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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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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是殺了父親之後,行所落腳的地方——防衛廳情報局所傳授的行動準則。他們告訴行,不要放棄,要一直撐到最後,要盡最大的努力活下來,然而另一方面,他們又命令行,萬一落入敵人的手中,判斷自己所知道的情報會造成同志死亡時,就要盡最大的力量快速地抹殺自己。因為他們認為,天底下沒有所謂的熬得住的拷問,即便擁有再怎麼堅定的意志的人,只要胃袋裡被灌進半公升的自白劑,早晚都會開口吐實的……
安裝在柜子上的壓力計刻度已經超過一百公斤了。小小一滴『GUSOH』所顯現的化學變化使得在場的某個人發出呻|吟。
簡單來說,程序是這樣的。首先從彈藥庫那邊調來一顆主炮一百二十七厘米單裝自動炮所使用的炮彈。炮彈的種類很多,不過仙石選擇了彈頭有引信管的對空炮彈。因為如果使用前端用鋼鐵包覆的穿甲彈或彈底有信管的對空一般彈的話,會對他的作業造成阻礙。「疾風」的主炮所使用的炮彈分成彈丸部和裝藥包——也就是彈殼,兩者合起來成為一發份的炮彈,但是仙石的作業只需用到彈丸部分。長約五十公分,直徑約十三公分,重量約三十公斤。只要使力時小心腰部,一個人還是可以搬得動的。仙石抱著炮彈,回到隔壁的第二裝葯室。
英和說完,便用砍落林明基的腦袋時所使用的同一隻手攏起覆在額頭上的頭髮。交抱著雙臂的竹中冷冷地凝視著那張帶著冷笑的端正側臉。
這番出乎意料之外的言詞讓行的臉頰微微地抽|動了一下,英和見狀,覺得好玩似地笑了。他那不悅地撩撥人們神經的聲音讓行不著痕迹地蹙了一下眉頭。
因為這個念頭就像絲線的線頭一樣,讓他產生了一股原本壓抑在心頭的情感幾乎就要泉涌而出的恐懼。事到如今再多想也於事無補。宮津自覺已經走到無法回頭的地步,遂專註地想讓自己的頭腦和身體獲得休息。直徑擴達二十公里的範圍之內,既沒有航行的船隻,也沒有穿越上空的飛機身影。宮津置身於近代以來首度恢復平靜的東京灣中心點,體會著那股靜謐。
政府之所以按照他的要求徹底執行連小型船舶都禁行的措施,是因為他們非常清楚「疾風」的性能吧?相控陣雷達的搜索能力之強,飛機和艦艇自不待言,即使是一艘馬達船也一樣,絕對不會漏掉任何接近限制海域的物體,而且艦首的聲吶也可以明確地分辨出潛水員和魚群,毫不留情地讓從海中靠近過來的人曝光。只要看到後方的攝影機的影像,就很清楚「疾風」的探測能力確實獲得正確的評價。以旗艦「比叡」為中心,擺出圓形布陣集結在一起的第一護衛隊群的艦艇維持在十公里整的距離,靜止不動。隸屬於第一線的機動艦隊的護衛艦,以間隔四百公尺的距離羅列的景象極其壯觀,但是宮津卻可以感受到從各艦上所散發出來的不安和焦躁、困惑的色彩。
期間夾雜著明石警察長官的質問、野田DIS局長的辯解、安撫雙方的梶本總理的怒吼聲,當所有人總算理解整個事情經緯的時候,時間已經超過八點十分了。要不是渥美建議播放這個證實『GUSOH』的威脅有多可怕的錄影帶讓大家了解目前的狀況有多危急的話,只怕事情會更加難以收拾吧?即使到了這個節骨眼,野田局長似乎也並沒有告知渥美,秘密工作仍然持續進行當中,渥美的表情和嘴角隱約透露出對警察和DIS雙方的厭惡感,然而對渥美而言,要他淡然面對這樣的感受也是有限度的。瀨戶並不是不能體會野田將渥美排除在外的心情,但是,瀨戶也並不打算因為這樣就認同DIS的作法。
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被砍斷了,這一次會議室里確實瀰漫著一股沉重的沉默氣息。面對一艘叛亂的護衛艦,擁有一億兩千萬人口的國家卻束手無策。這個殘酷的現實重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上,這時梶本拿下眼鏡放到桌上去,響起了一個輕微的聲音。
「你是說用宮津二佐的老婆當人質吧?」明石語帶嘲諷地說,野田瞄了他一眼說「對方不是用這種方法可以控制的人。」然後直勾勾地看著梶本總理。
宮津凝視著自己因為這樣而已經吸了許多鮮血的手掌。在只有電腦的散熱扇和空調的聲音迴響的靜寂當中,一個不客氣的聲音響起「這樣不是很好嗎?」
這個男人憑著他獨特的嗅覺看穿了行對船員們多餘的感情轉移所犯下的致命性錯誤。行努力地維持不讓自己露出任何表情。
「你聽到剛才的對話了吧?我們已經進入東京灣了。我們可以把『GUSOH』射進半徑一百公里圈內的任何一個地方。你的任務已經失敗了。」
「以下是假設在各種天候之下毒氣擴散開來的模擬模式。根據氣氣廳在今天早上六點的觀測,假設南西風以平均三公尺的速度吹送,在天氣晴朗的條件下……」
「一百?難道……」石崎外務大臣忍不住站起來大叫。「你是說,毒性會持續四天以上嗎!」
「可是,想要儘快改善國家的財政或糧食問題,有時候打破現有的體制,暫時接受美國的支配是比較好的作法。我不是不能理解少佐不希望民族性遭到侵犯的心情,但是,把那些和美國私通的政府高層驅逐下台不見得就能使北韓的內部改革成功,反而可能會使國家更形混亂,擴大人民的貧困窘境,不是嗎?」
第四術科學校是會計、補給相關科系的專門教育機關。在最初的階段就被派往那個地方就隱約意味著,風間日後的待遇就差不多是這樣了。
兩名穿著化學防護衣的研究人員在水槽四周進行最後的機器檢視。影像一角標示著(3/21/96)的日期,熒幕上浮出這是第八次實驗的字幕,大家因而了解到,美軍至少從四年前就開始進行『GUSOH』的實用實驗了。戴著雙眼式的怪異氧氣罩的臉孔看著攝影機的方向,打出OK的手勢之後離開房間,不一會兒,兩支機械手開始在保持真空狀態的柜子里活動。
總理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的態度讓不只是野田,連在場的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他,然而梶本並沒有再做多餘的說明。瀨戶心想,那是當然的吧?如果光靠日本的力量就可以解決事情的話,美國今後將有好一陣子抬不起頭來。在前來這裏的路上,梶本就這樣說了。如果接受美軍提供的T+的話,到時就不再是日本獨自解決問題了。到了這種緊要關頭,仍想利用「疾風」做為制衡美國的籌碼,瀨戶不禁看著總理嘆了口氣。
「很快就要進行第二次的斡旋了。你就仔細地聽著,那些你為他們盡忠盡義的人是多麼地軟弱無能。」
「我父親是在管理所……政治犯收容所里上班的保衛人員。說是收容所,面積倒是挺寬的。裏面有幾間工廠,也有負責管理的公務員所住的官舍。我跟著父母親住在官舍里,一直到十歲左右。一路走來看過不少為了避免遭受警備人員施暴而密告同伴的男人,也看過為了一個香皂而出賣身體的女人。」
唯一不知道的一點是,在他失去意識期間被帶來的這個房間是哪裡?不過從大約一個小時之前開始活動的燃氣渦輪發動機的聲音傳來的方式來判斷,行猜測這裏可能是第二甲板靠近艦首的地方,也許是倉庫之一吧?恢復意識之後幾個小時,只留下反應五感的部分,努力讓自己休息的肉體已經恢復到可以自行走路的程度了。他覺得只要再過一陣子,自己甚至可以起來狂奔了吧?閉上微微睜開的眼睛的行被「接下來該怎麼做?」的問題給打擾了思緒,再度作動差一點被打斷的思緒。
「我沒想過改變日本、改變海自的體質之類的事情。但是,如果沒有人等著我回去,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心想,既然如此,那麼跟著值得信賴的艦長一起去進行一件一生只有一次,看似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應該也不壞。我相信其他的人的想法都差不了多少。長年辛苦服公職的結果,竟然是面對隆史的死亡和被集體左遷的下場。不論要付出多少犧牲都是免不了的代價……否則就說不過去了吧?我們……」
「我完全不知道隆史被卷進那麼嚴重的事當中。因為當時『疾風』正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現代化整修,經常連著幾天都要投宿在船塢……可是,要說我是基於這種悔恨的心情而加入這個計劃就錯了。對我來說,那只是一個契機。」
「是的。用T+將『疾風』整個燒光。這是G事件的最後解決方法,美軍那邊已經同意供應了。」
眾人的目光再度射向渥美,他只是瞄了野田局長一眼,好像在說這不是他能說的事情。以輕咳回應冰冷視線的野田將沒有任何表情的視線投向汀。
「害你陪著我做這種事……」
「『疾風』所裝備的飛彈發射裝置有一座擁有十六個發射口的垂直發射裝置VLS、一座對空飛彈發射裝置導彈、兩座對艦飛彈魚叉飛彈四連裝發射裝置。其中魚叉飛彈沒有候補裝填彈,而『疾風』已在大島海岸的海戰中使用了四枚的魚叉飛彈,因此目前只剩下四枚。也就是說,目前『疾風』有共計三十一枚份的發射裝置。而且任何一發都可能搭載『GUSOH』。」
「再說我也不是那麼熱心的會員,只因為橫田航海長的邀約就參与了行動。不過,當令郎以真實姓名發表那篇『亡國之盾』時,我還偷偷地為他加油打氣過。因為令郎企圖靠一己之力來顛覆有法會只是人們消愁解悶的地方的形象。他以自己特有的日本人論,希望能以更開放的態度來討論國防問題。酒井機關長曾經說過,真不愧是宮津艦長的兒子。他說,當我們感到迷惘時,宮津艦長也不強行要求什麼,只是站在崗位上指引我們應該走的道路。而隆史則完全繼承了艦長像燈塔般的氣質……對『宮津學校』的畢業生而言艦長是永遠的英雄啊。」
作業所需要的道具大致上都找到了,這隻能說是一種僥倖。而且電源也還可以使用,對仙石而言,這也是值得慶幸到他很想感謝上蒼的事情。
汀自治首相愕然驚叫的聲音使得會議室里的空氣更加地沉重。不只是他,在場的人幾乎都住在都內。瀨戶心想,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們遭受毒氣的猛烈侵襲,瞬間窒息而亡的景象並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想像出來的。完全沒有物理性的破壞卻化成一個死亡城市的東京……
「但是我不會說你是個無能的士兵。你擁有非常優秀的素質。因為感情用事而錯失了完成任務的時機確實是個失誤,但是這證明了你具備了該有的柔軟感情。你比那些只知道把生命奉獻給國家的無能傢伙們要可靠得多。因為你的任務失敗是起源於這個作戰本來就是不可能的。」
「有的。英和少佐的部屬們全力支援我們。他們說得一口流利的日語,學得也很快,這是很值得慶幸的一點。」
「神經毒氣從皮膚滲透,對人體或動物的read.99csw.com神經系統產生作用。破壞連接神經和肌肉的一種叫乙酰膽鹼的傳達物質,使得肌肉沒辦法正常活動。結果導致呼吸肌肉僵硬或者麻痹,接觸到氣體的人會窒息而死。解毒劑阿托品等可以做為防禦方法,但是前年發生的外泄事件時就已經證實,這些現存的解毒劑對『GUSOH』毒氣是起不了作用的。除了穿上化學防護衣之外,目前沒有防止的方法。」
「大家有沒有稍事休息呢?」
野田的聲音在回歸靜寂的會議室里迴響。在出席者們將這個提議拿到思考的天秤上去衡量之前,明石警察長官就破口大罵「別開玩笑了!」
「我找不到更適合的措辭了……我老婆是個好女人。雖然沒生孩子,但是卻始終沒有任何怨言,在家裡等著一年當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不在家的老公。生病或工作上有問題時,也因為擔心先生掛心而什麼話都不說……結束葬禮之後我才開始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竟然讓唯一一個伴侶為我如此操心挂念,到底有什麼意義呢?但是,我找不到任何目標。只有空虛的感覺一天強過一天,找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情而一天拖過一天……就在那個時候,我聽說了這件事。」
「他大概沒有像我們這麼了解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吧?我想他大概有一種在打電玩的感覺。他沒有去想像在『海風』或老鷹上頭有著活生生的人……所以才下得了手。」
「一個人是沒有能力拯救世界的。那些被稱為革命家的人大致上說來不是被獻祭的傻瓜,要不就是只會大鳴大放的蠢蛋。像各位一樣追隨自己感情的人才是值得信賴的人。」
將炮彈放到工作台上之後,真正的作業就開始了。仙石將前端的信管朝著逆時針的方向轉動,在避免撞針接觸到四周的情況下,輕輕地拆下來。他將已經沒有爆炸危險的炮彈固定在作業台的虎鉗上,用電鑽在側面的中央部分開個洞。巨大的聲音在淹了水的封閉區域里迴響,仙石擔心可能會被外面的人發現,不過,滾落在腳邊的旋轉軸剛好成了很好的隔音墊。說穿了,就算是許英和也不會想到還有人留在淹水的區域。仙石這樣衡量過後,一口氣開了一個直徑約五厘米的洞,接著作業推進到更精細的階段。他將炮彈加熱,把裏面的炸藥溶化掉。
梶本從剛才的失敗中學到了教訓,立刻這樣說道。「您說的沒錯。」野田回答道,汀頓時無地自容似地皺起眉頭。
只要看著英和的眼睛就知道,他並不是為了打探情報而刻意採行懷柔策略,隨便捏造這一番話的。行有一陣子感到愕然,突然湧上一股無可抑遏的怒氣,他筆直地回看著英和的臉。
「是,大家都表現得意氣軒昂。我們初任幹部雖然跟不上腳步,但是已經抱定會完成任務到最後的覺悟。」
「孤零零的我被前來救援的軍隊給帶走。當時負責指揮中隊的是林·明基大尉。後來他當上偵察局長,是扶養我長大的父親。他收養了我,我就在平壤長大。後來我加入軍隊,十五年之後,我當上偵察局的滲透人員,從事諜報的任務。」
石崎說到最後,音量越來越小,好像連他本人都無法相信這些事情一樣。要捨棄一千萬人的生命?還是走向國家毀滅的道路?這,在場所有的人都被迫面臨這樣的選擇。
「有一次發生了一場小暴動。沒有足夠的糧食,已經餓得發狂的囚犯們偷襲了糧食倉庫。暴動雖然立刻就被鎮壓了,但是平壤那邊擔心日後還會發生同樣的事件,因此便下令管理部進行大量處決以收到殺雞儆猴的效果。結果有大約五千名礦工被帶到處決場,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官方以機關槍射殺。結果引發了更大的暴動。
他的思緒雖然停止了,但是卻持續感覺到將他的手反綁在後頭的鉛線吃進手腕當中的疼痛、為了預防他自殺而強迫他含著堵嘴物、口腔乾涸到極點導致喉頭陣陣的刺痛,而且在大約兩個小時之前,他一字不漏地聽到了對全艦廣播的宮津艦長和防衛廳長官的對話。他雖然以趴著的姿勢倒在地上,只能看到地板,然而卻可以感覺到就在旁邊監視著他的靜姬連續幾個小時連動都沒動一下。
「就是你們這種自以為是的以實力為導向的理論導致這個事件的產生。現在更妄想在東京灣使用擁有足以與小型核彈相匹敵的破壞力的炸彈……!」
「當時我剛從遠航(遠洋航行)任務回來,一心只想趕快上護衛艦。明知令郎向我求助,我卻害怕自己的經歷受到影響而加以漠視。可是,後來我得到的卻是被派往第四術科的任免令……」
英和從椅子上站起來,在狹窄的倉庫中緩慢踱步。行聽著他的腳步聲,心中思索著此事是否可行。
就算局面演變成可以利用男女性的體力差異來比勝負,在身體狀況沒有完全恢復的情況下,頂多隻能打個五五波。而現在,他有兩三根肋骨裂開來,全身遭受重擊而發著燒,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對手。如果在體力多少恢復一點的時候也無濟於事,而且又不能期待能逃離或有人來拯救的話,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採取保全機密的行動——破壞塞滿了DISS『海軍錨』作戰的情報的自己的腦袋。也就是自殺。行想到了這一點,微微地轉動了一下抵在地上的臉頰,擠出苦笑的表情。等待體力恢復好自殺,這真是最好笑的笑話……
說到這裏,湊本海幕長在首席幕僚的協助下變換了熒幕顯示。一路從海自的幹部走過來的湊本似乎跟他那種年代的男人一樣,都對電腦沒轍。原本顯示出各個發射裝置的構造圖的畫面轉換成各種飛彈的3D線圖。
英和來到行面前停下腳步,彎下腰來窺探著行的臉。與行視線等高的那對眼睛深處閃著惡作劇的孩子似的光芒。
「沒錯。第一,我們並不知道他們是否會真的使用『GUSOH』?也許只是威脅。」
「如果取得出動命令的話,就可以將陸自和空自的對地空飛彈部隊部署在沿岸地區,迎擊對方發射出來的飛彈。」木島統幕議長接著說。「但是並非萬全之策。第一,如果我們正面迎擊搭載有『GUSOH』的飛彈的話……」
「從海中也沒辦法嗎?」
「之前發生的戰鬥再再地顯示他們是玩真的。我們連交涉或賺取時間的空間都沒有。所有有利的因素都在他們手上,跟之前他們蟄伏在都內時的情況不一樣……想必宮津二佐有採取行動的充分動機吧?」
「我想也不可能會好,連嘴巴都被塞上堵嘴物了……我說沒有這個必要,無奈我那些部屬太過謹慎了。」
但是現在不是躊躇的時候。兩個小時之前,宮津和防衛廳長官之間的通話內容透過艦內廣播也如實地傳進了仙石的耳里。只要了解事情真相的人都會知道宮津的要求其實是很正常的,然而日本政府不可能那麼容易就答應將不但會破壞自己國家,甚至會將整個世界顛覆的情報公布出來。這麼一來,宮津也許真的會把「那個」——叫「GUSOH」什麼的毒氣武器射進市中心。
竹中微微回頭向著宮津,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也沒這麼卑微吧?」宮津回答道,環視著坐在儀錶板前面,大口吃著飯糰的電測人員們的背影。
只為了這麼幼稚而愚蠢的誇大妄想而殺了兵長和菊政?犧牲大批的乘客們,將整架飛機給炸掉?長官教導過他,憎恨敵人只會鈍化自己的判斷能力,但是打從心底湧上來的憎恨感跟任務是沒有關係的。
「總而言之,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情。在預測受害程度的當兒我們應該考慮的是如何預防吧?……。內事本部長,迎擊對方發射出來的飛彈的可能性呢?」
他們是如何接受殺了許多同伴,將利刃刺向國家咽喉的可恨敵人一直到昨天之前是和自己高掛同樣的自衛艦旗的現實呢?然而,知道真相的只有高層幹部,大部分的船員恐怕都沒有正確地了解到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就像我們欺騙了仙石伍長和所有的船員一樣……被丟到海上的他們是否平安獲救了呢?宮津緊接著這樣想著,隨即就把這個念頭趕出腦海中。
他希望能有辦法讓這些初任幹部活下去,但是事已至此,這種期望也只能放在心裡暗自咀嚼了。一切都看日本政府和之後北韓的反應來決定了。宮津低頭看著始終沒有慾望去吃的飯糰,聽到一個聲音說「還很年輕啊。」遂抬起頭來。站在眼前的竹中副艦長凝視著派完膳食,離開CIC的風間的背影。
看到竹中沉穩的笑容,宮津想起把還是海曹時的橫田和酒井叫到自己家裡來舉辦讀書會時的日子,不禁低頭沉思。考試前一天,他們就在宮津家住宿,帶著妻子為他們做的便當去應試,接到合格通知時雀躍不已、喜極而泣。宮津回首距離現在太過遙遠的過去,有那麼一段時間忘記自己置身於CIC,「……沒想到會變成那樣的結果。」竹中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將他拉回了現實世界。
「我本身對於國防問題並沒有特別明確的看法。我只是覺得自己選擇了這個工作,就按照指示做事。可是,我們這樣日以繼夜地持續工作,父母臨終時也見不到一面,連老婆都沒能好好照顧……現在也仍然忙著只被當成政治策略材料來使用的系統修復工作。當我發現自己竟然落到如此地步時,覺得好空虛。」
其實宮津一點食慾都沒有,他卻這樣回答,接過用錫箔紙包著的飯糰。有人私底下不看好風間,懷疑他在真正執行計劃之後,他的神經是否能夠承受得了壓力,沒想到他卻以比之前更沉著的態度完成工作。對他來說,和價值觀迥異的海員們互爭頭角也許形同地獄一般痛苦。宮津想起昨天晚上風間差一點就在資深伍長們面前把所有情感都發泄出來的模樣,他一邊將吸管插|進茶包當中一邊問道。「大家的狀況怎麼樣」。

為了保護人民的生命和財產,維持國家治安而存在,然而在經過判斷有必要時,甚至也要不惜奪走人民的生命。被國家判定為有損國家利益的人就已經不是人民,而是敵人了。就如同殺人罪不適用於戰場上的士兵一樣,殲滅被判定為敵人的人是被允許使用任何手段的……那個地方是適用這種道理的。內部存在著幾個永遠不能解決的矛盾,以毫不留情的強力理論勉強保有其整合性的DIS的存在方式正代表著人類歷史的陰暗面。行覺得那跟他個人的矛盾是相通的。一直以來他都遵循著絕對不逃避的信條,而結果,現在他開始思考著殺死自己的可能性。一個人所能做到的最大的逃避方式——他雖然厭惡選擇自殺的母親的人生,然而結果自己卻矛盾地陷入類似的境地……
在英和自稱溝口的這一個星期以來,宮津也已經非常清楚他那像變色龍一樣可以隨時變換人格的特性。也許是感受到宮津懷疑他有幾分是出自真心吧?英和帶著苦笑轉過身,凝視著熒幕的光。
https://read.99csw.com疊著修長雙腿的英和看起來是那麼地雄偉,行無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如果為了值得守護的主義或理想、國家而戰鬥才算是士兵的話,我根本不算其中一個。我只是固執己見而已。沒有什麼東西是我想守護的。為了不把「疾風」的船員捲入戰鬥當中,我甚至沒能完成任務,這或許是因為我找到了值得守護的東西,然而,這個東西終究還是消失了。就如同和母親一起生活,或者在祖父的分院里畫畫的時間一樣,在我掌握到的那一瞬間,又從指縫間溜走了。
英和抓住行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評價著某樣東西似地說道,然後拉過一張簡易椅子坐了下來。臉上充滿了喜悅的色彩。
「我就實話實說了。我讓你活下來的真正理由是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如果我們達成預期的目的,就可以在用『GUSOH』威脅日本政府的同時朝著朝鮮半島前進。」
他知道面對許英和,這是無謂的抵抗,然而在手腳完全被奪去自由的情況下,他無計可施。和靜姬交班,目送著她離去之後,英和果然一副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一樣,以輕鬆的語氣問道「感覺如何?」
在看到那種光芒的瞬間,行好像了解到英和所說的「我們是同類人」這句話的意思,儘管如此,他仍然不願承認,而且也絕對不能承認。因為被怨念所擄獲的英和正是映照在照妖鏡中的自己的模樣。因為那只是一幅部分被扭曲、肥大化的醜陋的自畫像……
「在被左遷的有事法制研究會的成員當中,只有你繼續留任『疾風』的副艦長。那不就證明你的能力獲得好評嗎?」
要不是經歷過沉痛的事件,人甚至是沒辦法客觀地審視自己的。面對跟自己一樣率直地表現出男人的愚蠢和憨直的竹中,,宮津無話可說,垂下了頭。
就這樣,行現在人就在這裏。這是他決定永遠不會逃避的人生,一次又一次接受不停轉變的命運的人生所帶來的結果。他只是一直等著手機鳴響,沒有可以主動撥打電話的對象,而且他也無意去認識這樣的對象。他對或許一伸手就唾手可得的自由不屑一顧,也不主動採取任何行動。也許就如兵長所說,我只是全然的被動,總有一天可能會轉為逃避。
「不行。」梶本當下就予以否定了,野田聞言頓時停止了動作。「我們還有時間。如果現在就去要求美軍協助,只怕他們就會一步一步搶走整個對策的主導權。先去進行實施攻擊的戰鬥機準備工作,等到最後的階段再跟美軍聯絡。」
是的,他的心中既沒有任何興奮感,也沒有成就感或任何感慨。雖然走過漫漫長路,腳底下踩過許多犧牲者,今天好不容易才能好整以暇地坐在這裏,然而宮津的心卻像東京灣一般平靜。他一方面想著,今後不管事情如何演變,踏出的第一步終究是沒有錯的,然而心頭卻冷徹異常。他並不後悔,也沒有因為怕死而變得懦弱。只是,心頭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極度空虛到讓他感到茫然。難道掀起事端的當事者只能有這樣的心境嗎……
這個男人非殺不可。這個想法凝聚成形,回過神來時,行發現自己脫口說道。
距離最後期限的下午六點還有十個小時。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情況下,只有在能吃的時候吃,能休息的時候休息。因為,總歸一句話,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時候,他覺得好像聽到拍打在船體上的輕微波浪聲混雜在雷達或電腦的作動聲當中。他聽到了戲水遊客的喧鬧聲、聚集在濱海公園的樹木里的蟬鳴聲、遊樂場的雲霄飛車的聲音、人們歡樂的笑聲。那是穿透「疾風」厚重的裝甲,從十公裡外的地方傳來的聲音。是只有雖然即將達成悲壯的願望,卻得不到任何滿足感,只感到無所適從的男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讓人極其懷念,再也喚不回來的永遠無緣的生活聲音……
「我了解你的意思。可是,這終究是最後的手段。目前讓我們把對策的重點放在說服宮津二佐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足以讓第一次看到這些影像的人們為之騒動不已。原本透明的圓柱狀玻璃櫃瞬間像曝了光的底片一樣,變成一片純白。這是接觸到氧氣的『GUSOH』形成了白濁的氣體,布滿整個巨大的柜子內側的結果,然而其產生反應的方式幾近於爆炸,而不是單純的氣化。
「魚叉飛彈既然是裝置在露天甲板上,發射裝置是用完即丟的密閉類型,因此搭載『GUSOH』的可能性極低。同樣的,導彈所使用的SM-1MR的射程只有十八公里,因此『GUSOH』很可能是被搭載於以VLS來發射的SM-2ER上。SM-2ER是應對神盾系統的標準對空飛彈,裝備有助推器,射程超過一百公里。『疾風』的VLS可以裝填十六枚這種飛彈,如果有效地使用同時追蹤十二個目標的標的追蹤能力的話,也可以分成兩個階段一起發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想從大量的飛彈當中判別出哪一枚是搭載『GUSOH』的飛彈是不可能的事情。」
熒幕的影像切換了,經過CG處理的三十萬分之一縮圖的東京都的地圖顯現。標示毒氣的受害地區的紅色圓圈重疊在上頭,以千代田區為中心,眼看著不斷地擴大。膨脹開來的圓圈往左右方,也就是往東西方將江戶川區和杉並區完全吞沒,往南則擴及位於川崎市前面的羽田機場,往北則擴散至埼玉縣川口市的一部分,至此才終於停頓不再向外擴展。顯示于畫面下方的經過時間不到六個小時……
不知道是因為他雖然在學業方面有著優秀的成績,但是在堅強的外表下,卻有著脆弱的神經使得他擔任幹部的資質受到質疑?抑或只是政府所採行的措施,有意將隸屬於有事法制研究會的其他人員一律加以左遷,做為隆史事件的善後處理?不管原因為何,風間被從海上勤務調走,安排走上會計之路造成了讓原本就擺盪不已的鐘擺朝著某個方向傾斜的結果。
門關上,遠去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靜姬和剛才一樣坐在椅子上,以不帶一絲絲感情的眼神看向這邊,行看著她的臉,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垂下眼睛。
「之前吃宵夜時航海長不也說過嗎?關於所有護衛艦的神盾化……日本版TMD計劃都是一種欺騙的行為。就算沒有僅僅一艘『疾風』就終止計劃,只要美國提出凍結金融大改革的承諾,梶本政權就會以重新審視年度計劃為口實而終止TMD計劃。海自的增員計劃也會劃下休止符,未來將會以各艦的船員以輪流的方式前往術科進修的模式來運用建造完成的迷你神盾艦。這種作法將會導致永久的人手不足。政府基於政治的盤算而增加或減少裝備,麻煩的是所有的責任都推給現場的人員。情況跟八〇年代的軍事擴充時是一樣的。」
英和一把抓住行的T恤的衣領,強行把他拉起來,一邊幫他拿開堵嘴物,一邊用他那像黑玻璃珠一樣的眼陣看著行。行忘了一秒鐘之前想著要自殺的念頭,已經恢復「必須找出一條生路」的工作人員的本能,回看著英和。
「不,我相信令郎的行動是正確的。繼承他的遺志是我理所當然的義務。」
竹中將空了的茶包用力捏扁,瞄了宮津一眼。這個副艦長的氣質雖然看似粗魯,神經卻極其纖細而深謀遠慮,他的視線讓宮津感到心痛。
風間挺著胸,做了這樣的總結。雖然他的熱忱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宮津預測到,風間太過一板一眼的個性也許只會為他帶來自我毀滅的結果吧?自己在幾個小時之後就要結束的人生證明了這個預測。

「如果我按照他們的要求,站在攝影機前面說出所有的真相的話……各國的反應會是如何?」
「被左遷的人幾乎都是研究會中心階層的防大OB。像我們這種B干(一般大學出身的幹部)或C干(一步一步升上來的幹部)根本不被放在眼裡。我們的出路是有限的。」
總理出人意料之外的快速定奪讓野田率直地低下頭去。也許是自覺到那是身為DIS局長可以把屁股擦乾淨的最後機會吧?「那麼,我立刻去聯絡美軍,進行準備。」野田說著作勢就要站起來。
一支手抓起實驗用的小盤子,將其放在圓柱體柜子的正中央處,另一隻手則小心翼翼地蓋上蓋子。攝影機以特寫的方式,近拍一滴水滴粘在淺底、直徑不到十公分的透明有蓋玻璃器皿的正中央。那滴水滴是無色而透明的,小到如果沒有凝神注視就可能會漏掉,但是這就是『GUSOH』。是為了避免十年後發生能源危機,為了對人類社會有所貢獻而被製造出來,卻也可能使整個世界毀滅的,長年被封印于地底下的魔物液體。機械手回到原來的收納位置,有蓋玻璃器皿被放置在長三公尺,直徑五十公分左右的透明圓柱體當中。過了一會兒,安裝在四周的幫浦的栓子打開來,氧氣經由系在圓柱體一邊的管子注入柜子當中。
隱形的火花在頂撞回去的野田和明石之間迸散開來,眼看著爭論又即將開始了,不過,梶本總理一聲「野田局長」卻及時制止了事態的惡化。
「包括現有最強的CVW、阿波特希斯Ⅱ在內,病毒武器的使用和研究開發都被凍結了。這是非公開的事情,不過也是和美軍之間的協定……」
「是的。當『疾風』所擁有的大約一公升的『GUSOH』隨著飛彈散布在空中時,會引起爆炸性的化學變化,最後會形成直徑寬達三十公里的毒氣雲。即便把風等的影響考慮在內,比空氣重的『GUSOH』也很快地就會開始下降,將地面上的所有生物都毀滅。這是氣體散布在東京……千代田區上空時的模擬畫面。」
「本來是無色無味的,但是影像中的氣體經過著色以便於進行實驗。」
只要有所期待,就一定會有讓人痛心的背叛等著。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一切終究都只是虛幻的。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任何明確的東西。這個星期以來在「疾風」上度過的日子、邂逅的人們的笑容、互動的情感、溫柔、嚴苛。飄浮在夜晚海面上的螢火蟲那神秘的美感、在亮晃晃的陽光下看到的蔚藍海洋的解放感、費勁地想要描繪下來的人們的熱情,以及受到激發而差一點重新執起畫筆的自己。一切都只是瞬間的幻影……
早上八點。距離跟日本政府進行第二次的通訊還有一個小時。他不認為對方在短短的三個小時之內能做什麼決定,不過多少可以成為窺探出其今後動向的指針。打算藉著現實的思考來遺忘空虛感的宮津決定自己現在應該像英和一樣,從現實當中跳脫出來處理事情,於是開始將始終不想吃的飯糰塞進嘴裏。
菅原警備局長和曾根內閣安全保障室長說道,宛如企圖從這種沉重的壓力當中掙脫一樣。這是最後一絲希望的觀測,然而明石警察長官卻說「應該會用吧?」將兩人https://read.99csw.com的最後一絲希望都粉碎了。
總理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似地把臉從熒幕前面轉開來質問道,瀨戶也知道這當中有些事情是被遺漏的,但是大部分的出席者都沒發現,只是專註地盯著渥美看。渥美面無表情地切換熒幕的顯示畫面,換成「疾風」的三面圖,然後把說明的任務移交給湊本海幕長。
「事情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嚴重。我……從來沒有為兒子,為隆史做過什麼事情。他在想什麼?希望做什麼……我對他的了解還不如對你們。我甚至從來不曾想要去知道。」
「剩下的可行方法就是偷偷地將鎮壓部隊送上船去,從內部控制『疾風』……關於這方面?」
「我想我的父母是會理解的。因為是他們告訴我,一個人要勇敢而堅定地走自己相信的道路。」
下錨停泊之後,也快經過一個小時半了。漂浮在無風、像湖一樣平穩的東京灣內的「疾風」艦內瀰漫著一股輕鬆的氣息,好像與環繞在其四周的緊迫氣氛完全無關一樣。一方面是因為不需要輪班航行,因此人力方面也顯得遊刃有餘。下令輪班休息,和竹中副艦長交班,自己也休息了三十分鐘左右的宮津,在隔了七個小時之後坐在放在戰鬥指揮所一角的椅子上。
「我告訴我的部屬們,我之所以留下你活口,是為了讓你去解除安裝在第一機械室的爆破裝置。那個裝置可真不是蓋的。看似單純,其實是裝上了複雜的餌雷,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爆。我們姑且剪斷了引爆開關的引線,所以目前算是安全的,但是機關上老是裝著個炸彈畢竟讓人覺得不是挺舒服的。」
放棄做為一個人……仙石回想起說這句話的宮津的臉,心頭不禁一冷,他確認克難炸彈開始凝固之後,來到通道上,想找出一個適當的設置地點。
英和首度提起自己的過去,宮津有一種出乎意外的感覺,他凝視著英和的背。那勻稱而修長的身影宛如一把插在地上的刀子似地一動也不動。
笑意從他的聲音中消失。行抬眼瞄了三言兩語就道出心中真正心思的英和。
「這是結果論。我只是想把那些不理會人民的疾苦,極盡奢華之能事,當國家有危險時就毫不猶豫地出賣自己的人以及利用金錢讓這些人馴服的人一個一個推上斷頭台而已。今後不管國家如何作動,我並不打算干預政治。我跟大家一樣,都是追隨感情行事的人。」
被定位為親美路線的一環而啟動的八〇年代的裝備增強計劃在政治狀況有了轉便時也劃下了休止符,只留下數量多到用不完的新造艦艇。也許是回憶起為了讓賬目頭尾相符而四處奔走的那幾個年頭吧?竹中的眼睛宛如遙望著遠處似地眯細了。
十英寸大的液晶彩色熒幕中映照出來的是設置在駐日美軍邊野古彈藥基地的地底下的研究設施——被稱為『GUSOH之門』的大規模實驗設備的影像。一無長物的巨大白色房間里一樣擺放著像巨大的水槽一樣的玻璃櫃。水槽當中盤踞著一個讓人聯想起超大熒光燈的圓柱體玻璃櫃,從沿著水槽內壁排列的名種幫浦、發動機之類的機械當中延伸出來的管子系在密閉的柜子兩邊。
渥美的語氣中帶有做總結的味道,梶本似乎這才發現自己的問題有多麼地愚蠢,當場輕咳了幾聲,掩飾自己的過錯。當允許對方進入東京灣的時候,我方就已經失去和擁有『GUSOH』這種大規模破壞兵器的「疾風」對抗的手段了。或許是重新體認到這個嚴苛的現實吧?眾人都不發一語,凝視著無機質的飛彈CG。汀自治大臣兼國家公安委員長打破即將籠罩下來的沉默,開口說「假如……」
由於灣口的複雜地形擋住了外海的波浪,東京灣內部的海面顯得平靜無波。連潮流在潮汐涌動最激烈的時候也只在0.5海里以下。
他想打一下盹兒,但是沒有酒精幫助,他遲遲無法入眠。也許是他想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某個地方的神經卻始終處於昂揚的狀況下吧?在擺放了精密機器的CIC里不能抽煙,宮津只好茫然地望著盤踞在艦橋上的外圍監視攝影機的影像。
梶本問道,連明石警察長官在內,眾人都對DIS的相關人員投以炙熱的視線。事已至此,只有以實力取勝見長的他們是最後的希望,然而承受著眾人視線的渥美的臉色卻整個陰鬱了下來。
「這些話聽起來不像是一個一心只想拯救祖國的男人會說的話。」竹中說。他的眼中很明顯地棲著反感的色彩。英和帶著笑意回看著他。
「……你不是士兵,你只是一個殺人狂。」
「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惡劣到極點。」石崎外務大臣回答道,頂著蒼白的臉色看著梶本。
「奉命埋葬大量屍體的囚犯們以鐵鍬、鶴嘴鉗、斧頭等當武器一起發動暴動。他們鎖定的目標當然是負責管理的人員們所居住的官舍。他們殺死管理人員,甚至殘殺他們的家人。後來政府投入軍力鎮壓了暴動,但是在軍隊到來之前,管理人員和他們的家人幾乎都被殺光了。我之所以逃過一劫是因為母親在千鈞一髮之際把我藏在糞坑裡。我一整天都泡在糞便當中屏住氣息,待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回到家裡。官舍都已經被燒毀,我看到一些熟識的朋友們都被燒成了黑炭倒在地上。每個人的手腳都朝著天,就像回到胎兒時的姿態一樣。我走過這些焦黑的屍體,回到自己的家。我的父母親的遺體只有表面被略微燒到,並沒有變成黑炭。母親的下半身整個裸|露出來,臉孔被人用鐵鍬狠狠地打過,幾乎是面目全非。父親少了一隻手,頭部被人用鶴嘴鉗打碎,倒在路邊。
深知T+的威力的木島統幕議長有口難言似地說。看樣子,DIS和幕僚監部之間似乎對使用「解毒劑」一事並沒有達成一致的看法。渥美也帶著冰冷的視線凝視著野田。
眾人都知道這是總理要下重大決定時的習慣動作,莫不將視線射向揉著眼頭的梶本。再度將眼鏡戴起來的梶本一邊呼喚「外務大臣」,一邊抬起頭來。
「簡直就像硝基的威力……!」瀨戶覺得就爆炸力而言,這樣的比喻是很正確的。但是,『GUSOH』和其他化學物質不同的一點是,它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和氧氣化合,完全地氣化,期間會持續產生高壓氣體。如果能將其實用化的話,應該會帶來比石油更有效率,比原子能更安全的新能源革命吧?只要所產生的氣體不是凌駕VX的致命性氣體就好了……
對於竹中以他的方式企圖減輕宮津的心理負擔一事,宮津衷心感謝,然而心中的空虛感卻沒有因此消退。「……復讎啊?」不由自主地嘟噥著的宮津捫心自問——是這樣嗎?
時至如今,行依然不能確定成員是什麼時候?基於什麼原因對他產生興趣的。他只知道,他們的任務就是不分男女老幼,找出擁有可以參与DIS的任務的素質的人,他們的信條是,為了獲得優秀的人才可以不擇任何手段。將父親的遺體和行帶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於今想起,可能是木更津航空補給站的廢棄倉庫——之後,他們提出了兩種選擇。也就是,要不就接受法律的制裁,要不就是聽從我們的指示,挑戰自己內在的可能性。成員們異口同聲地說,不管從無與倫比的運動神經、即使處於極限狀況也不失去自我的堅強意志、從繪畫的描繪能力中展現出來的縝密觀察眼力、必要時毫不猶豫地施展力量的冷徹行動心各方面來看,你都是最佳的人選。
「我們以電子攻擊的方式使『疾風』的飛彈管制系統癱瘓呢?DIS應該已經開發出電腦病毒武器了……」
「艦長,要用餐嗎?」
「就算可以使用,只要他們一警覺到有遭到攻擊的可能性,就會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引爆『GUSOH』。結果毒氣還是會湧向東京。我說的沒錯吧,情報局長?」
瀨戶也隱約知道,DIS在極機密的情況下開發出來的CVW被偷走,成為引發『邊野古毀滅』的原因之一。這是梶本掌權之前的事情,但是如果現任總理下決定的話,解除凍結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
「謝謝你這麼說……」宮津含糊地說道。「為了這個計劃,造成了你父母的困擾。」
「使用『解毒劑』消滅『GUSOH』。」
「啊,謝謝。我就不客氣了。」
「那麼你有什麼高見?放任一千萬都民的性命被犧牲掉?或者接受宮津二佐的要求,把永無止境的混亂散播到全世界?」
「因為只要有射程長達一百公里的飛彈,在進入北韓領海之前隨時都可以鎖定陸地為標的。九州、荖岐、對馬、韓國……但是,如果所有的真相都被曝光的話,政府或許就不會再對我們窮追猛打了。」
風間立正站好回答道,視線和宮津一對上,便緊緊地皺起他那看似神經質的纖細眉毛。「因為我眼睜睜地看著令郎被殺……」風間費勁地擠出這句話,宮津一聽,無言以對,只能看著手上的茶包。
「……說穿了,美國根本就不可能答應我們公布滲透到北韓的CIA重要人員的名字。」
T+是用以氧化鐵和鋁粉末為主要成分的燃燒藥劑和使其燃燒程度加倍的特殊溶液組合而成的兩種液體混合炸藥。可以產生只有核爆時才能達到的六千度熱放射,是可以分解『GUSOH』毒氣的唯一手段,使用這種被冠上「解毒劑」的匿名的高性能炸藥確實是可以一口氣解決所有的問題。如果能從逼近到十公里的制空圈的戰鬥機上發射搭載著T+的空對地飛彈,「疾風」就會在來不及迎擊的情況下陷入一片火海當中。就算他們在那之前就釋放出『GUSOH』,高熱也會將之燃燒殆盡,就像之前燒毀整個邊野古彈藥基地一樣。宮津等叛亂集團在一瞬間就會蒸發,「疾風」也會在巨大的蘑菇雲層當中整個被破壞殆盡。這堪稱是終極的解決手段,然而……
他聽到有腳步聲接近,緊接著便是有好幾個小時靜止不動的靜姬站起來跟著走過來的氣息。行聽到開門聲,以韓國話低聲交談的聲音撼動著狹窄房間里的空氣,他將思緒封閉起來,努力地放鬆全身的肌肉。
「我們必須溶化『疾風』的堅固裝甲,而且還要燒毀存放在裡頭的『GUSOH』。就算把分量控制到最低限度,然而對沿岸地區造成的影響並不只是像遭到大型颱風襲擊那種程度而已。小型船隻可能會全部被淹沒,也可能會引起海嘯,雖然規模不是很大。不過,既然現在港口已經封鎖了,至少可以免除人命的損失。我認為為了拯救一千萬都民的生命,維持日本的主權,這是不得已的措施。」
國內有多少化學防護衣?瀨戶心想應該會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但是出席者們都不想抬起看著熒幕的頭。這是理所當然的吧?瀨戶又重新思索道。一來誰都清楚再多的防護衣都不可能足夠分配給所有的都民,而且也沒有發放的時間。
「這就是所謂的五十步笑百步。我們自read.99csw.com己也不是有充分覺悟才付諸行動的,只是因為沒有過過像您這麼有價值的人生罷了。」
「可是不是說『GUSOH』沒有解毒劑……」梶本話還沒說完,隨即聽出這句話中的意思,不禁倒吸了一口氣。「難道……」瀨戶說道,野田瞄了他一眼,又把視線移回總理身上,繼續說道。
光芒從英和眯細的眼中消失了。明知也許下一瞬間自己可能就會被殺死,但是行仍然看著英和的臉,一動也不動。這個男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原諒的。即使死了,也絕對不能屈膝示弱。行抱著這個想法,看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行沒有那種自覺,就算有,他也絲毫沒有欣喜的感覺。行覺得選擇哪一條路都一樣,但是又感覺到,要是自己說出願意接受法律的制裁的話,成員們一定會不死心地企圖說服他,因此為了儘快結束和他們之間的對話,他答應加入組織。第二天,他被移送到市谷去,經過為期一個星期的智能測驗和體力測試,再度確認他的適用性之後,他就被丟到位於富士山麓的訓練營去。和上級分派給他的小狗一起度過嚴苛的訓練,也通過了將小狗殺來吃食的畢業考試,被烙上「支配感情的工作人員」烙印的行從此就被賦予以DIS一員的身份活下去的義務。
之後的幾年當中,只是不斷地反覆累積單純的模式。學習、訓練、學習、任務、訓練、任務、學習、訓練。滿十八歲之後,他被從住宿於市谷總部的宿捨生活當中解放出來,得以住到都內的公寓裏面。為了掩飾身份,上級給了他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四流大學的學生頭銜,他試著去上過幾次課,然而那些思想幼稚的年齡相仿年輕人們對他而言只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一樣,不消多時,他就成了只在學校有學籍的幽靈學生。
他遵循艦內不使用個人姓名的規定,以北韓人民武力省時代的階級來稱呼許英和。宮津抬頭看著以堅定如往昔的態度回話的風間那如少年般的臉,微笑道「是嗎」,然後含了一口茶。微微的苦澀味在口中漫開來,宮津不由自主地說了一聲「真是抱歉了」。
作業本身雖然很單純,但是在淹了水的第二區來回收集道具、將被爆風掃倒的工作台重新放好等工作使得最初的三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下半身一直泡在水裡恐有造成低溫症的危險,因此他並沒有忘記時而要爬到工作台上休息一下。外頭——防水隔牆的對面時而發射魚叉導彈,時而發射VLS對空飛彈,「疾風」正在進行實戰的氣息透過艦內廣播濃濃地傳過來,但是,除非他有將堵住通道的隔牆給破壞的計劃,否則他沒辦法採取任何行動。就算驚慌也無濟於事,因為焦躁而犯下錯誤可能就會命喪黃泉,從事這樣的危險作業的緊張感使得仙石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專註力和細心。
「和空氣中的氧氣化合的『GUSOH』會產生具有和致命性神經毒氣一樣性質的高壓氣體。致死量是三十毫克,對人體的作用速度……也就是致死的時間則不到一分鐘。影像中顯現出來的是一小滴『GUSOH』氣化之後的樣子,但是那麼一小滴液體就足以殺光在這間會議室里的所有人。」
靜姬早就發現他清醒過來了。如果被她發現自己有一絲一毫想逃出去的跡象的話,只怕她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他吧?她的戰鬥能力還是個未知數,但是行從她強奪『GUSOH』時的手法、蟄伏在都內大樓時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她爆掉自己所搭乘的飛機卻還能生還,遠距離狙擊魚雷索時所展現的超人技法來推測,至少她絕對是個素養超越自己的工作人員。
最後一句話很明顯的是針對野田DIS局長而說的。一副充滿「你們就是萬惡根源」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剛才還祈望DIS的特殊部能夠制壓「疾風」時的色彩。瀨戶無奈地抵住額頭,「只有一個方法」野田的聲音讓他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動作。
這番話很自然地從空虛的內心深處湧上來。竹中不發一語,默默地聽著。「所以,我不知道那究竟有多少意義。雖然不知道,但是我想幫兒子完成他想做的事情。也許不盡如副艦長所言,但是也許我想這輩子就這麼一次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這種理由說起來才真是任性。」
正面攝影機的熒幕上照出了,以東京迪士尼樂園那像玩具般的影子為中心,葛西濱海公園和若洲海濱公園的樹木所形成的綠帶。轉向右前方的攝影機,則映照出延伸到稻毛的人工海岸和聳立在對面成排高層建築物的玻璃帷幕。亮晃晃照射著的太陽反射在大樓玻璃上,閃著銀色的光輝,而色彩繽紛的大量彩色光粒則和無機質的光芒呈對照似地散落在海岸上。
如果說睡眠這個行為是指身心停止活動,變得無意識的話,那麼他並沒有睡著。身體雖然呈靜止狀態,然而如月行的五官始終朝著四周洞開。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宮津頓時回到了現實世界。手上拿著戰鬥伙食——飯糰和茶包的風間水雷士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我們不是為了幫艦長復讎而陪著殉職的。請不要放在心上。」
姑且不談升上幹部時已經四十歲左右的C幹了,照說B乾和A干(防大出身的幹部)在晉陞順序上應該是沒有什麼差異的但是事實上,幕僚監部的中樞部門幾乎都被A干所壟斷。竹中喝了一口茶將嚼過的飯糰吞進肚子,繼續說道。
「是誰殺了我的父親和母親?是引起暴動的囚犯們嗎?還是利用無意義的虐殺將他們逼上絕路的政府?也許問題的根源在於在狹窄的國土上建造如此巨大的收容所,將不斷出現的政治犯關在連家畜的畜欄都不如的環境當中的國家體制和貧困所造成的。那麼是誰造成貧困的?是扭曲的獨裁統治體製造成的嗎?還是使這種體製成立的歷史、從大戰到東西方冷戰,一直延續到現在的世界的黑暗面呢……這種事情再怎麼想也永遠沒有一個解答。我之所以一路奮戰過來是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人民可以從貧困中獲得解脫。所以,我要那些以這種理論迫使人們從事骯髒的工作,卻又同時拋棄祖國,賣身給美國的人們付出相對的代價……對算是對我有養育之恩的父親也一樣。」
在公安委員和監視委員的認可下所進行的「處置」宮津隆史的作法也許確實是基於「國家的意志」吧?身為了解情報活動的嚴苛現實的人,有些部分是瀨戶也不得不認同的,然而誰也不能否認,不想讓反對勢力取得推翻DIS的口實的梶本政權所打的如意算盤——利用DIS以達到政策推動和補強權力基盤的目的,因而有偏袒市谷的論調——的底部是暗潮洶湧的。
接下來就是要確保引爆時所需要的電力,只要從攀爬在天花板上的送電電線接電就可以了。這時候,身為飛彈裝備的專家,精通各種彈藥或火藥的知識發揮了意想不到的功效,但是在破壞了隔牆之後會演變成什麼狀況就不得而知了。他想到的是目前該去的地方和該採取的行動,然而萬一途中撞見英和的部屬的話就out了。仙石沒有任何可資參考的線索去了解他們在艦艇內的配置情況。
「我們都有一個腐敗的飼主。你不認為,像我們這樣的人聯手合作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嗎?」
好累。行這樣想著,把身體橫躺在地上。天花板上緊急照明用的紅燈亮著,燈光看起來是暈染的,行不禁覺得產生一股悔恨。
偏偏在這個時候,警方只知道一味地進行彈劾,不斷地叫囂著是市谷引起事件的開端,因而延遲了處理事情的時機。而另一方面,DIS則一再揚言能夠解決事件的只有他們,為達成任務不得不隱瞞真相。眼看著爭論已經淪為是先有蛋再有雞,或者是先有雞再有蛋的低劣層級了,然而,臉不紅氣不喘地就卸下偏袒DIS的招牌,只圖明哲保身的梶本總理此時卻只是冷眼旁觀這場無謂的爭鬥。雙方都毫無保留地顯露出自以為是的自我,結果反倒因此勒緊了自己的脖子,明知如此,卻沒有人能及時喊停,這難道就是人類無可救藥的小聰明使然嗎?瀨戶不禁在內心感嘆著。他透過熒幕,俯視著在兩隻在玻璃櫃中來回活動的老鼠,可悲的是人類不也一樣嗎……當他陷入沉思時,管子的栓子就好像算準了時間似地在這個時候鬆開來,白濁的氣體流進了老鼠的玻璃櫃里。
像變形蟲一樣變換形態的紅色圓圈慢慢地移動,將埼玉和梨山整個吞噬。「夠了」梶本總理的聲音打斷了渥美淡然的說明。
「『GUSOH』會當場散布開來,東京同樣會遭到傷害。」
「可是,這麼一來,對沿岸地區造成的損傷……」
「果然如我所料,你有一雙好眼睛。這雙眼睛是不會那麼輕易地做出自殺的行為的。這是一雙到最後一秒鐘都不放棄反擊的士兵的眼睛。」
竹中回頭一看,前頭站著許英和。他的身影看起來幾乎整個融入了CIC的黑暗中,因為他換上了黑色的戰鬥服。當宮津和竹中為他仍然有著高感度的聽力感到愕然的時候,高大的身軀緩緩地走過來,站在竹中旁邊。
「如果投入中和劑,『GUSOH』這個東西是可以分解成異丙基酒精和聚合物,但是要產生這樣的氣體只能用六千度的高溫加以灼燒,或者等待其自然分解。如果靠著自然分解的途徑讓毒性緩和到對人體不會產生影響的層級,在酸性條件下大約是一百一十小時,在鹼性條件下則是一百零三小時。」
英和聳聳肩說道,然後又補了一句「不過,當然是這個事件能夠在歷史上留名才算數了。」然後就離開了CIC。宮津抬頭看著滿臉不悅的竹中的側臉,感覺自己心中的空虛感越發地強烈,他低頭看著手錶。
之前那場爭論之後,DIS拚命想隱瞞的「另類事件」,已經透過汀自治大臣兼國家公安委員會長整個被暴露出來。由防大學生和OB所推動的同好會;曾為有事法制研究會一員的宮津隆史因為以真實姓名發表論文而和許英和搭上線;為了逮捕英和而利用宮津隆史的DIS在計劃失敗之後,基於保全情報和維持國家利益的觀點而將他「處理」掉——也就是加以暗殺;不久之後,「疾風」的人事調派活絡起來,大部分的船務幹部都被有事法制研究會的成員所佔據……
一股濃濃的黑暗氣息從淡然陳述過去的背上暈染而出,宛如籠罩了整個CIC。英和回過頭來,以一路走來真正地看過地獄百像的眼睛看著默不作聲的宮津和竹中。
盡忠盡義嗎?行試著去反駁英和剛才所說的話。他對DIS從來就沒有這種感情。他只是像眼前這個宛如戴著機器人面具的靜姬一樣,機械性地完成任務而已,他連一點點為DIS盡忠盡義的意念都沒有。
坐在主熒幕前面操控鍵盤的渥美以和騷動不已的出席者們呈極端對照的冷靜聲音補充道。結果在DIS和警察之間所爆發的醜陋爭論當中,一九九藏書直低著頭強忍住怒氣,史上最年輕的內事本部長似乎決定採取一如往常的冷笑態度來維持自己的內心平衡。看著各自不悅地盯著熒幕看的警察和DIS相關人員的臉色,再窺探著被夾在兩者之間動彈不得的梶本總理,瀨戶偷偷地嘆了一口氣。
「日本和美國之間的信用會整個崩盤,目前的政權整個崩壞自不待言,連經濟活動都會受到難以預測的負面因素的影響。當美國的國力減弱時,伊拉克想必就會蠢動,到時孤立無援的以色列就會產生過度反應,中東將會爆發全面戰爭。如果北韓發生軍事政變,韓國也會對其南進的可能產生警戒而自行採取行動,如果日本在這之前沒有產生新政權的話,駐日美軍會以對抗北韓為名目,以幾近軍事再佔領的壓力席捲我國……」
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想做出兩三個炸彈出來,但是時間不夠用。他不難想像,固執而不認輸的行會持續保持緘默而觸怒英和。他把手摸上堵住通道的隔牆,尋找可以確實炸穿的地方,口中說著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的喃喃自語了——你可別死哦,行。
「你跟我是同類人。雖然擁有身為士兵的優秀資質,卻又因為出生成長在腐敗的國家而吃苦受罪。我們是環境的被害者。既然如此,我們大可自己打造出一個不用受苦的環境。我們可以創造一個能力真正獲得肯定的社會,創造有能力的人不會被無能的人給吃食殆盡的世界。了解力量的本質如我等者是可以做得到的。」
眼中帶著殺氣的英和宛如看穿了行的意志似地閉上了眼睛。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眼中瞬間燃著寂寥的光芒。
頓時撼動的氣息使得人們在心中自問「有沒有其他的辦法?」的問題都立刻被吞進肚子里了。
「……看來我有點對你評價過高了。」英和低聲嘟噥道,便站了起來。靜姬就像算準了時間似地打開門,出現在門口。兩人的視線交纏在一起,看似在進行溝通,讓行不禁懷疑這兩個人可能不只是指揮官和下屬的關係,應該有著更緊密的互動,然而這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和靜姬擦身而過,來到門口的英和最後再度回頭看著行。
逃避什麼?逃避過去、逃避生存。可是,所謂的生存又是什麼?難道就是如資深伍長所說的,尋找某種價值嗎?難道畫畫就好嗎?描繪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心靈的人根本沒有任何價值。資深伍長說過,深信活著是一件好事,因為有這種信念,人才算是真正活著。既然如此,對我而言,所謂的生存價值是……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一個追隨感情行事的人。我對政治沒有興趣,而且我只是認為靠著這種力學來決定國家前途的人是做不來的……說穿了,一個人的評價不是在蓋棺之後才能被論定的嗎?正邪的判斷就交給五十年後的歷史學家去負責吧。」
侃侃而談的竹中全身散發出雖然被沒有任何報償的長期忍氣吞聲所打垮,卻仍然保有身為一個人該有的尊嚴的意志。「所以,這是大家出於自己的意志所做的事情。」竹中說完回頭看著不發一語的宮津,宮津看到他臉上露出沉穩的微笑。
定睛一看,圓柱體玻璃櫃的旁邊放著一個箱型的小盒子,用管子和本體連在一起,當中有兩隻老鼠不急不徐地四處活動。白鼠不知道即將有慘劇降臨自己身上,在無機質的實驗裝置當中,不安地環視四周。這樣的景象看了再多次也一樣讓人覺得不舒服。瀨戶內閣情報調查室長心裏想著,然而要終止市谷與櫻田門之間的沒有仁義道德可言的爭論,讓出席者們知道目前的狀況有多危急,播放由五角大廈所提供的資料影像應該是最有效果的。G事件的負責人應該看過這些影像了,但是現場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梶本總理以下,集合在NCCS會議室里的眾人都看著熒幕,瀨戶冷眼看著他們,只好也把目光落在畫面當中。
「空虛……」
仙石將收藏著小螺絲和螺栓的便當盒大小的耐熱塑膠盒清空,按照灼燒的要領,慢慢地將炮彈湊上去。變成液體狀的炸藥從前端的信管安裝口慢慢地流出來,分不清是茶色或紅黑色的液體盈滿了塑膠盒。仙石將最後一滴炸藥滴落,擦掉臉上的汗水,將變空了的炮彈沉入水中,再將事先準備好的導電電線浸泡到炸藥裏面。只要將開了電線穿孔的蓋子蓋上,塑膠盒裡的炸藥再度冷卻固體化之後,第一步驟就完成了。外形雖然不是很精細,但不折不扣就是一顆擁有和護衛艦的主炮相同爆炸力道的克難炸彈。
事後,用仍然殘留著父親的鮮血感覺的手拿著畫筆,在祖父的分院里完成靜物畫的行聽到巡邏車的警鈴鳴響時也沒有任何感慨。唯一的想法是,親眼目睹父親謀殺了祖父的事實,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這件事,沒辦法的……至於其結果,他覺得自己也只能像之前的生活一樣一直忍耐下去。所以,當鮮少在山間的城鎮里聽到的警笛聲逐漸遠去,知道走進分院的男人們是被警察以外的組織派來的人時,他也並沒有特別感到驚訝。他了解到,面對自己的行為所帶來的結果的時候到了,遂不發一語地跟著男人們走了。
東京這個城市跟老家的鄉下不一樣,四周充滿了許許多多的人和物,然而只要有那個心,還是可以徹底地過著孤獨一人的生活。他沒有跟任何人說話,回到家裡也無事可做,只是一直等著手機響起。日子就這樣一天過一天。知道他手機號碼的只有直屬上司,因此只要手機鈴聲一響,就代表是一次的任務召集。電話裡頭的對話按照事前的決定,只有「集合」或者「待命」而已,然而對行來說已經非常足夠了。之後的幾個小時或幾天,行就不用擔心不知道如何打發時間了。他也因此可以從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里持續和過去的亡靈面對面的狀況當中解脫了。即便這樣只會造成喚來新的亡靈的結果,然而在這段期間,他至少可以忘掉那莫名的不安……
「東京二十三區整個毀滅啊……」
竹中的眼睛直盯著成排的熒幕,他的側臉上有熬夜到天亮所冒出來的鬍鬚渣渣,然而那澄澈的眼中卻看不出一絲疲色。宮津露出苦笑說「你說的話可真辛辣呀」。
「東京灣的深度頂多隻有二十公尺。也沒有陰影區……就是海水的溫差所製造出來的聲吶非探測領域。對裝備有OQS1S改良型聲吶的『疾風』而言,從海中潛過去等於是漂浮在鋪著玻璃的空間當中。我想連一個潛水員的影子都逃不過吧?」
說是加熱,也不能直接用火去燒烤。四處翻找一陣子之後,仙石找到了防寒用的電暖爐和鐵帽,用膠帶將暖爐底部的安全裝置固定住之後放倒,用來作為爐子的替代品,然後將裝了海水的鐵帽置於上頭。用零件將四周固定,避免晃動,算準鐵帽中的海水沸騰的時間,再將於側面開了洞的炮彈放在上頭。蒸氣使得炮彈變熱,從洞口進入炮彈內部的熱氣將凝結成蠟燭狀的炸藥慢慢地溶化。酸性化學藥品的味道開始漂散開來就證明炸藥開始溶化了。仙石用手帕捂住口鼻,用毛巾包纏住炮彈,輕輕地抱起來。
『GUSOH』氣體化成一縷煙霧瀰漫在柜子當中,蠕動著鼻子的兩隻老鼠不到一秒鐘就腹底朝天,命喪黃泉了。它們的嘴角冒著泡,手腳不停地痙攣,時間只有短短的幾秒鐘,而兩隻老鼠完全動也不動則是在注入氣體之後整整七秒鐘的事。出席者們發出的恐懼和感嘆氣息悄悄地撼動著會議室。
「海幕以掩耳盜鈴的手法將進入有法會的人都調離要職。他們的罪行跟為了明哲保身而棄隆史于不顧的我們是一樣的。所以,我們反倒心存感激。因為我們因此而獲得了贖罪的機會。」
他這樣的態度看在那些男人們——DIS的成員眼中似乎是合乎資格的。聽說躺在門前的血泊中的父親的遺體被隨著他們一起前來的救護車給載走,後來和急性腦內出血的驗屍結果報告一起被送回家中。覬覦祖父的遺產蜂擁而來的遠房親戚們對這個結果絲毫沒有懷疑,連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派報青年也因為聽到四周人一再傳述是大量的血衝破了腦血管,從耳朵里流出來的說法而忘了他看到死者的腦袋碎裂而死的第一印象。這個叫DIS的組織就有這種「想辦法」讓人們接受某種說法的力量,他們也詳細地掌握了行的出身和性格,巨細靡遺到讓行感到訝異的地步。

「事件發生之後,我們召集了對付恐怖分子部門的負責人進行過討論。就結論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面對裝備有高精密度的雷達和聲吶的『疾風』,我們沒辦法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接近敵人。」
這是任何身為父母親的人都會說的話。但是同時,所有的父母也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在沒有犯下任何大錯的情況下,掌握平凡而幸福的人生,然而,以宮津目前的立場,他說不出口。就在他靜默不語的當兒,「那我告退了。」風間行了個禮離開了,宮津感覺到原本漫開在口中的苦味已經滲透到心頭了。
他指的是行安裝在兩座高速燃氣渦輪發動機和艦底檢視艙口後面的爆破裝置。只要啟動那個裝置,「疾風」就會沉入水中。共計九公斤的HMX炸藥一爆炸,就可以使「疾風」在來不及發射飛彈的情況下就整個下沉。如果有機會前往機械室的話……行心裏想著,被反綁在後頭的手不禁用力地握緊拳頭,他說「現在你心裏一定在盤算著可怕的事情吧」,然後把目光從盈盈笑著的英和臉上移開。
「美國也將受到國際輿論的撻伐。這期間,北韓就會開始發動軍事武裝政變,到時我們會加以援助。你等著瞧吧,事情會變得很有趣的。我們將會成為重新建國的朝鮮國家的基礎。這不是一心只想為兒子報仇的男人,或者只能追隨這個人的無能傢伙們所能成就的事情。被他們利用、拋棄的我們將取代腐蝕國家的無能的人們建立一個新的國家。怎麼樣?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值得做的工作嗎?」
因為他發現到,這些人把自己的自我轉換成為了國家利益的大義名分,加速錯誤的運行。想到如果自己的孩子也因為這種欺瞞的行為而成為犧牲品的話,自己也許會採取和宮津二佐一樣的行動。他發現自己產生了這樣的衝動。
這是各色各樣的海灘傘和海上滑艇、開始慢慢聚集而來的海水浴遊客們所形成的色彩。葛西濱海公園的前面也可以看到同樣的光景。不見任何一艘釣魚船或遊艇顯得很不自然,但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地方和平常有什麼兩樣。朝向左前方的攝影機里,映出濱海副都心的近未來風大樓群、宛如籠罩著灰色煙霧的東京街頭除了少了來來往往的水上巴士和拖船之外,看似正迎接著與平常沒什麼兩樣的一天的開始。
超過二十人以上的出席者們聞言為之色變。「……『疾風』上有一公升這樣的東西嗎?」有人嘟噥著問道,渥美不予理會,繼續以公式化的口吻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