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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久高隆一郎以後

殺死久高隆一郎以後

「算了,不用道歉了。不管怎麼說,今天我還沒有想好,你們的會議我就不參加了,你找個地方停車讓我下去吧。」
「久高先生,前天您到廣尾站附近的一個咖啡館去了吧?」
久高嘆了口氣說:「我還是有些猶豫。」
「當然很窩心,不過,錢嘛,身外之物……」
「這還有什麼好想的?難道您不後悔被他們騙走了那麼多錢嗎?」
「高木先生!」節子打斷高木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她轉向久高,握著他的手說:「我們就是要向世人揭露蓬萊俱樂部的真面目,讓他們的醜惡行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要大家團結一心,就能鬥倒蓬萊俱樂部!」
「就是那個叫巴比倫的咖啡館,您不是在那裡跟兩個蓬萊俱樂部的人說話來著嗎?」
「不用擔心,不是已經說好了嗎,給你減1千萬!不過,那是你在北海道把車處理掉以後的事!」
「我只說今天晚回去一會兒。」
節子點點頭:「今天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找您的。最近有一位加藤長一郎先生,也被蓬萊俱樂部害得很慘,他正在出面組織一個受害者自救會。」
「這也太突然了……」久高沉吟著。
節子從賓士車上下來了。她不是成心違抗命令,而是想親眼看看到底要發生什麼事情。
「我也是被蓬萊俱樂部欺騙了的,跟您一樣,也是個受害者。」
一路上,節子不停地跟久高聊天,節子找不著話題的時候,開車的高木馬上接上話茬繼續說。開車的跟節子一樣,也欠下了蓬萊俱樂部的閻王債,只好執行蓬萊俱樂部的命令。至於是不是叫「高木」,就另當別論了。
「您就是久高隆一郎先生吧?」
7月14日下午,古屋節子站在有栖川宮紀念公園的樹蔭下不緊不慢地抽著煙。
「他說得對。」
「那您就來個心字頭上一把刀,忍了?」
「還猶豫什麼?」
發動機的聲音大起來,汽車前大燈的白光晃得節子幾乎睜不開眼睛。白光中,一個人被推到路中央,隨著砰地一聲響,那個人被撞飛,在暗夜中劃出一條拋物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像一個做撞擊試驗的時候使用的橡皮人。
「要不這麼著吧,您呢,到了會場上不用發言,只聽聽大家的說些什麼,然後還坐我們的車回去,您就別再老說下車下車的了。」節子撫摸著久高的大腿,投過去嫵媚的微笑。read.99csw.com
這時,隱約聽見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拐彎處出現了汽車前大燈耀眼的白光。
「您參加嗎?」節子不失時機地問道。
老人有些驚奇地點了點頭。
「所以,久高先生,請您一定要參加!加藤先生讓我有空兒就去蓬萊俱樂部開的巴比倫咖啡館,因為蓬萊俱樂部的人經常在那家裡脅迫受害者。我前天在那裡碰上了您,知道您也是受害者,所以特意來見您。」
「那太叫人心疼了。」
「真可憐……也許我還不像你那麼慘吧。」
「原來那家咖啡館也是蓬萊俱樂部的,怪不得他們每次都讓我到那裡去。」好像解開了一個多年的謎,久高頻頻點頭。
這兩條蓬萊俱樂部的「狗」,一直沒有給久高打電話的機會。途中久高曾一度要求下車,把節子急壞了,問他為什麼要下車。
節子好像根本沒意識到久高的尷尬,像個女大學生似的雙手捂著前胸:「太好了!我真高興!」她眯縫著眼睛看著久高,「咱們走吧!」
其中一個拍了拍節子的肩膀,另一個對節子說:「你辛苦了,到車裡休息休息吧!」隨後倆人就向久高乘坐的灰色轎車走了過去。這兩個人都是蓬萊俱樂部的,一個叫赤田,一個叫村越。
「對呀,就是現在。」節子臉上露出迷人地微笑。
「為了這麼點兒虛榮心就……」
「事到如今您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可是把高木騙到荒郊野外來的人,正是她節子!百分之一的僥倖沒有被證實,她百分之百是蓬萊俱樂部這個犯罪團伙的爪牙!
「今天是第一次集會,兼成立大會,請您一定要參加!」節子說著拉著久高的手腕就走。
「那不是就用不著猶豫了嗎?」
節子按住他的手:「不行!咱們自救會還處於保密階段,對家裡人也要保密!」
古屋節子慢慢把手上的煙抽完,緩解了一下緊張的情緒,向老人靠近。
天快黑的時候,車子到達了目的地川崎市,但是,高木沒有把車開進市區,而是開進了一處荒無人煙的丘陵地帶。
「提起蓬萊俱樂部我也是氣得要命,他們至少騙了我5千萬。最近我總算醒悟過來了,那根本就是一個詐騙集團。就算我不計較個人得失,也不能眼看著他們再去危害別人!」
古屋節子沉入了罪惡的淵藪。
「你認識被蓬萊俱樂部欺騙了的其他受害者?」久高驚訝地問。
read.99csw.com「現在?」
高木看了看信封裡邊的東西:「是在大洗上船吧?」
以前,節子什麼都不問。蓬萊俱樂部命令她把吉田周作騙出來的時候,命令她以吉田照子的名義開一個賬戶的時候,命令她在下村勇的飯里撒白色粉末的時候,人家不告訴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也從來沒有問過。但是,當她執行完命令以後,肯定會有不幸的事件發生。
老人轉過身來,用手摸著淺棕色禮帽的帽檐,看著古屋節子。
下一個目標是一個叫安藤士郎的70多歲的單身老人,因為蓬萊俱樂部認為他完全具備保險理賠金謀殺的條件。
「您真打算忍了?」開車的那個人忽然插話了。
現在,是證實那百分之一僥倖也許是事實的最好機會。如果親眼目睹了不幸事件,自己擺脫罪惡感的路就被徹底堵死了,以後就再也無法用那百分之一的僥倖來原諒自己了。
「那天我在巴比倫咖啡館對他們說,很多東西我動都沒動,退還給你們,我也不要求你們全額退款,只按照那些東西的實際價格退給我一部分就可以了,但他們連這樣的請求都不答應。跟他們說什麼都沒用,只能訴諸法律!」
「對呀!只能到法院告他們去!但是,一個人去告不如大家一起去告,人多力量大嘛!」
赤田和村越馬上奔過去,蹲在被撞倒的久高身邊,摸摸這兒摸摸那兒,確認人確實已經死亡之後,赤田衝著剛剛倒回來的灰色轎車擺了擺手,高木馬上就從車上下來了。
在古屋節子前方數米遠的地方,站著一位穿白色開領衫的老人,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扶著橋欄杆,獃獃地看著在溪谷里玩耍的孩子們。
「在我們家裡呀,除了我以外,大家從一開始就看透了蓬萊俱樂部是騙人俱樂部。就連我那剛出學校門的孫女兒,一看裝蓬萊養生水的瓶子就知道是假的,勸我不要再傻了,可是我就是不聽,結果落到這步田地,5千萬就這樣打了水漂兒,我怎麼能腆著老臉對孫女兒說我錯了呢?」
「這不就沒問題了嗎?咱們一起跟蓬萊俱樂部鬥爭吧!」節子說著把手放在了久高握著拐杖的手背上。
久高又嚇了一跳,把手抽回來:「那好吧,我先給家裡打個電話。」久高害羞地笑笑,打開了掛在脖子上的手機。
「那倒不是……」久高擺手否認。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在一瞬間。
read.99csw•com你也是……被蓬萊俱樂部……」久高用拐杖拄著地,向前跨了一步。節子點點頭,走到久高身邊,跟他並排站在一起。久高的表情緩和下來。
「可是什麼?難道您想就這麼咽下這口冤枉氣嗎?」節子皺著眉頭問。
赤田遞給他一個信封說:「給!船票!」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如果告了他們,就得把一切公諸於世,也就是說得把他們是怎麼騙我的,騙了多少錢等等全部公開。這樣做的結果等於告訴世人我是多麼的愚蠢,這對於我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眼下我還沒有這種勇氣。」久高抱著腦袋長吁短嘆。
「高木先生呢?」心臟還在劇烈跳動的節子怯生生地問。
「就算交了學費了吧。」
「後悔是後悔,可是……」
雖然她早就察覺到這一點了,但她還沒有親眼看見過自己的行動到底是怎麼引起了不幸的事件的,蓬萊俱樂部的人也沒有告訴過她,所以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有那麼百分之一的僥倖,那就是:自己的行動也許跟那些不幸的事件沒有什麼關係。人嘛,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有過錯的。
「對,23點59分開船,時間富富有餘,開車要小心!」
「什麼?」
「久高先生被蓬萊俱樂部害苦了吧?那天在巴比倫,我在一旁聽見了你們談話的內容。」節子說著謙卑地鞠了一個躬。
「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吃壽司啊?」
「那好,我光聽聽,不發言,當個觀察員。」久高終於被節子說服了。
這是一條連中間線都沒畫的柏油馬路,節子他們的車來到這裏以後,還沒有一輛車通行過。沒有過往的行人,附近也沒有人家,只聽得見附近有烏鴉在叫。太陽早就落山,周圍黑乎乎一片,上了歲數的節子已經看不清樹木的輪廓了。
「去北海道的小樽吃壽司去了。」赤田哼著音樂回答說。
「人哪,地位越高虛榮心也就越強。你們女人家不懂這個……對了,你可不要告我歧視女性罪啊。」久高勉強笑了笑。
車停在廣尾門附近,是一輛灰色小轎車。駕駛座上坐著一位留著大背頭的男人,頭髮灰白,看上去有60多歲了。
車頭衝著茂密的灌木林停下來,節子先下車了。50米開外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賓士車,當節子走到賓士車的附近的時候,車門開了,從車上下來兩個穿黑衣服的男人。
坐進後排座,車子馬上就開動了。節子開始向久高https://read.99csw.com介紹那個開車的:「這位是高木先生,也是咱們自救會的。對了,我還沒做自我介紹呢,我叫古屋節子。」
「錢是身外之物,你們這些有錢人說話可真輕巧。你要是願意忍了就忍了吧,反正你的人生也……」
「啊?這個嘛……」久高顯得有些猶豫。
「學費?5千萬哪!」
「那麼,我的欠款呢?」
「那些人簡直就是惡狗,是禿鷲!我真生自己的氣,那麼拙劣的騙人手段,怎麼就沒有識破呢?」久高用拐杖戳著地面。
「對不起,我沒想到您有這麼多難處,強拽著您到這邊來……」節子向久高道起歉來。
節子見狀趕緊回到賓士車裡去了。
「你說的不錯,可我還是猶豫啊。」
「你是誰?」久高隆一郎用拐杖指著節子問。
「那就到了目的地再打吧,車在那邊等著呢,違規停車,被警察抓住了要罰款的。」節子不由分說,拉起久高就走。
節子親眼看到赤田和村越把久高推到路中央,讓高木把他給軋死了!
「還有比我更慘的呢。有一位高井先生,連兒子的公司都賠進去了。還有一位藤本先生,房子都賣了,60多歲的人了,跟老伴兒搬到一個還不到10平米的小房間里住……那怎麼住啊?單是想象一下我都會背過氣去。」
「目前包括我一共有7個人表示要參加自救會。加藤先生說,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好不容易攢的幾個錢被他們騙了個精光,養老金還不夠還賬的。」節子唉聲嘆氣地說。
過了半個多小時,灰色轎車的門開了,赤田和村越架著耷拉著腦袋的久高走了出來。開車的高木沒有下車,等3人走開一段距離以後開始倒車。
「走?去哪兒啊?」
節子嚇得連連搖頭,再也不敢問什麼了。後來節子才知道,高木開著那輛軋死了久高的車,在茨城縣的大洗港上了開往小樽的客船。在小樽,他把車賣給了專門倒賣二手車的俄羅斯人。蓬萊俱樂部就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消滅了軋死久高的物證。
有栖川宮紀念公園是江戶時代盛岡藩主南部美濃守的府第的遺迹。蒼翠的樹林,白鷺棲息的池塘,高懸的瀑布,清澈的溪流,是東京都內有數的幾個自然公園之一。
「有什麼不方便嗎?」
赤田發動了賓士車,立體聲音樂在車裡響起來,村越點燃了一支煙。
久高嚇了一跳,趕緊躲開。
久高眼睛一亮:「噢?是嗎?」
「你看九*九*藏*書見什麼了嗎?」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村越回過頭來,不滿地瞪了節子一眼。
「不是虛榮心的問題,而是一家之主的尊嚴問題。即便發現自己錯了也不能認錯,這是我們久高家的規矩。我真生自己的氣啊,要是從一開始就不相信蓬萊俱樂部的宣傳,就不至於損失那麼多錢了。我覺得這都是因為前年生病住院以後,精神變得脆弱了的原因。唉,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久高邊說邊嘆氣,還不時懊悔地用拳頭砸自己的大腿。
久高隆一郎疑惑地摸著眼鏡框,沒有答話。
節子再次有意麻痹自己的情感,墮落為邪惡勢力的幫凶。
「撤!」村越沖赤田擺了擺手。
「逼得我把安井曾太郎的畫都賣了!」
節子坐在黑色轎車上,看見赤田和村越上了那輛灰色轎車,一左一右把久高夾在了中間。赤田和村越命令節子把這個老人帶到這裏的時候,節子什麼都沒問,因為她知道赤田和村越想幹什麼。
高木是具體執行者,我只不過是幫了她一把,人不是我殺的——不管節子如何自己安慰自己,心情也無法平靜下來。
但是,不管她多麼絕望,罪惡感多麼深重,也無法從蓬萊俱樂部這個巨大毒蜘蛛的蜘蛛網裡擺脫出來了。
「說是忍了,其實是忍不下去的。我個人的損失固然叫我心疼,但更重要的是,不能容忍他們繼續為非作歹,不把他們繩之以法,解不了我的心頭之恨!」
「眼下還欠著5千萬,真對不起我死去的丈夫啊!」節子用雙手捂住了臉。
高木鑽進車裡,取出一條毛巾。
「久高先生!」節子輕輕地叫了一聲。
「去參加自救會的活動呀!」
在賓士車裡等著的時候,節子心裏矛盾得很,到底要不要親眼證實這百分之一的僥倖呢?她一直沒有拿定主意。但是,當她看到赤田和村越架著久高從車裡出來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下了車。
「還是無聊的虛榮心嘛!」
她看見赤田和村越架著站在了路旁。高木的車在慢慢往後倒,30米,50米,灰色轎車消失在拐彎處。
「喂!」圍著高木的車轉了一圈的村越說話了,「把保險杠上的血擦乾淨!」
「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得好好想想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