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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後記

戴建業
作為一本文學史,《六朝文學史》得吸納已有的研究成果,當然也融入了我自己的讀書心得。據說,今天人們的閱讀興趣日趨淡薄,但願拙著大家讀起來不那麼痛苦,讀完后還多少有點收穫。
在西南師大跟曹慕樊師讀研究生時,我學的專業方向是唐宋文學,回母校工作后教六朝文學和唐代文學,這才發現六朝文學是我的最愛,建安的詩歌,阮籍的《詠懷》,嵇康的論文,曹丕的書信,徐庾的駢文,《世說新語》中的小品,甚至王九_九_藏_書弼的注本,更不用說陶淵明、謝靈運……無一不讓人著迷。一本《文心雕龍》也是常讀常新,它對我來說既是古代文論,「也」是而且「更」是優美散文。六朝是一個崇尚美的時代,應用文也全寫成了美文:你看看南朝官府那些「勸農文」,哪裡是在勸農民下田春耕,活像是在邀士女們游春;哪怕是普通詔令也要著意出奇,「始以創出為奇,后以過前為麗」;即使是祭文也要濃妝艷抹,「雹碎春紅,霜雕夏綠」,如此艷麗的色彩,如此精巧的語言,讀來叫人真不知道是該傷https://read.99csw.com心還是該動心。
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雖然教了多年六朝文學,但從來沒有想到要寫一本六朝文學史。幾年前我所在的文學院進行教材建設,恰好我校出版社邀我主編一套「中國文學史」。早年劉大傑先生的《中國文學發展史》,鄭振鐸先生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雖都由他們一人獨編,但現在幾乎沒有學校採用。時下各大學用的《中國文學史》都成於眾手。成於眾手的優點是「眾人拾柴火焰高」,缺點是容易「各吹各的調」,編者的水平參差不齊,體例和筆調也難以九-九-藏-書統一。擬寫的四卷本《中國文學史》,原分別請四位朋友執筆,讓他們每人獨寫一卷。我剛寫完六朝文學部分,教育部就通知大學必須統一用「馬工教材」。唐代文學部分剛一開頭就得「煞尾」,只好將六朝文學這部分單獨出版。
二三十歲的青年正血氣方剛,我下定決心要寫多卷本的「六朝精神現象」。為此我還去死啃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賀麟、王玖興先生譯的這兩冊書,就我當時的哲學修養而言簡直就是天書,《精神現象學》一點也不像「現象」那樣一目了然。為了讀懂這部「天書」,我聽從張九*九*藏*書世英教授的「經驗談」,先去讀黑格爾的《小邏輯》,發現《小邏輯》一點也不「小」,對我而言同樣也是一部「大書」。又去讀張世英先生的《論黑格爾的邏輯學》(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和《黑格爾〈小邏輯〉繹注》(吉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將這些書都讀完了再重溫《精神現象學》,讀起來照樣還是似懂非懂。看來,要寫多卷本的「六朝精神現象」,說好聽點是年輕人的學術勇氣,說殘酷點是年輕人對學術的無知——當時「勇氣」和「無知」也許是一回事。於是,我準備先做個案研究,最初九九藏書打算寫王弼,由於教學工作的需要和材料熟悉的程度,後來決定先寫陶淵明,這就有了現在的那本《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為了弄懂魏晉玄學,為了更好地理解陶淵明,我又學習了先秦的《周易》《老子》《莊子》《論語》,這就有了現在的《戴建業精讀老子》(初版書名為《老子現代版》,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和幾篇關於《莊子》的學術論文。
劍橋銘邸楓雅居
2018年12月16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