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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靜與動 7、大器晚成

第六章 靜與動

7、大器晚成

有一天,一名主管軍事的官員趁侍候在庄王旁邊的機會,用謎語暗示楚莊王說:「有一隻鳥飛到南邊的小山丘上,三年來不展翅,不飛翔,不鳴叫,在小丘上悶著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這是為什麼呀?」
速長的樹木材質松疏,既不能承載又不能負重,遲熟的樹木材質堅硬,可以做車軸也可以做車輪;積寸土以成高山絕非一朝一夕,冰凍三尺也不是一日之寒;肌肉快生暴長不是發炎就是腫瘤,新醋暴酸很可能便是發臭變味——前人從這種種現象中得出的結論是:輕躁速就,大器晚成。
(參見原第41章)
楚莊王執政已經三年多了,沒有發布一道命令,沒有理過一件政事,沒有顯示一點治國才能,朝廷里的大臣個個都感到非常納悶。有的人認為庄王無政治才幹,有的人認為庄王不是勵精圖治之君,有的人不明白他葫蘆里裝的是什麼葯。不過,朝臣們有一點是共同的:他們都對國家read•99csw•com前途非常擔憂。
古人培養人才的方法與我們今天正好相反,他們認為要造就大才就得「無望其速成,無誘于勢利」,要成就大業就應該「只管耕耘,不問收穫」。正是靠這些「笨」辦法,我們民族過去產生了許多文學、藝術、科學、政治等領域的世界偉人,而今天求「快」求「速」卻偏偏欲速則不達,半個世紀以來我們在科學、文學、史學、哲學、經濟各個領域里都沒有產生過幾位真正的大師。一位名牌大學的校長也沉痛地說,過於急功近利使我們不可能培養出科學大師,過分的浮躁使我們沒有辦法沉潛于學問。
楚莊王也和他打起啞謎來:「這隻鳥三年不亮翅,是為了能專心地長羽毛和翅膀;不飛翔是為了考驗朝廷中的大臣,不鳴叫是為了好細心地體察民情。雖然它現在還沒有飛動,一旦飛起來就直衝雲霄;雖然它至今還沒有鳴叫,一旦叫起來就會使世人大為震驚。」
又過了兩年,陳國和鄭國向楚稱臣九-九-藏-書,齊國與楚國爭霸慘遭失敗,晉國在黃河中游與楚國爭強同樣損兵折將。楚在宋國會合諸侯,稱霸天下。
「大道」幽微難見,深奧難識,其內與其外完全相反,其底蘊與其表象完全異樣:光明之「道」好似暗昧,前進之「道」好似後退,平坦之「道」好似崎嶇,崇高之「德」好似卑下,廣大之「德」好似不足,剛健之「德」好似怠惰。這使得淺薄之徒聞「道」后便哈哈大笑,中智之士聞「道」后仍半信半疑,只有才高德盛者聞「道」后才努力實行。
如今恬淡謙退之士無疑會被人們視為缺乏「競爭力」的「落伍者」,而「大器晚成」更可能被人們當作笑談。眼下幹什麼不追求「立竿見影」的效果呢?吃喝流行的是「快餐面」「快餐盒」「快餐館」,種植飼養講究的是「速成菜」「速成苗」「速成豬」,連讀書學習也到處是「速成班」「速記法」「英語三月通」,就是政府也提倡「早出人才,快出人才」。此時此刻還談什麼「https://read.99csw.com大器晚成」,這不是在「逆時代潮流而動」嗎?
由於全社會幹什麼都求「快」求「速」,沒有什麼時候比今天更急功近利,沒有什麼時候比今天更急於求成,更沒有什麼時候比我們今天更浮躁不安的了!
楚莊王執政之初不顯山,不露水,不過早地炫耀自己的才能,而是在默默無聞中鍛煉自己的政治智慧和積累自己的政治經驗,所以他最終成為精明睿智而又成熟老練的政治家;他不過早地顯露自己的鋒芒,也不過早地亮明自己的政治態度,這樣他能真實地認清大臣的面目,清醒地了解國家目前的形勢,所以最終能成就政治上的大業。韓非子認為楚莊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經歷,是我們所說的「大器晚成,大音希聲」的生動體現。
為什麼「大器晚成」呢?無論是已成「大器」的政治家還是科學家,都需要長時間鍛煉和知識積累。政治家要做到目光遠大和人情練達,離不開豐富的人生閱歷和工作經驗。科學大師更須具有淵博的學read•99csw.com識,且不說科學中那種「百科全書」式的通才,即使是某一學科領域里的傑出專家,也首先要做到「道欲通方」,然後才可能「業須專一」。除了極少數才智卓絕的天才之外,我們大多數常人要由博返約並自成一家,能一蹴而就地「快速」成才嗎?這個世上畢竟天才少而凡人多。走上諾貝爾獎領獎台的好像還沒有一個是少年神童。愛因斯坦在中小學也並不突出,高中畢業時他父親向所在學校老師徵詢兒子未來的專業選擇時,想不到他的老師悲觀地說:「你的兒子選擇什麼專業都一樣,他干哪個專業都搞不出名堂。」2000年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的獲獎者是一位英國科學家,他在小學、中學都是班上倒數一二名的「劣等生」,大學里成績也是平平,他無疑不是那種神話式的早熟天才。在政治家中那個「三年不鳴」的故事也許更能說明問題——
又過了半年,楚莊王親自臨朝聽政,一下子就廢除了十幾種不得民心的政令,殺了五個貪贓枉法的大臣,起用了六個在野九九藏書的賢人。楚國腐敗的政治歸於清明,昏庸的官吏全被革職,經濟日益繁榮昌盛,國力也一天比一天強大起來,幾年前還是亂糟糟的政局一下子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
那名官員有些耐不住了,他不想再用謎語半譏半諷,打算直來直去地進諫庄王,他正要開口說什麼,庄王先搶過話頭說:「你放心好了,一切我都明白。」
然而,正是此時此刻才更應該重提「大器晚成」。
體「道」之士和超群之才也同樣不容易被人們所認識,因為他們恬淡、默然而不喜歡自我表現。謙和、退讓更使人覺得他們十分無能,不願與時人爭是非,不屑與世俗辯曲直,既不降心奉上以求恩寵,也不違心媚俗以邀時譽,聽其言好像淡而無味,觀其行好像又笨又拙,誰相信這樣的人還會懷抱奇才妙道呢?這倒恰恰應驗了上古俗語所說的那種情況:最有才德的好像空無所有,最潔白無瑕的好像污濁含垢,最方正的東西反而沒有稜角,最響亮的音樂反而沒有聲音,最大的形象反而了無形跡,最貴重的器物總是最後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