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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長的內衣?」

「你有沒有長的內衣?」

我當然非常謝謝所有關懷和愛護這個專欄的人,「我那樣用心寫,果然沒有白費」。至於那幾個批評我的人,好像都還沒有顯出他們的功力,我真該謝謝他們,「讓我覺得我用功追求的境界實在並不太低」。不少年輕朋友總以為我會有很多寶貴的經驗談讓他們得到一些啟示。其實沒有。有個二十二歲的美國詩人念完哈佛轉到牛津去讀書,艾略特約他到倫敦的出版社見面聊天,臨走的時候艾略特對他說:「四十年前九*九*藏*書我從哈佛到牛津。現在你也從哈佛到牛津去。我該給你什麼忠告呢?」年輕詩人興奮心跳,洗耳等待大詩人送他一句畢生受用不盡的指南。艾略特想了好久,終於說:「你有沒有長的內衣?」("Have you any long underwear? ")。
一九二九年,詩人T S Eliot應邀出席牛津詩會的聚會。一位年輕大學生恭恭敬敬請教大詩人說:「先生,你的詩https://read•99csw.com里有一句『女人,三隻白豹坐在一株杜松樹下』請問是什麼意思?」("Please, sir, what do you mean by the line: 'Lady, three white leopards sat under a juniper-tree?")艾略特看了看那位大學生說:「我的意思是『女人,三隻白豹坐在一株杜松樹下』」("I九-九-藏-書 mean, 'Lady, three white leopards sat under a juniper-tree'")。 作者寫出了作品實在沒有必要親自講解作品里的意思。作者出書寫序文最頭痛,正是因為不知道還有什麼好寫了。請別人寫序也未必是上策。錢牧齋有求必應,為人寫序無數。鄭板橋則說求序是「借光」,他「以借光為恥」。我並不覺得這樣借人家一點光是可恥的事;我只https://read•99csw.com嫌乞序求序麻煩透頂:自己麻煩,人家也麻煩。《英華沉浮錄》最近出第二卷了。這個專欄引起不少人注意和議論,我不能——回答。這次既出第二卷,我突然覺得有幾個想法應該寫成序文,我於是寫了一篇「小序」。有些人以為我提倡保守、正統的語文,完全不接受新的講法。其實不然。「我相信語言文字與時並進,新詞彙、新句法反映新事物、新情景,只要自成合理的新意,當可豐富語文的內涵。我也相信語言文字是文化的九*九*藏*書載體;承載文化之餘,往往也會傾覆文化。文化認識的深淺雅俗,決定語文境界之高下清濁。」我在專欄里偶然舉出一些病句、劣句,這並不是為了標榜我是權威;語文只涉品味,無關權威。「我沒有興趣從事語文教學工作。我也沒有興趣替人家修改作文。我喜歡觀察古今中外帶有文化趣味的情事,領會個中寓意,然後回過頭來斟酌眼前的文化現象以及這些現象牽出來的語文課題。」因此,《沉浮錄》第二卷更是「但見文化之林,不見文字之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