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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拙與巧 4、蠢人精明,智者愚笨

第四章 拙與巧

4、蠢人精明,智者愚笨

(參見原20章)
前一種人似精明而實愚蠢,后一種人似笨拙而實聰明;前一種人似目光遠大而實則浮躁矜驕,后一種人似立志不高而實則精神超曠、胸襟博大。
體道之士之所以不同於俗人,「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精明,我獨笨拙;俗人牛氣衝天,我獨有所不足,是因為他們以天地的胸懷從事人世事務,充滿了人世關懷又超越了人際羈絆,是因為他們重視進「道」和履「道」的生活。
百年歸丘壟,用此空名道!
體道之士對諸如「有前途」與「沒出息」、「聰明」與「愚蠢」這一切,心既無所分別,意更無所好惡。https://read•99csw•com他們在價值取向、行為方式、人生追求和情感態度上和俗人大異其趣。
俗人總想向人顯示自己在事業上如何輝煌,自己的未來多麼美好,迷於浮華虛榮,溺於權勢利祿,在榮華勢利的追逐中剛一得手,那得意的神態像是在考場上獨佔鰲頭,那興奮勁兒像是參加豐盛的筵席,那快樂的神情又像是登高遠眺美景;體道之士則從不炫耀自己,滾滾紅塵怎麼也攪擾不了他淡泊寧靜的心境,那渾渾沌沌的樣子好像只知嘻笑的嬰兒,那閑閑散散的模樣好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們的心靈是那樣常虛常靜無去無來,永遠不會恣情縱慾而逐外失真。
然而,「有前途」和「沒出息」是否就判若天壤?「聰明」與「九*九*藏*書愚蠢」是否就形同冰炭?應諾與呵聲又有多大差別?善美與醜惡又有多大距離?
丈夫志四海,我願不知老。
俗人對聲色權勢心醉神迷,總是那副志得意滿、沾沾自喜的樣子,「寧可我負天下人,不願天下人負我」是他們的做人原則,老是想著如何揩社會的油水。他們吃一點虧就大喊大叫,結果反而總是吃別人的虧;他們受不得一點委屈,有一點委屈就四處張揚,結果一輩子受盡窩囊氣;他們時刻想著爬在別人肩上或站在別人頭上,向世人誇耀自己是如何了不起,結果卻總是受別人的欺侮和嘲弄;他們看起來精明強幹、野心勃勃,到頭來卻破敗潦倒、一事無成。體道之士看上去糊裡糊九-九-藏-書塗、昏頭昏腦,簡直就是一副蠢人心腸,他們遇事寧可自己吃虧也不願別人上當,結果世人都願意給他們行方便;他們寧可委屈自己也絕不委屈別人,結果自己反而揚眉吐氣、激昂青雲;他們從來不以自己的才華驚世駭俗,結果卻能承擔並完成歷史責任;他們只求奉獻而不求索取,結果卻從社會中得到了許多助益;他們從不與別人爭權奪利,結果他沒有一個競爭對手,在所從事的領域獨領風騷。
觴弦肆朝日,樽中酒不燥;
那些昂首天外的「當世士」,那些志在四海的「大丈夫」,看上去真箇是志大才高、好生了得!而那些只想「起晚眠早」、子孫繞膝的體道之士,似乎只知道求田問舍平庸得可以九*九*藏*書!其實不然,「大丈夫」和「當世士」害怕人生一事無成,希望以耀眼的才華、驚人的業績和蓋世的功名,使自己生前為人所敬重欽仰,死後為人所懷念追思,他們為此而在紅塵中匆匆忙忙、熙熙攘攘,在求名求利、患得患失中了此一生。他們將所謂「志四海」橫亘于胸中,在宦海風波中沉浮,在名利之途奔波,身心長期處於煩躁、焦慮和緊張之中,恰似「冰炭滿懷抱」那樣惴惴不安。他們常以喪失人格換得富貴,以出賣靈魂買來榮華,以精神的卑下獵取世俗的高位。體道之士既已透悟富貴榮華外在於生命,便無利祿之求和聲名之累,因而目前所遇莫非真樂:遠離了官場的明爭暗鬥,盡可在子孫親人的共處中相慰相濡;用不著為窮達貴賤而煩心,盡可在「觴弦」中瀟洒度日;既https://read•99csw•com不必披星早朝也不用挑燈草詔,盡可隨意「起晚眠常早」。

緩帶盡歡娛,起晚眠常早。
陶淵明在《雜詩十二首》之四中比較過這兩種人的為人處世:
孰若當世士,冰炭滿懷抱。
親戚共一處,子孫還相保。
「志向遠大」預示著鵬程萬里,「胸無大志」當然就意味著毫無出息;「聰明能幹」無疑是對俊傑的稱讚,而「愚笨糊塗」明顯是對笨蛋的貶斥。就像姑娘害怕被人說成「醜八怪」一樣,誰也不願意被人說成是「糊塗蟲」,更不願意被人罵為「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