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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班 六

第一章 夜班

「什麼事呀?」
「最近有不少失蹤不歸的人。不過,你丈夫回家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發現呢?」
對良惠冷不丁的鞠躬,雅子大吃一驚。
「出什麼事了嗎?」彌生窺視著雅子的神色。
「我呀,不知為什麼,感到自己變得堅強了。」
「沉著」的彌生目不轉睛地看著規模宏大的像冰箱一樣的車間。
「你做什麼來著,身上沾著草和土。」
工廠規定,即使有一點小的撓傷,也不允許接觸食品。雅子急忙看了下手指,雖然指甲裏面有點泥,但卻沒有傷,放心地搖了搖頭。
「然後?」
「雅子!」
彌生突然躬身哈腰,打開房門。這並非是對自己所做所為而言的,而是她知道,一打開房門,雅子就能看到腦袋和身體無力鬆弛著的健司躺在那裡的緣故。
「我說,雅子。更重要的是小貓怎麼辦。孩子們吵吵鬧鬧的,真沒辦法呀。」
「哎呀,你不是借錢給我了嗎。而且,傍晚特意送到我家裡。這件事,你可真幫我大忙了。發了工資我馬上還給你。」
「明白了。那麼,沒時間了,咱兩個抬走吧。」
本來是瞎猜地問了一句,但是,這男子卻驚愕地看著雅子。
駒田在雅子背後,用除塵滾子推了一下后,好奇地笑了。
「你不要找我這種老太婆嘛,年輕的姑娘不是多得很嗎?」
雅子發動汽車后加速,一轉眼就把彌生的家拋在了身後。跑了一會兒,才想起裝在後備廂中的健司的屍體。萬一遇到盤問,所有的事會完全暴露。如果發生追尾事故,那就全完了。這樣一想,她盡量想讓自己自然、慎重地駕駛,可是,彷彿被什麼人追趕似的,她卻不由自主地全速在深夜的大道上飛馳。其實她心裏也明白,追趕她的就是裝在後備廂中不能動彈的「物體」,她只有不斷地對自己說:「要沉著。」
退學后不說話的兒子、對公司耿耿於懷的良樹和因公司整編下崗而選擇夜班的雅子,只有三口人的家庭與各自有一間寢室一樣,各自背著自己的沉重包袱,孤獨地面對現實。
「早上好!」
「你在幹什麼?」
雅子慎重地問:「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不想!」彌生毅然地搖搖頭,「也許我已變得很不正常,全然沒有闖下大禍的想法。我想,這種人死了是他罪有應得。所以,自己曾想,權當在他回家之前,已經失蹤了。」
良樹對於不再於本行工作、而選擇做盒飯工廠夜勤臨時工的雅子,沒發表任何意見。雅子認為良樹並非沒有魄力,而是主動放棄了竟爭這一無為的行動,開始做自己的繭。這個繭雅子是不能進的。已經不觸動自己身體的丈夫的手指在一個勁地修築自己的要塞。只要雅子和伸樹與世俗的社會一聯繫,良樹就採取拒絕的態度,無形中傷害著雅子和伸樹。
「沒什麼。我倒是擔心你,怎麼樣?手什麼的,沒傷著吧?要是有傷,可要留下證據的呀。」
「不要吱聲!」
可是雅子卻沒有聽漏她那稍微顫抖的聲音。
「它會回來的。」
雅子小聲地提醒道。她偷偷地看了看身邊的夥伴,誰也沒注意兩個人的對話,雅子責備似的盯著彌生。彌生髮現了雅子的視線,露出膽怯的表情。她頭腦發昏,被提醒后,稍微冷靜了些,立刻滿眼含淚。雅子非常擔優彌生能否擺脫目前的困境。這對於鼎力幫助她的自己來https://read.99csw.com說,也是一大難題。
「是仰面朝天摔的吧?手沒傷著吧?」
「對。無論警察問什麼,你都能堅持到底說不知道嗎?」
「今晚,出什麼事了?」
「放開我!」
「你放心吧。」
男子兩手無力地下垂,茫然若失。雅子用手指擦拭有男子唾液的嘴唇,然後用雙手扒開高高的濃密的草叢。
雅子說完,向站在傳送帶前等待著自己的良惠處走去。途中,向頭戴藍色知了帽的巴西籍工人那裡仔細看了看,沒發現宮森和雄的身影。雅子相信色狼一定是宮森。
「明天我等你。」
於是,男子用帶有鄉音的日語回答,聽聲音雅子肯定這個男人是宮森。
「因為是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應好好考慮啊!」
「啊,對不起。出門時遇到了點麻煩。」
雅子邊沉思邊看了一下手錶。已經過了十一點二十分了,無論怎麼晚,十一點四十五分以前必須進廠。
彌生用手觸摸從捲起的褲腳露出的小腿。彌生的手像是要確認是否真死了似的。
男子不作聲,卻冷不丁地抱緊雅子,把嘴唇湊了過來,雅子被堅硬的岩石般的身體壓住,難以喘息。雅子用力掙扎,兩個人的腿不由自主地接觸到工廠卡車入口處生鏽的捲簾式鐵門,發出很大的聲音。男子因響聲而大吃一驚,停止了動作,窺視周圍。趁此機會,雅子把那男子撞倒,撿起手包,急忙翻過身來。她的腳碰到滾落在地上的易拉罐,差點被絆倒,她生氣地罵了句:「你找更年輕的姑娘玩去吧。」
「明天晚上,就在這裏。」
樓上毫無反響。最近,她發現伸樹在自己不在家時,偷偷地喝酒抽煙。今後他打算怎麼辦,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雅子不能坐視不管自己的兒子,他沒有任何理想與熱情,即將迎來十七歲的夏天。
但是,儘管自己海闊天空地在想象,或許住在附近的人,已經知道山本家發生的事件,或許彌生已去向警察報案。或者,也可以認為一切都是彌生胡思亂想中虛構的故事。雅子心情焦躁,不由得踏上加速器。路旁樹籬中盛開的桅子花的芳香從打開的車窗吹進來,瞬間就消失在夜靄中。和這一樣,對彌生的同情心也雲消霧散,她究竟要我幫什麼忙呢?真是添麻煩,甚至這種念頭都曾在頭腦中一閃而過。見到彌生后再決定是否幫她吧。
「不是從昨天開始的。我說,師傅,中山來了,咱們快點開始吧。」雅子一走到「拌肉」的位置,就催促良惠。良惠停止追問,點頭同意,打開流水線的開關。首先傳遞的是說明書。接著,「咕咚」一聲,傳遞米飯的自動程序開始啟動。邦子把一個飯盒遞給良惠,她就從不鏽鋼出口處,接一份四方形的米飯。艱辛而又漫長的流水作業,由此拉開序幕。
「你可要挺住!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啊。」
「我不要錢。」
「有沒有忘記衣服什麼的?」
雅子大聲斥責,她感到抓住自己左手腕的男子的手在猶豫。雅子確信,這個男子是認識自己的本廠男工,她掙脫男子,想往路邊跑。男子急忙迂迴堵截,想把雅子追趕到荒地的邊上。的確,這一帶有覆蓋臭水的暗渠。記得有不少水泥蓋上有小窟窿,可不能掉到窟窿里。雅子一邊小心翼翼地在草叢中確保落腳點,一邊拚命地瞅那男子的臉。雖九_九_藏_書然面孔不熟悉,但在藍色月光模糊的照射下,一晃便瞅見了便帽下的黑眼珠。
「哎呀,是嗎?出門前,為保險起見,我給你掛了個電話呀。」
汽車馬達的轟鳴聲響徹在農田綿延的偏僻住宅區的上空。與其說人們因噪音大而發牢騷,倒不如說因探索深更半夜出車的理由而感到厭煩。
雅子邊看邊低聲地問。
「真的沒氣了嗎?」
「儘管如此,還是堅持說沒回來過。」彌生執拗地說。
「明天,把他扔掉。」
因而,良樹作為營銷員如何開展工作呢?對此,雅子一無所知。甚至一提公司的事,良樹就厭煩,一臉不高興。雅子與年長兩歲的良樹是在高中時代相識的。良樹的優點可以說是保持一種脫離世俗的高尚,即純潔的靈魂。對於厭惡坑騙他人、先下手為強等手段的良樹來說,並不適合從事建設公司激烈的竟爭業務。其證據是良樹至今仍是一般職員,完全被排擠在升遷名單之外。對良樹來說,肯定是有其難以與社會相處的苦衷吧。休班的日子,討厭世俗、像神仙似的關在這間小屋的姿態與不說話的伸樹沒有什麼兩樣。雅子發現這一點后,就不再隨便數落他。
「喂,你可不要害怕啊。」
兒子伸樹已經不見蹤影。剛才他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好像不知不覺地已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丈夫良樹因晚上喝了酒,已早早就寢,不必擔心誰會聽到電話的內容。
「你們,出什麼事了嗎?」
雅子站在門旁的小屋前,隔著三合板門,能聽到丈夫輕輕的鼾聲。從何時起丈夫在這間原本做儲藏室用的朝北的小屋裡住下的呢?雅子佇立在走廊,陷入沉思。兩人分居是在搬到這裏之前、雅子還在公司上班的時候。這也並沒感到不自然或者寂寞。如今,全家三口人已經習慣於在各自的房間獨自生活。
因雅子沒有按時到流水線,給良惠遞飯盒的邦子問道。
「不知道。」
雅子把扭著的、粘在一起的燒肉攤開,做著準備。她感到有人在看自己,抬頭一看,不知道何時站在流水線對面「拌肉」位置的彌生正看著自己。
「你叫宮森和雄吧?」雅子叮問道,「我對誰也不說,快放過我。今天我不想遲到。約個時間再見面。決不騙你。」
「有點吧。」
「喂,我像你說的那樣嗎?」
彌生像是第一次感到疲勞似的,目光獃滯。
一籌莫展的彌生喊了一聲。她身穿短袖半開衿套衫和寬鬆的工裝褲。夜色中,白色襯衫格外顯眼,雅子為她的大意而暗自吃驚。
雅子聽到男子在身後低聲懇求,用腳探索著蓋在暗渠上的水泥蓋,向著路邊拚命跑起來。想不到,一直很謹慎的自己今天竟然會遭到襲擊,氣憤和懊悔交織在一起,感到渾身充滿一種久違的無比的憤怒。想不到色狼竟然是宮森和雄。更令人氣憤的是,昨天還曾和他簡單地打過招呼。
雅子再一次確認後備廂是否鎖好后,手指夾著煙,向漆黑的小路走去。時間已經不多了。今晚的舉動千萬不能和平時有什麼不同。
那男子大吃一驚,屏住氣,意想不到地聽了雅子一席話,陷人沉思。雅子進一步說道:「我求你了,今天你放過我,以後我們兩個人約會。」
彌生盯著肉說,眼中閃現著一種狂躁的神情。
「當真?什麼時候?」
在小型停車門廊的停車線內,停放著花九_九_藏_書冠車。雅子從不能完全打開的車門的空隙靈巧地鑽進車內,打開發動機,立刻開出住宅區。
「為什麼?那你為什麼來幫我?」
「你,是宮森吧?」
「哦,以後再說吧。」
連自己家中的事都管不好,怎能去介入彌生家的事情呢?雅子邊反問自己邊打開薄薄的門,走出家門。她感到比昨天晚上涼爽得多,抬頭仰望,一輪淡月隱現在夜空。雅子認為那是凶兆,而轉移了視線。就在剛才,聽說彌生殺死了丈夫,這不是千真萬確的凶兆嗎?
對於這突發事件,雅子沒來得及喊一聲,就被那男子用力地拖到路旁廢棄工廠的屋檐下。
「對不起。」
好容易才發出的喊聲像要撕裂夜空一般尖銳。男子急忙用右手堵住雅子的嘴,想把她摁倒在繁茂的草叢中。但是,由於雅子個頭高,肩膀擋了一下,男子的手的位置從嘴邊稍稍錯位。雅子趁機邊揮舞手包邊掙扎,想從捂住自己嘴的男子的手中掙脫出來。但是,左手腕卻被緊緊抓住,眼看著要被拽倒。這個男人不像邦子說的那樣是個大個子男人,但健壯渾圓的身體散發出一股香料味。
雅子走出廁所,認真地洗涮手指后,下到一層的車間。出勤卡上的記錄是十一點五十九分,嚴格地說並沒有遲到,但對於總是按時出勤的雅子來說,不能不說是引人注目的行為,令人感到吃驚。
把屍體從家中搬走之後,彌生突然恢復了正常。從表情上看,甚至流露出一種結束了工作的解放感。健司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的確令人難以置信。雅子一邊對與往日不同的彌生的變化感到恐懼,一邊返回汽車的駕駛室,繫上安全帶。並且,悄聲嘀咕道:「忘乎所以,當心暴露呀!」
聽到氣喘吁吁的雅子的聲音,駒田轉過身吃驚地催促道:「快點,你是最後一個了。」
健司的脖子上勒著一條咖啡色的皮帶,舌頭稍微伸出一點,半睜著眼睛。沒有淤血,臉色蒼白。
「嗯,不過,那時候是比較晚了。」
雖然邦子沒有再追問,但雅子卻感到厭煩。對頭腦反應快的邦子仍然需要注意。
雅子事先已做好精神上受刺|激的準備,所以,當親眼目睹躺在身旁的屍體時心情格外平靜。可能是因為未曾見過健司,她感到躺在這裏的屍體,只不過是一位有著滑稽的、普通相貌的、不能活動的陌生人而已。然而,被公認為典型的賢妻良母的彌生會殺人這一事實,卻難以令人接受。
彌生睜大眼睛點了點頭。從這張秀美的臉上怎麼也看不出她已三十四歲了。
在匆匆忙忙地走到廢棄的工廠旁邊時,突然,她被從左側的黑暗中竄出的一個頭戴便帽的男子抓住手腕。雅子大吃一驚,她已徹底忘記了流氓騷擾的傳聞。
「我說,那件事……」雅子一邊用水龍頭嘩嘩淌出的水細心地從胳膊肘洗到手指,一邊輕聲嘀咕道,「你打算怎麼處理?」
「你以為我撒謊嗎?我是從不騙人的呀。」
雅子一邊用手梳理凌亂的頭髮,一邊急匆匆登上盒飯工廠的二樓,衛生監督員駒田正想撤崗。
「九點。」
雅子發現在通往彌生家的牆角,有一個白色人影,是個女人。雅子急忙剎車。
但是,彌生看似有把握地搖搖頭,又重複一遍。
「買東西,可需要時間了。」雅子說。
終於到達工廠的停車場,邦子的高爾夫車已經九九藏書斜著停在規定的位置上了。可能是因為趕時間,邦子已經進去了。雅子走出車外,點上一根煙,環視四周。不知何故,唯獨今晚上,既沒有油炸食品的氣味,也沒有令人不快的排氣氣體的氣味,或許因自己也太興奮的緣故吧。
「今天可多虧了你呀!」
雅子手握車鑰匙,對二樓的伸樹高聲喊道:「我要上班去了。要注意防火。」
「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呢?」
「能,你就放心吧。所以……」
良惠邊做「盛飯」的準備,邊將眼神停留在站在傳送帶末端的彌生身上。放眼望去,彌生精神恍惚地站在那兒。昨晚摔倒時濺在白色工作服上的豬肉澆汁仍然存在。雖然已經幹了,但茶褐色的印跡在腰部及後背擴展成一片,異常醒目。
「謝謝!我一定重謝你。」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雅子沒加思索地同意了。
兩人把健司的手腳摺疊著放在後備廂內,雅子對彌生說:「我們不能休息。還必須證明你不在現場。所以,要在停車場放一個晚上,好嗎?在工廠再考慮處理方法吧。」
「她發獃,你遲到。」
伸樹剛進都立高中那年的春天,由於接受強加于自己的宴會票,參与販賣,而受到勒令退學的處分。可能因為受到儆戒似的懲罰的刺|激,從那以後,誰也不明白,怎樣才能打開伸樹的心房,他好像患上緘默症似的,總也不說話。大概連他本人也一定為緊閉的大門的堅硬而不知所措。雅子為此尋找過對策,現在惶恐的時期已經過去。每天伸樹從不間斷地去干泥瓦工的活,只要他願意倒也相安無事。對孩子的要求,雅子抱有一種即使不能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也不能斷絕母子關係的態度。
離路邊最遠處是彌生租的平房,是十五年前租借的新建住宅。面積狹小,且很不方便,但房租卻很高。所以,山本夫婦為了能離開這裏正在拚命地儲蓄。這一切都已前功盡棄。好像被什麼引誘似的,人常會做蠢事。彌生是被唆使的呢還是彌生對被什麼引誘而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報復呢?雅子思考著這些問題,悄悄地下了車,注視著自己的女友。
「啥事,怎麼了?」
裏面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雅子慌忙穿上自己的白大褂和工裝褲,手中拿著塑料圍裙和知了帽走進廁所。往鏡子里一瞧,嘴唇上微微滲有血跡。「畜生!」雅子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用水擦洗掉。右胳膊上方的一塊青色,好像是被拖往草叢時留下的痕迹。她不想在自己身上留下那個傢伙的任何痕迹,現在真想立刻脫|光好好檢查一下。但是,如果磨磨蹭蹭,就會留下打卡遲到的紀錄。雅子拚命地抑制著焦躁情緒。想起宮森的「明天,我等著你」的話,想到自己即使去控告他,他也不會被逮捕,更覺氣憤。
「那當然。要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雅子緩緩地開著車,從車窗向外仰望路邊的樓房。平時,只要一過十一點,幾乎所有家庭,只有寢室里露出微弱的燈光,萬籟俱寂。今晚因涼爽,不少人家沒開空調而開著窗戶。必須注意不能發出聲響,她發現穿著涼鞋的彌生咯噔咯噔地走過來。
在車間的大門前,恰好是工人排隊進入、開始洗手消毒的時候。站在前面的良惠和邦子向這邊看,招了招手。雅子舉手點了點頭。不知何時,戴著帽子和口罩,難以看清表情的彌生站到了身旁read•99csw.com,輕聲說道:「怎麼來晚了?我正挂念著呢。」
「怎麼了?」
雅子掛上電話,眼前牆上掛歷上的文字出現模糊的重影。因受刺|激而眼暈,這還是首次。
良惠把寫有「燒肉盒飯八百五十份」的作業說明書遞過去,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雅子的側腹。雅子覺得傍晚發生的那件事,好像是很久以前似的,不由得苦笑一下,真是漫長的一天呀。
「真難辦呀,怎麼辦呢?」
良樹就職於一家大型不動產企業的子公司,是家建設公司。只聽名字好像是一流企業。但良樹曾說其實相當不景氣,職員對總公司抱有一種很強的劣等感。
彌生的家緊挨著武藏村山盒飯工廠。在去平時停車的停車場之前,必須偷偷地先去彌生的家。雅子想起了與邦子的約定,即晚十一點半在停車場會合一起去工廠,也許今天會失約吧。如果被疑心重、敏感的邦子發現就糟了。
遭遇流氓襲擊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雅子暖昧地笑了笑,跑進更衣室。
「若是在回家的路上,在什麼地方打了個電話,此後就沒音信了。」
雅子不作聲地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彌生終於以警覺的眼神環視周圍,搭在車窗上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目睹這一情景的瞬間,雅子決心幫助彌生擺脫困境。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真的不想自首嗎?」
「從車站到家門口幾乎沒有行人,我想沒事。」
「不要緊,因為今天他空著手,只穿著這件衣服。」
昨晚,的確挂念彌生的情況。但自己不想介入他人的家事。然而,現在自己卻要向彌生伸出援助之手。這樣做真的值得嗎?雅子扶著牆,等待著視力的恢復,回頭向後瞧了一眼。
雅子繞到花冠車後面,盯著後備廂。這裏面放著屍體,明天才能處理。現在,自己做了從未曾想象過的事。雅子想,自己平凡的人生的未來,將會因此而完全難以預測。這樣一想,她完全理解了彌生的心態。
兩人站到消毒行列的末尾。良惠已站到流水線的傳送帶的頭上,她一個勁地示意「快點跟上來」。
與雅子的鬱悶心情恰好相反,彌生卻撲哧地笑了。不,並非是笑,或許只是撇了撇嘴唇。
「那麼,雅子,健司就拜託你了。」
「先把屍體藏在你的汽車後備廂里,然後……」
「沒有一個人接吧?肯定是在我離家之後。」
在放心的同時,她開始考慮今後該怎麼辦。但是,已經沒有那種悠閑的時間了。必須立即行動,雅子決心在車中好好思考。
為抑制興奮,彌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雅子從駕駛席上注視著彌生水靈靈的大眼睛。
雅子抓起曾是彌生的丈夫的這個男子癱軟的兩條腿。健司與雅子幾乎一般高,一米六八左右,男人的身子骨可能骨架大,覺得格外重。兩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健司運到門外。被兩個女人抱起的健司,無論其鬆弛的表情,還是其伸長的脖頸,看上去都像是爛醉如泥的醉漢。纏在脖頸上的皮帶被拖拉到地面上,雅子默默地看著彌生把它取下,捆在自己的腰上。
這樣一副可憐的容貌,或許誰也不會懷疑。但是,要想做得天衣無縫也並非容易。
「幾點?」
「小貓跑了。」站在車旁的彌生眼含熱淚,「孩子們非常喜愛它。然而,它看到了我的舉動,因恐懼而逃跑了。」
「剛才,慌慌張張地跌倒了唄。」
「身上還熱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