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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色夢幻 四

第四章 黑色夢幻

「首先,生活秩序顛倒了,跟家庭成員的時間錯開了,彼此無法進行交流。還有,說是上夜班,到底幹什麼,不得而知。如此說來,還是一般的白班更好。」
或許正因為如此,自己選擇了上夜班,白天睡覺,晚上工作。使身體忙起來,累得筋疲力盡,拒絕思考。過著跟家人顛倒的生活,卻徒增憤怒和悲傷。良樹和伸樹,誰都救不了自己。
「不過,我覺著沒事,我有這種感覺。」
「哇,浴室好大!好極了。」
參觀完浴室,在門口穿走了樣的鞋子時,今井回頭問。雅子撒了個小謊。,實際上伸樹幾乎每天準時外出打工。
「那個我聽說了。不過,我總覺得之所以干夜班,是因為晚上有什麼好處。」
「是呀,那有什麼辦法呢?」
今井點頭。
今井趕緊擺手,「說哪裡去了!只是假設,換了是我,一定會大發雷霆。自己辛辛苦苦地上夜班,拚命工作,丈夫卻拿著存款到酒店裡泡女人,每天晚上賭比九點,輸了就喝得大醉而歸。難道不覺得自己拚命用碗盛水,而他人成桶揮霍嗎?難道沒有作無用功的失望感嗎?這真是令人痛苦的事。一般丈夫捨不得妻子上夜班,希望她呆在家裡,而山本女士的丈夫倒巴不得她工作,所以我認為他們關係不好。」
「是我,能說話嗎?」
今井認真地說:「確實讓人擔心啊,男人這樣還沒什麼關係。我認為女人徹夜在外讓人擔心。」
「不是因為她丈夫放蕩吧?也就是說,不單是為了錢,而是因為慪氣,或者不想跟他照面?」
「對。」
「我知道。明天,『社會廣角』節目要來採訪。」
今井拿手裡的圓珠筆指著門口。
「您這麼累還來打擾您,很對不起。我一會兒就走。」
「真的?為什麼?」
不過,很明顯,今井的想像是朝著那個方向。彌生有同犯,同犯是男人。認為那個男人幫助彌生殺人,而後處理了屍體。
「什麼也沒說!」
「協議?沒有。不過他擔心工作緊張,怕我吃不消。」
今井似乎還想不通。
「只限於此嗎?」
今井把杯子放到桌上,乾咳一聲,看著雅子。
雅子沒回答,只是獃獃地凝視伸樹的臉。想不到一年沒開口講話的兒子一開口就是電話的事。雅子不禁認為那是針對自己的報復。如果是報復,又針對自己的哪一點呢?
話題轉到自己,伸樹不高興了,躬著腰,要出去。
「嗯……六點之前回到家,然後準備早飯,全家一起吃的。大家都走後,又洗衣服,又打掃衛生。九點過後睡下的,跟平時一樣。」九*九*藏*書
雅子一邊說,一邊想這是事實。彌生確實是個賢妻良母。正因為如此,一旦得知健司背叛了,就跟夜叉似的把他殺了。彌生如果有情人,並且如膠似漆的話,大概不會有此結局吧?今井的思考顛倒了。
「因為是男人,所以沒幹過。」
「不過,那樣的事有過多次吧?為什麼只有那天彌生女士打來電話呢?」
沒想到調查得那麼仔細。事出意外,雅子內心焦躁起來,不過仍舊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撒謊。良樹對雅子的選擇沒說一個字,伸樹那時已經不再開口和他們講話。
「呢,能參觀一下您家浴室嗎?」
「對,是的。」
確認今井走後,雅子馬上給彌生打了電話。這個電話,是自看報以來的第一次。
今井好像還抱有懷疑,不甘心地注視記事本。雅子站起身,從冰箱里取出麥茶,倒進玻璃杯子,讓過今井。今井略施一禮,一飲而盡。今井的喉頭在動,伸樹的喉頭,屍體的喉頭,聯想著這些,雅子盯了一會兒,移開視線。
雅子吸了一口氣,因為她覺察到今井懷疑彌生的男女關係。她意識到原來刑警想到那個方向去了。
「香取女士,」今井再次問,「香取女士,電話的事是……」
聽到身後幾聲關門聲,雅子陷入徹底的孤獨。
「這房子真好。剛蓋的吧?」
「就是您所說的慪氣之類。她現在拚命養活孩子,拚命工作。」
彌生好像又找回了父母庇護下的舒心。
「啊,雅子!」彌生高興地叫起來,「沒關係!家裡沒人。」
「傻瓜,不能答應!不定是什麼人看呢。」雅子責備道。
「是嗎?好吧,請跟我來。」
這時,洗衣機洗滌完畢的定時器響了。
「沒聽說常有那樣的事,聽說一般十一點半之前回來。只是那一天,孩子纏人,很擔心。」
「有時在,有時不在,很任性。」
車廂打掃過,要是搞鑒定的檢查一下或許還會發現什麼。為了掩飾不安,雅子點著了煙,好在手沒抖。
「那期間,跟山本夫人通過話嗎?」
「真沒人監視?」
雅子對剛才伸樹出賣自己耿耿於懷,真想不到一年沒開口的兒子第一句話竟是向警察告發自己。雅子感到伸樹不寬恕迄今一直保持著距離守護他的自己。
雅子說話爽快,今井也直接切人正題。雅子戒備著,不能因為今井年輕而小看他。
「對不起,這孩子高中退學以後,在家裡從不開口說話。」
「不,不,看您說的!」今井苦笑,「那樣就多想了。」
「絕對沒聽說過。」雅子搖https://read.99csw•com頭,「那麼,您是懷疑彌生嗎?」
「沒有。我肯定絕對沒有。」
「……兒子。」
「是嗎?……我不清楚。」
「您說的閑工夫是……?」
今井朝伸樹點頭致意,感興趣地盯著伸樹和雅子,問:「來電話大概是幾點?」
看到沒放衣物就旋轉的洗衣機,雅子想到了生活毫無價值的自己。恐怕在家裡也是白忙活。如果那樣,自己的人生到底為了什麼?為什麼而勞動?為什麼而活著?想到自己消瘦,憔悴,沒有歸宿,雅子滿眼淚水。
「那麼,在廠子里也沒有交往的男士?」
今井追問。
「真是那麼回事?」
雅子斷然否定。她感到今井想問自己什麼問題了。
今井從記事本上抬起臉。
「可能是這樣。路擠,所以晚了。」
「這位是……」今井沉著地問。
「是嗎?這歲數的孩子最讓人頭疼。我以前在少年科干過,很清楚。」
「我也不想讓採訪。不過,母親出面,被對方說服了。說三五分鐘就完事。」
「星期二晚上?是二十號吧。大概幾點?」
「我不大清楚,可能是這樣。」
「十一點多吧。」雅子作沉思狀回答說,「說她丈夫還沒回來,不知該怎麼辦。我好像告訴她,沒關係,上班去吧。」
叫今井的年輕人,是去工廠調查的刑警的搭檔。或許他知道雅子她們上了一夜班,對自己上午的來訪很是過意不去。雅子看了看表,剛過九點。
看著記事本,今井若無其事地說。那晚,在馬上就要遲到時她才趕到了工廠。
「您丈夫的親戚呢?你母親她們呢?」
雅子沉默了。確實應當讓彌生也來處理屍體,現在她連自己殺人的事都快忘了。不過,這樣對懷疑彌生的大眾是好還是不好,雅子現在還沒法下結論。
「那是為什麼?」
「不過,女人們在一起不是經常相互發牢騷什麼的嗎?」今井懷疑地盯著雅子的眼睛。
「我認為這也因人而異。阿山,她不是那號人。」
「是呀。我不答應,對方堅持要來,就讓他們來了。」
今井一邊環視浴室,一邊高聲讚歎。雅子想,必須提防萬一今井想到是在這裏肢解健司的。
雅子自己也坐到桌邊,茶也不沏,跟今井相對而坐。雅子想,刑警雖然年紀輕輕,奇思怪想卻不少。穿著白色凹領短袖運動衫的今井並不理會雅子對他的看法,把手裡拿著的淺茶色夾克悠閑地搭到椅背上。
能說自己是這個家庭最重要的人嗎?雅子一邊請今井到起居室,一邊苦笑。
「根據現在的調查,發現了山本泡酒吧九-九-藏-書和參与比九點賭博的事。因為聽說香取女士跟彌生女士在工廠關係最好,所以單刀直入地問您,山本夫婦關係如何?」
「哎,三年前蓋的。」
或許正因為如此,自己越了界。那種絕望是渴望另一個世界。雅子終於明白了剛才還不知道的自己幫助彌生的動機。不過,在越了界的世界里,又有什麼東西在等著自己呢?一無所求。雅子凝視還在抓著沙發、已經變白的手指。警察會來抓我,再加上想思索自己幫助彌生的真正動機,雅子的內心早已如亂麻一團。
「據說山本女士的丈夫最近又開始賭博了,所以跟夫人關係不融洽。不過這是從她丈夫公司那兒聽說的。山本好像跟公司的人抱怨過,說夫人最近動輒發火,不等到她上班不敢回去。可是夫人矢口否認,堅持說只有那天丈夫回家晚了。真奇怪。為什麼要撒那樣的謊呢?夫人沒跟您說過那樣的話嗎?」
「那是我說得過分了。對不起。只是,山本好像花光了兩口子的積蓄。」
「或許您沒打過工,不知道。」
「不要得意忘形。」
今並悠閑地說著站起身。雅子內心突然變得冰涼,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晚上,山本阿姨不是打來過電話嗎?」
「這件事很受刺|激吧?」
看到最後一行有「宮森和雄」這個名字,雅子的擔心加劇了,不過還是嚴肅地搖了搖頭。
「真的。不知什麼原因,刑警也不大來了。」彌生那麼輕鬆,簡直跟沒事人似的,「據說,在歌舞伎街的娛樂場,找到了那個人的衣服。因此好像到那裡調查去了。」
「是嗎?不過,真是很不合規律的生活,對家人沒有影響嗎?」
「我跟平時一樣去了工廠,見到了彌生,跟平時一樣工作,同一時間回來。」
「真高明。」彌生輕輕地一笑。聽到她那麼沉著,簡直連自己殺人的事兒都忘了,雅子兩隻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
「是那樣啊?那麼山本夫人為什麼拚命工作呢?」
「對。」
「確實,她是位很出色的太太。不過,據鄰居反映,經常聽到夫婦吵架。」
「啊,是嗎?」今井將信將疑。
「如果您試一試,我認為理所當然地您想干報酬高一點、稍微輕快一些的活。」
「說的是……」
「不知道,因為她隻字不提。」
「或許如此。不過,晚上最重要的女主人不在家,您丈夫和孩子會不擔心嗎?」
「您兒子一直在家嗎?」
「我認為沒有。」雅子止住話頭。窮追不捨的今井表情變得鬱悶,努力不表現在臉上。雅子接著說,「如果說有什麼好處,那就是鐘九*九*藏*書點費高百分之二十五。」
「什麼好人?」雅子哭笑不得,「警察中會有好人?」
今井躊躇了一會,又問:「真的?其實那天晚上,歇班的男人有五位,其中沒有跟山本女士交往過密的男人嗎?」今井給雅子看自己的紀錄。
雅子裝作第一次聽到,表現出驚訝的神情。
「葬禮剛完,就來採訪?」
「喂,喂!」彌生低聲回話。雅子舒了一口氣。
「我哪知道那麼多!」雅子斬釘截鐵地說,「沒聽說過,我認為她也沒那個閑工夫做這事。」
雅子對彌生的盲目樂觀甚至感到憤怒。
「警察先生,您是不是這樣想:山本有情人,那個情人把她丈夫怎麼樣了?」
「您是說,山本夫人很有耐性?」
「啊,是那個高個子的年輕人?知道了。不過,是個好人吧?」
雅子一邊裝憨賣傻,一邊諷刺地想:今井的猜測幾近事實。
「啊,是洗衣機。」
「那車是您專用嗎?」
「我認為是生活所迫。」
雅子早在工廠接受了刑警的調查,回答了簡單的提問。她也已經想到早晚警察會到家裡來,因為眾所周知,在盒飯工廠雅子跟彌生最親近。不過,雅子自信在自家浴室碎屍的事不會露餡,因為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幫助彌生。更何況她確信,他人根本不會推測那樣的動機。
那晚自己驅車前往的事,難道這個警察知道了?雅子不安起來,不由得去看今井的眼睛。今井就像估價雅子似的,靜靜地與她對視。
「是嗎?」今井失望地咬著嘴唇,而後振作精神,明快地道過謝,「謝謝您,打攪了。」
「是由於她丈夫的工資無法養家糊口嗎?」
原以為自己對家庭盡心,對工作儘力了。然而,如果連兒子都不寬恕自己,說明自己還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吧?沒有一件事是想報復誰,而自己明顯地被出賣了。雅子禁不住內心的動搖,用盡全力抓住了沙發背,手指深入柔軟蓬鬆的羊毛布料。如果能掏乾淨,真想掏光它,控制不住的悲憤在雅子胸中咆哮著,尋找著發泄口。雅子閉上了眼,忍住嗚咽。
雅子信口開河。這個以後得串供,必須記著。不過,因為貓的事是事實,所以沒問題,雅子想。
雅子在前,把今井領到浴室。今井跟在身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整個家。
「提防那個叫今井的刑警!」
「婆婆被叫去調查取證了,大伯哥早走了,媽媽出去給我買東西了。」
「那麼在外面有沒有呢?」
「不知怎麼的,找不到貓了,孩子不高興。」
「不過,你那晚打來電話的事暴露了。你打來電話說貓不見了,孩子不高九*九*藏*書興。我這麼解釋的。」
一個意料不到的聲音響徹起居室。雅子大吃一驚,回過頭,見起居室門口站著伸樹。雅子聽到伸樹開口,呆住了。今天早上伸樹沒起床,自己也沒管他,徹底忘了他在家這回事。
「黑白顛倒也不在乎?」
「彌生呀,是個好妻子,也是個好母親。我認為那以外的話不能用在她身上。」
「沒有,只在工廠見過面。」
「是嗎?他們好像都很同情我呀。」
雅子家裡來警察是在事件被大肆報道的第四天。
「真是那樣?」
「大家都習慣了。」
「是嗎?從這兒到武藏村山是開車嗎?是停在那兒的那輛花冠嗎?」
「不知道。」
「那是?」
「為慎重起見,再問一下。上個星期二的晚上也就是星期三的早上,您幹了什麼?」
「總之,我認為彌生因為有孩子才辭掉了白天的工作。她本人也說只能選擇夜班。」
「不過,香取女士上班比平時晚了一些。」
雅子回過神來,「對不起,很長時間沒聽到這孩子說話了。」
今井認真地回答。
今井走後,雅子馬上到了二層伸樹的卧室。從那兒能看到住宅前面的整條馬路。雅子透過花邊窗帘,眺望外面。正如所料,今井還沒走,從對面平整出的住宅地基注視雅子家。不,注視的不是雅子的家,而是雅子的舊花冠車。
「我想那也因人而異。她可不是那號人。」
「是的。」
「所以,得統一口徑。」
雅子以母親的口吻解釋。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雅子放下心。不過對那個今井刑警還是放心不下。
伸樹拋下這句,嘭地關上門,跑出去了。
「電話的事,我記得是星期二晚上打來的。」
「是嗎?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雅子因今井的話感到過於意外,抬頭問:「為什麼?」
「是嗎?」今井費解地搖了搖頭,打開記事本,「實際上被害者山本家也是這樣。我很不理解,有正式工作的丈夫為什麼不反對夫人上夜班呢?」
「香取女士,在這種情況下,女人不找個情人什麼的嗎?」
「沒關係,不過……」
「聽到那孩子開口說話,所以吃了一驚。」
今井很在行似的點著頭,他舔著嘴唇,明顯地可以看出想趕緊接上剛才的話題。
「沒什麼。您走了我再睡。」
「是嗎?……」
「上完班第二天幹了什麼?」
「當然,少干三個小時那麼單調的活卻可以得到同樣的工資,夜班絕對是好。如果時間允許。」
「沒別的意思,我想改造浴室,正多方參照呢。」
「沒有。那人很認真。」
「香取女士,就上夜班的事跟您丈夫有協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