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章 黑色夢幻 五

第四章 黑色夢幻

邦子看著旁邊說。
「是不是有什麼原因?例如什麼煩心的事?」
「真是那樣?」
「刑警?現在騰不出手,能以後再來嗎?」
「還想問什麼?」
「原因?只是兩人性格不合。」
「你真不懂?在工廠里誰都會摔跤。」
「那貓……」
「還有……您星期三早上幹了什麼?」
衣笠瞅准娛樂廣場的經營者佐竹有前科;今井感到彌生有讓人不能釋然的地方,無法用語言說明。只憑直覺,他總感到彌生好像拚命隱藏事情的關鍵,讓人懷疑。
「是嗎?在找工作?」
被良惠拒絕,今井猶豫著是否改日再來。但是,好不容易來到這裏,今井又改了主意。
「星期二吾妻女士幹什麼了?」
相反,許多碎屍案與女人相關。今井埋頭讀了不少以前跟碎屍案有關的資料。與女人相關的殺人事件,其共同點有「就地」和女人之間的「連帶感」。
「雅子?」可能是因為意外,邦子歇斯底里地高聲說。
警視廳的衣笠因調查山本健司失蹤當天曾經露臉的歌舞伎街俱樂部和娛樂廣場的經營者,一直泡在新宿署。不過,今井跟衣笠分手,決定單獨調查。
邦子驚慌失措,「確實是肚子痛,去工廠也不能幹活。」
「跟這個一樣啊。」
今井想那會是這個住宅區誰的車呢?根本沒想到那就是屋子裡一貧如洗的邦子的愛車。
邦子冷漠地說,站起來去打開冰箱,把裏面的礦泉水從瓶子倒到杯里。
「喂,哪位?」
這個叫邦子的女人由於今井突然來訪,害怕似的耷拉下眼皮。今井來了興趣,環視邦子的房間。
今井道過謝,狼狽地逃離良惠家。看到良惠上完夜班,還得照料卧床的老人的勞累樣子,心裏受不了。跟衣笠在工廠里取證時,因為良惠的表情恐懼不安,總覺著她可疑,現在看來當時的估計大錯特錯了。
「請問家裡有人嗎?」
「是呀。因為上夜班嘛。」
「誰呀?」
「儘力的人。」良惠馬上回答,「那人凡事盡心儘力,所以被丈夫那樣撇下,真可憐。」
店主問:「吾妻女士在家嗎?」
「武藏大和署的今井刑警。」
「你不覺得臭?」
「我可不想做飯。」
「那一整天呢?」
「最近山本夫人有什麼反常么?」
「那麼,沒有工作之外的交往嗎?」
今井馬上問道,不容對方思索。這樣一來,邦子就露出了破綻。
假設彌生殺死丈夫,然後若無其事地去上班。那麼屍體處理是誰乾的?彌生家的浴室很小,也沒發生露明諾①反應。
今井想起了雅子看似沉九_九_藏_書著、賢惠的臉龐和她家的大浴室。雅子會開車,還有那晚奇怪地從彌生那兒接到電話也讓人生疑。
還有,女人如果境遇相似,出於同情容易淪為同犯。還有這樣的案例:女兒把耍酒瘋的丈夫殺死,然後,向母親哭泣,央求。因為她丈夫已死,事出無奈,母親同情女兒,一起把屍體肢解了;兩個閨中密友,共謀殺死了跟其中一個同居的草包情夫,而後兩人分批肢解,扔到河裡。直到被捕,兩個人還以為幹了件好事,供認不諱。
可能找不到別的表達詞彙,邦子沉默了。今井覺得那可能是邦子的真心話,所以默默地等著。今井揣摩,她到底害怕雅子的哪一點呢?為什麼那樣怕她呢?
一切又得推倒重來。原打算今天接下來去訪問星期二晚上歇班的五個男工人,看來得等明天再調查了。可是如果自己的推理完全失敗了,又得被衣笠奪回主導權,自己又只能跟在他屁股後面轉了。
「沒有吧?那個可怕的女人。」
為了確認其他情況,今井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又問:「山本女士有情人嗎?」
「啊,前一夜,即從星期二深夜,山本女士的丈夫失蹤了,星期五發現碎屍。城之內女士那晚歇班,能說一下理由嗎?」
假設是工廠的某一位同事同情彌生,幫助處理,都是女人乾的,並非不可能。
因為女人每天做飯,所以比男人更習慣動物肉及血。刀功也好,處理垃圾也很擅長。更不用說生過孩子的女人,因為曾經親歷生死,所以有膽量。自己的妻子就是個好例子。今井並非是開玩笑,他正認真地思考著。
「是嗎?」
吃了一驚似的,邦子把胖得有窩的手放到胸口。
今井注意到邦子心中潛藏著惡意。難道她不同情彌生嗎?彌生是受害者的妻子,從人之常情看來很值得同情。可是,良惠和邦子都堅持說跟彌生關係並不很好,這是為什麼呢?今井心裏產生了上當的感覺。根據在工廠的調查,她們四個人不是經常一起行動,工作完之後,邊喝茶,邊聊天,然後回去嗎?據以前的經驗,這種情況,她們的反應一般是萬分同情。
彌生供述說,第二天,一整天呆在家裡,所以很難想像彌生參与了碎屍。那麼雅子會把彌生丈夫的屍體運回家,在自家浴室,一個人或者跟同伴肢解嗎?兇手彌生在家悠閑自得,而雅子她們有什麼必要那麼做呢?不會對彌生的丈夫懷有相同仇恨吧?怎麼也想不通理智的雅子會冒那樣的險。
①通過露明諾測試可檢查出人血。也叫九-九-藏-書氨基苯二酞一肼反應。
今井站在路中間,取出記事本,邊看最初那頁邊思考。一群小學生濕著頭髮,好像剛從泳池歸來,奇怪地打量今井,與他擦肩而過。
「對。香取雅子。」
山本夫婦經常吵架。不睡在同一個房間。大兒子作證說父親回來過一次(可彌生否定了,說孩子睡借了,說胡話)。還有,在那晚以後,貓不到屋裡去了,等等……
店主明顯流露出好奇,為什麼會問起良惠呢?今井什麼也沒說,走出店門。
今井自言自語,環顧周圍。在破落的平房,夜來香繁盛的院子里,一隻茶色的貓朝這邊警戒著,躬著腰。今井凝視著貓的黃眼珠。或許當夜,山本家的貓目擊了什麼。是因此害怕不敢回家嗎?不過,沒法詢問貓。今井苦笑。
「經常在這個時間休息嗎?」
「哎,這個……」邦子含糊其辭。
下一個目標,是另一個夥伴——計時工城之內邦子的家。不過,今井感到饑渴,又順路去了同一家點心店,喝乾了第二杯烏龍茶。
今井報過名,門馬上開了。剛睡醒的邦子哭喪著臉,露了面。
「行是行……」良惠不快地回過頭,頭髮散亂,額上淌著大汗珠。
「不了,謝謝。」
「是這樣,良惠女士跟碎屍案被害者的夫人在一起工作。」
他已經開始感到徒勞。
今井接下來想到,彌生是不是有男性同犯。彌生很漂亮,不是說不通。不過哪兒也沒這種情報。
是打算用保險金支付嗎?今井腦中又冒出別的想法。似乎聽彌生說過好像有保險金。可以用保險金支付,或許跟雅子或者夥伴商量過。如果那樣,就沒必要碎屍,因為必須馬上確認屍體。今井確實碰到了難題,從動機這一點來講,今井的假說也觸了礁。
出了邦子家,就來到了經過下午長時間的陽光毒曬過的水泥停車場,今井一想到這麼個大熱天要步行到公共汽車車站,又想到還要在那裡等車,不由得「噗」
「這個,」邦子聳聳肩,「不會有吧?」
「是嗎?今天來想了解有關碎屍案的情況。城之內女士,星期三晚上您休息了,是嗎?能告訴我理由嗎?」
如果那樣,或許還可以跟吾妻良惠或者城之內邦子打招呼。可是從生活狀況來看,彌生根本沒這個經濟能力。
今井愁眉不展,在炎熱的天氣里慢慢地走著。沒走幾步,就開始大汗淋漓,汗水濕透了凹領短袖運動衫的後背。
地吐出一口氣。這時他忽然發現,簽約停車場停著各色車子。今井看到一輛最為豪華的墨綠色九-九-藏-書高爾夫敞蓬汽車。
邦子鬆弛的乳|房在顯然沒戴奶罩的T恤衫下晃動。邦子從包里取出一枝煙。
「啊,是那個!」店主眼睛一亮,「真可怕。對,對,聽說被害者的夫人在盒飯工廠上班。」
「你知道的倒不少。」良惠看今井的臉,「對,對,被豬排調味汁滑倒了。」
途中,到東大和火車站前吃了中國涼麵,到邦子家時早過了中午。按過門鈴,沒人出來。按過多次,已經死心,拔腿想走時,聽到拿起話筒的聲音,傳來女人冷冰冰的聲音。
「那個人被家拴住了。」
邦子說出了從今年四月左右開始流氓出沒的來龍去脈。今井一邊記錄,一邊想,女人們夜間上班真是辛苦。
首先,年齡和環境不同。彌生有小孩,年輕,不大寬裕。雅子為什麼上夜班呢?
「不,不怎麼要好!」
「謝謝。據說吾妻女士的丈夫過世了。」
「是呀,有沒有呢?不過,我什麼也不知道呀。」
「聽說您跟山本夫人關係要好,所以來問一問那事。」
天氣很熱,今井掏出滿是褶子的手絹擦汗,邁步走到前面不遠處仿古風格的點心店,買了一杯烏龍茶,當場一飲而盡。看到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悠閑地看電視,今井主動打招呼。
「他在哪兒工作?」
如果那樣,就沒有餘力處理屍體。今井更感到自己的假定如同朝露,逐漸消失。
「那麼,對不起了,這樣問行嗎?」
今井又想起了彌生看到丈夫屍體照片時那十分不安的表情。那不是演技,是真正的驚愕和恐怖。很明顯,彌生沒有參与肢解丈夫屍體。
「是嗎?聽說在工廠時你們四個人總是一起勞動。」
良惠「哎嗨」一聲,抱起老人兩腿,開始用手紙擦臟屁股。今井的眼沒地方擱,就轉過去,凝視著大門口隨便扔在那兒的、帶動畫圖案的小運動鞋,注意到右側只有水池和煤氣爐的灰暗的廚房地板上,一個孩子坐在那兒專心喝桔子汁,好像是良惠的外孫。把屍體拖到這麼狹窄的家裡肢解是不可能的,根本不用再看浴室。
「聽說山本夫人前一天晚上在工廠摔過跤。」
「那是在工廠。不過,那人不知是清高,還是臉蛋漂亮,並不那麼容易讓人親近。」
「對。是可怕,還是……」
「沒什麼,在您繁忙時打攪,很抱歉。」
當夜,在山本家附近沒人目擊雅子的紅色花冠車,在棄屍的K公園附近也沒得到這個情報。今井不得不勉強放棄了彌生殺死丈夫,而後託付雅子或者工廠的某一個同伴肢解了屍體的假設。
假定彌生殺死了丈夫九_九_藏_書,給雅子打電話求助。雅子上班途中,順路去了彌生家,把她丈夫的屍體藏到車裡。當夜兩個人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去上了班。不光雅子,被認為關係要好的另外兩個夥伴——吾妻良惠和城之內邦子也跟平時一樣上了班。
良惠語調有點發抖,今井認為那是干過力氣活的緣故。
「分居?」今井習慣地活動食指。不過,他並沒把分居跟彌生的事聯繫上。
「不,簡直跟幽靈似的。」
「在家。好像很忙。請問,上星期二吾妻女士外出過嗎?」
「關係?並不怎麼好,年齡也不一樣。」
那麼,假定剛才訪問的香取雅子幫助處理了屍體呢?
今井感到奇怪。看起來她過著雖然簡樸但安定的生活。丈夫在一流的企業上班,家也是剛建的獨立院落,讓現在還住狹窄的政府宿舍、孩子成堆的今井都羡慕不已。孩子好像多少有點問題,但已經十七歲,可以說撫養孩子的艱難時期畢竟過去了。不上夜班,也能悠閑度日吧?並且根據詢問,兩個人的交往好像僅限於工廠。
犯衝動性殺人的女人,首先頭疼的是處理屍體。為什麼?因為沒力氣,一個人搬不動。沒辦法,碎屍的情況很多。男人的碎屍動機,往往是為了掩蓋身份,或者獵奇;而女人僅僅犯愁搬運。說到「就地」是有根據的。在福岡發生了一起美容師被殺碎屍案,女人行兇後,發覺沒法搬運,於是肢解了,丟到外面。
今井擦著汗,走在小路上,可以明顯看出那原本是田間小道。
「她可怕嗎?」
「想問什麼,阿山的事?」
「過世多年了。家裡還有卧床不起的婆婆,日子很苦。還有個外孫,今天還來買過點心呢。」
附近的一個角落裡並排著因為開發而廢棄的舊房屋。褪色的茶色鍍鋅薄鐵板屋頂凄慘地捲起著。破裂的格子窗和生鏽的水管,讓人想像似乎這些房屋已經建成了三十年。所有的房子,如果點上一把火,馬上就會熊熊燃燒,全是毛毛草草的木建築。
良惠厭煩地說完,拿著臟尿布,站起身,然後毫不做作地放到孩子正在玩的廚房入口,一邊伸著因繁重的勞動而累彎的腰,一邊看著今井。
那麼是為了錢嗎?今井想起了雅子說到計時工辛苦時氣憤的表情。雅子的觀點看起來有些過分。假設那樣,彌生給雅子錢託付她干這事也不是不可能。她對雅子說:為了製造不在現場的證據,自己不能去,希望你處理,要錢的話我給。
假設是彌生殺了丈夫,因為他們經常吵架,動機充分。發作性的行兇任何人都能理解。不過,https://read.99csw.com彌生的個頭,在女人中也是小個。自己毫髮無損而行兇成功,除非在丈夫熟睡中或者爛醉如泥時,否則很難吧?不過,丈夫在新宿呆到十點,就是馬上回家,到家也是十一點。酒也應當醒得差不多了。如果吵到要行兇的地步,鄰居應當聽得到。而且,也會把孩子們驚醒吧?在西武新宿線的電車裡和車站,沒人見過山本健司。調查不到他離開新宿后的蹤跡,是什麼原因呢?
「你喝嗎?不過是生水。」
「吾妻女士的家在哪兒?」
今井凝視裡屋,看到床很凌亂。跟這樣的女人過日子簡直倒了八輩子霉,今井從男人的角度,緊盯著邦子叼煙、吸煙的樣子。
「雖然我認為這件事跟案子沒關係,能具體講一講嗎?」
店主指了指拐角的院落。
「流氓?」第一次聽說,今井打開記事本,「在工廠出沒嗎?」
「星期二?」店主反問。今井感到他眼睛混濁,似乎在懷疑自己,於是讓他看過證件。
「不做飯嗎?」
邦子把話岔開。今井點頭。
「想找個白班的工作。你知道嗎?那邊有流氓滋事,不是很危險嗎?」
「星期三?」
「幾乎沒有。」
邦子扭著臉,甩出一句,不過馬上面露羞色。死要面子,今井想。
「啊,對不起。」
推開良惠家的門,今井因強烈的糞便味而卻步。在從門廳能夠看到的裡屋狹小房間里,良惠似乎正在忙活著處理老人的糞便。
今井盯著房間角落裡丟棄的飯盒問。
良惠給老人擦完屁股,又把新尿布墊到她的身下。
他又問道,「能問一問原因嗎?」
「跟這個一樣。」
「啊,是嗎?那麼,山本夫人屬於哪種人?」
她們真有膽量,有頭腦。今井想到女性凶殺案的「就地」分析時,又拿不定主意。
邦子開冰箱時,今井飛快地看了一眼。裏面空空如也,讓人想不到有主婦在家。沒有剩飯,沒有食物,連一瓶桔子汁也沒有。難道不在家做飯嗎?今井感到不可思議。邦子用的穿的好像都很破費,家裡卻看不到一盤CD、一本書,整個家裡瀰漫著窮氣。
「對不起,打攪您休息了。」
「其實他辭職了,現在我們已分居。」
「對。聽說她跟您關係要好。」
「雅子怎麼樣?」
而且,不能想像兩個女人都抱有「協作感」。彌生跟雅子的境遇並不很類似。
話題一變,邦子突然來了精神。
「您丈夫去上班了嗎?」
「總之,我已不想在那個工廠幹了。發生了碎屍案,會沒有好運氣。」
今井讀著記事本中記下的地方,那兒記著經過取證認為有問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