹在耳邊低聲說道。那次的事件是前蘇聯的戰機將侵犯了他們領空的大韓班機給擊落了。當時「疾風」也留在空難現場的薩哈林島一帶,和水中救難隊一起進行了幾天的搜索活動。「嗯。看來是不可能有乘客生還了」,仙石回答道,抬頭在滿天的星空中尋找應該也該到了的救難直升機的氣息,這時突然有人大喝一聲,他回頭一看。
是杉浦。他似乎也看到了在腳底下巡遊的鯊魚,作勢要繼續撐起揚卸索,臉上的表情幾乎已經快瀕臨崩潰了。「不要升起來,會失去平衡的!」仙石怒吼了回去,一把推開不知所措的船員們,接著快速往前跑了起來。他的腦海中浮起甲板裝備的配置,沖向後甲板。他從系船橫樑旁邊的索具箱里拿出一卷沙繩,扛在肩上,奔回船吊架。

「他還不是很懂新系統。只要有一個地方出錯,FCS-3就無法啟動。如果一味拘泥於手冊,就很容易抓不著頭緒。」
「……無所謂,可是很無聊哦。」
「不要抱怨。如果覺得沒有健身房可用,體力多到沒地方發泄的話,我向上級報告,請求增加訓練量好了。」
(一號快艇,準備前進。人員立刻至中甲板集合)
宮津用專用的望遠鏡看著那個漂流物,立刻回到艦橋。不久之後,巡哨長的聲音流進了覆蓋在鐵帽底下的無線耳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