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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3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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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鋁包覆著的玻璃纖維形成一片比「海風」還巨大的雷射反射雲,騙過接近過來的魚叉飛彈的雷達。朝著一邊發射對空炮彈,一邊以三十節的最大戰速前進的「海風」落下來的魚叉飛彈朝著在雷達的目標取得角度內捕捉到的巨大金屬反應毫不猶豫地猛衝。
「只要抱著一擊必中的覺悟行動,應該有可能性。可行。」
「為什麼?」
(我做不到。如果你還是不肯服從命令的話,我們將盡全力阻止「疾風」前進)語尾雖然在顫抖,但是衣笠仍然堅定地說,那一瞬間,背對著宮津的雷達人員「目標開始行動」的聲音響起。繞過大島,開始前進,企圖堵住「疾風」的進路的「海風」的指標點映在看著雷達的宮津眼中。
「你在說什麼……!現場指揮官被賦予緊急避難和武器防護的許可權。如果你有這種想法,我們是可以發動攻擊的。」
從百里基地起飛之後五分多鍾,安藤亮二三等空佐(空軍少校?)根據基地航空管制官的指示,打開和強打者——府中航空隊作戰指揮所的呼號——的通訊線路,對著內藏於MO-15型氧氣罩中的麥克風說。
「是的。既然沒辦法從內部制壓,那就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了。」
擔任操作人員的初任幹部們持續進行報告。百里204SQ——是從百里基地,第七航空團第204飛行隊派來的攔截機。另一個必須加以重擊的障礙正接近當中。「老鷹啊……」竹中呻|吟道,立刻將無電池電話的耳機戴起來,宮津拿起艦內廣播用的麥克風。
遠處警報聲響起。接著是水灌進來的聲音、火焰爆炸的聲音。撥開瀰漫在整個視野當中的煙霧,阿久津想辦法支起上半身,看到眼前的景象,只覺腦袋中一片空白。
在「海風」的頭上一百二十公尺處像煙火一樣炸裂開來的人造雷達干擾箔條火箭彈撒出內藏於磁碟中的玻璃纖維,形成長寬超過一百公尺的干擾箔條雲。因為月光而形成亂反射不停閃爍的箔條在暗夜裡形成比星光還強的光粉,在成為戰場的海面上留下了奇妙而充滿幻想色彩的身影。
武石極力地控制自己冷靜地說完話便切斷通訊,拿下耳機罵了一聲「這些小官吏……」拳頭用力地打在儀錶板上。宮下也苦著一張臉放下耳機。
「宮津,快來!我一定要把你打入海底!」
「如果沒有其他意見,我想在大島的正西方布陣,埋伏等候那個刻意想得很複雜,從東側攻過來的偏執男人,如何?」
已經流下第一滴血的現在,就如阿久津所預言的,自衛隊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攻擊「疾風」吧?可是,聽到「宣言」之後,他們就不得不撤退了。站在「疾風」的立場來看,目前,不用說大島,連伊豆半島沿岸也進入射程距離了,執行「宣言」的條件確實已經整備完成,必須儘快實施以阻止對方發動反擊,然而竹中的話在宮津聽來好像是說不用再考慮己方的防禦了。
說完,通訊就從那邊斷掉了。瞬間一陣沉默籠罩,和眾人交換了視線之後,阿久津看到大家的眼中都棲著同樣的堅定色彩,感覺胸中的熱血整個擴散開來。
海上警備行動這句話在腦海中迴響,阿久津看著一臉蒼白的衣笠的臉。衣笠說的沒錯,海上自衛隊的行動規則就是當巡哨中的艦艇遭到攻擊等的敵對行為時,正當防衛範圍內的反擊是被許可的。沒有明確的交戰規定的日本以針對意外事態的緊急避難形式,賦予現場指揮官使用武器的許可權,這是唯一可資依循的章法。
「這麼說來,他們會直接前往西側,制壓我們的艦首?」
衣笠幾乎要將話筒給捏碎了,對著宮津狂叫。(那就請動手)宮津冷靜的聲音在被紅色燈光染紅的CIC空間中迴響。
「艦艇已經保不住了。活著的人都集合到上甲板了。我們的動作也要快一點。」
「……不知道。就我所知,至少十三個人。」
是許英和。「最好再前進一點,把人口密集的地帶鎖定為標的之後再說。手中的棋子越多,越有利於進行交涉」,他臉上的表情跟竹中呈對照性,一點陰霾的色彩都沒有。宮津不禁為英和明明人站在幾公尺外的地方,卻連耳語的聲音都沒放過的聽覺感到愕然,英和來到他身邊,抬頭看著雷達熒幕。
宮津繼續說道。「你在說……什麼?」衣笠的沉吟聲幾近自言自語,沒有精神錯亂,也沒有發狂,遵循冷漠的意志採取行動的宮津心中的怨念宛如深深刻畫進在場所有人心中。
「我們只要把所有的麻雀都打進去之後就回去了。我們負責的是支援護衛。」
站在背後的幹部們也都贊成太過激|情的艦長所說的話。阿久津胸口一陣熱,在握著話筒的手上加註了力道。就因為有這種連帶感,所以才能讓一個人在海上這個拒絕人們生存的環境活下去。讓我了解這一點的應該是房間長你啊。可是為什麼……阿久津在心中自言自語著,宮津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感,但是卻依然說(……你還是這麼羅曼蒂克啊)。(可是在戰場上是派不上用場的。我們會發射魚叉飛彈攻擊)
陸地已經往後流逝,擋風玻璃的外頭是沒有一片雲層的星空和從八千五百公尺的高度俯視的黑暗海面。對接到緊急出動命令,連狀況都沒有時間詳細聽清楚就駕著F-15J老鷹起飛的安藤而言,這時候他才知道了任務的詳細內容。
「我麾下的艦長出現反叛者,國家交付給我的艦艇被炸沉了……你說我還有什麼臉活下去?讓我跟艦艇一起共存亡,至少司令的面子……」
「我們不打算撤退,也不打算先發動攻擊。我們是海上自衛官。會徹底遵守法令。這是我們的任務,也是我們的榮耀。」
第二波的兩座魚叉飛彈利用速射炮的火線微微產生混亂的空當進入反彈運動。面對從上空直線揮下來的兩把鐵鎚,「海風」只能將裝備在後甲板上的CIWS的細弱火線往上阻擊。船員們雖然竭盡全力防禦,然而火線卻與他們的希望背道而馳,極其地貧弱——魚叉飛彈朝著「海風」的側腹筆直地急速下降。
(當初的作戰計劃應該是失敗了)
「Slugger02,this is lead,Steer 040,maintain present angel。〔強打者02,這是隊長機。高度維持不變,方位〇四〇〕」
宗像的聲聲雖然低沉,卻說得很明確。「那就好」安藤回答道,把自己心中的迷惘也一併拋開。
(等一下,何謂一擊必中?)管理官說。(總不會是要讓「疾風」沉沒吧?)
這種任務當然是不能與外人道的。一開始,每個人都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然而潛入「疾風」的工作人員〈anchor〉的聯絡卻突然中斷,後來又在「疾風」的行進方向觀測到爆炸聲之後,眾人就不得不面對現實了。不久之後,「疾風」的機關也停了,靜止在海面上,然而在完全不了解狀況的情況下,也不能大意接近,「瀨戶潮」也因此在探測圈外靜止不動了。後來市谷那邊傳來了拍攝到「疾風」的衛星相片,這才知道「疾風」進行了人員撤艦的行動。
可是對方是「疾風」。叛亂?宮津艦長,那個個性嚴謹的房間長究竟為什麼……當阿久津在混亂的腦袋中反芻這個問題的時候,「總之,先發動部署」衣笠開口說道,將阿久津拉回了現實。
Softkill——這是利用電子的欺騙手法擾亂飛彈的雷達,使其無力化的防禦手段。除了以softkill防禦第一波的魚叉飛彈,把第二目標的跟蹤能力集中在第二波之外,根本就沒辦法逃出號稱命中率高達九十五%的對艦飛彈追擊。阿久津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取得一直在背後跺腳,努力地承受艦艇的劇烈晃動的衣笠的許可,一口氣連下幾個命令,隔著操作人員的肩膀凝視著雷達熒幕。
剛才的爭論又開始了。當「疾風」停止機關作動時,宮下就要求採行突擊作戰,主張立刻前進,而武石則以除非確認聲吶已經破壞,否則不能接近為由加以拒絕。雖然經過幾次大規模現代化的整修,然而「瀨戶潮」是一艘船齡已經超二十歲的老艦了,根本就沒有和號稱西岸第一的海自艦的對潛能力互爭長短的性能。
「艦長,您還在發什麼呆!請儘快避難!」
膨脹開來的火球吹散了干擾箔條,化成一顆小太陽照亮了脫離險境的「海風」。衝擊波在海面掀起水泡,爆風和碎片襲擊了距離不到五十公尺之外的「海風」,但是船身並沒有遭到任何損傷。然而爆炸所引起的電磁波障礙有那麼一瞬間妨礙了「海風」的雷達作用,造成了由FGCS所掌控的追蹤彈道微微地產生了混亂,結果決定了「海風」之後的命運。
搜索對象啊?在一年當中曾經有過二百多次緊急任務的以前,他總是為了搜索侵犯領空的目標飛機而起飛。在冷戰已經成為歷史名詞的現在,航空自衛隊的出動幾乎都是為了救難活動,除非是訓練,否則不會使用目標這個名詞。即便是這次的緊急出動,安藤之前也只是聽說要前去確認因為數據通信線路的問題而導致飛彈爆炸的海自的護衛艦是否安全。安藤壓抑住「這難道是戰鬥機駕駛員該做的工作嗎?」的不滿,回答道「positive contact。〔偵測到了〕。」
是艦對艦魚叉飛彈從裝設在煙囪後部的專用發射口當中發射出去了。宛如發射出去的火箭一樣拖著白色的噴煙急速上升的兩座魚叉飛彈一達到巡航速度便與火箭推進器分離,點燃內藏於本體當中的渦輪噴射引擎。同時作動的中間誘導裝置會使其降低高度,當魚叉飛彈下降至雷達難以探測到的高度時,便會沿著海面,以80.85馬赫的亞音速飛速前進。宛如生物一般的身影就像抬起頭威嚇獵物的蛇將身體縮成一團,一口氣襲上來一樣。
進水速度比想像中的還快,開始沖刷著左舷側的露天甲板的海水每次一拍打上來,水位就不斷增高。在船員的怒吼聲和艦內的爆炸聲交互迴響的喧鬧當中,頭頂上傳來直升機旋轉翼的聲音,不久之後,探照燈的光束就投射在海面上。是海自的救難直升機S-61A。當S-61A露出笨拙的橘色機腹飛越過上空之後,形體與之呈對照性,擁有纖細機型的對潛巡哨直升機SH-60J也飛來了幾架,讓人真實地感覺到救難活動是真正在進行當中了。
「如果司令要留下來,那麼我也……」
結果,為了演習而以埋伏「疾風」的形式等在大島近海的「海風」被當成了窺探「疾風」動向的誘餌。就戰術而言,這種作法並沒有錯,然而這並不是經過刻意規劃的戰術,只是因為應對速度太遲所導致的結果,只要對方能夠輕易地推測出這個事實,「海風」就得被迫被擊沉。這個犧牲對那些不曾試著去理解瞬間的延遲和情報的認識不足就足以取人性命的戰爭的本質,只是一味地固守地方主義的人們而言是個很好的教訓。為了讓大家知道我們不是鬧著玩的,也為了讓往後的應對策略能夠順利進行,「海風」是勢必要被擊沉的——宮津放下CI網路的話筒,這樣對自己說,然後抬起頭來。
(東西冷戰、民族紛爭。冷眼旁觀永無止境的戰爭,卻又堅信可以放棄戰爭,對此絲毫沒有懷疑的日本人的傲慢。自衛隊這個組織的存在方式就是這種觀念的結晶)
從上空約七度的角度沖向目標的兩枚魚叉飛彈分別射進「海風」的艦橋構造部的基底部和左側的干舷,啟動了觸發信管爆炸了。
沒有任何一艘護衛艦在直接遭到兩枚魚叉飛彈攻擊之後還能存活的。當長達一年的時間住在同一個房間,個性固執,還是防大生時的阿久津的臉孔,還有衣笠豪放磊落的笑容映在緊閉的眼底時,宮津彷彿聽到自己在內心深處尖叫的聲音,嘴角不禁微微地扭曲。
影像消失,CRT畫面滿是裂痕的成排熒幕。被壓碎的儀錶板。黝黑、龜裂的牆壁和倒在牆壁前面的船員們。其中一人跟著椅子一起倒下來,睜得老大的眼睛望著天花板,另一個滿頭鮮血地趴在儀錶板上。戴著鐵帽的頭浸在血泊當中趴著的背影是副艦長吧?這些景象浮顯在閃爍的紅色燈光當中,阿久津忘了要確認自己的身體狀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意氣昂揚地說完之後,衣笠恢復了指揮官的表情,呼叫站在阿久津背後的人「資深伍長!」
可以靠著加速閃避嗎?多餘的思緒被強大的G所淹沒,宗像用他只剩下堪稱為飛行員本能的腦袋思索著。沒用的,時間來不及了。他也可以急速上升來避開飛彈攻擊,但是如果在加速當中強行上升,機體將會超越機動界限,而在空中解體。那麼,該怎麼辦?棄機逃命……
(為什麼)
輕飄飄往上升的老鷹機體在補燃器點火之後,咚!地被往前推。雖然沒辦法用肉眼確認燈火管制中的「疾風」的身影,但是其位置卻清晰地顯示于HUD上。安藤將之前為了避免被探測到而關掉的搜索雷達的開關打開,同時啟動裝備在老鷹翅膀下方的四枚麻雀AAM的目標追蹤裝置。
說完,衣笠便不打算再開口說九-九-藏-書話似地低下了頭。阿久津在資深伍長的攙扶下,離開了CIC。
看著阿久津的眼睛說道,衣笠便痛苦地扭曲了臉孔,鬆開抓住阿久津衣領的手。阿久津宛如被打了一記耳光一樣,整個人癱坐在傾斜的地板上,他聽到痛苦地喘著氣的隊司令費了很大的勁用最沉穩的聲音繼續說道:「……我說艦長。」
(宮津艦長。你聽到艦隊司令部所下的命令嗎?)
不知道哪個地方傳來了低沉的振動聲。不是直升機螺旋機的聲音,也不是艦艇的機關聲。那是什麼?當若狹和不安地環視四周的十四名船員面面相覷時,原本平靜的波浪開始急速地起伏,若狹把手扶在船底。
除非對方展現明確的敵意發動攻擊,否則絕對不能出手——海上警備行動的主旨是以在受到先發制人的攻擊之後,該艦艇仍然存活為前提而成立的。然而,在擁有強大破壞力的飛彈和絕對會命中目的射擊系統主導一切的現代化戰爭當中,最初的一擊往往是決定一切的關鍵。
宮津是玩真的。「通令全艦!」阿久津怒吼道,一個一個看著像彈起來似地立正站好的幹部們的眼睛說。
擔任司令助理的隨隊幕僚一尉一邊轉動顯示在液晶儀錶板上的CG海圖,一邊繼續說道。「我認為敵方當然也會預測到這一點。所以敵方可能採取的行動是繞到大島的西側,控制本艦的艦首,或者是繞到東側,攻本艦的艦尾于不備。因為如果對方筆直前進的話,以島為盾的我方將居壓倒性的有利位置。如此一來,預測敵方的行進方向,于其反側布陣——也就是以島為盾,做最大限度的有效活用是本次作戰的骨架。」
這是「疾風」的第二波攻擊。目標指示裝置立刻進行威脅評估,雖然掌握了一枚飛彈,但是使盡全力同時追蹤、擊墜兩個目標的「海風」的雷達上卻沒辦法捕捉到另一個目標。以發熱的腦袋立刻做出判斷的阿久津大叫「發射人造雷達干擾箔條!」
「我們不是一路一起走過來了嗎?你背負起令尊的生涯榮耀,令郎也有心步你的後塵。你這樣做會讓海上自衛隊的傳統蒙塵的。以『疾風』為首的TMD一旦完成,終極的國防盾牌就會保護住我們整片國土。日本的體質也會一點一點獲得改善的……」
「我們是飛行員。國家把昂貴的老鷹託付給我們就是為了這個時候。我們只能奉命行事。如果現在還猶豫,不只是我們,整個空自都會成為笑柄。對我們來說,那是比死還痛苦的事情。」
「誰都不想負起責任吧?那個叫渥美的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不過卻是個公子哥兒。一旦有隻會窺伺永田町那邊的臉色的人介入,做起事來就不敢堅持到底了。」
「疾風」的相控陣雷達已經偵探到這邊了。現在就必須像沒事人似地脫離探測圈外,關掉搜索雷達之後,再重新以低空飛行方式接近敵機。透過HUD確認自己急速地拉開了和「疾風」的距離的同時,安藤在內心嘟噥著,別開玩笑了。
這個推測沒有錯。之後一直到事態發展為無法挽回的地步為止,市谷都沒有迴音傳進「瀨戶潮」。
強烈地震動機體的衝擊波立刻消失於後方,隨著機體的碎片四散開來的火焰也在頃刻之間就消失於視野當中。這是「疾風」射出飛彈之後不到三十秒鐘之內所發生的事情。聽不到被鎖定的警報,降低加速,把飛機往上升的宗像知道只有自己逃過「疾風」的對空攻擊。
「沒用的,那些人總會吹噓調查啦開會啦什麼的一大堆,都是一些永遠在拖延時間的高手。」
「問題是今後該怎麼辦?當初擬定的作戰方式確實是失敗了,但是使艦艇停下來的並不是錨本身的重量。是錨索的重量將推有巨大質量的艦艇固定於波浪之間。」
主要幹部整齊地站在儀錶板前面。這些人都是為了即將要進行的「宣言」儀式而利用工作的空當集合到CIC來的人。現在第一護衛隊群已經開始前進,還有無數的戰鬥機正在接近當中,我們必須讓日本政府了解我們手上擁有什麼籌碼。橫田航海長、杉浦炮雷長、風間水雷士。看過每個人的眼睛,最後和竹中副艦長對望的宮津不發一語地接過遞過來的麥克風。
「阻止……」
宗像發不出聲音來,就算髮出來,只怕安藤的座機也不會再加速了吧?安藤就是這種人。射擊訓練時獲得飛行隊第一名的成績的那個晚上,他躺在隊上宿舍的沙發上蹺二郎腿時,安藤一把將他踢開,命令道:不要以為靠你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成功,立刻去幫忙做機體的整備工作!而當空幕那邊來探詢他參加教練隊的意願時,比任何人都為他高興的也是安藤。他雖然不算機靈,但是做任何事情都非常有耐心,深得長官和部屬的信任。那張留著鬍子的嚴肅臉孔每次一提到才剛上小學的女兒就頓時盈盈地笑開來。身為飛行員,身為人,一直都是值得信賴的學長安藤所駕駛的老魔宛如宗像座機的盾牌一樣跟在後頭,於是毫不留情地殺過來的三枚SM-2ER就都由他的機體承受,變成一團橘色的火球。
(沒用的。基於政治的盤算而啟動的增強裝備會隨著源頭的政治狀況的結束而被半途而廢。我已經親眼目睹多次了)
充滿硬漢作風的渥美的這一席話使得管理官火力全開,提出辯解(站在你的立場,這些事情……)。武石說道「暫停一下」,制止雙方透過衛星的秘密線路繼續進行這種無聊的口頭爭論。
說到這裏,衣笠的臉就低下去,沉默不語了。阿久津把自己的手疊在衣笠抓住他的手臂的手上說「我也一樣。」
實施全體人員離艦的措施已經超過四個小時了。雖然右舷艦底進水,但是仍然以最大速度一路持續北上的「疾風」目前在相控陣雷達的探測圏內捕捉到大島。在只有機關聲音遠遠鳴響的CIC的黑暗當中,宮津正從擔任過通訊長的初任幹部手中接過CI網路的話筒。
鎖定。「疾風」的CIC應該也探測到了,但是為時已晚。安藤將所有的麻雀飛彈射出去之後,立刻調轉方向,然後急速下降。安藤透過HUD看著被鎖定的「疾風」的指點標,將大拇指擱到發射鈕上。

這是他第一次下令發動非軍事訓練的戰鬥配置,而聽到命令的副艦長等人也一樣。下屬忘了要復誦,一臉愕然呆立在現場,阿久津對著那張臉使勁一喝「快!」,幹部們這才開始有了行動,將命令傳達到艦內的聲音四處響起,阿久津同時命令坐在各個儀錶板前面的操作人員們恢復link17。
(現在不是談立場的時候。如果「疾風」進入東京灣內,我們就形同被擄走了一千萬都民當人質了。事態的嚴重性跟躲藏在商住大樓的地下室時是不同等級的)(可是說要擊沉也未免……)
倏地眯細眼睛的宮下發現站在武器管制裝置前面的船員正裝作若無其事地偷聽,便將反駁的話給硬生生給吞了下去。就在剛剛,武石跟宮下兩人也才對峙過。武石將宮下叫到電信室,避免不被其他人竊聽,他在關上門之後說。
身為防衛首都的第一護衛隊群也開始集結,這更強化了此次的行動不是惡意的玩笑,也不是突如其來的演習的色彩。當阿久津正要從乾渴的喉頭裡擠出聲音回答時,操作人員「LINK17恢復」的聲聲響起。
這個字眼宛如某種咒文似地滲入心頭。阿久津感覺得到四周湧起的動搖氣息,不禁用力地握緊拳頭。
G將全身的血液和內臟往下推,握著操縱桿的手變得好沉重。眼球被一股隱形的力量所壓迫,淚水不停地溢出來,但是他當然沒辦法去擦拭。難道只能連一枚飛彈都沒有發射的情況下就棄機逃命嗎?這個想法,身為飛行員的自尊將宗像緊緊地捆綁在老鷹的駕駛艙里,就算讓一兩個內臓碎裂也無所謂,能去到哪裡就到哪裡。當宗像正要把手伸向節流閥的瞬間,(快逃,宗像!)的叫聲在安全帽中迴響。
英和凝視著雷達熒幕說。這是在國家利益的名義下,實際學到鮮血滿布的世界的現實的男人對沒有付出任何代價,理所當然似地享受著建築在犧牲之上的和平的日本人所說的話。宮津不想跟這個臉上刻畫著陰鬱的喜悅色彩的男人有任何瓜葛,朝著通訊儀錶板的方向走去。
「那麼,接下來討論作戰行動的具體時間表……」當隨隊幕僚開口時,走過來的電測長站到衣笠身邊。
「在操艦方面,宮津不是一個照常規做事的人。他表示,隨時以巡哨配備航行是護衛艦隊的主旨,很可能在時間到來之前就開戰。」
幾個船員在洞開的鐵門另一頭啪嗒啪嗒地跑著。還有一半的意識沒有回來,被資深伍長就要拖著走的阿久津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停下了腳步。
「再說,當我們發表宣言期間,飛彈也有可能……會飛過來。在我們喘口氣之前,不是還有一個必須加以重擊的對手嗎?」
宮下忍不住似地插嘴道。(但是,現實的情況是「疾風」持續往前航行了,不是嗎?)管理官說。
他所坐的救生筏被突然啟動航行的「疾風」的浪濤所帶動,和被從右舷一側所放下來的救生淺之間拉開了相當遠的距離。裝設在船蓬上的六盞紅色燈火就好像控訴著被拋到海面正中央的不安和怨恨一樣,在黑暗中不停地閃爍著。從其他救生筏上看來,這邊看起來應該也有同樣的感覺吧?
「他們說不能只有他們被救上來……還說要先救階級比較低的船員們,他們則奠后。」
「一旦敵人進入深度較淺的灣內,潛水艦就派不上用場了。請儘快做決斷。」
「是的。自從〈anchor〉斷絕聯絡之後,將一般船員釋放完畢的『疾風』已經完成ASW的準備工作,繼續北上。由我們〈anchorcable〉負責進行的接觸敵軍、制壓部隊的突擊行動事實上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眾人皆沉默的數秒鐘過去,讓無辜的年輕人死亡……當這句話和因為意外而死亡的宮津的兒子就要串聯在一起時,(請你們立刻撤離)宮津的聲音震動了阿久津的耳膜。
最先對武石委婉的說法有反應的是在『海軍錨(錨的一種)』中扮演揚錨機角色的渥美。(可以嗎?)他反問道,武石回答「目前留在『疾風』上的幾乎都是不熟練的初任幹部。」
如果能調到其他的護衛艦或直升機來支援的話,「海風」或許多少可以比較有利些,但是正在集結的第一護衛隊群似乎只打算按照規定,在浦水道海岸築起防衛線,並沒有派遣援軍前來的跡象。目前的現況是,第三護衛隊群的艦艇根本趕不及,而直升機連一架也沒出現,這正暗示著這四個小時當中,被錯綜複雜的情報耍得團團轉,沒能擬出一個讓人滿意的對策的政府和海上自衛隊的混亂情況。
阿久津指著熒幕的一點說道,嘴角微微鬆了開來的衣笠回應道「我贊成。」

阿久津一邊蹲下來邊想著,這樣是比較好。身為海上自衛官就該採取應該要採取的行動就算這個信念沒有改變,看到自己讓這麼多的船員罹難,此時撤退不該是一個指揮官該做的事情。在懷著永遠不會消失的自責心情的情況下,阿久津認為死亡是無比甜美的事情。「不要胡說八道!」衣笠大吼一聲,用力地把阿久津的救生衣領拉過來,企圖打醒他懦弱的想法,狠狠地瞪著阿久津。
「您說的有道理,但是目前我們沒有斟酌的餘裕。如果讓敵人留有反擊的餘力,被擊沉的會是我們。我們必須在發射魚雷的同時,將潛對艦飛彈射進去,使其完全無力化。這是行動時的絕對條件。」
(如果你有那種氣概,就將我們擊沉看看)
鼻子受到電線燒焦的獨特臭味刺|激,阿久津睜開眼睛。
圓柱形的本體之外,還有呈最大仰角,像翅膀一樣的船翼。突然出現在月夜海上的如假包換是潛水艇的船翼。波浪之間浮起長度將近八十公尺的船體的上部構造,若狹站在晃動不已的救生筏上凝視著佇立在眼前的船翼,知道那是屬於海上自衛隊的船,不禁鬆了口氣。
在稀薄的雲層下方,漆黑的海面前方,隱約可以看到四處散落著人工燈光的陸地。他什麼都沒辦法做。在真正理解到已經脫離戰場空域的瞬間,悔恨、悲凄的情緒頓時湧上來,宗像將那些暈開來的燈光拋到視野之外。他感受到不是因為G刺|激眼球,而是基於別的原因而溢出來的淚水落在氧氣罩的邊緣,不知所措地繼續飛著。
「但是他在槍彈炸藥的處理方面是頂尖的好手。要單獨進行艦艇的破壞工作,再也沒有更好的人才……」
可能是GPS發出的訊息中途斷絕了,顯示「海風」的指點標從LINK17的CG海圖上消失之後,映在相控陣雷達的熒幕上的反射波也消失了,很明顯地可以確定「海風」完全沉沒了。
「IFF回應,JA912、942。百里204SQ。」
副艦長和司令都死了,只有身為艦長的自己存活下來。簡直開玩笑。阿久津甩開資深伍長的手臂。「艦長……!」粗大的聲音驚叫道,「你先去逃命!」阿久津回了他一句,環視被燒https://read•99csw•com得焦黑的CIC。
他吸了一口氣對著話筒那邊說,隨即對方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的顫抖聲音撼動了宮津了耳膜。
「艦長,該發表宣言了。」
至少要認確過遺體才行。阿久津的身體被這股衝動作動著,一個一個去確認躺在地上的遺體。本來作勢要逃命,後來好像也無可奈何似地打消念頭的資深伍長也加入了這個作業,看到幾近立刻死亡的部屬們的臉孔的阿久津終於在倒毀的海圖台的對面看到了司令的鐵帽。電子海圖台被爆風掃過,連底座一起被炸倒,衣笠靠在上頭,癱坐在上面。「司令!」阿久津呼喚著他,繞到他正面去,看到衣笠那被血水和煤煙熏黑的臉有微微地反應,頓時覺得全身的力量都流失了。
「我知道。」
安藤班長?宗像轉動被G所壓制住的眼睛,看著駕駛艙旁邊的後視鏡,他看到急速地降低速度,往後方退去的安藤的座機。宗像知道不怕被噴射后的氣流卷進去,幾乎緊緊跟在他正後方的安藤在想什麼,他在心中慘叫一聲——不行。
是和仙石一起在飛彈管制室擔任射管員的三曹。「請問,資深伍長怎麼了……」三曹繼續說道,若狹一聽,露出了好像血淋淋的傷口被挖起來似的表情,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衣笠呻|吟的聲音代表了所有人員心中的想法。房間長來了——阿久津覺得確實逼近而來的「疾風」的指點標宛如散發出騰騰的殺氣一樣。
(Slugger2,Tores,You are under my control。〔強打者01,這是鬥牛士。開始誘導〕)府中SOC的婦人管制台回答道。(0bject dead ahead43,How about contact?〔搜索對象正面距離四十三海里。那邊的雷達可以探測到嗎?〕)
「據聲吶的觀測,『疾風』從船尾垂下了可變深度聲吶,也啟動了遮蔽罩。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吧?」
管理官苦澀的語氣說明了一個事實——『海軍錨』完全是渥美個人決定的行動,市谷那邊目前對這個行動並沒有獲得一致的同意。原來美其名曰情報總部,終歸也只是一個政府機關啊——武石不禁在心中嘆息,期間渥美持續為自己抗辯(站在一介海士的立場要求他注意艦內所有的動向,進行破壞行動本來就是無理的要求)。
「夕潮」級潛水艇的一號艦「瀨戶潮」於四年前從一線退下來,是變更種別為特務艦的潛水艇。本來應該被當成練習艦,用來培育後進的潛水艇人員,但是因為被盤踞于防衛廳一角的奇怪集團相中,因此便被派遣做為跟蹤同樣是海自的護衛艦的隱秘任務。
魚叉飛彈直擊過來的瞬間所發生的強烈震動的記憶在一片空白的腦袋當中復甦。他記得自己雖然倒在地上,卻仍然不忘督促人員提出損傷報告。就在副艦長復誦報告的那一瞬間,一道撕裂了CIC牆壁的熱浪襲了過來……然後怎麼了?
兩枚填充著二百二十七公斤的高性能炸藥HMXocktogen的彈頭同時爆炸,「海風」宛如發出臨終時的咆哮倒地的巨象一般,船體嚴重地往右邊傾斜。飛彈命中點的鋼板被炸得粉碎蒸發,以秒速九千二百公尺的速度膨脹開來的火焰和爆風撕裂、燒毀了艦內的隔牆和甲板,連用特殊鋼板補強四面牆壁的CIC也在瞬間遭到破壞。十幾個船員受到直接的衝擊,還來不及感受死亡的感覺,有的人被隨著衝擊而來的火焰給灼傷了,有的人被碎片給撕裂,有的人被壓在重物底下,都死了。
「沒辦法,那是命令。」
最先出現的海曹對著這邊揮揮手期間,緊接著出現的船員把船蓬架在敞開的艙口上。這是為了不讓人從艙口的厚度解讀出船殼的耐壓性能所做的措施,即使同樣是海上自衛官,潛水艇人員奉行的秘密主義卻沒有稍為鬆懈。若狹也對對方揮揮手,其他救生筏上面的船員們也大聲么喝,歡迎這艘抵達方式有點奇怪的救難部隊的到來。
「但是站在我們的立場勢必要抱著懷疑的態度。把希望賭在渺小的可能性而讓部屬平白丟掉性命就代表指揮官的無能。」
(除非我方攻擊,否則你們連一發機關槍的子彈都不能射擊。而當我們開始攻擊的時候,「海風」將會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就此沉沒)
除了為了吸氣而讓進氣管浮上水面之外,連續在海中潛藏的五天當中,宮下多少也學會了對潛戰鬥的知識。他似乎也知道把空氣釋放到艦底,靠著氣泡來阻斷機關的聲音以瞞過聲吶的遮蔽罩的裝置,立刻回答「你是說,他們知道我們的存在?」
映出CG海圖的熒幕瞬間熄滅。相對的出現了處理從各艦艇的GPS所發出來的位置信號,顯示于海圖上的LINK17的畫面,以位於大島近海的「海風」為基點,網羅了半艦三百英里的海域的CG海圖顯示于熒幕上。阿久津等人看著熒幕,下一瞬間,眾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氣。
高度計的刻度立刻下降,察覺機體正在加速的耐G飛行裝自動讓裝在腹部和兩腿之間的氣囊膨脹起來。這是利用氣囊的壓迫抑制血液流往下半身,緩和加速的重壓引起的貧血的機制。最大速度是2.5馬赫,實用上升限度約一萬九千公尺。這一瞬間,從一九七二年第一次飛行以來,維持目前世界最高水準的老鷹轟炸機的氣息傳達到駕駛員身上,然而安藤現在沒有餘裕去體會這種快|感。確定和目標的相對距離逐漸接近麻雀AAM的射程距離——五十公里之後,安藤將兵器選擇裝置設定在FOX1。
「TDS設為新目標。第一波以softkill應付。」
警鐘響起,船員們急速奔走就全體人員配置位置的喧鬧聲也傳進了位於艦艇中央的CIC。阿久津利用空當把事情原委告訴了幹部們,對那一張張同樣變得蒼白的臉孔,阿久津無話可說,只是凝視著全開的雷達的掃描畫面。
如果早來一點就好了。如果能夠執行水平線外測標的的任務,把攻擊過來的魚叉飛彈的位置傳達給「海風」的話,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阿久津緊咬著嘴唇,抬頭看著在逐漸下沉的「海風」上空飛舞的直升機群,他離開了資深伍長,一個人開始走著。
現在他已經沒有後悔,也沒有悲傷了。只有衣笠的話在已經變得沒有反應的心底散發出強烈的熱氣。在卷揚機吊起來的那段期間,只靠著一根繩索在空中飄蕩的阿久津宛如想要散發心中焦躁的灼|熱似地,使盡全身的力氣大叫。
騙人。一定哪裡出了錯。當阿久津激動地緊握拳頭,講完電話的衣笠轉過他那張血色盡失的臉。
同樣的話斬釘截鐵地撼動著耳膜,安藤呻|吟了一聲「不會吧……」這樣做很明顯地違反了使用航空無線通訊的規定,但是SOC並沒有苛責他。「……Roger,Kill『ISOKAZE』。〔了解。擊沉『疾風』〕」,回應了一聲,閉上眼睛一秒鐘的安藤就此恢復了不為任何事情所動的駕駛員該有的感覺,透過HUD的儀錶板凝視著現在成了目標的「疾風」的指點標。

「宮津,你清醒一點吧。我知道你對法令整備的腳步延遲感到焦躁。那對我們自衛官而言形同是宿命。」
「準備對空戰鬥。對艦飛彈即將飛來。雷達在探測目標的同時,一邊採取迴避行動一邊迎擊。同時展開hardkill和softkill。徹底執行個艦防禦。立刻行動!」
阿久津按照衣笠的吩咐,把視線落在隨隊幕僚所分配的行動預定表上,這時一個迫切的聲響起「那個……到底是什麼意思?」,阿久津聞言抬起頭來。他看到緊握著話筒的衣笠那勻稱的身體微微地抖著。
「再次提醒,本艦所有之飛彈彈頭非比尋常以上」
鎖定目標按下發射鈕之後,射出去的飛彈和魚雷就絕對會殲滅目標。正因為很容易就會扣下引起全面戰爭的扳機所以使用時要無比地慎重,這是一種理論,而最先發射的一方可以穩操勝券的不可撼動的理論也同時存在,這就是現代武器的精髓。結果,先發制人必勝只成了戰爭的本質,然而人們卻蔑視這種理所當然的理由,認為是野蠻的、好戰的,從來不多加考量,心存僥倖,這就是日本國家奉行的精神。
「幾個人?死了幾個人?」阿久津怒吼道,資深伍長緊咬住嘴唇。
(沒能整備完整的支援的態勢……不,更重要的前提是,因為害怕醜聞爆發而沒能阻止「疾風」出港,在發生海幕人事課長的自殺事件之前,甚至沒有足夠的勇氣涉入。真正的錯誤在我們)
雷達熒幕上清楚地映出了正逐漸抵達目標的魚叉飛彈的指點標。宮津站在「疾風」的CIC里,默默地注視著。
也許是倒下來的海圖台剛好成了擋箭牌吧?衣笠沒有受到致命的傷。衣笠微微睜開眼睛,認出阿久津的臉孔時輕輕地露出笑容「……艦長。你沒事吧?太好了。」內心的情感突然以難以壓抑的態勢湧上來,阿久津不由得垂下了眼睛,這時他發現衣笠的左手被壓在海圖台底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本艦立刻恢復LINK17的機能,發動戰鬥部署。全力阻止『疾風』前進。」

不,如果是這樣倒還好。對方是搭載著迷你神盾系統的飛彈護衛艦。是擁有能同時應對十二個目標能力的最新型系統艦。如果識破我方的目的,也許會加強防禦。光靠我們兩架戰鬥機可以完成任務嗎?會不會只造成讓部屬平白無故犧牲,飛機被擊潰的結局……正當這個想法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正要成形時,(……班長)的呼喚聲在耳邊響起,安藤頓時清醒了過來。
直接衝撞,確實殲滅目標。兩座魚叉飛彈遵循著比蛇還單純,因而更顯不留情的破壞兵器的本能以一直線的方式在黑暗的海面上飛翔。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疾風」便漂到二十公里后的地方,魚叉飛彈靠著最終誘導裝置——內藏的活動雷達探測到目標的位置,控制自己的態勢,闖入「海風」的防空圈內。
船員們開始一起行動,阿久津回頭看著衣笠,以眼神詢問——可以吧?
「你做得到嗎?在海上警備行動的範圍之內。」
事實上,這件事的層級根本還談不到勝負。就算「海風」決定先發制人,當其雷達捕捉到「疾風」時,「疾風」所發射的魚叉飛彈已經決定勝敗了。常規型的雷達和裝備在「疾風」上的相控陣雷達在探測能力方面有著相當大的差異。
畏縮的三曹又出聲了。若狹明知不行,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頂著焦躁的表情回頭,三曹說道「你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嗎?」,若狹一聽,趕忙豎起耳朵。
「如果〈anchor〉達成我們期待的任務的話……」
(那麼,你就立刻停船)
鎖定安藤座機的是「疾風」的長距離對空飛彈SM-2ER。兩枚SM-2ER從埋在甲板上的垂直發射裝置射出,朝著從急速上升進入攻擊態勢的安藤的老鷹殺過來。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安藤似乎在頃刻之間放棄發射麻雀,一邊放出雷達干擾箔條一邊將機體迴旋,一口氣降低高度。看到安藤的座機垂直下降,被|干擾箔條吸引過去的SM-2ER飛彈變成兩個火球之後,宗像在爆炸的衝擊還沒有影響到他的座機之前,隨著安藤將機體急速下降。
通話中斷之後已經二十幾秒了。要是在實戰當中,早就被擊毀了。下方——說是下方,以高度來看只有二百公尺左右——好像有很多直升機來回穿梭,可是,總不會是爆炸的飛彈將其他的船給炸沉了吧……想到這裏,突然一個有別於剛剛的WAF的男人聲音躍進安藤的耳朵里(slugger01,this is Torero。〔鬥牛士01,這是強打者〕)。
「仔細看清楚吧,日本人。這就是戰爭。」
「可是……」
電子海圖台的重量超過二百公斤。根本不用去想像衣笠被壓在底下的手會是什麼樣子,「我們趕快逃命吧。很遺憾,艦艇已經保不住了」阿久津說道,以眼神示意資深伍長來幫忙,然後作勢要抬起海圖台,將手扶在檯子的兩端。
三曹不滿似地退了下去,若狹感受到他心裏的想法,不禁在心裏詛咒著自己太笨拙,沒能想出更好的說詞。要是仙石在,他至少也會開一個讓大家放鬆心情的玩笑,緩和緊張的氣氛。他覺得自己沒有這種才能。他之所以能擔任管理船員的CPO,扮演宛如舊海軍的魔鬼兵曹的角色,也是因為有仙石這塊緩衝墊使然。重新有這種體認的若狹極力忍住用腳猛踢以合成橡膠加工製成的救生筏內壁的衝動。
用攜帶型GPS測定目前的位置,確定發出求救信號之後,就沒什麼事情好做了。若狹現在連回顧短時間之內失去太多東西的現實狀況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凝視著「疾風」消失的水平線,「掌帆長」一個有所顧慮的聲音響起,若狹回頭看到來到他背後的船員的臉。
他的吶喊聲被旋轉著四片螺旋葉的直升機的聲音給掩蓋了過去,被吸進夜晚的海中。載著阿久津九-九-藏-書的UG-SJ前往在浦賀水道海岸布陣的第一護衛隊群旗艦「比叡」,而在反方向,逼近到大島海岸三十公里處的「疾風」則逐漸縮短其和日本本土的距離。
阿久津連事發之後過了多久的時間都不知道,他環視著天花板碎裂、配線和彎曲的鐵管類零件垂放下來的CIC,突然有人用力地拉住他的肩膀,他差一點一個踉蹌。回頭一看,他看到額頭上流著血,臉頰被熏成漆黑的「海風」的資深伍長的臉。
資深伍長粗大的聲音躍進阿久津那快要失去功用的耳朵。避難。他在腦海中反芻著這個字眼,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反過來一把抓住資深伍長。
搜索對象急轉直下成了目標。當時他們就該撤退了。和搭載了對艦飛彈的F-1會合,重新發動有組織的攻擊才是正確的作法。就因為沒有任何機關或任何人對現在發生的事情有明確的認知,掌握應對的主導權,所以才會按照當時的狀況決定應對策略吧?既然老鷹就在「疾風」的上方,那就下令攻擊吧!即使這是連戰術的戰字怎麼寫都不懂的人所下的命令,只要是正規的命令系統所下的令,那麼自衛隊就只有聽令行事了。如果沒有矯正這種欠缺思緒的做法的發言力量,跟政府之間就沒辦法建立起所謂的夥伴關係。結果造成了優秀的飛行員的死亡。這個身為某個人的兒子,某個人的丈夫,也許是某個人的父親的男人就這樣被炸得屍骨無存了……
「對空戰鬥,準備!」
「問題在於『疾風』會繞到東邊或兩邊。艦長的意見呢?」
這是他自然而然脫口說出來的話。阿久津宛如在擴音器的網眼的另一頭看到宮津的臉,他繼續說道。
(宮津二佐,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請你平靜下來)衣笠以極力壓抑過情感的聲音繼續說道。(你的所作所為是很明顯的反叛行動。不要把船員卷進事端,做出愚蠢的事情來。總之,先讓我們好好談談。你這麼努力地爬升到現在的地位,為什麼要……)
(他的資歷確實是很可觀,但是後頭也加註了一段文字,認為他在各方面都具有潛在性的反抗因子。會不會被「疾風」的叛亂分子所感化而放棄任務呢?)
無線封鎖解除。安藤繼續說道「Popping up,now。〔急速上升,開始〕」,然後拉起操縱桿,踩下腳踏板。
(什麼目的?)
「我要艦長去幫我確定這件事。而且……不管怎麼做,你都要阻止那傢伙。這是我身為司令的……不,是我個人的最後請求。」
第四甲板瞬間被水淹沒,露天甲板沒辦法支撐重量大增的船體,發出傾戛的聲音裂開來,船骨開始彎曲。已經不能稱為艦艇,頂多隻能說是一個鐵塊的「海風」那巨大的身軀不消多時就開始緩緩地沉入海中。
就如警察適用比例原則一樣,當對方擁有明確的敵對意識進行攻擊時,為了自衛採行的反擊行動是被允許的。也就是說,就算對方顯示敵對意識,但是並沒有實際攻擊,那麼除了基於威嚇的目的之外,一概不準發射炮彈,就算運氣好,避過對方的攻擊,轉而采反擊的態勢時,如果因此將對方擊沉,也會被定罪為過當防衛。如果日本受到明顯的侵略,部隊接獲出動防衛的號令時,規定也會跟著改變,但是面臨還沒有到這種程度的突發性奇襲時,也只能在海上警備行動的範圍內應戰,這是海上自衛隊目前的現狀。就道理而言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旦真的要按照這個標準阻止目標行進的話,又有太多值得商榷的地方。阿久津將失了焦的眼睛望向成列的熒幕。
在前方視野內顯示裝置上,DDG183——「疾風」的指點標對敵我方識別裝置的呼叫有了反應而閃著燈。不知道是電腦的故障或什麼原因,不過會讓飛彈發生爆炸的事情,真是愚蠢至極的海自艦。身為戰鬥機駕駛的安藤對這種因為人為的失誤而引發的故事感到極度地厭惡。
太自以為是了……憤怒屏退了騷動的心情,使得阿久津的血液整個沸騰起來。
在咀嚼出這句話中的意思之前,阿久津的臉色已經變得一片蒼白。一股腳底下的地板突然消失了的感覺襲上心頭,阿久津無意識地把手扶在儀錶板上,只能無助地嘟噥著「怎麼會……為什麼……」
「……別管我了。你們趕快走。」
就在這一瞬間,傳達飛機已經被「疾風」的雷達掌握住的刺耳警告聲響起。
「魚叉飛彈,開始攻擊。」
有幾艘救生筏也因為魚叉飛彈的攻擊而遭到破壞,不夠搭載所有的船員。阿久津和資深伍長們分工加速進行讓存活下來的船員們離艦的作業,確定救援艦艇逐漸接近之後,才答應搭上直升機早一步前往第一護衛隊群。
隔著大島,在三十英里(約五十公里)的位置上,顯示「疾風」所在的指點標閃著光。他們既不繞到西邊,也不繞到東邊,就好像完全不在意這邊埋伏著等著進行演習一樣。
「司令,自衛艦隊司令部有電話進來。」
眾人失笑,紛紛表示贊成。
(總之,這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事情。我們必須等局長裁決,取得監視委員或公安委員……不,是取得內閣的同意。目前就讓在海上警備行動的範圍內航行的艦隊阻止「疾風」前進。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疾風」打一開始就鎖定我們了。明知有兩架老鷹以低空飛行的方式接近,卻裝作不知道,等待飛機深入射程之內再採取行動。「疾風」一開始就對完全不了解狀況,甚至對攻擊自衛隊的艦艇一事感到自責的宗像等人採取備戰的態勢,靜靜地埋伏著。這種認知的錯誤或許正成了宗像等人的致命因素。
「現在我要往上呈報。等一下。」
「也許他鑽過艦底被對面的救生筏給救上去了。等救援一到就知道了。」
留下和魚叉飛彈相較之下規模小得多的噴霧,從裝置在「海風」的後部甲板上的導彈發射出去的標準對空飛彈將內藏的雷達接收信號裝置全部開啟,搜索目標的反射波。但是卻沒能及時發現在快進入防空圈之前先封鎖本身的雷達,在中間誘導裝置的引導下飛行的魚叉飛彈,而當標準對空飛彈好不容探測到反射波時,兩座魚叉飛彈已經穿過標準對空飛彈,揚長而去了。沒有跟蹤、照射雷達的誘導,也沒能及時轉換方向追擊魚叉飛彈的標準對空飛彈就只能落得漫無目標地持續飛行,一直到內藏燃料耗盡時沒入海中的命運。
不應該再繼續戰鬥,平白殺死更多的人。眼中因為自責而充血的竹中絕對是這個意思。宮津正想回答,但是「還不夠」的聲音卻從CIC的陰暗角落傳來。
衣笠接著說道。阿久津以他思考事情時特有的習慣搔了搔臉頰之後,慢慢地轉動海圖「參加空難救援行動之後,『疾風』就經過小笠原諸島的西側繼續北上。最後確認他們的所在位置是鳥島海岸,也是在西側。因為機關故障暫時停泊的關係,他們出發的時間延遲了,所以就時間上來說,我認為他們要從這裏繞到東側去負擔太大了。」
(被攻擊之前採取行動。這就決定了戰爭的勝負,軍人為了打贏仗而受雇於國家。做不到這一點的自衛隊沒有拿武器的資格,不能認同這種想法的日本沒有自號國家的資格。因為不能保住自己的顏面而沒辦法與其他國家平等互動,只為了矇混視聽而讓無辜的年輕人死亡,我絕對無法原諒這個國家)
竹中以只有宮津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雷達上除了有群聚到「海風」的沉沒海域的無數救難直升機之外,也映出了開始前進的第一護衛隊群的指點標。那是由以直升機護衛艦「比叡」為旗艦,包括神盾艦在內的兩艘飛彈護衛艦、五艘泛用護衛艦所形成的八艘艦艇和由八艘對潛巡哨直升機所組成的八八艦隊。聲吶沒有探測到,不過也許也有潛水艦在水底下。總之,以一艘「疾風」艦而言,那絕對是負擔過重的對手。
魚叉的誘導裝置沒辦法識別那是人造雷達干擾箔條所製造出來的假象。在「海風」留下干擾箔條雲層避險之後,衝進滯留在原地的玻璃纖維片當中的魚叉飛彈啟動信管爆炸了。

「那麼攻擊……」
(……我也有同樣的想法)
他翻起船蓬,看著外頭。他看到剛才「疾風」駐留的海面微微地泛起了水泡,掀起了緩衝波。波浪漸漸升高,若狹頓時失去了重心,還好三曹扶住了他,瞬間,他看到一個黑色的巨大物體從翻騰的海浪中浮上來。
當朦朧地浮顯于月光當中的「疾風」的船影消失之後,能看到的就只剩下星空和又黑又沉的海面。若狹將背靠在救生筏的船蓬上,茫然地聽著海浪拍打的聲音。

「交給你了」衣笠點點頭,確定衣笠恢復了司令的正常態度后,阿久津將目光移向雷達的熒幕。
「你還有工作要做,你還要阻止宮津,不是嗎?」
「本艦宣言,從此刻起脫離自衛艦隊。此後以本艦為中心的半徑十公里圈內的海軍錨、制空權都歸本艦所有,若有入侵者以敵對行動等同視之。自衛艦隊司令部即刻下令所有配置在本艦航線上的艦艇、飛機撤離,同時將此要求通令空陸各部隊。在本艦進入東京灣之際,務必努力排除所有阻礙之要素。另外,〇六〇〇之前備好與中央政府的直接聯絡線路,以備接下來的指示。
即使在飛機失速時也不為所動的身體竟然在顫抖。頓了一會兒之後,安藤對著麥克風說「……Torero,say again。〔鬥牛士,請再複述一遍〕。」
在仙石離去之後,若狹一直注意著海面,但是仙石並沒有浮上水面。也許他被突然啟動的「疾風」的螺旋槳給卷了進去,現在已經被打得粉身碎骨了。他沒辦法確定,就算有,他也不想下令搜索因為一時精神錯亂而自殺的資深伍長的遺體,再加重船員們內心的不安了。
衣笠司令帶著隨隊幕僚說道,集合在「海風」的CIC的主要幹部們都一起露出苦笑。本來像大多數的艦長一樣經常皺著眉頭的阿久津也在心裏想著,宮津確實是這種人,臉上的肌肉也微微地放鬆了。七月三十一日,凌晨三時二十五分。即將要和逼近的「疾風」展開對戰,眾人正在「海風」上圍著電子海圖舉行最後的作戰會議。
衣笠因為痛苦而流了一身的汗,勉強擠出沙啞的聲音。「請不要這樣!我怎麼能這麼做?」阿久津回答道,和資深伍長一鼓作氣正要將海圖台抬起來的時候,衣笠的右手一把抓住阿久津的手臂。
想擊破飛彈,最少也要射擊兩發以上,美國海軍使用可以提升效果的劣化鈾彈彌補其不足,但是在核子能源強大的日本不能使用,目前只使用一般彈炮。看著由CIWS所掌控的GFCS的熒幕,在內心不停地祈求著千萬要命中的阿久津聽到操作人員怒吼著「新對空目標二機急速接近!」,不禁猛然一驚。
這一瞬間剛好是脫離了「疾風」的雷達圈。(Roger。)宗像回答的聲音恢復成了平常沒有抑揚頓挫的駕駛員的語氣,安藤總算放下了一顆心,關掉了無線通訊。兩架急速迴旋的老鷹持續快速下降,瞄準了目標。
中計了——知道安藤的座機被鎖定時,宗像想到的只有這件事。
船員都是從正在進行年度修理當中的潛水艇上調來的人,這些人都可以拿到接近一般航行津貼的一倍以上的特別津貼,但是相對的卻必須簽下保密條款,今後完全不能對外泄漏參加本次作戰的事實——即便是對原所屬部隊的長官——然而,真正了解任務內容的也只有幹部和資深海曹,六十幾名的船員幾乎都不知道本次作戰『海軍錨』的真正目的。這樣還比較幸運——身為「瀨戶潮」的艦長,比任何人都清楚作戰內容的武石心想。
從「海風」冒出來的黑漆漆的爆風在上升到天空二百公尺處時擴散成蘑菇狀,斷斷續續發生的誘爆閃光將其輪廓清晰地浮顯在夜空當中。當因為衝擊而晃動的船體基於反動作用而開始嚴重地左傾時,大量的海水從左舷中段洞開的大洞——正確說來就是使得艦艇裂成兩半的龜裂——灌進艦內。
畢恭畢敬地行禮的資深伍長把手擱在癱坐在地上的阿久津的肩膀上,強忍著淚眼說「……走吧,艦長。」阿久津被拖也似地拉起來,再也無法止住不停掉落的淚水,俯視著衣笠的臉。
低空接近,在目標進入我方的飛彈射程之後,一邊急速上升,一邊發射攻擊,然後脫離範圍。安藤將對艦攻擊的基本要領叫到腦中來,對宗像的座機下指令,聽到宗像回答(……Roger。)的沙啞聲音,安藤將操縱桿一倒,一口氣讓飛機旋轉。
為了排除所有的交涉,「宣言」以電報的形式傳送出去。宮津將嘴巴靠近麥克風,輕輕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
「〈anchor〉也被賦予炸沉艦艇的選擇權。為什麼到現在……」
「別擔心,現在閉上嘴巴,好好休息吧。」
「Torero,this is Slugger01,Now maintain angel28。〔鬥牛士,這是強打者01。目前高度二萬八千英尺〕」
挺身和海幕折衝,認為應該挽留自九九藏書從兒子死後就打算卸下艦長職務的宮津的隊司令壓抑著聲音繼續這樣說道。宮津公式化地回了一聲「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艦艇進行攻擊應該是支援戰鬥機F-1該做的工作,不是殲滅機F-15J該做的事。而且對象是海上自衛隊的艦艇。搭載於老鷹上的飛彈都是空對空飛彈,雖然沒有對艦飛彈那麼大的破壞力,但是如果直接命中,也會給對方造成莫大的損傷。難道他們要我殺死同樣是自衛官的人嗎?
「沒錯。使用最新的VDS,這艘老舊的破銅爛鐵是沒辦法避人耳目的。也就是說,讓你們潛入『疾風』的作戰是失敗了。」
位於CIC一角的通訊儀錶板上,連接秘密衛星線路的電話話筒處於保留狀態。「知道了」衣笠回了一聲,對阿久津等人說「請各位繼續」,然後走向儀錶板。
如果四發魚叉飛彈接二連三地發射出來的話,只能同時應對兩個目標的「海風」大概會束手無策,就此被擊沉吧?之所以在第一波和第二波的攻擊之間空出了三十秒的時間,難道是希望「海風」能夠即時閃避開來嗎?宮津隱約浮起這個想法,隨即告訴自己,不可能有這種事情,他確認了魚叉飛彈的指點標和「海風」的指點標重疊在一起之後,閉上了眼睛。
阿久津走過去問道「什麼事」,但是衣笠並沒有立刻開口。虛幻的眼神定在一個定點上,厚實的臉頰微微抖著的隊司令過了一會兒才用沙啞的聲音說:「這是艦隊司令官直接下的命令。」

「別哭。你要處理好善後……我能搭上這艘艦艇真是我的福氣。」
說穿了,海上自衛隊那些人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行事總太過粗線條,時而會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來。幾年前在演習當中擊墜美軍飛機時也一樣。也許是許多人擠在那個狹窄的空間,時間一久,難免會產生懈怠吧?我可是在超過六千五百小時的飛行時間當中,坐在只要一個小小的錯誤就會沒命的飛機駕駛艙里,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握著操縱桿的。要是他們也有我這樣的緊張感,也許就不會出現這麼難看的失態吧……
「因為本艦從現在開始遵從有別於自衛艦隊的意志行動。」
武石打開衛星通訊迴路,調整了內藏於船翼的碟形天線。他將耳機遞給宮下,自己也脫掉便帽,戴上耳機,把聲音注進垂放到嘴巴前面的麥克風。
衝擊和爆風撞擊在海面上,膨脹的火焰將噴起的水沫蒸發。熱能量暴風使得黑暗的海面沸騰起來,但是另一座魚叉飛彈卻突破這個炙熱的地獄,依然繼續往前飛進。突破火焰急速上升的魚叉飛彈透過雷達捕捉到下方的「海風」,如雷電一般急速下降。
看到副艦長嚴肅的站姿,武石誠二等海佐不由得跟著復誦了一遍。坐在壓艙控制裝置的管制盤前面的船員聽到他巨大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
這些話或許是一個肩負著所有船員生命的艦長不該說的話,但是阿久津沒辦法讓自己閉上嘴巴。我太輕率了嗎?在湧上來的熱血帶動下說出這番話之後,阿久津隱約有這種疑慮,這時衣笠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他看到衣笠的眼中有著表示同意的色彩,而且略帶濕意。
阿久津可以感覺到資深伍長不自覺地立正站好的氣息,這時衣立繼續說道「把艦長帶走。這是命令」,他的聲音深深地滲進阿久津的身體里。
武石不是不能理解若狹的心情,但是他還是斬釘截鐵地這樣說道。在這段期間,「疾風」仍然繼續北上。前頭有對情況一無所知,等待開始演習的時候到來的「海風」,更前頭則有完全沒有防備,大家都還在沉睡中的島國日本本土。目送副艦長急急返回之後,武石摩挲著下巴上冒出的雜亂鬍渣,環視著「瀨戶潮」老舊的指揮所。
似乎就早迫不及待地等著的〈cableholder〉——市谷的情報總部立刻有了回應。身為作戰總負責人的渥美大輔拿起麥克風,透過隱藏線路回應(狀況已聽說)。

「上面說在附近的艦艇會前來支援。那邊好像也一片混亂,大家都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總而言之,所有的部隊都接到緊急呼叫,正集結到浦賀海岸。」
想到這裏,安藤發現SOC的迴音來得太慢了,不禁輕輕地咋了咋舌。距離一千五百公尺之外,在左側平行飛行的強打者-02——宗像一等空尉(空軍上校)一定也覺得很可疑吧?在204飛行隊當中擔任訓練幹部助理的宗像一尉是被上面的人從需要擁有一級的操縱技術的飛行教練隊中調來的優秀人才。現在也靈巧地配合身為隊長機的安藤,維持二機編隊的基本隊形操控著飛機。老鷹是在眾多的戰鬥機當中最能反映駕駛員的操縱技術和質量的機體,對自覺需要靠倍于別人的努力來彌補才能之不足的安藤來說,能夠輕鬆展現個人不同才氣的宗像那宛如天才般的天資,難免讓他產生羡慕之情。

「我會找時間公布出來。現在只想請你默認本艦所採取的行動。」
沒有人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到發出求救信號不到二十分鐘,潛水艇就好像算準了時間似地浮上水面的不自然處。
(看不到值得我們守護的國家形態,甚至連共同的歷史認知也沒有,只有責任迴避的理論作動人們。對一個沒有保有國家顏面的國家談什麼國防之盾,簡直可笑。我們是亡國之盾,是把事實告訴被虛假的和平所欺騙的人民的人)
那不是來自指揮系統的無線電通話,而是宗像透過個別無線通訊傳來的聲音。在戰技飛行當中,這並不是好事,但是同樣被迫成為異常命令的受害者,安藤覺得有必要溝通一下的彼此想法,於是回了一聲「怎麼了?」(真的要進行攻擊嗎?)宗像的聲音聽起來也沒有了平日的冷靜。

「恢復資訊連接,確認『疾風』目前的位置。我和三群司令聯絡,確認一下事情。快。」
「這個嘛——」若狹儘可能地用輕鬆的語氣回答道,把臉轉向前方。
「目標一機擊墜!一機繼續朝本艦前進!」
那是戰後日本首次目擊自己國家的艦艇被嚴重破壞、擊沉的景象。
我一個人以後該怎麼辦?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你應該不是會丟下我們,一時精神錯亂的脆弱資深伍長才對。這陣子在家庭在艦艇上雖然有諸多不順,但是你是大家視為標的的少數資深伍長啊。然而你……
「還沒有要前進嗎?」宮下武三尉的眼睛在紅色的燈光下閃閃發光。雖然身高比武石矮了一個頭,算是小個子的人,但是結實沒有一絲贅肉的身體卻充滿了活力,隱約散發出帶著七個部屬,從市谷那邊被派遣來的特殊部隊領導人的威嚴。武石回答「快了」,將站在從天花板垂掛下來的潛望鏡對面的宮下招過來。
那是開始作戰之前曾經見過一面的管理官的聲音。這個男人臉孔纖細,戴著眼鏡,看起來非常陰險。他的聲音繼續響起(知道「那個」被「疾風」回收時就應該採取突擊作戰了),渥美的聲音回應道(〈anchor〉並沒有確認此事。在不確定「那個」的所在的情況下就貿然採取行動是自殺的行為)。
所以,只能仰賴本身的雷達的「海風」就算魚叉飛彈抵達第一道防禦線也無從探測得知。雖然從LINK17的GPS信號掌握了「疾風」的方位,對著魚叉飛彈可能飛來的方向發射出標準對空飛彈,然而在沒有透過追蹤、照射雷達的遠距離誘導之下,「海風」所發射出去的飛彈形同只靠著運氣在飛而已。
肩膀微微地抖著,全身散發出強烈怒氣的衣笠突然晃了一下身體,手支在儀錶板上。做不來的。他的側臉透出這樣的色彩。海上警備行動的方針是絕對不可撼動的。他不能在一個精神錯亂的指揮官的挑釁之下,就破壞高達數千億的國家資產。上頭是不可能允許的……
「Request order。〔請求指示〕。」
「掌帆長,對不起……」
(實施本次作戰,就算沒有採取這樣的行動,我們已經欠了海幕很多人情了。現在你們竟然還要擊沉「疾風」……!如果TMD一開始就受到壓制,梶本政權會遭受莫大的損失。我們的立場……)
「亡國之……盾?」
提倡有事應對的海上自衛隊本身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矛盾。只知道努力提升訓練成績,竭盡全力完成被賦予的任務。突然被這種想法攫住的阿久津重新整理思緒,告訴自己,不能因為這樣就漠視宮津的行動,他瞪著擴音器看。(那是我們……不,是你們的界限)宮津的聲音從當中傳來。
CI網路是有別於指揮系統的無線電話,與各艦的CIC連接的無線通訊系統。宮津不理會從大約一個小時之前就開始頻繁打進來的無線——包括第三護衛隊群司令、護衛艦隊司令部、自衛艦隊司令部,最後是海上自衛隊的頭頭海上幕僚長。還有好像才剛入睡就被叫醒的防衛長官——命令停船的呼喚,他只打算回應透過這個無線系統的呼叫,並不是因為對方是曾經為他盡心儘力的恩人。
「我做不到。」
許英和和竹中副艦長都注視著他。主要的幹部為了彌補人員的不足都已經就直接配置位置,因此CIC里只剩下盯著各個熒幕看的初任幹部和他們兩個人。在投射過來的兩道視線的注視下,宮津有一陣子呆立在當場。
他有義務去向今後可能必須跟「疾風」交戰的一群司令報告戰況。阿久津站在因為傾斜而被抬高的右舷側,抓住從懸停在半空中的救難直升機UG-SJ的貨艙門垂吊下來的卷揚機,把它纏在自己胸口上。他一打出OK的手勢,直升機便開始上升,雙腳離開甲板的那一瞬間,阿久津想起衣笠說「阻止宮津那傢伙」的聲音,把載著許多船員逐漸沉入海中的「海風」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眼底。
「船員已經都下船了。目前留在本艦上的都是擁有同樣目的的人們。」
上部構造和船翼的接合處沒有調節整流片,船翼上裝備有舷燈。沒錯,這是第二代的淚滴型潛水艦「夕潮」級。若狹對站在他背後的船員們說「別擔心,是同志」,然後把目光移回看起來像淚滴,身型矮胖的潛水艦。位在船翼的後方,靠近艦尾的位置的升降艙口打開,隨即看到一個穿著海曹的藍色工作服的船員探出頭來。
「我們不會屈服於無聊的恫嚇。就算把我們擊沉了,還有其他的艦艇。不要忘了,我們的犧牲將會給全國三十萬名自衛官一個反擊的契機。他們絕對不會原諒對自己的同伴動武的反叛者。」
如果安藤執著于發射麻雀的話,那個時間點就是他被擊墜的時候了。他將高度降到三百英尺(約九十公尺)的地方,再一個迴旋。宗像咬住牙關忍受橫向而來的G,將助燃器全開,企圖逃離「疾風」,然而對兩架想逃離號稱有一百公里射程的SM-2ER的老鷹而言,他們又距離「疾風」太近了。又有四枚飛彈從VLS發射,透過半活動雷達的眼睛探測到老鷹,筆直地追上來。釋放出去的干擾箔條雖然擊毀了其中一枚,但是剩下的三枚穿過爆炸的火團,緊緊地跟在老鷹後頭。
武石好像可以聽到渥美的嘆息聲。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渥美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對不起,艦長。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再聯絡)。
「宮津隔了一段空當分別射出兩枚魚叉飛彈。你不認為他就好像是給我們逃生的機會嗎?」
他的聲音透過通訊儀錶板的擴音器,也傳進了阿久津等人的耳中。這是六天之前把酒言歡的宮津所說的話嗎?在眾人的愕然當中,衣笠反問「你說什麼……」,他的側臉流下了汗水。
「沒有人敢保證他還活著。也許他被逮住,被迫把『海軍錨』的內容都吐出來了也說不定。」
這是為了達成目的,第一個必須克服的障礙。他覺得必須對「海風」表明自己的信念,表達最低限度的禮貌。宮津握好話筒說「我是『疾風』艦長宮津」,然後他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回應(我是六十五司令衣笠)。
「〈anchocable〉呼叫〈cableholder〉。針對『海軍錨』進行緊急聯絡。」
(是不是選錯人了?他是SOF的重要成員,沒有受過完整的潛入搜查訓練吧)
「開玩笑。這艘破銅爛鐵哪能載得動一百多名的船員?叫若狹什麼來著嗎?告訴他,這不是勸告,是命令。我們需要有CPO級人員的證詞才能把『疾風』的狀況傳達給市谷那邊。」
終於走到這一步了。隆史,你看著吧!一切就從現在開始。現在輪到那些傢伙去體會你所受的痛苦和恐懼了——宮津在心中自言自語道,然後睜開眼睛,他毫不猶豫地按下傳送鍵。
宮津冰冷的聲音讓衣笠閉上了嘴。
「對空目標接近!〇三八度六十公里,目標二機。」
許英和的眼神訴說著,還有必要猶豫嗎?趕快立刻下令。而竹中的眼神則好似在說,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交互看著兩人的眼睛之後,宮津從熒幕上確認被鎖定為標的的「海風」的指點標,張開他乾澀的嘴唇。
護衛艦的防禦對艦飛彈攻擊的方法當中最正確的一種就是在到read.99csw.com達目標物之前,將hardkill——也就是飛射而來的飛彈加以擊破,按照各種兵器的不同射程,其順序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道防禦線是在三十公里的地方,應該由從導彈發射的標準對空飛彈來負責,但是這需要僚艦或巡哨直升機進行水平線外測的輔助。
「倘若本艦之要求不獲認同,本艦將以實力排除所有的障礙,採取報復措施。目前本艦的所有飛彈準星皆設定於東京首都圈內。彈頭非比尋常。
衣笠把臉湊近擴音器,持續努力地呼喚。阿久津實在看不下去捨棄了平日的風采,緊依著儀錶板的隊司令的沮喪背影,他無奈地閉上眼睛。
秘密追蹤、監視有叛亂嫌疑的海上自衛隊的護衛艦,當懷疑變成事實時,和潛入護衛艦內的情報總部的工作人員聯手展開阻止行動。等工作人員破壞聲吶設備和動力機關之後,接近護衛艦。然後將從情報總部派遣來的,在「瀨戶潮」艦內等待上場的「客人」們送進護衛艦。在沒有人看到的海面上,排除所有法令的規範,鎮壓叛亂……
「一百三十七度十三英里,五十五秒鐘之後到達本艦!」
「發疾風收自衛艦隊司令部。
(I say again,Kill「ISOKAZE」。〔復誦,擊沉「疾風」〕)
(可是,對方同樣是……)宗像說到這裏,就不再說什麼了。任何人在接到這種命令的時候都不可能保持冷靜,然而一旦坐上飛機駕駛艙,從此就是構成機體一部分的最昂貴的零件,不能隨便將感情溢於言表,這是戰鬥機駕駛員的原則。也這樣告訴自己的安藤說「那不是我或你該去在意的事情」,重新握好操縱桿。
膝蓋的力量頓時流失,阿久津差一點癱坐在地上。十三個人?如果把死在這裏的副艦長和電測長們也算進去的話,死的人將會更多。死了那麼多的船員……當他的腦袋就快要再度變成一片空白的時候,「請振作二點!」年紀大他六歲的資深伍長用力地搖著阿久津的肩膀,阿久津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自己的正常意識。
「船員的氣概就是這樣。不用擔心,他很快就會上來了……不過,你們大概沒有上場的機會了吧?」
他沒辦法來個死別的敬禮——當他已經飽和了的腦中模糊地浮起這個念頭時,和不知什麼時候集合過來的幾個船員們已經來到通往露天甲板的階梯。在資深伍長的扶持下,阿久津站在嚴重往左側傾斜的甲板上,茫茫然地凝視著仍然冒著火焰和煙霧的艦橋構造部和漂浮在海面的充氣式救生筏群。
老鷹所採用的HOTAS是可以在握住操縱桿和節流閥的狀態下進行這些機器操作的。透過正前方的儀錶板上的多用途彩色熒幕確認FOX1-麻雀對空飛彈已經設定好之後,安藤對著麥克風說「Slugger02,this is lead。」
同樣身為204航空隊的一員,他們曾經一起二十四小時都呆在滑行跑道下方的待命所,等待緊急出動的警戒勤務,但是今天倒是第一次只有他們兩人升空出任務。安藤確認以星空為背,閃著紅色航空燈的宗像駕機正穩定地飛行之後,把視線移回映出「疾風」的指點標的HUD上,對於始終沒有迴音的SOC異於平常的遲鈍產生一股超越焦躁的隱約不安感。
「疾風」的露天甲板上捲起態勢猛烈的煙霧,閃光使得煙霧看起來白茫茫一片。兩道光束突破了立刻將中部甲板的構造物整個覆蓋,甚至瀰漫到舷側的白煙,朝著夜空上升。
「『疾風』……宮津有叛亂的可能……」
我們發射的飛彈擊沉了海上自衛隊的護衛艦。這個真實的感覺緩緩地籠罩堆積起來,壓在分別各就定位的船員們的肩膀上。就是那種感覺。站在籠罩著一片靜寂的「疾風」的CIC,凝視著目標消失的雷達熒幕的宮津若無其事地把視線轉向站在旁邊的竹中。
「司令呢?」阿久津大叫,資深伍長把視線移開,搖了搖頭。
就算有死後的世界,自己已經沒辦法去到和他們一樣的地方。和不會再見面的男人們道別,將痛楚的感覺壓抑在心底的宮津把目光自雷達熒幕上移開,開始準備下一個工作。
(Slugger02,this is Torero,Are you normal?〔強打者02,這是鬥牛士。你平安嗎?〕)來自SOC的通訊聲音永無止境似地在狹窄的駕駛艙里迴響。
「聽說『疾風』的資深伍長拒絕上船?」
距離是二十九英里。對號稱擁有六十英里射程的艦對艦魚叉飛彈而言,這個位置堪稱太接近了。宮津凝視著雷達上按照他的預期採取行動的「障礙」,對著CI網路的話筒說。
阿久津一頭霧水。不是演習嗎?就在他這樣想時,衣笠看著他,嘴角一動說「是叛亂。」
(I change order。Object changed into target,Clear Fire,Kill 'ISOKAZE'。〔命令變更。搜索對象確認目標。允許使用武器。將「疾風」擊沉)
對身為第六十五護衛隊的旗艦「海風」下令本來應該是由其所屬的第三護衛隊群的司令執行,現在突然有來自中央自衛艦隊司令官的命令,這樣的事情轉折不禁讓人深刻地體會到海上自衛隊面對未知的事態時內心所產生的動搖。衣笠立刻站到通訊儀錶板前面,阿久津背對著他,做了一下深呼吸之後,以艦長的語氣大喝一聲「戰鬥配置!準備對艦戰鬥。」
「拒絕登艦?」
操控員近乎慘叫的聲音在以最大的戰速採行迴避運動的「海風」的CIC里迴響。一旦第一、第一二防禦線被突破的話,剩下的就只有二十厘米機關炮!由近距離防禦武器系統所形成的火網。但是分速三千發的高性能巴爾幹的火線射程只有兩公里,缺點就是應對以亞音速接近的魚叉飛彈的時間只有五秒鐘——也就是說,只能布起二百五十發左右的彈網。
背後響起的聲音將武石從沉思中喚醒,他抬起頭來。從CPO室出來的「客人」站在和飛機的駕駛座神似的座位旁邊。
宛如完全沒有了感情似的宮津這樣說完,阿久津覺得胃酸頓時大量地分泌出來。同樣身為海上自衛官,宮津直接指出了海上警備行動的致命矛盾。

就結論而言,也許是對整個狀況太過不清楚了吧?雖然奉命去擊沉「疾風」,但是老鷹的飛行員們完全不知道前後的狀況,甚至不知道「疾風」是否對攻擊有所警戒。不管是下令的一方或者接受命令的一方,對這個海域變成戰場的認知都太過闕如了。宮津透過雷達熒幕確認一個消失,另一個拖著驚慌失措的機體逃離的老鷹的指點標,心中不由得這樣想著。
在微微晃動的情況下覺得不舒服也是事實——潛水艇人員暈船的情況比在水上艦艇值勤的人更嚴重。因為一旦潛入海底,就習慣了完全不會晃動的環境——而現在,沉重地壓上「瀨戶潮」船員們肩膀的是撼動身為海上自衛官被培訓而來的常識和自己內心深處的現實感的強烈感情波濤。我們今後真的要進入「實戰」嗎?而且對手是同樣是海上自衛隊的艦艇……「艦長。」
LINK17雖然可以探測到GPS信號,但是卻沒有辦法進行由僚艦或巡哨直升機執行的水平線外測的工作,「海風」的雷達沒辦法捕捉「疾風」的行蹤。勝負是在飛彈到達雷達可以發生作用的二十公里圈內之後的五十秒之內決定的。即使面對敵方攻擊的宣言,也得等到確認飛彈飛來之後才能進行反擊——阿久津體會到規定死守艦艇的法令之異常處,同時隔著管制員的肩膀持續盯著雷達看。
目前已經進步到由射擊指揮裝置跟蹤目標,以電腦控制的方式作動炮台,不管採取迴避態勢中的「海風」的船體晃動得有激烈,速射炮的炮口都會瞄準目標。一發彈藥從裝填圓筒被裝填進炮身需費時1.5秒,每分鐘可以射擊四十發炮彈的主炮不斷地射出對空飛彈,在宛如匍匐于海面飛行似的魚叉飛彈四周激起無數的水柱。在幾乎撼動腹底的轟隆聲連續作響三十幾次當中,裝備在彈頭上的活動雷達一旦鎖定目標,一直屏息飛行著的魚叉飛彈就會產生反彈運動——轉而為急速上升。
宮下很感意外似地把視線望向武石,然後表示同意似地立正站好,武石雖然背對著他,卻感受得到他的氣息。(……只能這樣嗎)渥美說,管理官說(請等一下!)狼狽的聲音蓋過了渥美。
第二道防禦線則是由炮彈兵器所形成的火網。當裝設在「海風」的前後兩甲板的兩座主炮七三式一百二十九厘米的單裝速射炮將炮口指向左舷側之後,就會瞄準進入半徑二十公里的艦炮防禦線當中的魚叉飛彈,一起射出炮彈。
(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政府在「疾風」上投了少多錢進去?難道就不能破壞螺旋槳,迫使它停下來,這種方法不可行嗎?)
(如果你們一定要阻止,我們就會開始展開攻擊。要撤退?還是要先發動攻擊?請兩者選一)衣笠呆立在現場,他的背影因為難以承受的恐懼和屈辱而晃動著。不管宮津的怨念來自何處,讓相當於恩人的長官受屈辱,與同僚兵刃相向的行為都是不能被允許的。阿久津這樣想,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往前踏出一步,從全身力道盡失的衣笠手中搶過話筒。
「竟然在這麼近的地方……」
那一瞬間,原本匍匐在地面上逼近到獵物腳邊的魚叉飛彈倏地抬頭跳躍。「海風」的速射炮也會配合其動作抬起炮身,緊接著又有十幾發對空飛彈劃破空氣沖向魚叉飛彈。一發掠過其支座,當魚叉飛彈微微失去平衡時,第二發炮彈就成功地直接命中彈頭。魚叉飛彈在反彈運動的途中爆炸,導致內部的高性能炸藥也引爆,在海面上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
這是這個自詡老江湖的第六十五護衛隊司令第一次表現出來的內心動搖。阿久津和副艦長對望了一眼,過了一會兒,放下話筒的衣笠頂著蒼白的臉回過頭來,對著阿久津招招手說「……艦長,麻煩過來一下。」
宮下緊緊地抿著嘴唇,武石轉過身,坐到椅子上,看著通訊機的儀錶板,再度說道「所以必須變更作戰方式。」

「他是個很優秀的人才。不會對敵人泄密。」
說得好聽一點,「瀨戶潮」是防衛廳長官直轄部隊艦艇,遵循有別於艦隊司令部的另一條命令系統做事、行動,然而事實上下命令的並不是防衛長官——在把防衛長官的座椅當成只是初入閣時的臨時位子的日本,能夠真正指揮應對措施的長官根本是不存在的——實際上握有這艘艦艇的是防衛情報總部。是通稱為市谷的非公開情報機關。
宮津不理會英和投過來徵求同意的視線,仍然注視著雷達。英和說的沒錯,他們應該快要出現了。就在宮津在心中自言自語的當兒,雷達發出探測到目標的警示聲。


那幅景象看起來只像是以廣大的海洋為背景中的一道火焰閃光。然而對住在橫躺于附近的島國上的人們而言,「海風」的沉沒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對戰演習於明天日落時刻,無需下令即刻開始。以一般狀況而言,時間將是橫總監氣象部預報的十八時五十分左右……」
這是阿久津先前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可以設定同時鎖定十二個目標的迷你神盾艦「疾風」確實是有能力採取這種攻擊方法。「您是說,他心中還有所迷惘?」阿久津問道,衣笠回答「……我猜八九不離十。他就是這種人。」
(結果被捷足先登了嗎……)渥美說。另一個不悅的聲音插|進來說〈anchor〉到底在幹什麼?
現在「疾風」把船員們丟在海面上,再度啟動前行,可見確實是有叛亂計劃存在了。為了搶救搭著救生筏漂流在海面上的「疾風」人員而聚集在已經有五天沒有浮上水面的「瀨戶潮」的指揮所里的船員們的臉都像嚴重暈船似地極度鐵青。
「不,正好相反。宮津艦長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嚴苛的人。他總會選擇最困難的一條路,企圖完成工作。如果從伊豆半島的中腰持續飛速航行的話,要繞到東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當然也有可能為了防止戰略被我們識破而繞到西側去,不過就那個艦長的性格來判斷我想他們會從東側攻來。」
「不知道。在海上警備行動的範圍之內,所有的應變行動都獲得認可。他們希望我們能夠冷靜地判斷……上頭是這麼說的。」
「為了讓演習公平進行,link17是在兩天前的凌晨零時被阻斷的。當時『疾風』的航行位置是在鳥島海岸北西五十公里處。目前本艦位於大島近海位置,在島嶼的遮掩下,進行燈火管制。一般的無線電已經封鎖,雷達也切換成間斷使用,所以只要我們位於島嶼的反側,『疾風』的相控陣雷達就沒辦法探測到我們。」
雷達熒幕上映出了從「海風」的艦構造部分連續發射出去的人造雷達干擾箔條火箭彈在艦首的上方形成一個巨大的反射影像的模樣。阿久津聽著船體發出傾軋的嘎嘎聲,這才覺得自己終於能了解祈禱的人們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