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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浴室 五

第二章 浴室

邦子從錢包中取出從雅子那裡借來的五萬和手頭的一萬,一起遞了過去。十文字搖了搖頭。
男子從西服胸兜中掏出名片,熟練地遞給邦子。邦子看著名片,不由得「啊」
「死老頭子,快點去死吧。」
汽車經過一個清晨也向外開放的小型都營住宅區。邦子注意到在簡陋的兒童樂園陪孩子們玩耍的年輕母親們的動作,她們正把快餐店的點心袋往旁邊的垃圾筐里扔。突然,一個好主意閃現在邦子的腦海中,把裝肉的塑料袋扔在公園裡最保險。公園裡到處都有垃圾箱,也不容易被人發現。對,公園裡最合適,扔在能自由出入的大公園裡最好。
邦子黯然,的確如此。自己在盒飯工廠夜班掙的十二萬元工資幾乎全用於償還貸款的利息,生活費全靠哲也的微薄收入。如果哲也出走,當然,僅靠計時工這點收人難以維持生計。
邦子惴惴不安地鞠躬行禮。
邦子這才放了心。
「不,那倒不必,就在這兒收吧。不過,我是擔心你的鄰居看見呀。」
像是平整荒原開墾用地似的,小崗似的隆起的農田頂部,新建起一片小型住宅。真是天賜良機,在住宅和農田的交界處,發現一個用水泥牆圍起來的垃圾回收場。邦子回頭看了看雅子的家,當確認見不到雅子的身影時,把一包黑色塑料袋提了過去。
老人把把邦子剛剛扔下的塑料袋小心地拎起來,使勁推還給邦子,並且,以得意的神色指著農田說:「經常有像你這樣不自覺的人。我就站在那裡看著呢。」
邦子從雅子家獲得解放,就不斷地做著深呼吸。
「對不起,打擾您了,我姓十文字。」
邦子看了看表,接近下午四點,如果用機器還能存。
保留有原始雜木林的公園中,參天大樹蔥鬱繁茂,草木的芬芳令人留連忘返。
「啊!不過……」
對自己偶然冒出的想法感到十分滿意的邦子突然很得意,開始哼著歌曲注視著前方九-九-藏-書
「在這兒不合適吧?」
會不會馬上腐爛,惡臭充滿車內呢?如果那種臭味滲透進光滑的皮革座位里,汽車除味劑也無濟於事,將會使自已永遠懊惱。一想到這些,邦子就焦躁不安,心想乾脆就扔在這附近吧,並開始環視雅子家的周圍。
「那個……那個……對不起。我有錢,可我糊裡糊塗地忘記存了。啊,我真的有錢。」
「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談一談今後的償還計劃好嗎?」
「對不起。」
最好是早點回家睡覺。邦子叼著薄荷煙,踏著被雨淋濕的小草邁步走去。
「啊,從昨天晚上起就沒回家。我想或許是離家出走了吧。我正擔心著呢。」
「啊,您真是不易啊,我完全了解的。我充分感受到城之內小姐的一片誠意。」
「都像你這樣到處亂扔垃圾,不早就亂套了嗎?」
無論何時總是裝模作樣的邦子卻難以掩飾焦躁。
「為什麼?」
天空中露出要晴天的徵兆,從雲縫中甚至能看到不少塊藍天。雨後的潮濕空氣撲面而來,清潔的空氣進入鼻腔,邦子稍微鬆了口氣,但一想到右手拎的黑色塑料袋中裝滿了令人厭惡的東西,邦子打了個嗝,皺起了眉頭,甚至連剛吸進來的空氣都略有暖意,感到一陣噁心。
「假如您丈夫真的離家出走,今後您打算怎麼辦?請問,生活費沒問題吧?這樣追根問底很失禮,但是……」
也許是睡眠不足,也許是和在雅子家見到的血腥場面和在公園的善後工作的原因有關,邦子搖搖晃晃地走到自家門。從公用走廊的角落裡,一個年輕男子慢慢地向自己走過來。邦子坦然地注視著男子的裝束,身著樸素的西裝,手提小公文箱。,一副外銷員的樣子。決不上他推銷的當,邦子急忙開鎖,想趕快進屋,卻被那男子喊住了。
「是五萬五千兩百元吧,請您找零吧。」
「對不起,您已經人籍了吧?」
九*九*藏*書文字臉上浮現出討人歡心的微笑,行個禮就離去了。
「沒有,是同居。」
董事長也就是一社之長,與能親自見到董事長的不可思議以及董事長那與演藝界人士一樣的稀奇古怪的名字相比,邦子更被他本人所征服。
「是的,我知道這很失禮。但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我們還是要核實。那麼,他現在何處高就?」
「您上班大概僅僅能解決生活費吧,對不起,返還貸款這方面可就成問題了吧?」
邦子把車停在公園後面的石神井川的堤壩上。多虧是工作日的中午,沒人發現。邦子想起從雅子那裡領的橡皮手套,把它戴在手上,從後備廂中取出盛屍體的黑塑料袋,從後門進入公園。
「你不是我們這一帶人吧?」
隔壁的房門打開了,「是否要去購物?」背著嬰兒的主婦手拿摺疊嬰兒車走了出來。她向邦子點點頭,掩飾不住對與邦子說話的那位男子所抱有的好奇心。
邦子曾經和工廠的夥伴們來K公園賞過花。這裏大概是東京最大的公園,把袋子里那些令人討厭的東西扔在這裏大概不會暴露吧。
什麼開的深藍色西馬車,什麼在小餐館商討今後的還債計劃,邦子把在雅子家的事全拋到腦後,喜不自禁地進了屋。為什麼唯有今天會不化妝出門呢?為什麼唯有今天會穿這種牛仔褲配舊T恤衫呢?這種打扮好像師傅似的。
邦子從手提包中取出錢包時,帶出一次性橡皮手套,掉在髒兮兮的水泥地上。
「啊……」十文字沉思似的,把頭歪得更厲害了。
「等一等。」
「啊,是的。」連這種事情都暗中調查了嗎?邦子內心顫抖著回答說,「你們,了解得很清楚啊。」
「我在下面等您。在停車場停著的那輛深藍色的西馬車上。」
「是嗎,對不起。」
「您是城之內小姐吧?」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對。」
地喊了一聲,因為名片上寫著「百萬消費者中心九_九_藏_書,董事長十文字彬」。
「這裡有大眾餐館嗎?我開車來的。」
邦子把塑料袋放到地上,笨手笨腳地打開高爾夫車的後備廂,灰塵和汽油混在一起的汽車所特有的臭味使她再次想吐。裏面還必須放進更加噁心的東西,邦子邊把後備廂里亂七八糟的工具、雨傘及鞋子等攏在一起,騰出空地方,邊對自己現在的行為感到難以理解。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呢?邦子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男子。男子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質樸的方格花紋西服與淺黃色領帶相配,服裝的品味倒也雅緻。細高挑,染成棕色的頭髮,外表不難看,令人感到有點像在電視上常看到的年輕的歌星。邦子感到很好奇。
「那麼,對不起。您能稍等一會兒嗎?我去去就來。」
頭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有沒有不被人懷疑可以扔肉袋的地方呢?但是,雜木林中沒有一個垃圾筐。
邦子越來越慌張。但是,催款人又不是黑社會的什麼人,而是一位意外的溫文爾雅的人,所以也就放心了:這個人,好像容易對付的。不知不覺,邦子已恢復了平時的那種樂觀。
「那個,啊,不知道。」
邦子對著後視鏡吐了一句髒話,毫無目標地啟動了汽車,跑了一程后,痛感要把這些袋子扔了是何等困難啊。自己這是參与的什麼事啊,心情又變得沮喪起來。畢竟自己領了十五袋,重量也不輕。用手拎著走路也比較惹人注目。但是無論如何,想早點處理掉。邦子想:扔在什麼地方好呢?邊握著方向盤,邊不斷地向前方搜索。她心情焦躁,幾次因有信號而猶豫不決,被後面汽車的喇叭聲打斷了思路。
邦子突然默不作聲。
「啊,那麼我們現在去銀行存吧。」
十文字彎腰拾起,不可思議地看了看,還給邦子。
是否與如釋重負有關呢?突然,邦子感到餓了。從早晨起,什麼都沒吃。邦子找到一個小賣店,把手套和騰空的黑塑九九藏書料袋放進背包,走了進去,買了熱狗和可口可樂坐在木製長椅上吃起來。吃完后,邦子想把一次性的紙杯和紙碟扔到垃圾箱里,往垃圾箱里一瞅,卻發現亂扔的炒麵上爬滿了綠豆蠅。如果裝碎肉的塑料袋破了,也會像這樣爬滿綠豆蠅吧。群蠅雲集,蛆蟲蠕動……邦子再一次感到噁心,嘴裏充滿了酸酸的味道。
儘管如此,為什麼自己就認定來催款的男人一定是黑社會的人呢?沒想到這個小夥子如此年輕、漂亮,邦子急忙往臉上胡亂塗抹了點底粉,又取出名片,盯著看。上面寫著「百萬消費者中心,董事長,十文字彬」。
一位穿著工作服、皮膚黝黑的老人怒氣沖沖地站在垃圾回收場前。
已經順利地向雅子借了五萬元,然後,由於忘我地去丟棄那些裝人肉的袋子,邦子幾乎徹底忘了去銀行的事。真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產生了那種念頭,去向雅子借錢。我真是個大傻瓜。
十文字仍然面帶微笑問話,柔和的語調和溫柔的表情使邦子感到像蜘蛛網似的纏繞著自己,甚至於走嘴說出了不應該說出的話。
「是的,必須上班掙錢。」
雖然當著雅子的面說話一本正經,但是,實際上她想的是儘快把這些臭肉都扔掉。不,豈止如此,片刻也不想把這些令人噁心的碎肉放進自己心愛的車內。
十文字遞過零錢和收據,然後擔心地小聲問:「聽說您丈夫已經辭職了?」
在這兒被發現,會留下線索的,但對邦子來說,無所謂,因為只是被隨便託付而已。鄭子「撲通」一聲,把黑色塑料袋扔進清掃乾淨的垃圾回收場。袋子的頂部有點破。為了盡量不被人發現,邦子掉頭就跑。正在此時,一個男子喊了一聲。邦子吃了一驚,站住了。
十文字不理解似的歪著頭。就像猜謎比賽中出場的年輕演員對很簡單的問題依然左思右想一樣,看起來很可愛。邦子被想告訴對方的衝動所驅使,把不應該說的https://read.99csw.com都說了。
邦子為避人視線,一邊從一棵棵樹中穿行,一邊搜索垃圾筐。首先,往網球場旁邊的一個大筐型的垃圾箱里扔進一袋,接著往兒童樂園的廣場旁邊的筐里扔了兩袋。途中因怕和散步的老人們擦肩而過,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躲進了小樹林。邦子在公園裡到處轉悠,尋找垃圾筐,偷偷地把十五袋全部扔光,用了大約一個小時。
走出樹林,眼前有一片開闊的空地。賞花時節,這裏曾是人山人海,而如今因雨剛停,遊人卻令人難以置信的少得可憐。有兩個年輕男子在練習棒球的接發球;一個男子在悠閑地散著步;被雨淋濕的草坪上,鋪著銀色的休閑塑料布,一對穿泳裝的情侶正在竊竊私語;一群家庭主婦正陪幼兒玩耍;一位四五十歲的男子帶著巨型犬在路上溜達。映人邦子眼帘的就是以上景象。要處理這些垃圾袋,再也沒有這麼好的地方了。邦子竊笑。
十文字看著主婦身影消失,只是暖昧地點點頭,一副非常擔心邦子的神色。
不喜歡與人爭吵的邦子,接過那人推過來的塑料袋,逃離現場。回到車旁,她便毫不猶豫地把袋子扔進後備廂,並慌慌張張地啟動發動機,向後視鏡里瞥了一眼。老人站在原處一直往這邊望著,邦子急忙開車。
十文字想進屋,邦子慌了。因為今天早上是發了怒跑出去的,屋裡一片狼藉,怎能讓這位衣冠楚楚的美男子進屋呢?
邦子輕聲地回答,十文字嘆了口氣:「喔,原來如此啊。」
離開小徑用手撥開矮草往前走了一段,邦子白色的平底鞋已經濕透了。因太熱,手套中的掌心,已大汗淋漓,心情不佳和塑料袋的重量,使邦子感到喘不上氣來。
「對。」
戴橡皮手套,片肉片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觸,砍斷的白骨,還有帶著體毛的蒼白的皮膚,此刻都一幕幕地清楚地在頭腦中重現。邦子甚至想,自己今後一般的飯菜都做不好,肉食是無論如何也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