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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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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船嗎?兵長」宮津對著那渾圓的背部叫道。
溝口訓練科長一邊為宮津點火一邊說。宮津將眼神從溝口那看似愉快無比的視線中移開,低聲說「明明是你設計引誘的還大言不慚……」他把臉別開,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打火機點了火。溝口臉上仍然帶著微笑,將打火機收了起來。
在只能遠遠地聽到機關作動的聲音的士官室里,他的聲音聽起來莫名地響亮。瞬間的靜寂之後,溝口以笑聲回應。
行突然發出聲音,本來遊離而去的心靈頓時回到肉體上了。看到從畫筆上滴下來的顏料暈染在畫紙上,仙石趕緊開始活動停下來的手。
投錨作業結束之後,除了負責清掃和檢視引擎的機關科員之外,其他的船員們仍然繼續休養生息休養生息。仙石到機械室確認那些一心認為只要修理完就可以輪休,渾身油污賣力工作的機關科員們的狀況,吃過晚飯之後,就拿著畫材用具到后甲板去了。
唯一例外的就是站在隊伍最後方的如月行。因為魚雷人員不足,在杉浦炮雷長的指示下,和三個第一分隊隊員一起被趕去進行回收作業的行緊繃著鐵帽下的臉,凝視著翻騰的海面。同時俯視著站在隊伍正中央的菊政的鐵帽,企圖整理腦海中錯綜複雜的各種情報的仙石立刻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抬頭看著連綿到水平線的雲層。
「事情發生在一號快艇出問題之後,而且我也表明由我來操作揚艇機。可是他們卻拒絕了,從出發到吊回的作業全都自己來。說是盡到客人的仁義之責,但是連艦長他們都認同漠視船員到這種地步的做法,你不覺得奇怪嗎?再說,連他們所說的看到的漂流物,我們的船員們也沒有人確認過。」
起落架的輪胎接觸到甲板,甲板發出轟然聲的同時,機體側面的貨艙門打開,飛機駕駛員露出了戴著頭盔的頭。在旋轉翼所形成的強風當中,飛行員揮著手,傳達裝載準備已整備完成的訊息,仙石也對著他揮揮手,輕輕地對著在後頭等待的田所他們點點頭。
剛才菊政說話的聲音和撞擊在艦尾,靜靜地濺起浪濤的水聲重疊在一起。引擎故障的事件告一段落,恢復正常部署之後不久,菊政說有事來找仙石,兩人便在沒有其他人的CPO室里交談。
「問題不在這裏啊!」田所嘟起臉頰說,吐著粗重的氣回到艦內去了。
其實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沒想到會突然想起這件事,仙石自己也感到意外。
「所以我看不過那些暗地裡搞鬼的傢伙。我並不想泄漏防衛機密,但是我們有權力知道這艘艦艇上發生了什麼事……」
「我去機關室那邊幫了一下忙。這是以前的習慣,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
在士官室的所有人都側耳傾聽當中,和溝口對望了一會兒的行再度開始動起停下來配送咖啡的手。「就算沒有幽靈,這艘艦艇上也許就有客廳鬼怪呢。」溝口繼續說道,行不理會他,送完了所有人的咖啡之後,再度回頭看著溝口的臉。
「真是個好答案。軍人就得這樣……可是,這陣子發生很多奇怪的事故也是事實。揚艇機出問題、機關發生故障。你不覺得可能會被什麼東西給魅住了?」
「喲,資深伍長。」
「啊,如果指的是這種事,那倒是有。」田所簡單地回答道,仙石頓時有了精神。「什麼事?」
正當他天馬行空地思索時,拖著訓練魚雷的一號快艇回來了。聽著從CIC上到甲板上來的水雷長和風間水雷士命令魚雷人員們再度確認揚收工具的聲音,仙石配合著艦艇的搖晃看著上下起伏的水平線。
竹中對著仙石露出略帶做作的笑容說完,便跑上剩下的幾階階梯。仙石懷抱著越發沉重的心思,走在陰暗的通道上。
「很好吃啊。在戰鬥伙食當中,雞肉燴飯也是和香腸並列的名料理耶。」
初任幹部躂躂躂地跑過通道,兩人暫時住了嘴。確認通道左右方都沒有人之後,仙石將若狹推到階梯的後面去。

仙石連轉動頭部追尋他的身影的力氣都沒有,在他能站起來之前的那幾秒鐘,只是默默地凝視著拉繩斷裂的甲板。
除了跟若狹說之外,今天晚上也得找個幹部談談才行。他無意去揭開防衛機密的面紗,但是如果有不能刺探的事情存在,他們應該有接受明確說明的權利。在展開正式演習的前一天晚上發生這種事固然是件麻煩,但是仙石明確地交代菊政要銘記在心,這種層級的問題不是說解決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什麼東西?」仙石問道,田所對他笑了笑,用低沉的聲音打開話匣子。
鐵和鐵互相撞擊的衝擊和巨大的響聲撼動了腳底下,仙石被彈出似地倒了下來。他趕緊起身,從扶手探頭出去確定下頭的狀況,頓時眼前一片漆黑。
「可是,有剛洗完澡的洗髮精味道卻是事實啊。」
「岸上現在大概起大浪吧?還好及早下了錨。」
「……所以我不畫畫了。」行的聲音便隨風飄逝。「因為心中有的儘是一些不想看、不想回想的東西……」
說著他輕輕地戳了戳田所的額頭,那一瞬間,一股很明顯不同於波浪晃動的震動從地板上竄上來。仙石出於反射地抬頭看著天花板,他可以感覺到一股緊張的氣息竄過頓時停止了動作的船員們之間。
溝口仍然繼續說道。把咖啡放到橫田航海長面前之後,行首度和溝口正眼相對。
「我可不會永遠都當大家的包袱呢。」
『三兩下就將所有的混混打倒,警察接到消息跑來的時候。我從後頭叫他,結果他頂著恐怖的眼神看著我。那種眼神就好像看著什麼東西一樣,我可不是開玩笑的,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要被他給殺了。後來他立刻發現是我,便又恢復了往常的表情。沒想到接著他又露出恨悲哀的眼神……』
仙石對他的表現簡直到了超出驚訝而到達愕然的地步了。他從沒想過菊政有這樣的行動力和頭腦,過去自己這雙眼睛究竟看到什麼了?仙石突然有一種腳底下被猛然一抄的感覺。
結束機關的修理工作,於半夜拔錨的「疾風」現在離開了小笠原諸島,一路朝著大島海岸前進。為了迎接後天夜裡即將來臨的和「海風」的對戰,訓練工作也重新開啟,今天從上午到下午將進行一系列的戰鬥訓練。FTG的人也加入訓練行列,由於人力上有了轉圜餘地,因此除了射管員三曹之外,田所也被分配到飛彈部署。
帶著進退兩難的表情的菊政的臉孔和三曹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仙石將茶水倒進突然變得沉重的胃裡面。
宮津確認那些努力工作的船員們沒有看著這邊之後,眼睛看著前頭說。溝口裝模作樣地行了一個禮,回答道「下官了解」,然後迅速地離開了現場。宮津深深地將煙吸進肺里,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仙石站在位於魚雷發射管的上方,突出於舷側的艦對艦魚叉導彈的發射台上,看到在海上待命的一號快艇追著魚雷疾馳之後,視線回到整齊地排列在腳下的上甲板上的魚雷人員們。放出訓練魚雷之後,艦艇為了回收魚雷,必須停下機關,利用艦艇的惰性繞到魚雷浮上來的地點。當失去前進的力量之後,船身就只能任波濤翻騰,站在前後左右搖晃的甲板上的魚雷人員們個個都頂著一張幾乎要把早餐都給吐回來表情。
「不是……關於上頭的事情。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的語氣中隱含著焦躁的色彩。仙石在階梯的盡頭停下腳步,看著若狹的臉。
(緊急操舵部署啟動、緊急操舵部署啟動。人員就緊急配置位置)
當圍繞著舷側的救生網一展開,有著著艦標記的后甲板就成了海上直升機的起落坪。確認一架直升機出現在堆疊於水平線上的積雨雲前面逐漸接近當中,仙石將視線從望遠鏡中拉開,回頭看著背後的後部上層構造。
「我知道啦。如果不相信上級,艦艇的規律和命令系統就會產生混亂,一發不可收拾。可是,自從進行大規模的人事調動之後,幹部之間就瀰漫著一股曖昧的氣息卻是不爭的事實。」
行用從來沒有過的堅定語氣說道,仙石便閉上嘴巴。把臉微微地往仙石這邊轉之後,行走近扶手,兩手擱在鏈子上。
溝口將十指交組的手擱在下巴上,面帶微笑說「也許吧」。
補給長們從旁邊的補給科辦公室跳出來。警笛響起,之後(機關發生故障)的廣播便立刻響起。
「是一種遊戲的機器。好像壞了,他總是放在袋子里,三不五時就不見人。前天晚上,我偷偷地跟在他後面。結果在上到艦橋的階梯處就不見人了……」
「是這樣嗎?」仙石說著垂下了眼睛,竹中露出笑容對他說:「偶爾遠行,沒想到竟然沒好事啊……」
「啊?」
田所交抱著雙臂,佩服不已似地連點了幾次頭,仙石輕輕地戳了戳他的頭說「我可敬謝不敏」,然後便朝著位於盥洗室前面的后甲板走去。再度確認宮津是優秀的艦長並沒能消弭他橫梗在心中的疙瘩,仙石一邊苦澀地想著,一邊打開隔開甲板的封水門。

竹中的答覆讓人沒有起疑的餘地,但是仙石無從判斷那是事實?抑或是事前就準備好的縝密謊言?

菊政說到這裏,然後就只是一直低垂著頭。仙石只能叮嚀他多說無益,要他回居住區去。於是他算準了行輪班的時間,來到后甲板,可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啟齒。他只知道,就算當面質問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該如何接近覆蓋在堅硬的外殼底下,只有那麼一瞬間會露出他本來的面貌,隨即就再度退縮https://read.99csw.com回去的不可知本質呢——
「哦……其他海域還有散亂的漂流物,可能是先去搜索那邊了。結果,我們所在的地方好像才是真正的墜機地點。」
一種有別於聽到怪談時所產生的堅硬的衝擊貫穿身體,使仙石頓時無語。菊政也許把他的反應解讀為不相信吧?他不死心地又說道「是真的!」
本來就深不可測的行自是不在話下,就算突然提出離婚要求的賴子也好,對幹部們冷眼觀察的若狹也罷,不管再一起多久了,自己還是沒能完全了解別人嗎?
巡哨長的聲音從擴音器里流瀉出來。仙石感覺心頭的那股黑壓壓的不安感開始昂首吐信,火速飛奔前進。
菊政只是一味地搖著頭,始終不肯抬起頭來。
「明天起又要忙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宮津對他說完,朝著回艦橋的通道走去。仙石脫帽敬禮目送著他離去,這時他看到田所的背影出現在艦長的前頭。
田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發現仙石正在看他,頓時露出得意的表情。連船都忘了暈,一邊說道「剛剛聽到了沒?他叫我兵長耶!」一邊走過來。
「話又說回來,船晃得可真厲害啊。」
「嗯,我要說什麼呢?」
「昨天晚上辛苦了。如果暈得嚴重,到上甲板去看看遠處會好一點。」
「嗯。沒想到他記得那麼清楚。」
田所模仿幽靈作出雙手下垂,緊緊靠過來的動作,仙石從他身邊閃開,斜眼瞪著他說「又再胡說八道……」
「總之,就當它是消災解厄,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
發生上次的意外之外,就沒有事故再發生,行跟菊政的行動也一如往常。太多心了嗎……仙石心裏這麼想的時候,熱騰騰的罐頭飯和紙杯盛裝的茶水送來了,飛彈的管制室里開始用起午餐。
「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複原?」
當時?仙石反問道,菊政回答是在由良的餐飲店上演全武行的時候。
凝視著有三分之一已經隱沒於水平線之後的夕陽,被餘暉染成紅色的側臉說。行主動提出的第一個問題讓仙石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說「為什麼……只是打發時間吧」,行轉過頭來看著他說「只是這樣?」
「那是菊政吧?……啊,對了,你聽說了嗎?聽說那傢伙看到了幽靈。」
「就算你沒看錯,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什麼理由。不是我們能過問的理由。」
想到這裏,仙石不禁再度真實地感受到,目前「疾風」確實是處於不尋常的狀態。看似混雜的組織,暗地裡卻堅如磐石的幹部世界。漸漸地整合為一,但是卻被外界丟進來的不可知的石子給掀起不穩的波紋的曹士們的世界。而自己就站在兩個世界的交界處,無法掌握任何一邊。明知如此,他卻一籌莫展。乾脆抱著被解職的心理準備,直接杠上艦長嗎?宮津艦長那個人或許……
「無論如何,我對這種事情沒有興趣。」
「……我不知道你有過什麼遭遇,但是以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事情太多,我都忘了。等我想起來再說。」
菊政握緊拳頭,還是不發一語。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頑固的表情,仙石不免有點感到驚訝,只能說出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仙石努力地裝出漠不經心的樣子問道,行立刻回答「我正在值班」。
「是!已經沒事了。謝謝艦長!」
仙石對著田所的背部說道,然後也回到艦內。正要穿過艦橋構造旁邊的封水門時,他發現若狹頂著若有所思的表情站在甲板上。
「艦長下達命令,今天一整天暫停訓練。後天開始準備和『海風』對戰,啟動三班制。趁現在讓船員們好好休息一下吧。」
「頭部遭到強烈撞擊。以艦上的設備,根本沒辦法處理。」
「我已經不畫了。」
「順利完成遺體和漂流物的交接工作了。」
這是船體被海浪掀起時一定會產生的反動。魚雷也往前傾斜,重量就加在行的拉繩上。行放低腰部,用力地拉住繩索的態勢看起來比菊政要懂得要領。水雷長下令揚艇機停止作業,魚雷員長趕緊想去助行一臂之力。船體發出嘎嘎的傾軋聲,仙石見狀也不由自主地用力抓著扶手,踩穩腳步,就在那一剎那,他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
「請別這樣嘛!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嗯。船員們之間都盛傳著這個傳聞。」
「遺忘……」
艦內擴音器送出廣播。為了進行戰鬥訓練而封閉的隔牆封水門一起被打開,伙夫將攜帶食物配送到各部署去,午休時間開始。拿掉無電池電話話機,伸了個懶腰的仙石正想開口|交代坐在後頭看著儀錶板的田所打開門,隨即打消了念頭。
仙石沒有餘裕去思索自己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承受著行的視線。那臉上表現出一抹動搖的色彩,彷彿想訴說著什麼,然而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他立刻又低下頭去,離開了現場。
「顏料滴下來了。」
身上穿著救生衣的船員們扛著被排在甲板上的三個擔架走向直升機。為了立刻再度升空,隔著防風窗看到的兩個駕駛員仍然握著操縱桿,動也不動。持續旋轉的旋轉翼底下,只見一個飛行員指示船員讓擔架上機。三個擔架當中,上頭蓋著毛毯的兩個擔架是從昨晚到今天早上儘可能回收到的漂流物。幾乎都是鞋子和手提袋、衣服之類乘客的遺物,當中也有幾個機體的碎片。剩下的一個擔架上放著黑色的強化塑膠袋,俗稱屍袋的袋子里收放著在這次的墜機事件當中應該是唯一的生還者的少女。
『婆婆一直告誡我。她說你人太好了,太過散漫了。她說這樣是沒辦法過日子的。這裏的人都對我很好,但是我知道在大家心中,我畢竟是一個負擔。這種事情只要從別人的一個眼神就可以看出來了。可是,如月學長完全不會這樣對我。他會帶著有點困惑的表情聽我說話。他比那些嘴巴上說明白,不負責任地附和我的人們對我都還要……還要好。
行啟人疑竇的行動、揚艇機的故障、機關發生問題。可能還活著躲在這艘艦艇上的女生還者,還有溝口那不像海上自衛官的眼神。一切都是那麼地紛亂,不具現實感,難以捉摸。就算和幹部直接談判,他也不知道該找誰講?還是找竹中副艦長嗎?不,他重新思索著,自從搜索墜機那天晚上之後,竹中不也在跟他之間立起了一道隱形的障壁嗎?杉浦根本就不用考慮了。橫田航海長等人雖然是部內干侯出身的C干,但是或許是宮津學校出身的連帶感使得他們彼此緊緊地結合在一起吧?和仙石他們之間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有一種讓人難以接近的氣氛。在護衛艦上,幹部和自己這些曹士所居住的世界是被明確地一分為二的,但是,這種隔絕感卻很明顯的不同於那種感覺。
仙石說,趕緊將顯露出來的怯弱給推回內心深處。
發生問題的同時就下到機械室去的酒井機關長在進部內干候就讀之前是走機關科的人。聽到可能錯不了的推測,宮津無意識地在握著麥克風的手上加註了力道。
面對溝口充滿挑釁的聲音和視線,行微微地轉動了眼睛。分配咖啡的手仍然沒有停止動作,他說:「……我不清楚。」
「哪,快去吧。魚雷員長他們在等你呢。」
「講這種話就叫天才的傲慢。」
「負責船員的安全是我的工作。我不允許你自己再擅自行動。」
看到小心翼翼地被送上貨艙門裡面的屍袋,仙石不得不吞下苦澀的感慨……好想看看長睫毛底下的眼睛啊。「難得看到的美人,真是可惜啊」若狹怒吼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在直升機的旋轉翼持續轟然作響的地方,不拉開嗓門根本就沒辦法對話。仙石還來不及回答,一句「我不是真正的醫生啊!」不悅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仙石和若狹一起回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奇怪的行為,或者說些什麼奇怪的話,有沒有?」
「他總是帶著裝了PS的袋子到哪裡去了?」
仙石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只好含糊其辭。田所應了一聲,窺探著仙石的臉色,那滿是肉的臉頰微微地鬆開來。「看你這張讓人害怕的長相,沒想到你這麼會瞎操心呢。」
竹中一聽,緊抿著嘴巴,不再多說什麼了,宮津轉過身接二連三地下指令「停止緊急操舵。部署複原。將狀況發布到艦上。」其他還有堆積如山的工作要做,譬如擬案向群司令和隊司令報告、要求後方幕僚的臨時停泊報告。宮津一邊感受著瞬間慌成一團的艦橋的氣息,一邊叼起煙來。他正想拿出打火機時,看到旁邊倏地伸過來一隻手,遂停下摸索胸前口袋的動作。
「可是我挺佩服的,你腦袋可真好。你沒有在情報總部當間諜嗎?」
田所那海豹般的巨大身軀塞進中層床鋪,只把臉轉過來看著仙石回答道。
飛彈護衛艦「疾風」既沒有直升機的倉庫,也沒有起降艦指揮所。駕駛員只能靠著自己的眼睛和技術降落在露天甲板上,為了讓降落的狀況順利一點,「疾風」目前已經啟動尾翼穩定器。像長了背鰭一樣裝置在艦底兩邊的尾翼穩定器是一種減輕直升機起降時的大敵——左右搖晃的裝置,一邊作動穩定器一邊順風高速航行的話,可以大幅減輕降落在狹窄的飛行甲板上的駕駛員的辛苦。一邊和氣流奮戰,一邊小心翼翼地配合艦艇的相對速度的UG—60J在飛行甲板上懸停了一會兒之後,開始慢慢地下降。
「最新的迷你神盾艦上有幽靈?」
已經變成陌生人的賴子的側臉浮上腦海,緊接著安裝在艦首的飛彈的形體九九藏書在腦中具體成形。自己的人生輪廓就這樣簡簡單單就崩毀了。待這趟航行結束之後,我到底回歸何處?突然興起這個念頭之後,仙石做了總結「年輕如你是不會懂這些事情的」,然後將筆插|進寶特瓶中。
「是誰?」猶豫了一陣子之後,菊政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來。
田所趕緊立正站好,忘了現在已經是下午六點,大聲道早安。宮津面露微笑,體貼地不去挑他毛病。
那個女人在裏面?而且跟溝口三佐在一起……仙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比較合理,只是茫然地凝視著鋼鐵制的城塞。
「哼啊?」不耐似地回過頭來,臉上儘是不悅表情的田所頓時整張臉都僵住了。「啊、艦、艦長!早安!」
「FTG的……溝口三佐。」
「啊,是雞肉燴飯,太好了!」田所一邊說,一邊快速地將被塗抹成深綠色的罐頭飯送進嘴裏大口嚼著。頂著一張厭膩的表情動著筷子的三曹愕然地對他說:「沒想到這種東西你也能吃得那麼高興。」
「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今後慢慢儲存你的回憶就好了。還有兵長和菊政在啊。」行的臉微微地動了,但是仙石沒辦法解讀他的表情。仙石本想往前走一步,卻又再度退縮,默默地開始收拾畫材用具。
「為了遺忘或排遣而畫畫是畫不出好畫的,那樣的畫打動不了人心。」
「因為有燈光從門縫裡漏出來,所以我便上前去窺探了一下。結果……那個人絕對就是那個我們救上來的女生還者。好像剛洗過澡,頭髮還是濕的。」
昨天晚上結束訓練之後,由於雜務太多,仙石找不到時間找菊政講話。菊政好像忍著什麼事,低頭不語,仙石俯視著他再度問道:「找如月有事嗎?」
聽到休假就整個精神都上來了,這種情況到哪裡都一樣。菊政等人立刻找出電動玩具,開始和電視連線,仙石斜眼看著他們,同時搜尋行的蹤影。他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但是現在一心只想找到他,然而在擁擠的居住區卻找不到他人。他環視著成列的三層床鋪,看到躺在床上看雜誌的田所便問道「如月呢?」
海水翻騰得很厲害。訓練魚雷和短魚雷一樣都是2.5公尺長,重量約一噸。揚收時是使用快艇用的揚艇機,但是在這種巨幅的晃動下,在揚收之際有魚雷過度擺動,撞上船舷的危險性。一旦裝備有損傷,報告的電信和處理文件之多將會淹沒整艘「疾風」。從扶手處俯視著因為緊張而緊繃著的風間的臉,仙石在內心嘟噥著,可別出事了,這時水雷長發出號令「放下拉繩!」
「……什麼意思?」
明明就近在眼前,卻宛如遠在天邊,行仍然背對著仙石,凝視著日漸罩上暮色的海面。「……打擾了。」仙石丟下這句話,離開了后甲板。
「一定是死而復生,人還在艦上徘徊,一邊問著,把我從海上救上來的田所士長在哪裡啊?如果通道上有濡濕的腳印,你就要小心了。」
他們是到同樣位於基座內的教練彈收藏庫去取訓練魚雷的魚雷人員們。這些身上穿著救生衣,一邊敬禮一邊快速地經過仙石身旁的船員當中,仙石看到從昨天起就一直讓他放在心上的人,他叫了一聲「菊政。」
(必須打開引擎蓋,檢視、清掃裏面。無論速度多快,最快也要到今天半夜……)
橫田航海長復誦了一次,看著海圖盒,宮津確認之後,環視著擴展在艦橋窗外的海面。距離離開墜機現場,開始往北航行之後大約三個小時又多一點。如果把路線修正為往東,航行約六小時,就可以抵達小笠原近海——可以拋錨停泊的淺灘。宮津回到艦長席,拿起最近消耗量大增的香煙正要往嘴邊叼,這時站在旁邊的竹中若無其事地以只有宮津聽得到的聲音問道「這樣好嗎?」
停泊中的艦艇被風和潮水作動著,在以放下的錨鎖的長度為半徑所形成的圓形區域當中擺動。加上令人不快的反覆旋轉即便是資深的船員也會暈船,艦內開始出現拿著塑膠袋,一臉鐵青的船員們。一如往常像個沒事人似地在通道上走著,到洗臉處去補給筆洗用水的仙石在門口處竟然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這麼說來,是不是就代表上面的人一起隱瞞著什麼事情?我在想,果真如此的話,事情就不是如月學長一個人做了什麼事的問題了。整艘『疾風』都有問題。所以我散播出女幽靈的流言,等著看上面的人有什麼反應……」菊政井然有序地說。
若狹看著仙石,仙石仍然無言以對,把視線移了開去。他雖然有同樣的想法,但是他反芻著自己一直避免正面接觸重要事情的心態,自認沒有如此概觀事物的頭腦。自從被任命為官之後,他每天只是努力地完成上級交代的工作而已……他被一種自己已經不合時宜的感慨所擄獲。
菊政仍然握著拉繩,愕然地看著急速飛來的魚雷。事情發生在不到二秒鐘之內,下一瞬間,魚雷猛烈地撞擊在支撐著反潛導彈的發射台。
『我本來以為自己看錯了,所以就沒去記它,可是這一次就在機械室發生問題……我聽說照一般說來這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所以我就想到學長曾經在機械室畫素描……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握住扶手的手加註了強大的力量,使得膚色幾乎整個泛白了。從背影看來,行的肩膀微微地顫抖著,宛如承受著某種難以忍受的痛楚一樣,仙石見狀,心中竄過一股難以言喻的痛苦。
「我不管幽靈什麼的。我問你,你去司令室幹什麼?」
他很自然地這樣說。行默不作聲,似乎催促他往下說,仙石把視線移開,凝視著自己的內在世界。
「防衛機密……嗎?」
「當時有人跟她在一起。」
好無聊的笑話。他心想。本來是想頂著資深伍長的面具,質問部屬的可疑行動,沒想到倒反過來讓部屬聽自己發這些牢騷。說穿了,自己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只會半途而廢吧?仙石俯視著插|進寶特瓶中的行送他的畫筆,茫然地凝視著溶解的顏料混濁了裏面的水,他聽到行晃動扶手的鏈子的聲音。
「疾風」的魚雷發射裝置、六八式三連裝短魚雷發射管在中甲板的左右方各安裝了一座。三挺發射管像堆草袋一樣擺放著,發射管制由戰鬥情報指揮所進行遠距離操作。和裝填于VLS的反潛火箭並排,形成對潛戰鬥的核心裝備。
生還者的狀況是在被送進艦內的醫務室之後立刻就發生遽變。這是發生在仙石等人徹夜進行搜索活動期間所發生的事情,結果生還者連眼睛都沒睜開,就安靜地咽下最後一口氣了。直升機的渦輪引擎的吸氣聲提高,慢慢離陸仙石只能目送直升機離去,同時慨嘆昨晚的徒勞無功。
年輕人特有的率直笑容使得仙石心中的不安和迷惘頓時整個溶化了,他不禁也微微笑了起來。心中產生一種淡淡的苦澀感覺,自己以前也曾經是這樣子的,他對田所說:「再過二十年,等你也被叫資深伍長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竹中的背影看似微微地動搖了。
仙石說著往菊政背上一推,菊政沮喪地往甲板上走去。
尾部旋轉翼轉向這邊,急速離去的UG—60J前行的方向可以看到其他幾架飛機交相穿梭的景象。有海自的對潛巡哨直升機、白色機體上塗著鮮明的藍色線條的海上保安廳的救難直升機。民間的傳媒直升機在這些機群中穿梭,而兩翼的螺旋槳轟然作響的對潛巡哨機P-3C和救難飛行艇US-1A則在高度稍高的地方飛行。在他們的眼底下是無數的艦艇聚集的墜機現場的海面,再再說明了從凌晨開始進行的搜索活動漸漸揭開了序幕。
宮津停下正要伸手拿咖啡的手,看著站在溝口旁邊的如月行。
「一群孩子一起嬉戲,不知什麼時候卻多了一個人,但是每一個人都是大家熟悉的。因為客廳鬼怪借用了一個孩子的臉混了進來。」
「別擔心。要是沒有屍體,直升機就會急忙返回頭的。上頭應該已經針對事情的經過做明確的聯絡了。」
「嗯。到了我這把年紀,有很多無法解決,只能選擇遺忘的煩惱和不滿。譬如工作或家裡的事……」
「那不算畫,只是把看到的東西直接畫下來而已。只要多練習,任何人都可以畫出那樣的東西。」
若狹將一隻手擱在階梯的鐵梯上,簡單扼要地說。沒想到這個長年相處的夥伴有這麼細心的一面,一時之間,仙石無言以對。
(戰鬥配食,讓開通道)
仙石倒是第一次聽說。
既然不能完全理解,至少也要在能理解的範圍之內相信別人。仙石雖然認為自己頂多隻能這樣做,但是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站在資深伍長的立場,他又補上一句「但是——」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讓仙石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他無精打采地垂下了頭。
「你相信有幽靈嗎?」溝口再度問道。
「這可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艦長,連我們這種人的職稱都記住。要是我也可以成為這種艦長就好了。」
聽到竹中從擴音器里傳出來的聲音,仙石和若狹對望了一眼。現在他們站在第一炮台基座的旁邊,可以直接環視整個在靠近伊豆諸島之後突然開始掀起巨浪的海面。光是用目測也可以看出浪的高度超過三公尺以上。翻騰的浪頭也很高。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對尾翼穩定器的減搖效果不能有太大的期望吧?若狹停下在基座內的倉庫檢視索具的手,皺起他被太陽晒成淺黑色的臉說「難道要在這種風強浪大的情況下強行行進嗎?」
「要是你指的是這種事,那傢伙本來就很奇怪啊。如果每件事都要九*九*藏*書放心上,那可沒完沒了了。資深伍長不是也很清楚嗎?」
「老鼠出洞了嗎?」
「是這樣嗎?」他反問道。
現在,裝置在左舷一側的發射管朝著舷外迴轉九十度,前端的護罩一移除之後,被壓縮空氣推擠的訓練魚雷就發出像拔開葡萄酒的軟木塞一樣的聲音飛射而出。濺起水沫隱沒進海中之後,靠著本身的螺旋的推進力量在淺海海底航行。
「啊,感覺真不好。沒想到屍體竟然變得那麼輕。」
菊政充滿歉意似地垂下了眼睛,仙石對他說了一聲「是嗎」,抬頭看著前方羅列著VLS的飛彈發射口,聳立在蔚藍晴空下的艦橋構造的威容。宛如單調的四樓建築大樓的艦橋構造只有在最上層打出了一個艦橋專用的窗口。從這裏看不到裝置在屋頂上的相控陣雷達的天線罩,僅能看到突出的船桅前端隱約出現在上部指揮所的擋風牆上。
仙石的腦海一角吶喊著——得下去看看才行!然而身體好像整個失去了力氣似地一動都不能動,仙石抓著扶手好一陣子無法動彈。
COGAG(Combined Gairbine And Gasturbine)方式機關各搭載兩座巡航用和高速用的渦輪,是只有在最大戰速時才會同時使用兩座渦輪的系統。就算巡航渦輪不能使用,只要高速渦輪——海軍奧林匹斯的機能還正常,一般的航行是不會有問題的。
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看也不看溝口,放下咖啡杯之後回答道。
「怒、喜、悲都無所謂。要看清自己的內心,正面面對存在於心中的思緒。否則什麼都掌握不了……因為人的心是很脆弱的。」
田所機靈地翻了個身,從床上爬出來,視線和仙石几乎等高,他繼續說道。
目送著似乎刻意要趕上延誤的步調而快速地來回盤旋的直升機和艦艇逐漸遠去之後,睡眠不足的腦袋開始不斷地打著呵欠。雖說以輪班的方式各有兩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但是大家都累壞了。正當仙石想著,希望至少今天上午的訓練可以取消的時候,田所從收起了救生網的飛行甲板那邊跑回來。田所指示其他的海士們回艦內去,自己則搓著剛才扛著擔架的手,來到仙石旁邊。
「我聽說了。有機會的話,務必讓我欣賞一下你的作品。」
從吊在半空中的快艇上直接將生還少女抬上來的是田所。若狹意味深長地吐了口氣,交抱著兩手,頂著認真的表情說:「難不成裏面沒裝屍體?」
(目前正在調查當中,但是潤滑油筒內有被摻入像水一樣的不明物質的跡象,咸信是造成機器作動不良的原因。)
因為他回頭看時,只看到一個早就打開門,在通道上等著配食送來的背影。真是的,偏偏這時候動作這麼快。和坐在對面座位上的射管員三曹交換了一個苦笑,仙石把視線移回窺探窗前方的艦首。
『現在我根本沒辦法直視學長的眼睛。我想告訴自己,他不可能做那種事,可是他當時的眼神始終沒辦法從我腦海中消失。』
「三佐坐在床上,因為只有短短的一瞬間,所以我沒有看得很清楚,不過,感覺上他們好像是舊識……房間裏面很熱,悶熱的氣流從門縫間流出來。」
「可是,總讓人覺得好生氣。在我們的艦艇上做些有的沒的……」
他握著已經斷裂的拉繩,眼睛凝視著橫躺在甲板上的訓練魚雷。看著繩索的切斷面,用力地咬緊牙關的行似乎發現到了仙石的視線,把臉抬起來。
仙石很明顯的企圖掩飾自己的窘態,於是行在背後回話「我不是天才」。仙石不想放過談話的契機,說了聲「是嗎」,接著又立刻說道。
「以前不是的。以前只是想把存在於單純風景中的本質畫下來而已。可是,我沒有這方面的才能。其實很早就知道了,可是卻仍然不嫌膩而持續到現在……或許是因為畫畫的當下,可以遺忘很多事情吧?」
仙石保持沉默期間,若狹又說道。仙石不敢看他的臉。
「你不畫畫嗎?最近你不是又開始畫了嗎?」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如果貿然行動而被解職的話就血本無歸了。老家的婆婆一定也會很難過的。不是答應她要幫她買一間獨棟的房子嗎?」
緊握著鏈子,凝視著遠方的側臉繼續說道。仙石站起來。
訓練魚雷隨著魚雷員長的笛聲,慢慢地被從海面上拉上來。行和菊政配合著上升的速度,將手上的拉繩給拉進來,因為艦艇不斷地前後晃動,好幾次都差一點鬆脫,不過最後還是順利地將魚雷拉到舷側。接下來只要將船吊架的起重機拉進收藏位置,將拉到甲板上的訓練魚雷放到搬運車上就可以了。在若狹的操作下,揚艇機再度開始啟動,用四根繩索牢牢地固定的魚雷上升到人的頭部高度時停了下來。
「唔,反正最近我已經習慣了。越跟他接近就越發現他不是那麼壞的人。我們幫里也有像他那樣的人,所以我大致可以理解。」
那是行不可知的本質嗎?不,不是這樣的。仙石重新這樣想著。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承受田所的拳頭,主動向警察自首的充滿毀滅性的高風亮潔。遵循自己決定的法則,以自己的心靈和身體承受結果,在這樣的堅毅特質背後一定潛藏著什麼東西,否則不會如此地撼動別人的心情。菊政說話的當時,眼中甚至泛著淚光。
「是不是去找在士官室值勤的如月?他好像一直粘著如月呢。」
或許是一整天的休養生息提升了效果吧?船員們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績。今天飛彈也會上場,加上得按照一個接一個的構想來管制發射,因此今天仙石也沒有去煩惱橫梗在心頭的疙瘩的餘裕,體會到好久沒有過的讓人覺得很舒適的疲勞感。
「嗯,我透過CIC熒幕看到了。橫總監那邊傳來今天早上的報紙傳真。待會兒把它張貼在餐廳的公布欄上。」
「是」菊政應了一聲,頂著仍然無法釋懷的表情看著仙石。
「你雖然是幹部,但是在這艘艦艇上畢竟是客人。如果你老是動不動就跑到艦橋上來,會增加我的困擾。」
你這個年紀都還活不到我一半的身體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這個疑問在仙石的心頭捲起漫天的漩渦,然而他卻不能問出口。凡事都半途而廢的自己沒有發問的資格。他有著這種深刻的感受,凝視著那個不想依靠任何人的背影。
瞬間的沉默之後,艦尾的方向傳來咚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掉落。本來已經聽得很習慣的引擎聲音開始出現異狀,仙石一把推開心生恐懼的船員們,飛奔到通道上,看到機械室前面罩著一層薄薄的煙霧,頓時心頭一驚。
一個魚雷人員推著體積像大型平板車的搬運車來到被拉起的魚雷的下方。由於艦艇不停地晃動,魚雷員長好像命令那個魚雷人員控制住上了剎車的搬運車,待在原地不動。笛聲再度響起,魚雷緩緩地降到搬運車上。就在那一瞬間,翻騰的波浪打到「疾風」的艦首,船體便劇烈地往後傾斜。
仙石環視著海鳥群聚的北硫磺島,自言自語地說「這可真是幅美景啊」之後,便坐在地上,開始攤開畫材用具。行只是微微地抽|動了一下臉部的肌肉,什麼話都沒說。
為了迎接明天即將開始的和「海風」的對戰演習,艦內已經啟動巡哨配備了。以稀少的人員輪值的三班輪班制比想像中的嚴苛,為了讓船員們可以更嚴格地、更有效率地用餐和休息,對各自按照日課行事的各班班長說明變更的計劃,將船員的意見提報給幹部也是仙石的工作之一。
聽到仙石提到祖母,菊政緊抿著嘴唇的臉頓時快哭了出來。
走向艦橋構造旁邊的通道上的背影看起來無力得宛如就要被四周掀起的翻騰浪濤給捲走了一樣。仙石看不過去,又叫了一聲「菊政」。
田所毫不考慮地回答:「就是教教大家新系統的操作,要不就是畫畫艦艇上的景象。我是看過他畫的畫,可真不是蓋的。我覺得資深伍長出現強大的敵手了。」
「我不知道。總之,關於這件事,我會試著去查清楚,你不要再靠近了。懂嗎?」
「感覺就像輕輕一抬就起來一樣。」田所立刻回答道。「我覺得昨天晚上抬上來時好像更重一點」
仙石宛如現在才恍然大悟一樣,他被一種苦澀的自覺所擄獲——終究自己身為護衛艦的一員,卻只能透過〇跟X這種判斷標準來看別人嗎?
如月行行了一個禮之後,推著推車移往初任幹部們的餐桌。
「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FTG那些人根本沒有必要出風頭的。二號快艇的人員不是早就選好了嗎?」
三曹說道。在訓練中發生事故而造成死傷者,或者收容罹難者遺體的艦艇經常會有有這類的怪談。這種事情原本大可一笑置之,然而此時卻讓仙石心頭掀起了一股奇妙的騷動。仙石問滔滔不絕地說著話的田所「菊政跑去司令室做什麼?」
溝口默默地凝視著他的背影。那執拗的視線彷彿非常確信這個有著孤獨身影的士官室值勤人員就是在艦艇上惡作劇的客廳鬼怪一樣。宮津同時產生了難以置信和理解的想法,兩者在心中互相抗衡著,對著溝口投以「是這樣嗎?」的質問視線。帶著微笑的溝口發出聲音啜飲著黑咖啡。
船員死了。在我的艦上,在這艘「疾風」上,有船員死亡了。這個現實慢慢地滲入他全身,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愕然地俯視著下方的眼中看到了臉色鐵青呆立在原地的風間、往前急奔的魚雷員長、口中狂叫著什麼的若狹的臉,最後他看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的行。
「你說這是一種假設,萬一『https://read•99csw•com疾風』……」仙石又補充說道。
「怎麼了?連掌帆長都覺得累了?」
「可是,如果沒有通報的話,艦長他們也有問題……」
演習中從四班輪班制改為三班輪班制,配置的人員比正常航海輪班要多。仙石知道,宮津艦長預期輪班的循環加速,勤務會變得比較辛苦,同時為了慰勞昨晚的辛勞,所以設了臨時的休假,但是橫梗在他心頭的疙瘩並沒有因此消除。仙石回應道「了解」。「……對不起。」他又叫住了轉過身作勢要離去的竹中。
「……我喜歡『疾風』,也相信你。」
「怎麼說呢?就是做了跟別人不一樣的事情之類的……」
以熟稔的手法從宮津開始,按照順序送上咖啡。手肘支在桌上,窺探著他的溝口在士官室值勤人員送來他的咖啡時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嗯。看來收放魚雷的時候有苦頭吃了。」
「知道了。光靠奧林匹斯應該也可以維持巡航速度吧?」
離開艦橋構造,和機關科人員一樣全身油污的宮津這樣說明之後,露出天真的笑容又加了一句「真是給船員添麻煩的艦長啊。」有些艦長會在現場多嘴給意見,但是會考慮到這樣會給船員們造成不必要的壓力的人並不常見。仙石直言不諱地說:「不,沒這種回事。年輕人會因此受到艦長的鼓舞。」
仙石抬頭看著被巨浪掀起,時而會發出鐵架傾軌聲的艦內的天花板說道,宮津露出羞澀的笑容,目光停在仙石夾在腋下的素描簿。「那是畫材用具嗎?」仙石一聽,他知道自己的臉也紅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直接下到最底層第四甲板的仙石走向第三居住區。他對拖著昨晚的疲累,趁著休班時刻躺在床上休息的船員們宣告暫停訓練的消息,於是所有人員掀起一陣歡呼,頓時棉被枕頭齊飛。
「就是不懂才問你啊。連搜索隊的人也是在我們到達現場之後將近四個小時才來。如果我們確實通報的話,P-3C應該在一個小時之內就飛來了。」
緊急操舵部署解除,重新恢復正常航行之後六個小時。下午三點整,「疾風」在北硫磺島海岸停泊。
竹中說著遞過來一張B4大小的紙張,上頭印著早報的一整面。
「……是嗎。」說完,仙石輕輕地靠在床鋪的柱子上。「我說兵長啊,那傢伙最近有沒有什麼怪異的地方?」
『所以我不喜歡這樣。我希望事情能夠明朗化。我當然不認為學長會做那種事。可是,就算他真的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的。我想知道理由何在。可是我問不出口……』
「昨天晚上,那小子下到艦橋下面去,結果好像剛好看到司令室的門打開來。目前司令並沒有在我們船上,所以應該沒有人會用那個房間的,不是嗎?他偷偷往裡面窺探,竟然看到那個已經死去的女生還者……」
「……這個嘛。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許是為了排遣寂寞吧?」
「調味漢堡呢?」
那是一種想確認什麼事情的眼神。仙石回看了他一會兒之後,低下頭去,無意識地摸索著自己的內心深處。
「這我不知道。只要以忙著搜索事故現場為由,時間是可以加以粉飾的。因為艦隊司令部監控的艦艇全球定位系統的信號是相當粗糙的。不可能一一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說你啊……」仙石正待開口說話,「是關於幽靈的事嗎?」菊政便搶了先機,吊起眼睛看著他。
「……嗯。」
「於是你就到司令室那邊去搜尋嗎?」仙石咀嚼著心中的痛楚問道,菊政點點頭,也許是當時感受到的戰慄又浮上腦海吧?只見他兩邊的肩膀好像倏地一縮。
『可是,如月學長當時確實對揚艇機動了手腳。在資深伍長發現之前,我就看到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什麼東西,蹲在揚艇機前面……
從餐廳出來的田所一邊嘟噥著「啊,好難受」一邊摩挲著胃一帶。
確認將艦艇的晃動程度傳達給駕駛員的水平燈正常運作之後,他再度將視線移回藍空中。為了延長續航距離而在機體兩邊搭載著大型燃料筒的海上自衛隊的救難直升機·UG-60J的特異形體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了,仙石和站在他旁邊的若狹兩個人退到第二炮台的旁邊。

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故。也曾經擔任過機關士任務的他比誰都清楚。除非有人故意這麼做,否則密閉的潤滑油筒是不可能會混入水的。和可能有同樣想的竹中交換了個眼色,宮津努力地擠出冷靜的聲音「是這樣嗎?」
菊政本來要恢復往常的笑容了,一聽又像泄氣的皮球一樣沮喪,肩膀又垮了下來。仙石正面凝視著他的眼睛。
「太不懂節制了。」杉浦炮雷長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明天我會要求CPO多加註意。」「沒什麼大不了的。擠在狹窄的艦艇上,大家都渴望有些刺|激。只要沒有造成傷害,就姑且睜隻眼閉隻眼吧。」
菊政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沒有……他們雖然沒有看著我這個方向,但是我覺得好像被發現了,便立刻逃跑了。」
慣性加上一噸的重量,將揚艇機的揚卸索和魚雷綁在一起的鉤子被扯斷了。獲得自由的魚雷以被甩出的態勢飛向甲板,菊政就呆立在前方。
「我並沒有生你的氣。」仙石繼續說道,窺探著鐵帽底下的臉孔。
仙石將素描簿攤在膝蓋上,用鉛筆畫著草圖。行背對著他,沒有轉過頭來的打算。仙石覺得他們曾經就要接續起來的溝通管道好像再度鬆脫了,他按照航行中的習性,不到五分鐘就完成了草圖,開始將藍色的顏料擠在調色盤上。
「啊,我聽說了。說是有女幽靈在司令室里?」
仙石大吃一驚,俯視著甲板,眼中正好看到行跌坐在地上。手上握著前端已經斷裂的拉繩——失去控制的訓練魚雷那懸吊在半空中的巨大身軀前後大幅地擺盪著。
司令室里確實是有專用的浴室。仙石不認為一臉蒼白的菊政會說謊,反倒有一股悚然一驚的感覺,他問道「你沒有開門確認嗎?」菊政又低下頭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天候看起來不妙。如果在大海的正中央劇烈顛簸的話不方便進行修復。現在最好先放慢腳步再說」
酒井將剩下的湯汁一飲而盡,面無表情地說。這天晚上,進行了一整天的戰鬥訓練獲得不錯的成績。要是在往常,吃宵夜的時間里氣氛應該會顯得很熱絡的,然而自從FTG的人同席之後,士官室的氣氛一天比一天沉重。此時沒有人想有所回應,宮津察覺出酒井刻意提起這個話題的用意,瞄了一眼站在牆邊,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士官室值勤人員之後,正想找個適當的話回答時——
田所的臉色真的變得鐵青,仙石也對他說:「有什麼關係?人家可是個美人耶。」
司令不在的房間里沒有開空調。在這麼悶熱的房間里如果把門關上的話,熱氣自然會停滯在裡頭。所以才略微地打開門透氣嗎?仙石想著,漸漸兜起來的問題使得他全身寒毛直豎,他又質問菊政「然後呢?他們談些什麼?」
司令室和艦長室相鄰,位於艦橋構造部的最下層01甲板上。兩邊都是士官寢室,司令室就位於通道的最後面,目前司令不在,一個星期只打掃一次,除非是士官室的人員,否則一般的船員是禁止進入的。和三曹對望一眼之後,田所狐疑地歪著頭說:「說的也是,他去幹什麼呢?」
「叫護理長來!快!」水雷長大聲么喝的聲音幾近慘叫。
『我也不想懷疑,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相信。』
宮津反問道,然後看著正在吃著烏龍麵宵夜的酒井機關長。反射著陰鬱的紅色燈光的禿頭在陰暗的士官室里清晰地浮顯出來。
加上又發生行出現在揚艇機前面的事情。說穿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甚至也不想去知道。他深信一切都順利運作,只因為被誇讚不愧是資深伍長就樂不可支,這種想法讓他覺得自己好渺小好微不足道。
仙石覺得自己似乎可以體會。行的內心深處確實是隱藏著什麼事情。或者該說是豢養著什麼東西。某種不為常人所知,具有攻擊性的東西就潛藏在面無表情底下。而且他害怕被人看到那個東西。
「PS?」
「我什麼都沒說呀。是那小子自己……」
「也許是沒辦法吧?換成我,大概也會先逃了再說吧?」
「副艦長。」仙石再度叫住他。「昨天晚上,您本來想告訴我什麼?」
「航海長,請設定拋錨處。以這裏的方位來看,北硫磺島一帶應該沒問題吧?」
說聲未落,沖入大浪中的船體劇烈地往前傾,仙石不由自主地用手扶住洞開的倉庫的門。實射訓練用的訓練魚雷經過設定,在航行一定的距離之後會自動地浮上來。為了回收一枚就要花費以千萬為單位的金錢的魚雷,在使用過後,就必須放下快艇去進行回收作業,然而在艦艇前後左右劇烈地搖晃中,回收作業的費時費工自是可以預料的。「唉,上頭說要做就只有做了」仙石繼續說道,目光移回一再修正的船員的配置表上,對若狹說明變更入浴時間帶的計劃。
「那不好吃。因為吃起來就像狗食一樣。如果把漢堡跟什錦八寶醬菜一起灑到敵國的話,對方一定不戰而退。自衛隊的人吃得挺好的。誰能打贏吃這種東西的人呢?」
「上頭怎麼報告我們不得而知。一旦出海,艦艇基本上是單獨行動的。像現在這樣進行個艦訓練的期間更是如此。」
菊政一直在偵察如月行讓人無法理解的行動,自己雖然接受他的諮詢,卻什麼都幫不上忙,自己太沒用的事實像根針一樣刺進仙石的心頭。
仙石帶九*九*藏*書著幾分玩笑的語氣說,菊政沒有回答,凝視著塗成暗灰色的甲板。從收藏庫里走出來的魚雷人員們推著堆在搬運車上的訓練魚雷魚貫走過兩人身邊,走在最後頭的魚雷員長一曹狐疑地看著他們。也許是以為散漫的部屬又被資深伍長責罵了吧?仙石揮揮手,示意魚雷員長先走,這時他聽到「……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的聲音從低垂的鐵帽底下響起。
「糟糕,根本就沒那種心情。有個天才在旁邊就會有壓力,真是糟糕透頂。」
「……是去監視如月嗎?」
若狹被仙石催著進入艦橋構造內,他一邊走向通往第二甲板的階梯一邊說道。仙石反問「什麼事奇怪?」
菊政好似不由自主似地看了他一眼,兩人視線對望了一瞬間之後,他又低下頭去。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他終於開口說了「我想確認」。
暗紅色的光頓時躍入眼帘,使得已經習慣室內燈光的身體頓時產生一陣暈眩。西斜的太陽剛好正要接近水平線,在暗橘色陽光的照耀下,浮升出複雜的波紋圖案的海面此時看起來格外地讓人覺得悲哀。仙石看到凝視著鐵灰色的海面,定住不動的如月行的背影,說了一聲「打擾了」一邊反手帶上封水門。
「所以我在想。」這時菊政又開口道。「如果說那個女人在裏面的話,那麼所有幹部應該都知道吧?通道邊的寢室是副艦長和炮雷長他們在使用的。」
竹中一如往常一樣剔著牙,以經過調整的語氣說,這時察覺到用餐已經完畢的士官室值勤人員推來了放在推車上的咖啡。
(受損的只有臨時區。噴出一些煙,但是沒有起火。還好及早停止引擎。)
「我們必須以百分之百的力量迎接和『海風』的對戰。」
竹中說完便爬上階梯離開了。
「不好意思,我覺得有點熱。」
「……資深伍長為什麼要畫畫?」
訓練魚雷嵌進柱子里。下方是菊政癱軟無力的右手和右腳。他整個人被夾在彈頭和柱子之間,看不到他碎裂的頭。倒是可以看到滾落在甲板上的鐵帽,緩緩漫開來的血水濡濕了發揮不了任何作用的鐵制頭盔,這副光景深深地烙印在仙石的視網膜中。
「幽靈?」
「沒在輪班嗎?剛剛人還在的。」
「既然你這麼說,我相信。因為你不是一個會瞎掰無聊謊話的人。」
嘰……微微鳴響的聲音與其說是聲音,不說說更像一種氣息。這個讓人聯想起空氣被撕裂的聲音使仙石不由得舉目四望,他聽到腳底下響起一個叫聲「快逃!」
「不,不是這樣的。」
一邊進行檢視一邊聽取說明的若狹只問了兩三個問題就立刻表示同意。接著仙石打算到在旁邊的揚彈室工作的掌炮長那邊去,看到從艦橋構造旁邊的封水門上到甲板上來的船員們時,不禁停下腳步。
眼前是一片晴朗的典型夏季天空,然而裝點在水平線上的積雨雲的中段隱約可以看到黑壓壓的陰霾。
(是。可以對地速度二十節行進)酒井回答道,宮津又說「好,在適當的地方下錨。傾全力進行修復」,他放下麥克,回頭對幹部們說。
將手肘支在桌上,覺得可笑似地歪著嘴角的溝口搶先說道。使士官室的氣氛顯得沉悶的元兇盤踞在資深士官們聚集的桌子一邊,始終表現得我行我素。感到不悅的眾人的沉默使得氣氛越發地沉重。
跟離島岸約三百公尺,深度是三十五公尺,底質是沙。將主錨打進理想的錨地的「疾風」被牢牢地吃進海底的海軍錨和錨鎖的重量所系住,將一百五十公尺長的巨大船體固定在波浪之間。但是在停泊之前的一個小時之前就開始掀起巨浪,船身不斷地微微地旋轉著。
聽到從擴音機傳來的酒井機關長混濁的聲音,聚集在艦橋的幹部們都不約而同地吐了口安心的氣。聽到是引擎冒煙時,每個人身體里的血液幾乎都要凍結了,但是如果故障的只是巡航用的備用品的話,姑且不會對航行造成障礙。宮津本來以為會發生機關毀損、引起火災的大事件,現在總算暫時鬆了一口氣,透過麥克風問道「原因不明嗎?」
「哦?是嗎?好不容易才看得到陸地的。」
「怪異的地方?」
「……說出這種事情果然是沒有人會相信的,對吧?」菊政沮喪地垮著肩膀,對沉默不語的資深伍長說。
「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在我看來就是。連兵長都對你稱讚有加呢,說你畫艦上的素描。」
護理長用下巴的扣子扣住戴在銀髮上的便帽,以免被風吹跑,若狹看到護理長不悅的表情,很難為情似地移開了視線。照說護理長應該有休息時間的,但是他現在卻兩眼充血。辛苦了一陣子救回來的生還者卻突然死亡,良心最受到苛責的也許就是他了。護理長只受過高度緊急處理訓練,卻竭盡全力試圖搶救,仙石將視線從護理長瘦小的身軀上移開,重新看著載完貨,準備再度離艦的直升機。
菊政落寞地說道,仙石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反問道。
在工作崗位上吃飯有一種在戶外野餐的味道。田所的話比平常還多,吃得也比平常多,仙石對著他苦笑插嘴道「好吃固然好,但是吃太多會把肚子搞壞的。」
「是……打發時間。」
仙石去休息之後,當然也聽說了二號快艇出發的事情。因為海上好像又發現了類似漂流者,當時上頭卻排除了事先就決定的派遣隊員,被派上二號艇的竟然是溝口那些FTG的人。
「可是,如果說出來……」
「真是一場災難啊。」竹中如此說道,仙石聞言抬眼看了一下。
菊政死命地拉住拉繩,控制住被拉往後方的魚雷。風間就在他後面大叫「牢牢地控制住!」,但是似乎沒有想到讓大家一起幫忙去拉繩索。仙石正想發出重新下令的怒吼,可是又擔心突然叫出聲會擾亂注意力,反而導致事故發生。就在他強忍著衝動,把身體從扶手邊探出去的時候,船體又開始嚴重地往前傾斜了。
鏈子的聲音好像一個契機,讓行打開了話匣子。仙石抬頭看著置身於橘色光暈中的背影。
〈豪華客機太平洋上遇難〉的大標題底下有〈二百九十四名乘客當中有一百四十八名日本乘客〉、〈機組人員、乘客是否生還無望?〉的字。那邊還沒有事故現場的照片,倒是登了與大洋洲航空所擁有的墜機客機同型的波音747的資料照片。
菊政猛然一驚,停下腳步,很難為情似地轉過頭來,然後戰戰兢兢地走過來。
「搜索隊出動的速度似乎慢了許多,他們在做什麼?」
「是、是的。我的作品實在是不值得艦長過目。」仙石微微低著頭回答道。
「……是」竹中回答道,宮津察覺到他心中的不安,遂又說「還有時間」,凝視著竹中的眼睛。
田所的語氣聽起來是那麼地無精打采,仙石不由得和若狹對望了一眼。他沒聽過有這種事。
仙石伸出手,想把手擱到行的肩膀上,結果卻又縮了回來,緊緊握住拳頭。行一直佇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沒什麼特別的事。我只是有點擔心,不知道他能不能適應。」
若狹此時住了嘴,因為位於階梯對面的戰鬥情報指揮所的鐵門打開來了。一手拿著文件的竹中副艦長出現,看到他們兩人,便以闊達的語氣說「喲,兩位辛苦了」,慢慢地走過來。
「我只是想知道理由何在,那個地方不是你該去的吧?」
「是這樣嗎?我倒是比較喜歡吃漢堡。」
沒人敢肯定他們是不是想要一洗吃閑飯的污名,但是他們卻完全不假船員之手,放下了二號快艇,出動去進行回收的作業。但是看似漂流者的其實只是一些機體的碎片,他們回來時只帶了幾個回收了一些遺留品的防水袋而已。
兩根繩索從甲板上垂了下來,快艇上的人員把身體探出去,將繩索固定在漂浮於海面的訓練魚雷的前後兩端。站在甲板上的魚雷人員拉住的拉繩和揚艇機的揚卸索不一樣,是為了從前後拉住揚收的訓練魚雷,抑制其晃動用的。菊政拉住前方的拉繩,行拉住後方的,當揚艇機的捲軸開始卷收時,兩人都踩穩在甲板上,開始拉著拉繩。
從「疾風」抵達現場到搜索隊隔了四個小時之後到達的這段期間,大部分的漂流物不是沉到海底,要不就是被風吹走了。覆蓋在海面上的油膜現在也已經流散,藍色的海面將這個凄慘的故事整個吞噬了,恢復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面容。將機體打撈上來應該會花上許多時間,但是這跟「疾風」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因為水上處理隊已經從吳那邊趕來,從關東以西的所有管區集合過來的海上保安廳的巡邏船以及海自的海底探索專業人士都已經集結,在這片海面上已經沒有「疾風」的立足之地,在將回收的漂流物交給直升機之後,「疾風」就奉命回到原來的航海訓練了。
「……是嗎?」
向竹中行了一個禮之後,若狹說著輕輕拍拍仙石的肩膀,回CPO室去了。仙石仍然沒有整理出個頭緒來,姑且先對著竹中立正站好。
面帶微笑的宮津艦長一臉油污,工作服上也沾滿了黑色的暈染。突然撞見鮮少碰面的高層人士,仙石一時之閲全身僵硬,口吃了起來回答:「是、是!」
(指令下達。這是副艦長。魚雷實射訓練按照預定計劃于本日一三〇〇起實施。魚雷人員于訓練開始時間三十分前就指定位置)
「你知道客廳鬼怪嗎?」
「說的也是。」仙石回答道,菊政對他行了一個禮,精神似乎恢復了一點,朝著魚雷發射管的方向跑去。目送他離去之後,仙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同時朝著掌炮長所在的揚彈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