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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蘇軾的詩詞成就 第二節 蘇軾論詩歌創作

第三章 蘇軾的詩詞成就

第二節 蘇軾論詩歌創作

蘇、李之天成,曹、劉之自得,陶、謝之超然,蓋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瑋絕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詩人盡廢;然魏晉以來,高風絕塵,亦少衰矣。李、杜之後,詩人繼作,雖間有遠韻,而才不逮意。獨韋應物、柳宗元發纖穠于簡古,寄至味于澹泊,非餘子所及也。

藝術趣味的單調與視野的狹窄,不可能成就蘇軾這樣的大家。蘇軾的視野開闊且趣味廣泛,他從上自《詩經》下至當代的詩人那兒吸取營養,其詩風的豪放飄逸似李白,體物入微似杜甫,暢發議論又九九藏書近韓愈,沖淡高曠近於陶淵明。壯年他追求豪邁奔放,他在《王維吳道子畫》一詩中說:「道子實雄放,浩如海波翻。當其下手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他的詩歌創作恰似石蒼舒的草書:「興來一揮百紙盡,駿馬倏忽踏九州。」(《石蒼舒醉墨堂》)像李白一樣,他也欣賞那種「興酣落筆搖五嶽」的創作方式,同樣也激賞並追求那種豪邁奇縱的詩風。
素數晚年轉而看重平淡悠遠的韻味:「大凡為文,當使氣象崢嶸,五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周紫芝《竹坡詩話》)顯然,他認為與「氣九-九-藏-書象崢嶸,五色絢爛」相比,平淡是一種更成熟的藝術境界。他在《書黃子思詩集后》中也表達了類似的思想:
作為一個傑出的詩人,蘇軾強調有感才寫詩,鄙棄有意而為詩,他在《江行唱和集敘》中說:「夫昔之為文者,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山川之有雲霧,草木之有華實,充滿勃鬱而見於外,夫雖欲無有,其可得耶?自少聞家君之論文,以為古之聖人有所不能自已而作者,故軾與弟轍為文至多,而未嘗敢有作文之意。」詩歌是詩人生命體驗的產物,只有當詩人「有不能自已」時才能摛管揮毫https://read.99csw.com,閉門覓句固然已屬下乘,為詩造情就更令人生厭。這一方面要求詩人向外豐富自己的見聞閱歷,一方面向內體味咀嚼生活的真意,「欲令詩語妙,無厭空且靜。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閱世走人間,觀身卧雲嶺。咸酸雜眾好,中有至味永」(《送參寥師》)。如果沒有「觀身卧雲嶺」的透悟,「閱世走人間」就可能流於走馬觀花,永遠不能品味出生活中深永的「至味」,「閱世」並不必然帶來體驗,沒有體驗的詩則必然空泛浮淺。

蘇軾雖然肯定李、杜「英瑋絕世」「凌跨百代」的雄才,九*九*藏*書但更嚮往魏晉那種「高風絕塵」的神韻,更喜歡「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實美」(《評韓柳詩》)的趣味,因而他崇敬李、杜,但更仰慕陶淵明;佩服「豪放奇險」的韓退之,但更親近「溫麗靖深」的柳子厚(《評韓柳詩》)。平淡簡素而又韻味無窮是他最推崇的藝術境界,而這種藝術境界的典範就是陶詩,所以他老來說:「吾于詩人無所甚好,獨好淵明之詩。」(蘇轍《子瞻和陶淵明詩集引》)。晚年受盡人生的顛簸和政治的迫害,他需要在精神上實現對現實苦難的超越,陶淵明那種蕭散沖曠的風姿、那份恬淡靜穆的心境正是他所企盼的read•99csw•com
與注重內在的體驗相聯繫,藝術上蘇軾提倡自然天成。要做到自然天成就得有使人無所顧忌的環境與心態。他討厭禁錮詩人的外在框框,為此他批評了王安石「好使人同己」(《答張文潛縣丞書》)的毛病。詩人自己也必須破除內心的禁忌和束縛,要有「衝口出常言,法度去前軌」(《詩頌》)的氣度。情感上力戒字雕句琢,「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在情感與藝術上都絕不牽強,抒情則「衝口出常言」,行文則「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答謝師民書》),這樣就能達到「天工與清新」的創作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