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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3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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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責怪你說,和幹部站在同一條線上支持繼續沒有道理的演習的資深伍長是讓人無法信任的話,到時你就得跟掌帆長說清楚。結果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除非有人抱著遭到指責的覺悟守住秘密踩下剎車。」
「掌帆長。再問你一次,索具的檢查沒有問題吧?」
行強忍住瞬反彈回去的衝動,回頭一看。田所面無表情地站在後方,俯視著他。
夾在上層床鋪底下的女明星的照片、無數的遊戲軟體。三十幾歲的海曹俯視著形同菊政留下的遺物被一一整理出來,以帶著哭意的聲音這樣說道,也許是不想讓人看到他流眼淚吧?他粗暴地撥開人群離開了居住區。船員們連交換視線的力氣都沒有,默默地把目光移回無人的床鋪。
這陣子累積下來的不信任感事到如今終於整個爆發開來了。菊政所流出來的鮮血深深烙印在眼底,將自己身為下士官的分際都給吹跑了。仙石進一步逼問:「副艦長,你應該知道吧?」
「搜尋北韓送進來的沉睡者,防患恐怖計劃于未然。那正是我們的任務。」
「但是,那就代表你也要共同承擔秘密的沉重壓力。你有所覺悟了嗎?我相信你,但是那將會迫使你不得下去體會原有信念被整個粉碎的痛苦。」
如月行,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記得行說過已經壞掉了,可是搞不好還能用。田所這樣想,走向位於三層床鋪最下層的行的睡鋪,把頭探進狹窄的空間當中。他知道不該隨便動別人的東西,但是他擅自給了自己一個理由——這是給你打掃中途落跑的懲罰,然後開始搜索行時而會帶著走的肩包。
擔架被移走時,菊政的身體還是溫的。一直都帶著親切笑容的臉雖然已經不成形,但是那隻手卻溫熱得好像隨時會回握回來似的。這並不是第一次。在「疾風」之前所搭乘的「天風」上,也發生過因為大炮兵器爆炸而造成船員死傷。可是菊政在一個小時之前還在笑著。當時他展現出年輕人特有的氣息說「我不會永遠是大家的包袱」,還精神奕奕地跑向甲板的。那副光景始終離不開仙石的腦海,宛如堵住了全身的毛細孔的痛恨之情在他內心裡吶喊著。
「看到那些說些有的沒的事情的人的臉,我就覺得肚子里一把火。菊政那個小子可是死了耶。隨便整理完他的行李就講些以後怎麼樣怎麼樣的,聽起來就好像在說一個東西不見了一樣。別開玩笑了。那傢伙可是我們的同伴耶。」
那筆直看著仙石的眼中散發出經過強力壓抑的憤怒色彩。那是溝口隱藏在冰冷的猜疑和冷笑的表面底下的本質。這個男人有別於雖然同樣與國防業務相關,但是視靠著訓練提升好成績為工作的仙石等人不同,他是實際經歷過在表面下展開的險惡鬥爭的人,所以他才會顯露出那種純粹的憤怒目光。
今天打掃的地點是第一機械室。擺放高速用渦輪的機械室由於目前正在巡航中,因此並沒有啟動,在兩座海軍奧林匹斯型引擎靜靜沉睡的空間當中,只有零星可見四處進行檢視的機關人員們。
兩人臉上的血色頓時消退正是佐證菊政留下的話的最佳證據。和杉浦對望了一眼之後,竹中目光微微地閃爍,以沙啞的聲音回答「沒有人。」
溝口瞄了一眼失去意識,被丟在鯊魚四處回遊的海上的部屬的臉說道。也就是說,不管這個女人是不是DIS的人,沉睡者打一開始就企圖加以殺害而破壞揚艇機。連在快艇上的田所等船員也都陪葬進去。仙石回想起在大家想盡辦法將一號快艇回收之後,那張以憎恨的眼神注視著被送到醫務室去的生還者的側臉,不禁沮喪地低下頭去。
行回過頭來,沒看到田所不屑的表情。將拖把立在牆邊的行就這樣離開了機械室。
折得圓滾滾的襪子;看不出是已經清洗過或骯髒的內衣褲。這傢伙這麼偷懶,跟外表還真搭不起來。田所一邊想著,一邊蠕動著伸進萬寶囊中的手,於是指尖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那是一個摸起來莫名地冰冷,大小讓人聯想起便當盒的物體。這是什麼啊?田所一邊嘟噥著一邊將笨重的東西拉出來,於是一個鐵制的黑色立方體盒子出現在田所面前。
在為期一個星期的行程中,他只被分配到一天分的糧食,之後就只能以草木或壁虎來果腹,同時要以漆彈和同樣潛伏在森林里的訓練生們廝殺。如果成績不佳,就會毫不留情地被淘汰,因此每個人莫不全力以赴。前三天,行處理掉了五個人,接下來的日子,他藏身在沼澤地當中,只鎖定接近過來的敵人。
「你老是說誰都可以畫出那樣的畫。我倒覺得只要多加磨練,你應該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譬如畫家或漫畫家什麼的。不承認自己有這種能力,還假裝跟普通人一樣,這是一種逃避。」
小白睜著它那絲毫不疑有行的黑色眼珠,不停地搖著尾巴。有人說只有人懂得笑,那絕對是錯的,因為此時小白確實是帶著微笑。至少看在行眼中是這樣的。凝視著那對眼眸好一會兒之後,行輕撫著小白的耳根。那是小白最喜歡的被撫摸的方式。然後他將另一隻手鎖上小白的喉頭往上一拉,用力一扭。
仙石沒看著用手比出二十公分見方大小的溝口的臉。因為菊政說「帶著PS,時而不見人影……」的聲音在他耳內迴響著。
仙石無法壓抑住膨脹開來的疑念,悄悄地窺探著坐在他旁邊那張沒有表情的側臉。揚艇機發生問題時、機關發生故障時,行確實都在現場出入。這一次也一樣。如果行擔心尾隨在他後面,企圖搞清楚他的行動的菊政的話?如果他把被分派為魚雷揚收員一事當成千載難逢的機會,在作業之前對繩索動了手腳的話……
「對於一直瞞著你們和隊司令們一事,我也覺得很痛苦。就算是為了防患兇惡的恐怖計劃于未然也一樣。」
訓練是非常嚴苛的。基本上和田徑社的集訓沒什麼兩樣,但是訓練營這邊還多了不睡和不吃兩項訓練。此外還要學習潛入、襲擊、爆破三方面必要的知識,以及所有種類的開鎖技術和格鬥術。對從小就被父親當枕頭一般踢來踢去的行而言,深夜突然被叫醒,連續二十四小時在山中來回奔跑的生活並不是那麼痛苦,但是在所有的訓練生都扮演敵人的模擬戰當中,好幾次他都差點崩潰狂叫。
防衛廳防衛情報總部·主任調查官的文字旁邊是一張和眼前的人同樣臉孔的照片。形式跟自衛官的身份證沒什麼兩樣,但是ID號碼中夾雜著英文字,而且有很多行。女人也同樣出示了證件,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一步的仙石說出了他心中所想到的事情「情報總部……就是那個跟諜報相關的部門?」
不難想像,身為海上自衛官的誠實與正直讓宮津產生倍於他人的良心苛責,然而仙石沒有去為別人考量的餘地。因為強行調職、正當的理由這些字眼在他腦海中以爆發之勢大幅膨脹開來。
溝口的視線筆直地和仙石對望,回答道。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在確定已經絕望的同時,仙石宛如整個人都碎掉了一樣,搖搖晃晃地癱坐在沙發上。
「……哪裡的話。」
雖說冷戰結束之後大幅地削減了,但是美國海軍在世界各地的海域中巡弋的原子潛水艦依然存在,日本和韓國也以日本海為舞台,不斷地進行對潛訓練。發出舊型柴油引擎的噪音,必須升起進氣管才能持續潛行的北韓的破爛潛水艇不太可能可以瞞過監控在太平洋上來去自如,但是溝口卻頂著嚴肅的表情說「不能小看他們的機動性和特攻精神。」
逃過警察的目光,確保自己的生命的人們。不管他們有什麼企圖?發出什麼命令?這些都不無所謂。但是,絕對不能逃。一旦逃跑,下場就會落得跟父親或母親一樣。雖然活著,身上卻散發出腐臭味,成為只能等待死亡到來的垃圾。要說他因為打碎父親的腦袋,結果落入這個黑暗的世界的話,他也只能接受忍耐。那是「規定」。那也是他到目前為止一直做著的事情——回頭看自己下過的決定,行得到一個結論——所以我人才會在這裏。然後他將自己的思緒關了起來。他將帶著跟小白一樣絲毫沒有懷疑色彩的眼神的菊政從腦海中趕出去,也將跪坐在路邊的資深伍長和田所的身影抹去,努力地甩開那股曖昧的氣息。
「……明天的演習怎麼辦?」有人這麼問道。
溝口又說道。在飽受衝擊的心志動搖中,仙石復誦著「控制者……」幾個字,同時看著溝口的臉。
「交通事故可能是最難解開的暗殺方法。溝口先生,我說的沒錯吧?該是解開謎題的時候了吧?」
「沒、沒什麼。只是想找一下借如月的東西。」
溝口說道。仙石沒辦法思考,看著他的眼睛。
「我還借那傢伙花紙牌呢……」
小型的自動手槍。不是自衛隊制式採用的SIG-Sauer,也不是美軍使用的Beretta或government。
頓時仙石覺得胃酸大量分泌了出來,冷汗流過腋下。艦艇上保管的槍炮和防彈背心、彈帶等的武裝只足夠分配給警衛而已。頂多隻有一小隊的戰力,每年雖然都接受過幾次射擊訓練但是目前都沒有真正的戰鬥訓練,要說實際上能發揮多少戰力,實在是值得懷疑的事情。在被接近之前就能探知敵蹤,迎擊裝備太過整備的現代化艦艇上發生槍火飛竄的肉搏戰根本不是該認真去考慮的事情。
結果,行之後就沒有再回來了。田所只好一個人做完打掃的工作,將行丟下來的拖把一併整理好之後,回到第三居住區。
瞬間,之前始終不帶一絲絲感情的溝口的眼中棲著堅硬的憤怒色彩。這個字眼剛才也聽過,仙石狐疑地反問道「沉睡者」?DIS的主任調查官倏地https://read.99csw.com眯細了眼睛。
「操縱者。他就是從一年前開始就將我們打落恐懼谷底的人。名叫許英和。號稱北韓成立偵察局以來最恐怖、最邪惡的工具。」
宮津打破沉默說。若狹看著前方,立刻回答「是的」。
「我沒有這麼說。只是,掌帆長說事前已經檢查過,而且水雷長也強調在揚收之前再度檢查過繩索。我覺得,照這樣看來,最後拉拉繩的人的證詞就變得很重要了。」
「請說出讓我可以接受的說明。這樣下去,船員們的心情是沒辦法平復的。」
「那麼你的意思是如月一士動了手腳?他可是菊政二士最親密的朋友啊?你竟然……」「不要感情用事,資深伍長。我只是提出以消去法所能想到的可能性而已。人死了總不能算是客廳幽靈的惡作劇吧?」
「別開玩笑了,哪有這種事?」
「是殺我兒子的人們。」
「一如我的判斷,你是一個誠實正直而優秀的資深伍長。我很高興你能夠在同一艘艦艇上。」
「我不想讓你再說謊,傷了副艦長的尊嚴。我來代你說吧。」
「這個人以船員的身份滲透到艦內,擔任佔據部隊的斥候。他之所以破壞揚艇機,阻礙快艇的回收,應該是擔心萬一生還者是DIS的人時,他們的計劃會被艦上人員們發現吧?我想他們應該事先就知道我們的人也上了客機。」
弒殺父親的行為沒讓他進牢獄,反倒被送進這個訓練營當中。既然如此,他只能在裏面繼續活下去。就算會帶來極度的痛苦,甚至更為嚴苛的結果,他都不能逃,只能勇敢地面對挑戰。這個覺悟只不過使行變成一個優秀的工作人員罷了。
「要瞞過潛伏在艦內的沉睡者,裝死是最好的方法。包括護理長在內,所有的幹部們都歷經千辛萬苦,又因為我的疏失,也連累你們吃苦受罪。很抱歉。」
溝口突然說道,仙石聞言抬起低垂著的頭。原本喧鬧的會議室頓時回歸靜寂,竹中帶著險峻的眼神問「什麼意思?」
沒有看過的金屬零件散落在眼前。裝在塑膠袋裡的引線團是爆破電纜,看起來像打火機一樣的金屬制物體可能是引爆用的用具吧?田所顫抖著手,將東西一個一個拿到眼前確認,然後摸索著還有重量的萬寶囊,確定用橡皮膠帶固定在袋底的物體形狀時,全身宛如竄過電流一樣。
「他是怎麼做的?艦內的通訊設備……」
「到時直升機會機載走吧?一定會引起一場大騒動的。」
「太過分了。明明海相那麼差,竟然還要進行魚雷的實射演習。菊政簡直就像是被那些愚蠢的幹部殺死一樣。」
「我想在剛才的會議上,我的態度很失禮。站在我的立場,我只能採取這樣的態度。」
「掌帆長,你認為原因何在?」
「揚艇機發生事故,機關故障,還有殺害菊政二士。這一切都是那個沉睡者所乾的好事。在他的控制者的命令之下。」
仙石無話可說。「你可以恨我,我想這也是幹部的工作之一」竹中又補充道,仙石頓時覺得衝到腦門的血液急速地往下降,但是他知道,如果此時打退堂鼓的話,只會讓同樣的事情一再重複發生。仙石堅持最後的一點意志抬起頭來對帶著真摯的眼神的竹中說「……那麼,只請你告訴我一件事。」
「只知道一直逃,然後就這樣走了。」他做了這樣的結尾。行覺得這是跟他不相干的世界,但是,田所丟給他的話卻始終盤旋在思箱的漩渦中心動也不動,行呆立在當場,凝視著握著抹布拖把的柄的手掌心。殺父親、殺小白,之後又奪取了幾條人命的手。如果說我在逃避的話,那為什麼我人在這裏……
「這就是所謂的保險定律。為了成全大我,即使犧牲小我也是不得已的……這是戰術的基礎吧?為了搶回『那個』什麼的,『疾風』的所有船員都被當成犧牲品了。」
「但是現在我還是覺得很慶幸,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田所回頭,指著胸前的徽章。「這是防衛紀念章。是資深伍長幫我推薦的。這是自從我小時候得到『沒有蛀牙獎』之後,第一次受到表揚呢。伍長說,等你通過升級考試,就可以到美軍那邊進修……感覺好像在做夢一樣。真是好笑。父母親放棄了我,我卻拿國家的錢到美國留學。」
「我不是說你做不來,但是你絕對有我們所沒有的東西。連會畫畫這件事也一樣。我在想,你根本就沒必要在這種地方混啊。」
「……我喜歡海。」行回答道,於是田所不滿地回過頭來說「只是這樣」?行將絞乾的抹布再度放到地板上,刻意岔開話地反問:「倒是兵長又是為什麼?」
田所正視著行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完,抬頭看著天花板。在連接著煙囪的排氣筒底下,他的臉看起來好成熟。
以苦澀的聲音說完之後,宮津又補上一句「……我兒子也是被這個理論殺死的」,然後閉上嘴巴。這其中當然有欺騙船員,置大家于危險漩渦當中的身為艦長的良心苛責,仙石卻感受到了宮津另一種更深刻而強烈的痛苦,自己今後將要面臨的絕望感與這種感覺重疊在一起,使得仙石不禁緊咬住嘴唇。
「這個嘛——剛才回來過,拿著一個包包又出去了。」
被他壓住的桌子發出摩擦地板的聲音,溝口那對蛇一般的眼睛宛如承受著他的逼視似地倏地眯得細細的。士官室里掀起一陣喧嘩,「這裡是會場!」粗著聲音大吼的宮津平息了紛亂。
要言之,就是太顯眼了吧?行在內心嘟噥著,瞄了沒有什麼特別意思的田所背部一眼。不用別人說,行自己也知道。本來自己就不是適合偽裝潛伏的人才。
「我們飆車族中也有這樣的人。腦袋很聰明,可是卻因為不喜歡待在家,所以跟我們在外頭混……我們族裡都是一些笨傢伙,可是他大概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吧?後來發生意外死了。其實只要他有心,他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就算搭載了迷你神盾系統,「疾風」的飛彈裝備數量還是遠遠不及正宗神盾艦,而且還有其他的飛彈護衛艦。那個叫許英和什麼的北韓的工作人員為什麼鎖定「疾風」呢?再說『那個』究竟是什麼?宮津的兒子為什麼非得被日本的防諜機關所殺呢?在什麼事情都還沒搞清楚的情況下,仙石姑且將視線移回眼中棲著強烈意志光芒的溝口臉上。他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然後提出了一個他現在必須確認不可的事情。
宮津說著,再度把臉轉開。察覺事情的詭異性,無意識地嘟噥著「……DIS」的仙石把目光移回死心似地嘆了口氣的溝口身上。「我們雖然同樣是自衛官,但是性質卻完全不同。你可以把我們當成是專門從事骯髒任務的人」,溝口說著,把稍微恢復了精神的臉轉過來對著仙石。
「在都內躲藏了九個月之久的強盜集團拿前往澳洲做交換條件,解除了圍城的危機,離開了日本。他們可能是計劃在我們能力不可及的海上將飛機炸掉,時機成熟的話,就將在『疾風』上的沉睡者接回去,但是,前提是必須要有那種可能性。授命者是與英和沆瀣一氣的本國人民武力省的部分勢力所派出去的小型潛水艇。他們一定是打算在墜機的同時,靠著發報機去把人接回來。」
「大概是使用衛星無線手機吧?那種東西的體積並不是很大。是天線板和無線機體構成的簡單組合,只要稍微加以粉飾,很容易就可以帶上船了。」
「至於意外發生的原因,調查隊總會查清楚的吧?在司令部下達今後的指令之前,艦內啟動第三巡哨配備待命。所有人員按照之前的模式,進行平常的工作。」
「她因為出任務,就在那班客機上。墜機時還好她離開了座位,但是還能獲救真的只能用奇迹來形容。」
「逮捕沉睡者。在完成這個使命之前,我們是不會回陸地上的。」
然而,這些話終究只是遵循訓練課程的設定而編派出來的,無法讓行的內心產生共鳴。行之所以無條件地聽從教官們的命令是因為他知道,那是自己行為的結果,是自己皈依之處。
太可笑了,不可能的。仙石趕緊甩了甩頭,把視線移回前方。沒有人能保證,拉繩一旦斷裂,魚雷就會直接撞向菊政。不可能有人能夠精準地算準時機切斷絕索的。溝口也一樣。說穿了,就算他藏匿那個女人,如果那是防衛機密的話,只要菊政噤口就夠了。身為海上部隊的指揮官,宮津是有這種許可權的,根本沒有必要殺人。這純粹是意外,不幸的偶然奪走了菊政的生命……
「我?我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我離開飆車族,也沒膽識去當真正的混混。當我在街上閑晃時,一個地連的叔叔找我搭訕。唔,我覺得到海上總比在陸地上挖壕溝要來得好吧?」

回頭一看,只見宮津艦長站在通往艦橋的階梯的中央。在艦長好像確認某件事情的目光注視下,仙石出於反射地並起兩腿,挺直背部,聽著艦長慢慢走下剩下幾階階梯的腳步聲。
行一邊聽著從緊鄰的第二機械室傳來的減速機的聲音,一邊專註地移動著抹布。「我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氣氛」田所將擦掉了臟污的抹布泡進水桶里的水時開口說道。

竹中的一字一句都像是費力地擠出來一樣,這出乎意料之外的演變使得仙石垂下了眼睛。竹中面有難色似地繼續說道。
「有人死了。哪有人一直載著遺體進行訓練?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不是應該立刻靠港,等待調查隊進行調查嗎?就算演習再怎麼重要,又何必一定非得明天進行不可呢?至少要先把遺體卸下船之後……」
「我無意干涉艦艇的運用和訓練計劃,但是我有保護船員們的安全的義務。如果https://read•99csw•com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讓船員們曝露于危險當中的話,就算是幹部,我也絕對不會留情的。就算把我送上懲戒會議也無所謂。」
回到第三居住區,沒有輪班的船員們不見往日的喧鬧,只是意氣消沉地低垂著頭。看到原本擺在休息處的桌上的菊政的PS不見了,行朝著後面的床鋪區走去。
「你……別放心上。」仙石凝視著他的眼睛,用力擠出一句話。「純粹只是意外,不要理FTG那些笨蛋說的話。」
宮津不理會杉浦,靜靜地問道。
「當然是中止啊。」另一個聲音回應道。
「還有訓練科長。失去了一個寶貴的船長,現在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請你謹慎發言。」宮津又說道。
這個男人說的是事實。無條件地這樣肯定之後,仙石發現自己直接面對殘酷而嚴苛的現實,遂默不作聲地等著溝口繼續說下去。溝口靠著深呼吸壓抑住差一點就要爆發出來的感情,繼續說道。
也許是頭痛吧?她用明顯地貼著OK綳的手壓著頭。仙石不知道是多大的僥倖使得她獲救,但是畢竟是從高空中連同飛機被撞擊在海面上。外表雖然沒有很嚴重的傷勢,但是照道理說應該是需要住院治療的吧?「墜機時的衝擊使得她患了輕微的失語症,請見諒。」溝口以淡然的語氣說道,莫名地感到驚聳的仙石強忍著想沖離現場的衝動,看著他的臉。
「你敢發誓嗎?以『疾風』的副艦長的身份。」
意想不到的話在腦海中彈起,行呆立在當場。逃避?我?就是因為決定不逃,所以我才會在這裏做這種事的啊……
宮津艦長一說完話,切斷廣播的噗的聲音便在機械室里迴響。
唔。小白髮出輕微的氣息,頓時喪命。在不能就此離開,也下不了手,只是低頭哽咽的訓練生當中,行是第一個過關的人。不久之後,開始出現追隨行的人,最後測試的會場里因為小狗的悲鳴和吐息、訓練生們的嗚咽聲而掀起一陣騷動。
今後你們將面對更多的試練。也許會體會到宛如身體被撕裂般的孤獨感、為精神幾乎被整個破壞掉的罪惡感所折磨。在那個時候,就要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你們沒有殺死小狗,你們殺的、吃的是存在於自己心中的良心和感情,還有從當中滲出來的怯弱。你們並沒有失去人性。要把它想成是征服了自己的感情。無心的人沒有使用力量的資格,然而有時候這種心卻會成為完成任務的障礙。那就是你們要活下去的世界。贏得別人的信賴之後再加以欺騙、背叛,時而甚至要讓對方流血。沒有人可以相信,也沒有人會幫助你。只有能夠完美地支配自己的感情的人才能在置身於黑暗冰冷的世界時仍然能保有作為一個人的認知。你們要弱肉強食,吞噬感情,把良心當成自己的血肉。犧牲工作和生命,你們才能得到超越一般人的力量。把一切都賭在小狗們無邪的眼睛上,絕對不要讓它們白白犧牲——
還在淌血的新傷口的四周有一道蓄積了無數傷痂的心靈外牆。他觸摸著凝固、醜陋得像石頭一樣的胸口,輕輕地剝掉一個痂。
「……我不是說所有幹部都是笨蛋。可是,基本上說來,我們的命是不值錢的。我們不是被他們以人數來計算,而是用個數來算的。」
「你不需要理解命令,聽從命令不就是我們的工作嗎?」一旁杉浦不快地插嘴道。
「你為什麼進海自?」
正面承受仙石的目光的溝口突然轉過頭,對著背後呼叫「可以了」。位於房間一角的專用浴室的門發出輕微的聲音打開來,看到站在裏面的人時,即使仙石心裏已經有所覺悟,卻還是不覺一驚。
在巡哨配備的工作中跟田所同樣被分配到第二班的行沒有理由已經去當班了。田所哼了一聲,整個人沉進休息處的沙發里,看到平常總是放在桌上的PS不見了,心頭的疼痛又復醒了。
在太陽西沉之後就降到接近零度的酷寒中,他將偽裝用的腐葉土蓋在身上,趴在潮濕的地面上,咬著牙忍著從脖子鑽進來的蚯蚓在背上匍匐爬行的噁心感,有時候他會產生一股放棄一切大聲狂叫出來的衝動。當時成為他的精神支柱的就是躲在胸前的小白的體溫,他和小白分食僅有的一點肉乾,宛如向他致謝似地舔著他的臉,小小舌尖的感觸將行從即將墜入狂氣深淵的地步中拉了回來。
田所一邊自言自語似地說道,移動抹布的手加註了額外的力道。佯裝平靜的模樣證明田所受到的衝擊比任何人都還要嚴重。行默默地絞乾抹布的前端。
「聽說他被掌握住弱點威脅,最後被迫強行將那個沉睡者轉調到本艦上來。乍看之下是有正當的理由。在本艦出港,知道人已經跑到你們手不能及的地方時,你們一定無法忍受吧?」
在四張長桌相對,整備成會議室的士官室里,除了宮津艦長之外,其他的主要幹部也都默不作聲。包括在宮津的旁邊主導議事進行的警衛士官杉浦炮雷長在內,竹中副艦長、橫田航海長、酒井機關長坐在上座,溝口訓練科長等人則坐在以直角排列的另一張桌子前面。坐在下座的桌子前面的是事故現場的目擊者們,坐在中央的是負責指揮魚雷實射訓練的水雷長和風間水雷士。在緊張得好像一吹氣就會倒下來的風間的旁邊是負責管理索具類的若狹掌帆長,他頂著不悅的表情看著正前方,旁邊是仍然面無表情的行,而仙石也在座。下午的訓練暫時中止,籠罩著陰鬱氣息的艦內似乎停止了一切活動,然而從腳底下傳來的機關的輕微作動的聲音明白地顯示「疾風」正以原速繼續往北航行。
「他們尋找協助者的時候,手法跟黑社會沒什麼兩樣。有些人在思想上跟他們同調,自行投靠,但是大部分都是打擊或欺騙人的弱點,把他們逼到無路可退的時候,再將這些人拉進他們的陣營,這是他們最常使用的方法。很多都是可以接近北韓想要的情報的人,只要幫過他們一次,日後如果拒絕,就會遭到報警處理的威脅,落得一直到死都要被|操控的下場。但是沉睡者不一樣。他們多半從小就遭到意識控制,被徹底地實施身為工作人員所需要的技能的訓練。大致上都是從父母親一代繼承下來的,也有人雖然拿到韓國籍,但是事實上一家人代代都是北韓的密探。然而,更麻煩的是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失去父母的庇護,而被北韓掠奪的孩子們。
「……那個所謂的沉睡者……」
可是,萬一事前就潛上艦的人毀了雷達或聲吶,破壞電氣系統和通訊設備的話……仙石強忍住湧上來的噁心感,溝口對他說「這就是沉睡者的任務」。
船員們交談的一字一句都刺進了還沒有修復好的胸口裡的傷,加速了傷口淌血的速度。握緊拳頭,讓意識脫離聽覺的行望著自己的床鋪。
在演習結束之前,不分晝夜,休息四個小時工作兩個小時的生活模式將會持續下去。戰鬥部署一旦開始發動,就不知道全體人員配置的模式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他也知道能休息的時候就得好好休息,但是懷著這種悶悶不樂的心情哪睡得著?他不想看書,在這種沉悶的氣氛當中,也不想找誰打屁。好想喝酒。痛切地有這種渴求的田所突然想起行有PS。
一群船員緩緩地走下通往艦內的階梯,仙石在其中找到行的身影,他叫住了行「如月。」行在階梯的中段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仙石。
本來打算看到行的話要好好數落他一頓的,但是因為巡哨配備的關係,有三分之一的人員都出去的,顯得比平常空蕩鬆散的居住區里卻看不到行的影子。田甲看到一個就要準備進行巡檢,正在整理棉被的學弟士長,便問他「如月呢?」
畫畫無所謂。資深伍長說,過去都過去了,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可是那是錯的。我只剩下去面對結果的人生。心中滿是傷痂,變得粗糙不堪,沒辦法儲存新的思緒。我沒有餘裕去和曖昧,不知什麼時候會消失的東西扯上關係。我只能依賴自己的力量,除此之外我一無所有。然而——然而,為什麼心頭如此地疼痛……
若狹大胆地用了「強行」兩個字,幹部們的臉部表情都突然地一顫。在海相惡劣的情況下進行訓練,結果奪走了菊政的性命。若狹似乎將強行壓抑下來的怒氣藏在表情底下,無言地這樣抗議著,但是現在這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如果繩索沒有斷裂的話訓練魚雷的揚收應該可以順利完成的。果然杉浦展開了反擊。
強行調職——從別的地方選出理當於在籍地招募的曹士們。正常的理由——擅長操控艦上新搭載的系統……
反過來以逼問的語氣說話的溝口說到這裏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不要再企圖掩飾了吧?」溝口一臉苦澀地垂下了頭,宮津靜靜地繼續說道。
「我想先解決一個懸案,請你不要太過驚訝。」
他不理會田所叫住他的聲音,關上了封水門。敵人真的要開始動作了。這意味著他沒有猶豫的時間和餘裕了。他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在心中反覆說著這句話,刻意忘記其他一切事物的行走在回到居住區的通道上。
「無關體不體諒……你說的話我完全聽不懂。那些DIS的人上這艘艦艇有什麼用意?」
「少胡說八道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立刻讓『疾風』回港?明知道陷船員們于危險當中,你們!」
八疊大的空間里擺著床鋪和辦公桌、簡單的待客桌椅,牆上則掛著室町時代所畫的日本畫的複製品。或許是考量到有時候會搭載國外的賓客吧?這都是之前在這艘艦艇上的司令所留下來的東西,有著商務旅館的單人房的氣息,仙石環視著房間,感覺到背後有一股針刺般的視線,倏地一回頭。
「如果『那個』的破壞力加上『疾九-九-藏-書風』的戰鬥力和防禦力、遠距離射擊能力的話……就會成為裝備了核子武器的原子潛艇,或者威力更甚其上的威脅。而且操控這艘艦艇的是一個為了目的不惜大量殺戮的凶暴男人。你感到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請你務必要協助我們。」

突然田所出其不意地問道,行差一點就翻倒了水桶。他趕緊用手撐住水桶,然後抬頭看著持續移動抹布的田所那渾圓的背。
「我有知道這艘艦艇所發生的事情的義務。」
「……沒這回事。」行帶著絕望的抗拒感說道,然後視線落在濡濕了地板的抹布的前端。
「許英和為了把這艘艦艇當成自己的恐怖計劃的工具,將手下的沉睡者送上船。在『疾風』的航行路線上使民間客機爆炸也是他的計劃之一。」
他只是巧妙地繞個彎告訴仙石,你沒有知道的許可權。竹中終於開了口,但是卻把視線移開,仙石往後退一步,愕然地說:「這是所謂的防衛機密嗎?」
田所很在乎低著頭的行的感受,辯解似地繼續說道。行想起仙石也說過同樣的話,自己真的做了很愚蠢的事情……行再度咀嚼著後悔的情緒,環視著就算閉上眼睛也可以記住每個細部的第一機械室的景象。
為什麼不避開飛撞過來的魚雷?你一不在,故鄉的婆婆今後該怎麼活下去?我該怎麼對一個連死亡之後都見不到一面,痛失唯一骨肉至親的老人道歉……
出席者們都面面相覷,士官室里充滿了和鄰座的人互相擅自推測的竊竊私語聲。仙石什麼都沒辦法想,凝視著殘留有血的感觸的自己的手掌。
在東京跳進鐵軌的人事課長。記得叫澤口什麼的吧?當仙石在腦海里回憶著看過的報紙報導內容時,「良心的譴責……」宮津低吟的聲音再度于背後響起。
溝口說到這裏便住了嘴,垂下眼睛。仙石對他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怒意。這傢伙知道。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一直在高處觀望,直到發生事情。
仙石看著竹中,繼續追問。竹中緊抿著嘴角,回應仙石的視線。在空調正常運作的情況下,兩人的額頭上都冒著汗水。杉浦難以忍受這樣的對峙,把臉轉了開去,就在竹中好不容易要開口時,「夠了,副艦長」的聲音從頭上落下來。
田所說完輕輕地搖搖頭,然後又開始拖抹布。
他立刻就找到他要的東西。他覺得比菊政的PS要沉重許多,卻仍然從袋子里拿出PS的主機,然後又把手伸進塞在枕頭旁邊的袋子裏面。有遊戲主機,如果沒有軟體的話也沒有用。總不會只帶主機上船吧?田所將袋子里的東西都倒在墊背上。
是這樣嗎?你是為了這種事才來到「疾風」的嗎……
和其他的訓練生一起被送進訓練營當天的情景在眼底重現。被稱為教官的那些大人們分給每個連左右都還搞不清楚的訓練生一隻小狗,交代大家,在長達三個月的訓練期間,要為小狗取名字,而且要隨時一起行動。行被分配到的是一隻出生沒有多久的雜種狗,小小的身軀長了粗壯的腿,特徵是鼻頭有一塊粉紅色的斑。因為小狗的毛色是白的,行便為它取了小白的名字,之後不論到什麼地方,他都一定會帶著小白。
「……我說過,這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事情。」
「對啊。人是有所謂的天分的。我的天分就是像資深伍長一樣成為飛彈的專家,但是你不一樣。讓天分沉睡不醒豈不是太可惜了?為了活用自己的天分,不管再怎麼辛苦,我都無所謂。我才不會說自己沒才能什麼的,找個地方去躲起來。」
「就是所謂的DIS。」宮津的聲音傳進仙石混亂而無法冷靜下來的腦袋裡。在還來不及咀嚼這句話之前,溝口的表情倏地變得嚴峻,叫了一聲「艦長」,以抗議的眼神看著宮津。
行看了仙石的眼睛好一會兒,然後回了一聲「是」,便把沒有任何表情的目光移開。仙石覺得自己企圖用這句話消弭心中疑念的想法似乎被看穿了,只能默默地目送著走下剩餘的幾階階梯的行離去。
「……抱歉,資深伍長。我沒有說話的權利。」
「不是事故。是英和的其他部屬拿自己的生命做交換所做出來的事情。她親眼目睹了。」
宮津說道,低垂著頭,仙石只是微微地轉動的眼珠著。他不能去擦掉身上冒出來的汗水,仍然維持著立正的姿勢,這時宮津突然抬起頭來說「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吧。」
低沉的聲音微微地撼動了沉重的空氣。仙石茫然地抬起眼睛,看到坐在他正面的宮津艦長的臉。
「請告訴我在這次航行中進出司令室的人的真實身份。」
「……簡直在開玩笑。」田所用低沉的聲音說道,然後又說:「繼續演習?上頭那些人到底在想什麼!」
仙石也好,田所也罷,為什麼都這麼無條件地相信人呢?應該不是像菊政那樣,只是一個勁兒地喜歡跟人親近吧?接觸過這個世界太多垃圾,理當已經看透人的內心世界的男人們卻仍然選擇相信別人,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只能這樣做嗎?是因為就算遭到背叛,也覺得總比一開始就不相信任何人要好,擁有足夠去承受傷害的心臟嗎——
「可是,事實是拉繩斷裂了。」
整體看來是有著和緩彎曲的線條,不過乍看之下就是黑色的便當盒。田所將趴在床上的上半身支起來,把東西拿到室內的燈光下去照射,看到刻在盒子表面的英文字時不禁眯眯細了眼睛。下一瞬間,他猛然一驚,將東西丟到棉被上。
田所頂著宛如回想著遙遠過去的表情說道,然後又開始推著抹布的長柄,接著又補了一句「現在倒覺得這是個天大的錯誤。」聽到田所帶著一絲苦笑的聲音,行也微微地抽|動了一下臉頰。
「爆炸……那麼,那個墜機事故也是……」
什麼客廳幽靈?你這個人才奇怪呢。如果真的是所有的幹部聯手藏匿那個女生還者的話,那不就意味著是你殺死了知道秘密的菊政嗎……仙石滿懷著憤怒這樣想,隨即重新思索著。溝口當時並不在現場。他沒有時間去對若狹和水雷長檢查過的拉繩動手腳,有機會動手腳的只有……
「資深伍長,你說得太過分了」,杉浦說。他的眼神和聲音都帶著威脅仙石「你知道再繼續對長官無理的話會落得什麼下場吧?」的色彩,然而仙石不予理會。「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把菊政和那些魚肉一起丟進冷藏庫嗎?」他怒吼了回去,正面凝視著竹中。
溝口冷笑似的語氣讓仙石的腦海中發出一個好像有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察覺到仙石的激動情緒的若狹似乎看著他,要他自製一點,可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在乎若狹的想法了。就算是幹部也不可原諒。仙石被這股衝動所驅使,走近露出像蛇一樣陡峻目光的溝口,兩手擱在桌子上。
在溝口那冰冷中帶著一分溫暖的視線的注視下,女人來到他旁邊,輕輕地低下頭。仙石回想起費了好大的勁解決了回收快艇時出現的問題時,溝口特地跑來向他道謝的臉孔,然而這並不能解釋任何疑問。溝口繼續為不明就裡,差一點就要抓狂的仙石說明。
雖然極力壓抑住情緒但是聲音卻始終沒辦法停止顫抖。任官三十年來,他從來沒有如此憤怒過。通令繼續演習的廣播還沒結束,仙石就以猛烈的態勢衝到艦構構造,逼問從士官室走出來的竹中,竹中沉默地看著仙石。
「……星期一早上,負責打掃的人應該進去過。」竹中回答道。
「是嗎?身為資深警衛海曹的你應該知道艦上有多少小型槍炮吧?我要很遺憾地說一句,即使是我們所擁有的SOF……特殊部隊也足以控制整艘艦艇。只要事前潛上艦艇的人破壞聲吶和指揮中樞,為他們打下基礎的話。」
和自己不一樣的體溫及肌膚,可以讓他實際感受到自己還存活的事實。小白努力跳動的心臟一再提醒他,不要逃,一定要活下去。有人難忍空腹的痛苦,一個人獨佔了糧食,最後還把自己的小狗丟在山裡面,這些人雖然順利地熬過了一個星期的行程訓練,最後卻還是被烙上淘汰者的烙印。只有和小生命分享苦與樂,覺得小狗的溫度是無可替換的寶物的人才能推進到下個階段,當每個人都開始像疼愛自己的分身一樣疼愛小狗的時候,最後的測試開始了。
這些事情跟仙石之前的人生完全不搭戛。仙石想問,這跟「疾風」有什麼關係,溝口以視線制止他,繼續說明。
坐在床上的女人和仙石目光對望,明確地點點頭。因為發不出聲音來,使得她眼中似乎棲著比溝口更強烈的怒氣。
聲音來自背後。溝口的表情頓時變得非常苦澀,仙石轉過身,看著坐在辦公桌前面,帶著陰松的眼神注視著地板的艦長的側臉。
「……大致的情況我了解了。」
宮津看著每個人的眼睛,靜靜地繼續說道。
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只想到不能被別人看到,將摸到的東西都往袋子裏面塞。一定有什麼正當的理由才對。這絕對是幾可亂真的玩具——他這樣說服自己,但是卻不能消除盤踞在心頭的疑問,田所將變得蒼白的臉藏在棉被底下。
他注視著塞在枕頭底下,裝了他的私人物品的萬寶囊。今天雖然逃過被檢查行李的命運,但是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曝光的。有沒有適當的藏匿處啊……當他思索著艦內的構造時,突然肩膀被人一拍。
「難道……」
這都拜他在大學筆記本上素描,把事前看過的藍圖和真實的景物做一對照之賜,但是於今看來,他發現,那只是自己無法壓抑重新燃起的繪畫衝動,以此來欺騙自己罷了。好愚蠢。行咒罵著自己。難道以為自己還可以畫畫嗎?就像之前對資深伍長說的,我明明已經沒有那種資格了……就九_九_藏_書在他堅定自己這個想法時,田所的聲音混雜在低沉的機關聲中響起。
宮津看著溝口,不悅似地說道,然後又低下了頭。沉默了一陣子之後,溝口低聲說「我無言可說」,然後將從懷裡拿出來的身份證件出示給重新振作起精神的仙石看。
行一直默不作聲,田所也不放在心上,一直自說自話。回頭對他笑著的臉龐讓行覺得胸口裡面的傷痂好像被剝落一般,只好趕快將與之對望的眼睛移開。
「那小子家裡不是只剩下一個老婆婆嗎?不知道他有沒有保險?光靠國家給付的補償金是不夠過日子的。」
「情報是正確的,海幕人事課長的自殺佐證了這個事實。」
「這麼說來,你們是為了逼出潛藏在艦上的間諜而拿菊政當犧牲嗎?」仙石質問道,溝口微微地轉動著他低垂的眼睛。
「大家都一樣不好受。為了死去的菊政二士,我們也要儘快恢復艦艇的正常作業。」
「英和打算佔領『疾風』,將『那個』搭載在飛彈的彈頭上。」
宮津再度用確認的眼神看著仙石,這一次仙石也回看著他。與那沉穩的相貌有著天壤之別的虛無的眼眸注視著仙石,正當仙石心想,這個人原來有這樣的眼神啊?全身不寒而慄的時候,響起一個聲音。
田所的激動言行讓行不由得抬起頭來。停下手回看著他的田所有點難為情似地低下頭,然後又開始移動抹布。
溝口抬起頭來,毅然決然地說道,仙石頓時失去了揮拳的地方。他不發一語,狠狠地瞪著溝口的臉。
「你到底……」
「沉睡的人。指的是平日以非常普通的一介市民身份過生活,只有在必要時被用控制器操控的工作人員。以前是蘇聯,現在是北韓,他們在日本國內大量尋找這一類的人。當然不是旅日韓國人,成為沉睡者的都是沒有被當局鎖定的日本人。」
「可是……」杉浦把身體往前探,宮津用手制止他,眼睛看著仙石。仙石直立不動,懷著禮貌和反感摻半的感覺,刻意不去看宮津的眼睛。
「是的。我們跟負責電波監聽或解讀密碼的情報自衛官是不一樣的,我們也負責執行公安方面的搜查活動。」
「所以我們大胆地採用了誘敵之計。我們只派出FTG的成員出海去進行海上的搜索,暗示沉睡者,我們要找的生還者正是DIS的人,動搖他的心志。我們塞滿了一大袋的漂流物,假裝我們好像回收了『那個』一樣。沉睡者果然有動靜了。他迫使機關發生故障,和潛伏在日本國內的英和取得了聯絡。」
「我……不知道。」若狹低垂著眼睛回答。「唯一能確定的是繩子並不是因為磨損或疲勞而斷裂的。從斷面附著著微微的燒焦痕迹來看,看起來像是被燒斷的……」
田所以好像感受不到現場的氣氛似的淡然語氣說。資深伍長命令他們打掃甲板當成打架的處罰。時間還沒到,行卻從田所的眼中感覺出他另有含意,於是便默默地跟在他後面走了。
經過專業訓練的資深海曹的一句話頓時撼動了會場的空氣。橫田航海長不由自主似地把身體往前探,提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遺體怎麼辦?」
仙石知道宮津不是一個誇大其詞,隨便威脅人的人。他吞了一口口水之後回答道。
「……被殺?可是,令郎不是……」
「這是在陸地上無法進行,只有在四周空無一物的海上才能進行的作戰。他們拿來當最後王牌的『那個』就具有那麼可怕的破壞力。那種力量可以因為使用方式的不同而殺死一千萬都民,使東京變成一座無法居住的死城。如果有選擇的餘地,我們也不想採用這種作戰方式……」
多少接觸過手槍的田所一看就知道這絕對不是玩具。這到底是什麼東西?這句話終於在腦海中整合出來,正當他把槍匣放回握夾時,「你在幹什麼?」的聲音從頭頂上落下來,瞬間田所的心臟差一點就停了。
果然,宮津打開的不是艦長室而是司令室的門。那個應該已經死去的女人和溝口一起出現的房間。在門前停下腳步的仙石再度做了一個深呼吸之後,一腳踏進室內。
宮津恨恨地說道,倏地露出遙望遠方似的表情之後又說道「我不是不能理解你們的心情。」
「我就在這裏把事情都跟資深伍長說了吧。我相信你,如果我叮嚀你不可對外泄漏隻字片語的話,你應該會守住秘密吧?但是,如果我這麼做,掌帆長他們是不會保持沉默的。」
他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來,頭不偏不倚地撞在上一層的床鋪上,撞得他頭昏眼花,眼冒金星,只見射管員下士頂著一張不可思議的臉看著他。田所趕緊支起上半身為自己找借口。
田所莫名地變得多嘴,強化了他被害妄想的傾向。這是壓抑憤怒和悲哀的感情,假裝自己沒事的人會表現出來的典型模式。在訓練營時也看過好幾次了……心裏這樣想的行無意識地反觀自己的內心深處。
「逃避……」
「還好有你在。不過,哪天你成為大人物,出現在電視或報紙上,我就可以很驕傲地說,我是他的朋友,你成為這樣的人還是比較好。我的四周都沒有這樣的人。」
他正想回到自己床鋪去,卻發現菊政的床鋪前面聚集了一堆人。在幾個船員的圍觀之下,第一分隊的分隊資深海曹正在幫菊政收拾私人物品,放進包包里。在一片靜寂當中,有人嘟噥的聲音響起「怎麼會死了……」
發生死亡事故的消息應該已經由隊司令經由群司令傳到自衛艦隊司令部去了,在決定今後的應對方式之前,以艦長為議長所召開的緊急事故調查會議已經聽過相關者和目擊者的證詞了。
「而且我也有所覺悟會遭到懲戒,請告訴我。」
「也許有必要重新檢視船員們攜帶的東西。」
(群司令下令,演習繼續進行。和「海風」的對戰演習按照預定計劃從明天日落之後開始。所有人員以第三巡哨配備待命。此外,對戰的本質是與敵人交會,亦即戰鬥。開戰時刻設定於日落之後,然而不保證之前不會隨時開啟戰端,「海風」未必會好整以暇地在大島海岸布陣。雖然剛發生不幸的意外,期盼所有人員振作精神,嚴密監控外圍。以上)
「聽說要強行進行實射訓練之後,已經重新檢視過包括揚艇機在內的所有用具。由隅山二曹和今井士長一起進行檢視。」
「不當的發言可能會造成往後必須限制仙石曹長的行動自由的結果,請您節制。」
「資深伍長!」
雖然覺得這些話聽起來很愚蠢,可是仙石全身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他從報紙上多次看到,擁有獨自的思想體系的鄰國不時地對日本伸出有形無形的黑暗之手。許畫將「疾風」當成一號艦,進行所有護衛艦的神盾化也是因為北韓的飛彈騷動而開始的。仙石至今才自覺到,自己跟這種事並非完全絕緣,甚至已經置身於這種權力遊戲的漩渦當中了,他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聲音「……這艘艦艇上有這種沉睡者?」
「同伴死了,船員們都很激動。我認為目前先讓大家平靜下來才是當務之急。」
行沒有哭。他用刀子剖開小白那還有體溫的身體,用篝火將小白烤來吃。他吃不出什麼味道。只是機械性地蠕動嘴巴,吞下曾經形同自己分身的小生命、寄予無價的信賴的生命,將小白吃進自己身體裏面。教官說,小狗的血和肉和你們成為一體,至死都不要忘記這件事。
溝口繼續說明。聽著接二連三出現的陌生的單字,仙石雖然感到困惑,但是仍然全力轉動腦袋,努力地做著整理。
「怎麼可能……」
「……好吧。跟我來,我希望重新讓你見一個人。」
陸自隊員秀給他看的是只有盒子的模仿品,沒有這麼笨重。直覺這是真品的田所在不及仔細思索之前就將上半身探進床鋪里,將萬寶囊中的東西都倒在棉被上。
仙石清醒了過來,停下了動作。第一次表現出憤怒情緒的宮津以眼神勸誡差點就把三十年資歷給拋到九霄雲外的資深伍長之後,以一如往常的平靜聲音說:「要發言請先舉手,獲得議長的許可之後再發言。」
所有的幹部合力演出她已經死亡的事實,再加上溝口為了抒緩沒有空調的司令室里的悶熱而微微地打開房門的失態導致她的存在被菊政發現。這些事情仙石都懂,但是光是這樣的說明讓仙石連一半的事實都無法理解,只能不停地眨著眼睛,凝視著女人坐到床邊。
「我沒有跟你說話。」仙石狠狠地瞪著他說,將目光從露出怯色的杉浦臉上移回竹中身上。
「你有什麼看法?你認為該檢視船員攜帶的東西嗎?」
和在剛才的會議上截然不同的慎重的聲音讓仙石不由自主地行了一個禮。
站在門口旁邊的溝口關上門之後,再度和仙石目光相對。瞬間仙石感到驚訝,溝口探詢似的視線讓他感到憤怒,他把目光轉向坐在椅子上的宮津。宮津只是低著頭,刻意不看仙石,倒是溝口走了上來,張開他單薄的嘴唇說:
他記得FRONT TOWARD ENEMY(此面朝向敵人)這幾個字以前在艦艇上實習期間,共同搭乘的運送艦送來演習中的陸上部隊時,在艦內認識的陸上自衛隊隊員曾經亮給他看過。M18A-1 Claymore地雷。萬一腳被從機體伸出來的纜線絆住,內藏的七百個鐵球就會因為塑膠炸彈的起爆力而被釋放出來,將人體整個粉碎殆盡。由於這種武器和一般的地雷不一樣,不需要埋設,具有爆炸時朝著一個方向集中的指向性,不只是防禦用,也可以用在攻擊上,是一種對人武器。
這是一個賭注。如果竹中此時心生怯懦的話,自己就會在百口莫辯的情況下被解職,事情就整個結束了。但是看著曾經似乎要向他告白什麼事情的竹中的側臉,仙石還抱著一絲希望——自己應該不會九*九*藏*書這麼簡單就被解職的。他懷著被逼到盡頭似的心情,凝視著那對無言的眼睛數秒鐘之後,竹中好像疲累至極似地嘆了口氣,眼中帶著幾分猶疑的色彩看著仙石。
「不過,你不一樣。我總覺得你的氣息跟我們不同。你也不是幹部,怎麼說呢?我覺得你不是跟大家一起合作做事情的類型的人,應該說是有藝術家的氣質吧?」
通道前方是艦長室和司令室。越過無法回頭的界線的預感使得仙石覺得腳步變得好沉重,努力地追上宛如就要融入陰暗當中的宮津的背影。沉默地目送他們離開的竹中和杉浦的眼神不知何故,看起來好像在悲憐著他一樣。
「我明白。你這種誠實正直的個性在這次的航行中讓你變得不幸。對我們而言……」
檢查攜帶的物品,把船員當成嫌疑犯來看待根本是無稽的作法。仙石瞄了一眼對他投以冰冷視線的溝口回答道,這時宮津立刻說道「我也贊成資深伍長的意見。」
竹中和杉浦同時微微地抬起下巴,倒吸了一口氣。
等狐疑地瞄了他一眼的下士離開之後,他趕緊將散落在棉被上的東西收回萬寶囊里。
得知祖父遭到謀殺的那一瞬間,身體內部湧起了某種未知的物質。那個從命令他殺了父親,而且他也忠實地完成使命的時候開始,就和自己成為不可分割的東西的冷徹意志使他學會了所有的事情。如果說自己有堪稱為才能的東西,那就是了。把自己帶進這個世界的人們不也這樣說嗎?
「假冒FTG之名上船的我,以及我的部屬都是從那邊派來的人。他們不像海上自衛官的行為舉止一定很讓你們產生反感吧?請體諒。」
一個強而有力的聲音使得仙石從思索中回過神來。可能已經叫喚他多次的杉浦帶著訝異的眼神看著他。
汽笛響起的聲音宣告沉思的時間結束了。和田所停下手邊的動作,抬頭看著天花板的行聽著(艦長下令)的聲音從擴音器里流瀉出來。
和他想像中的背道而馳的冰冷瞳孔。好像在哪裡見過……心裏想著,隨即發現,她和溝口有著同樣的眼陣,仙石再度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臉。可以看透對方的內心世界,卻不漏一絲絲訊息給對方的像玻璃般的眼睛。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年齡瞬間提高了五、六歲,在仙石愕然地凝視著那張臉的時候,「她是我的部屬」溝口的聲音落下來。
「我們一定會直接進入橫須賀,一直被禁足在碼頭,直到調查隊調查告一段落。」
說完田所笑了笑,又說:「……我想,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裏更好的落腳處了吧?」然後就轉過身去。行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也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是,對不起。」溝口回應道,移開了本來瞪著仙石的視線。仙石深呼吸了一下之後,也轉過身,回到椅子上坐好。
一個女人站在關掉電燈的漆黑浴室的門口。身上穿著海曹用的藍色工作服,沒有一絲絲笑意的白皙臉孔看著仙石。覆蓋在臉頰上的短髮加上那神秘的長睫毛,無疑的,她就是那個女生還者,然而和她目光相對時,仙石內心卻湧起一股奇怪的怪異感。
「從保護設施逃脫的人,或者犯了某種罪行的人都是目標。北韓的控制者透過地下社會的管道,不斷地收集這些人的情報。判斷這些人適合從事這種工作時,他們就會搶在警方之前保護他們,將他們送進訓練營。訓練營的所在地不只一個,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做過成功的嘗試,不過他們好像是從國內招聘教官,教導這些孩子正統的游擊戰術。課程比我們的突擊隊還要不人道,訓練內容極其嚴苛。他們在營里接受教育,學習一流的工作人員的技能之後便回歸社會。之後的路各有不同。有人在一般的企業就業,也有人利用完美偽造的經歷成為公務人員。我們從來就不敢怠慢調查的工作,但是我很遺憾地要說,成果並不是很令人滿意。也有人成功地潛入了自衛隊內部。」
「我們無從推測英和後來下了什麼樣的指令。但是,聽說尾隨在後的潛水艇平安地回收了『那個』時,沉睡者應該醒悟到自己中了圈套。從此就疑心生暗鬼了。本來他應該在『疾風』進行個艦訓練期間採取行動的,但是擔心被我們發現的警戒心卻使他產生了猶豫。和之前本打算當成掩飾一環的船員們的深入交往應該也讓他產生了枷鎖吧?只是我們並沒有預料到他會做出殺害同袍的舉動來……」
用低沉的聲音說完之後,宮津又做了總結「以上。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會議就此結束。」眾人在竹中發號施令下做完起立、敬禮、解散的儀式之後,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士官室。
「請坐。」溝口請仙石坐到沙發上,仙石回答「我站著就好」,仍然站在司令室的正中央,看著很明顯地露出不是海上自衛官的表情的FTG的訓練科長。
那股讓他神經鬆弛,全身溫熱,溶化了凍結的血液似的氣息。讓他想起以前和母親兩人一起生活的房間、瀰漫在祖父的住所里的味道的氣息。自從上了「疾風」之後,籠罩在自己四周的曖昧氣息是讓他的決斷產生遲疑的元兇。距離流第一滴血之後,所剩的時間已不多了。他必須儘快採取最後的行動——
「他們為了橫渡大海,不惜堆屍成山。為了不被偵測出來,根本不理會船員們的生存環境,甚至讓他們連續幾天都在海底下逗留。那天晚上,我們膽敢請艦長延後通報保安廳,盡所有的力量搜索了整個海面,但是卻沒能發現『那個』。很自然的,我們會解讀是事前就在某個地方待命的潛水艇將東西帶走了。現在,他們應該在不遠處跟蹤我們這艘艦艇才對。而且打算視沉睡者的聯絡狀況而定,偷偷地上艦,佔領『疾風』。」
「誘出間諜,讓尾隨本艦中的潛水艇艦近,將『那個』搶回來。這是本次作戰的目的。」
「你是說要檢查哪個船員帶著用火烤過的刀子嗎?」
這就是強迫繼續進行演習的理由嗎?仙石將目光從決定在海上一決勝負的溝口臉上移開,看著帶著沉痛的表情看著他的宮津。在海幕和權力在海幕之上的防衛廳都認同溝口等人的行動之餘,終歸只被視為統領艦艇的一個零件的艦長也無能為力。仙石想起之前所說的,他將被迫體會一路走來自己所相信的事情被整個粉碎的痛苦,他不禁在心中想著,還真是被他們說中了。他將視線從很痛苦似地看著他的宮津的臉上移開。
「不是,」若狹說:「要說有人燒過繩子,燒焦面又太小了。舉例來說……用燒熱的刀子之類的東西來切斷的話,就會形成那樣的切斷面。」
「潛水艇?北韓的潛水艇躲在這種地方?」
「你是說……有人故意用火燒繩索,讓繩子容易斷裂?」
會議大概針對這一點進行過討論了吧?仙石環視著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視線,清了清喉嚨說。
殺掉自己的小狗,吃掉它。這是最後測試的內容。亂了方寸而痛毆教官的人被折斷了手骨,成為第一個被淘汰的人。剩下的訓練生們默默地凝視著長達三個月與自己片刻不離的夥伴。在一片極力壓抑的嗚咽聲中,行也俯視著小白的臉。
果真如此的話,那他們也真是太傻了。行心想。這種作法就跟擺動雙手,毫無防備地大步走在地雷地帶一樣。正確的作法應該是趴在地上,目測狀況,用刀子的尖端挖掘地面,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推進才對。就算被譏為懦弱也無所謂。行就是這樣才能活到今天的。這樣並不算逃避。就因為我沒有逃,所以才會來這裏。現在再說什麼都沒用了。我只要像以前一樣,憎恨所有的一切人事就好了。憎恨把我送到這裏來的人,憎恨這艘艦艇上的人們。只要排斥四周的世界的所有一切,痛楚就會消失,我就可以回到往常的自己,冷靜地採取行動。
「……協助?」
「去罰值班了。今天不是最後一天嗎?」
溝口淡淡地反駁道,轉頭質問「我說的沒錯吧?如月一士?」仙石不懂溝口的意思,轉頭看著行,他看到行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地緊握著。
「請不要隱瞞了!」仙石立刻頂了回去,看著臉上出現同樣一臉駭然的竹中和杉浦。「我說的是住在裏面的人。從搜救墜機的那天晚上起就住進裏面的人。」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已經是同生共死的生命共同體了。從海幕長直接告訴我這件事,瞞著隊司令讓你們上船時就註定了。」
「她所追蹤的目標……監視對象手上拿著一樣東西。那是英和從駐日美軍那邊搶走的東西,是我們稱為『那個』的特殊兵器。」
包括PS在內的菊政的私人物品已經被整理好,現在應該已經送到CPO室去了。人家還有才打了一半的遊戲呢……田所在內心嘟噥著,掩飾自己內心的痛楚,確定時間才過了晚上七點一點點,他心想,睡一下也好。
那是一把形狀是田所沒見過的手槍,槍把上刻著〈HK P7M13〉幾個字。和一般的自動手槍不一樣,沒有擊發點和安全裝置,只要按下安裝在可動式握把上的握夾側面的按鈕,裝填有十三發九厘米子彈的粗大槍匣就幾乎會整個射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拉著斷裂的拉繩的海士——如月行身上。看到嘴角泛著淺淺笑意的溝口的眼神,仙石聽到自己的血液往腦門沖的聲音,憤憤地站起來說「請等一下……!」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說是親密的朋友,但是感情是非常脆弱的東西。如果被人執拗地糾纏,疏離感會變成一種憎恨的情緒。先入為主的觀感是很危險的。」
宮津轉身,朝著兩邊都是士官寢室的通道走去。仙石深呼吸了一下,壓抑住泉湧上來的不安感,然後跟了上去。
「下官雖然有所僭越,但是也認為艦長是個優秀的艦長,我衷心地尊敬您。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