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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兩宋詩詞的發展歷程與基本特徵 三

緒論 兩宋詩詞的發展歷程與基本特徵

其中與辛同時的有韓元吉、陳亮、劉過等,宋末有劉克莊、戴復古、文天祥、劉辰翁等,他們都喜歡選用長調來抒寫磊落悲壯之情,來創造雄奇闊大之境,只是有時失之直露叫囂。
南宋後期維持了幾十年相對平靜的局面,格律派詞人遠紹清真而近崇白石,前期詞人那種慷慨悲憤的激|情逐漸冷卻,詞中的情感和語言都歸於「醇雅」,律呂字聲進一步嚴格規範。姜夔一反婉約派的柔媚軟滑,筆致清空峭拔。吳文英與姜夔並肩而詞風與姜相反:姜詞清空疏宕,吳詞質實麗密。史達祖、王沂孫多以賦物寓興亡之感,周密、張炎有時直抒家國之哀,情調一色的凄涼悲切,語言無不精緻典雅。
詞興起於唐代無疑與當時經濟的繁榮和燕樂的發達有關。現已發現的敦煌曲子詞最早產生於七世紀中葉,除極少數詩客的作品外,其中大部分可能是來自民間的歌唱,詞風一般都樸質明快,體式有小令、中調和慢詞,內容較後來的《花間集》也要廣泛得多:「有邊客遊子之呻|吟,忠臣義士之壯語,隱君子之怡情悅志,少年學子之熱望與失望,以及佛子之讚頌,醫生之歌訣,莫不入調。其言閨情與花柳者,尚不及半。」(王重民《敦煌曲子詞集敘錄》)中唐詩人如戴叔倫、張志和、白居易、劉禹錫等採用這種體裁進行創作時,體式一色都止於小令,風格還帶有民歌的活潑清新。晚唐創作的文read.99csw•com人越來越多,他們運用這種體裁的技巧也更熟練,可惜隨著詞中辭藻愈來愈華麗香艷,它所反映的生活卻愈來愈狹窄貧乏,詞逐漸成了公子佳人和權貴顯要們歌台舞榭的消閑品。在仕途上潦倒失意的溫庭筠喜「逐弦吹之音,為側艷之詞」(《舊唐書》本傳),他是晚唐填詞最多的作家,現存七十多首詞的內容「類不出乎綺怨」(劉熙載《藝概·詞曲概》),藝術上的主要特色是麗密香軟,稍後的花間詞派尊他為鼻祖。與溫齊名的韋莊所寫的題材也不外乎男女艷情,只是詞風上變溫詞的濃艷為疏淡。戰亂頻仍的五代,只有西蜀和南唐免遭兵燹之災,宜於簸弄風月的小令便率先在這兩個小朝廷繁榮起來。《花間集》中的詞人除溫、韋外多為蜀人。南唐最著名的詞人是李煜,他的早期詞風情旖旎、嫵媚明麗,晚期詞以白描的手法抒發亡國的深哀,對於詞的題材和境界是一大突破。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馮延巳也是南唐的一位重要詞人,其詞洗溫庭筠的嚴妝為淡妝。
小令在晚唐五代和宋初是一枝獨秀。到北宋中葉,城市的商業經濟日趨繁榮,市民的文化生活也隨之日益豐富,濃縮含蓄的小令已不適於表現他們的思想情感,鋪敘展衍的慢詞因而逐漸九-九-藏-書發展成熟。張先以小令筆法創作了近二十首慢詞,明顯帶有由小令向慢詞過渡的痕迹。詞發展到柳永才氣局一新,他的艷情詞儘管時涉低俗,但熱情地歌頌了下層人民真摯的愛情,特別是唱出了青樓妓|女的心愿與辛酸;羈旅詞抒發了詞人對功名的厭倦和鄙棄,此外,他還為我們展示了一幅幅多彩多姿的都市風情畫。柳永是宋代第一位專業詞人。柳詞在藝術上的成就更值得稱道,他探索了慢詞的鋪敘和勾勒手法,使詞在章法結構上「細密而妥溜」,更能表現複雜豐富的生活內容;他在翻新舊曲的同時,又自度了許多新曲,並且大胆地採用口語俗語入詞,使詞的語言「明白而家常」(劉熙載《藝概·詞曲概》)。不過,柳詞大部分仍是為應歌而作,主要為勾欄瓦舍的歌妓立言,詞還遠沒有擺脫「體卑」的地位,他只使慢詞與小令平分秋色,並沒有使詞與詩分庭抗禮、平起平坐。這一重要變革要等到蘇軾來完成。胡寅在《向薌林酒邊集後序》中說:「柳耆卿后出,掩眾制而盡其妙,好之者以為不可復加。及眉山蘇氏一洗綺羅香澤之態,擺脫綢繆宛轉之度,使人登高望遠,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垢之外,於是《花間》為皂隸,而柳氏為輿台矣。」
宋代詞人有的嚴於詩、詞之別,恪守詞「別是一家」,強調歌詞與曲調要宮商相協;有的則借鑒鄰近文https://read.99csw.com體的表現方法,甚至「以詩為詞」或「以文為詞」,填詞時並不「醉心於音律」(王灼《碧雞漫志》)。這種對詞的不同態度導致了各自詞風的差異,前者詞風多婉約,後者詞風多豪放。張綖在《詩餘圖譜》中指出:「詞體大略有二:一體婉約,一體豪放」「婉約者欲其辭情蘊藉,豪放者欲其氣象恢弘」。把詞人都歸類于兩大派雖然不十分恰當,但也有一定的道理。這兩派的分流始於柳永、蘇軾登上詞壇以後,蘇軾之前並沒有豪放與婉約之分。劃分豪放與婉約的關鍵是曲調和詞風,十七八歲女子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其情調風格自不同於關西大漢綽鐵板唱「大江東去」(見俞文豹《吹劍續錄》),顯然一偏於柔婉一偏於豪放。當然,這僅是從其大略而言,至於每一個詞人,婉約而偶涉粗獷者有之,豪放者常近婉約更為多見。落實到每一首詞情況還要複雜,許多詞兼有英雄之氣與兒女之情。豪放與婉約之分切忌過於拘泥。
詞的發展經唐五代至北宋而南宋,詞體的興盛也由小令到中調而至慢詞,它終於從小溪曲澗匯成了泱漭巨流,從詩的旁支別流進而與詩齊驅並駕。唐宋詩詞同為我國古代文學中璀璨奪目的明珠。
唐詩對於宋人來說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而唐五代詞留給宋人的則是一片尚待開墾的處|女地,宋代詞人大可在其中開疆擴境逞才獻技,因此宋詞九_九_藏_書比宋詩在藝術上更富於獨創性,以致人們常把它作為有宋一代文學的代表而與唐詩相提並論。
宋初詞基本也是花間詞的延續:體式仍然以小令為主,題材不出於男歡女愛,詞境只限於閨閣園亭,詞風因而也婉約細膩。這時最可稱述的詞人是「二晏」和歐陽修。晏殊、歐陽修都受惠于馮延巳詞,前者得馮詞之俊,後者得馮詞之深(見劉熙載《藝概·詞曲概》);前者詞風溫潤秀雅,後者詞風深婉沉著。晏幾道的一生前榮后枯,常以哀絲豪竹抒其微痛纖悲,別具低徊蘊藉的藝術效果,其清詞俊語更是獨步一時。
蘇軾開拓了詞的題材,豐富了詞的表現技巧,開創了影響深遠的豪放詞,也提高了婉約詞的格調,並動搖了詞對音樂的依賴關係,使人們發現了曲子詞的內在潛力。從此詞人樂意用它來抒情言志寫景狀物,詞成了一種「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劉熙載《藝概·詞曲概》)的新型詩體,「詩庄詞媚」的傳統觀念被打破,他通過自己的創作給人「指出向上一路」(王灼《碧雞漫志》)。但時人並不全按他指的路數填詞,仍或遵循「花間」老路,或暗中去效仿柳永,連他的門人和友人秦觀、賀鑄的詞風也仍以婉約為主,蘇軾還戲謔地把秦觀與柳永並稱:「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葉夢得《避暑錄話》)周邦彥是北宋後期的詞壇大家,「詞至美成,乃有大宗,前收蘇、秦之九_九_藏_書終,后開姜、史之始;自有詞人以來,不得不推為巨擘,后之為詞者,亦難出其範圍」(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有人甚至把他譽為「詞中老杜」(見王國維《清真先生遺事》)。他在柳永的基礎上發展了慢詞的鋪敘技巧,常常打亂時間與空間的順序,變柳詞的直筆為曲筆,深化了詞在抒情敘事上的表現力;同時他使詞的語言更加典雅渾成,詞的音調更加優美和諧,因此成為「格律詞派」的開創者。李清照為兩宋之際最傑出的女詞人,她將「尋常語度入音律」(張端義《貴耳集》卷上),將口語俗語和書面語陶冶得清新自然、明白如話,創造了後來詞人廣泛仿效的「易安體」。
南宋前期,愛國主義成為詞中最震撼人心的主題,辛棄疾就是愛國詞人的代表。他夢寐以求的就是抗金復國,正是在這一點上辛詞凝集著全民族的意志。他從蘇軾的「以詩為詞」進而「以文為詞」,以其縱橫馳騁的才情和雄肆暢達的筆調,在蘇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了詞的疆域,使其題材更為廣闊豐富,意境更為雄豪恢張,想象更為奇幻突兀,手法更為靈活多樣。就其詞風的相近而言,雖然「蘇、辛並稱」,但整體成就上「辛實勝蘇」(納蘭成德《淥水亭雜識》)。清人周濟認為辛棄疾「其才情富艷,思力果銳,南北兩朝,實無其匹」(《介存齋論詞雜著》)。當時和後來在思想情感和詞的風格上受他影響者不少,並形成了辛派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