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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虜

俘虜

「沃(我)就是昨天來鍋(過)的那個小分退(隊)。」
劈木柴的女子又在劈一塊大木頭,每劈一次,上身一挺,雙臂掄起。她一邊劈著一邊回答:
三個人走到他面前。
母親又紡起線來,不時地用驚慌的目光看一眼這些入侵的敵兵。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只有紡車輕微的嗡嗡聲、柴火的嗶剝聲和燒熱的水的嗞嗞聲。
唧筒的手輪停止轉動。
「這倒是真的,他一定會高興。」
他弄了個要塞司令的頭銜;年輕人都去參軍了,他就把剩下的人組織起來訓練,準備抵抗。胖子們走在街上全都一路小跑,為的是融化掉身上的脂肪,延長自己的呼吸;沒力氣的人都練習負重,以強壯自己的肌肉。
年輕女人連忙掀開窄小的四方形翻板活門。六個人順著螺旋式小樓梯,一個接著一個,倒退著,用腳探著階梯,下到地窖里,消失了。
年輕女人聽了一會兒他們說話,然後就去打開大門,在黑夜裡豎起耳朵仔細聽。
這時,拉維涅司令從守林人的屋裡走出來。他剛剛制訂好了進攻計劃。他用洪亮的聲音命令:
「快去請拉維涅先生帶他的人馬來。讓他把他們俘虜了。他一定會高興。」
「林子里有人走動,至少有七八個人。」
兩個女人默不作聲,看著他們的紅色大鬍子迅速動作;土豆就好像陷進這些活動的濃密毛叢。
「裏面一個人也沒有。」
士官不知所措,喃喃地說:
她話還沒有說完,門就被人猛烈敲打得顫動起來。
貝爾蒂娜把壁爐上面掛著的那把大手槍揣在裙子的口袋裡,然後走過去把耳朵貼在門上,問:
大伙兒耐心等待著。
年輕女人往後退了一步。
沒用。他對這位一聲不吭的軍官足足喊了二十分鐘,奉勸他帶著武器和行囊投降,向他保證他和他的士兵們的生命安全,他們的軍人的榮譽會得到尊重。但是,贊同也好,反對也罷,他沒有得到任何表示。情況變得有些難辦。
「馬魯瓦松,該你啦!」
她又看看掛鐘:「再過一個鐘頭,他們就能到了。」
貝爾蒂娜立刻把爐火燃旺,把鍋架在火上,又煮起濃湯來,一邊喃喃地說:
「普魯士軍官先生!」
四個浸濕的腦袋,四個金黃色長發、臉色慘白的腦袋露出來。六個德國人,一個接著一個爬上來,全都濕淋淋的,渾身哆嗦著,惶惶不安。
他們果然沒有弄出任何聲響。他們關在地窖里,就像關在一個堅固的匣子里,關在一個石頭匣子里,只能呼吸到從裝著鐵柵的氣窗透進來的一點空氣。
司令先在廚房布滿了兵,他們個個持槍立正,嚴陣以待;然後他才慢慢地掀起橡木蓋板。
「沃(我)希望和法國俊(軍)官先生說話。」
終於,他們當中一個叫波德萬的,出來放膽一試了。他很靈活,鼓起勁,像一頭雄鹿一樣跑了過去。嘗試成功了。俘虜們就好像都死了似的。
又有一個民兵穿過那危險的洞口前的空白地帶。這簡直成了一種遊戲。跟孩子們玩搶位子的遊戲一樣,一會兒就有一個人從這一隊跑到另一隊,飛跑的腳把身後的雪濺得老高。為了取暖,人們用枯木燃起了幾堆篝火,民兵戰士在左面營地和右面營地之間迅速奔跑的身影被火光照得閃亮。
她站起九*九*藏*書來,走到跟前,模仿他的聲音:
「別從氣窗跟前過。」
司令讓人非常小心翼翼地在地窖活門的邊上鑿一個小圓洞,把唧筒的水管子插|進這個洞里,然後得意洋洋地宣布:
年輕女人不再走動;但是這些響聲讓她心煩意躁,十分惱火。她恨得咬牙切齒,真想殺了這幫無賴,讓他們閉嘴。
接著,由「長腿鷸」打頭,大隊人馬出發了。他們不顧夜黑,冒著雪向樹林進發。
「那麼,把槍扔出來。」
拉維涅先生由於俘虜了普魯士軍隊的一支先遣隊而榮獲勳章,而胖麵包店老闆由於在敵前受傷獲得了軍功獎章。
「是狼。它們像你們一樣,到處轉悠,現在餓了。」
一個人喊道:
年輕的女人什麼都不怕,但是老婆婆卻一直在發抖,反覆地說:
女兒又說:
她等了幾秒鐘,又喊道:
「坐下吧,」她說,「我這就給你們煮濃湯。看樣子你們真是累垮了。」
一個聲音從屋裡喊道:
年輕女子回答:
他們立刻被抓住,捆綁起來。然後部隊就出發回城。為了防止發生意外,他們分成兩隊,一隊押解俘虜,另一隊護送馬魯瓦松,他躺在一副用床墊和杆子做的擔架上。
「普魯士軍官先生!」
拉維涅先生用腳跺著蓋板,喊道:
老漢每次像這樣出去,都要帶上他的兩條狗,兩條長著獅子嘴的高大的狗,因為怕碰見狼,狼在這季節開始變得越來越兇惡;他囑咐留下的兩個婦女: 天一黑就關好門待在屋裡。
普魯士人在石板地上躺下,腳朝著爐火,把大衣捲起來當枕頭,很快就都鼾聲大作。六個人六個不同的聲調,有的尖銳,有的洪亮,不過都連續不斷,都很嚇人。
「沒有關細(系)。沃(我)不會賞(傷)害你,但是你要給沃(我)們吃的。沃(我)們快要餓死、雷(累)死了。」
一刻鐘以後,他們就給司令送來二十米長的檐槽。
拉維涅在窗口回答,不過並沒有把頭太往前伸:
「這麼晚了,你要我怎麼辦?」
「地窖里有普魯士人?他們在那兒幹什麼?」
「啊!我的天呀!你爸爸又不在家!」
「你是誰?」
唧筒的鐵手輪轉動起來,輕輕的水的流動聲沿水管向下;然後,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地,像金魚池假山上的小瀑布一樣潺潺而下,水很快就流到地窖里。
起初大家還真有些驚慌和恐懼,不過很快又笑聲四起。
他們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為了能多吞一些,把嘴一直咧到耳根,圓眼睛和下巴都同時張得大大的,喉嚨里發出像檐槽流水一樣的咕嚕聲。
她低聲說:
「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有。」
那個聲音回答:
夥伴們都笑出了眼淚。還有人一邊笑一邊鼓勵他:
於是,他們買了槍炮,裝備起一支民兵,按營、連編製起來,整天在練兵廣場演習。麵包店老闆,食品雜貨店老闆、肉店老闆、公證人、訴訟代理人、木匠、書商,連藥房老闆在內,所有人都按時按點,輪流在拉維涅先生的號令下操練。拉維涅先生從前是龍騎兵士官,現在開縫紉用品店;他娶了拉沃丹家族長房的女兒,繼承了這個店。
她先往鍋里加水,又放進些黃油和土豆,然後把掛在壁爐里的一塊肥肉摘下來,切下九-九-藏-書一半丟進湯里。
父親走了已經一個半鐘頭了。他現在該到城裡了。她就好像看得見他似的。他在向拉維涅先生講述發生的事。拉維涅先生激動得臉都發白了,馬上搖響了鈴,讓女僕送來他的軍服和武器。她彷彿聽見鼓手滿街奔跑。家家戶戶的窗口伸出驚愕的面孔。民兵們跑出各自的家門,衣服還沒穿整齊,氣喘吁吁,一邊扣著腰帶,一路小跑著向司令的住宅奔去。
敵人現在騷動起來了。聽得見他們在挪動酒桶,說話,蹚得水嘩嘩響。
一刻鐘以後,「長腿鷸」又出發了。貝爾蒂娜兩手托著腦袋,等待著。
貝爾蒂娜表示:
他們肯定已經睡了很久,忽然傳來一聲槍響,響得簡直就像對著這座房子的牆開的一槍。士兵們一骨碌爬起來。這時又響了第二槍,接著又是第三槍。
她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狗吠,便像獵人一樣吹起口哨。黑暗中幾乎立刻躥出兩條大狗,歡蹦亂跳地向她撲過來。她攏住它們的脖子,按住它們,不讓它們再跑。然後,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喊:
年輕女人撲哧笑了:

「噢!十一點以前肯定回不來。每次他在司令家吃晚飯,都很晚才回來。」
「沃(我)沒有搶(槍)了。你們甘(趕)快吧。沃(我)快要淹死了。」
他們走進屋來,渾身是雪,頭盔上蓋著一層奶油泡沫似的東西,看上去他們活像奶油糕點,而且他們看來都筋疲力盡,狼狽不堪。
「沃(我)米(迷)路了,完全米(迷)路了,沃(我)認出了這個房子。我從草(早)上起什麼都沒有吃,沃(我)的小分退(隊)也一樣。」
「你知道爸爸幾點鐘回來嗎?」她問。
那當兵的,看來像是個老實人,回答:
「還是昨天那伙人。他們在林子里迷路了,我把他們全都圈進地窖了。」
離這裏最近的城市是勒泰爾,一個兀立在一片巨岩上的古老要塞。那裡的人向來愛國,市民們決心抗擊入侵者,按照本城的傳統,閉關據守,抵抗敵人的圍攻。在亨利四世和路易十四時代,勒泰爾的居民曾因兩度英勇自衛而享有盛譽。啊!這次他們也要照老樣辦,否則敵人就會把他們燒死在城圈裡。
他的大腿根肉多的地方中了一顆子彈。
她把鍋懸在火上,正要做濃湯,忽然停住不動了;她聽見壁爐煙囪里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響。
她越來越焦慮不安。她頻頻望著掛鐘,一分鐘一分鐘地計算著。
左邊出現一個男人的魁梧身影,聽了這句話,突然在兩棵樹之間停下。他焦急地問:
「走得不快喲。」
「別從氣窗前面走,地窖里有普魯士人。」
然後,她就坐下,等著。只有掛鐘的鐘擺https://read.99csw.com在寂靜中悠閑地發著有規律的嘀嗒聲。
司令又喊道:
兩個女人上樓了。只聽見她們鎖上了門,走動了一會兒,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聲響。
德國士官一步就跨到了放槍支的地方。年輕女人做了個手勢攔住他,微微一笑,說:
「要不是青(親)眼看見,沃(我)還真不相信。」
他們渴了,年輕女人到地窖里去給他們取蘋果酒。她在那兒待了好一會兒。那是一個拱頂的小酒窖,據說在大革命時期曾被用作監獄,也當過避難所。下酒窖要走一道狹窄的螺旋式樓梯;出口在廚房盡頭,是一塊翻板活門。
年輕女人又問:
「喂,貝爾蒂娜!」
「喂,爸爸!」
沒有一個人衝過去救他。人們看著他呻|吟著在雪地里爬;剛爬出那危險的地段,就暈了過去。
他開始用槍托子砸頭頂上的橡木蓋板。但是那蓋板,就是用攻城拔寨的投石器來砸,它也抗得住。
「你們就在壁爐前面睡吧,那地方足夠六個人睡。我跟媽媽上樓去我的房間睡覺了。」
他說:
「長腿鷸」不住聲地重複著:
「怪(快)開門,不然我就扎(砸)門了!」
「沃(我)不開。」
接著她就把怎樣開槍嚇唬他們、把他們關進地窖的冒險過程敘述了一番。
樓上的門突然打開,年輕女人走出來;她光著腳,穿著內衣、襯裙,手裡舉著一支蠟燭,神色驚慌。她結結巴巴地說:
不料他剛跑了將近全程的三分之二,從氣窗里噴出一道長長的、迅疾的紅色火光。隨著一聲槍響,肥胖的麵包店老闆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
「我可不喜歡你爸爸到外面去。兩個女人,人單力薄。」
「沃(我)跟沃(我)的小分退(隊),從今天草(早)上就在樹林里米(迷)路了。怪(快)開門,不然我就扎(砸)門了。」
「把房子的檐槽拆下來!」
年輕女人沒有辦法,只好滑動門閂,拉開那扇笨重的門。在白雪映襯的灰暗的夜色中,她看見六個人,六個普魯士士兵,正是前一天來過的那幾個人。她語氣堅定地問:

他這天去城裡是為了報告:前一天下午兩點鐘光景,有一支德軍小分隊曾在他家裡停留,後來幾乎立刻又離去;帶隊的那個士官能說法語。
她用眼瞟了一下掛在爐膛上方的一把笨重的手槍。
年輕女人指了指大桌子兩邊的木頭長凳:
「今天夜裡,老爸可要累壞了。」
老護林人像狐狸一樣迅速跑到城裡去報告。人們已經把大炮都瞄準了,可敵人並沒有出現。
「今天晚上,只有我們倆,貝爾蒂娜,快進屋吧,天黑了,說不定普魯士人,還有狼,就在周圍轉悠呢。」
民兵們像馬車夫取暖那樣,在雪地里跺著腳,掄臂使勁拍打著肩膀;他們看著那個氣窗,想從它前面過一過的幼稚的願望越來越強烈。
女兒接著說:
頓時爆發出一片強烈的叫好聲,緊接著是一陣歡樂的吶喊和瘋狂的大笑。司令又編了幾個小組,五分鐘一撥輪流工作。準備就緒,他便下令:
「啊!我能打死一隻狼,也完全能打死一個普魯士人。」
母親嚇得目瞪口呆,紡車也停下了,結結巴巴地說:
那個聲音近了些,重複道:
沉靜了一會兒以後,同一個聲音又喊:
九九藏書怪(快)開門,不然沃(我)就扎(砸)門了!」
普魯士軍隊剛入侵她的男人就入了伍,只留下兩個婦女和老爸,老護林人尼古拉·皮鬆,綽號「長腿鷸」;老漢執拗地拒絕離開這座老屋回城裡去住。
只見一支步槍很快就從窗洞里遞出來,緊接著,第二支、第三支,所有的槍都遞了出來。同一個聲音宣布:
馬魯瓦松是個肥胖的麵包店老闆,大腹便便,經常遭到夥伴們的取笑。
然後他們又從氣窗里往外打起搶來,大概是希望有支德軍小分隊經過附近,能聽見他們的槍聲。
走在前邊的,就指著那個可怕的氣窗讓跟在後面的注意。
「喂,爸爸!」
司令興奮不已。在廚房裡走來走去,時而把耳朵貼在地上,試圖猜出敵人在做什麼,思考著他們會不會很快就投降。
但是,最後一頂鋼盔的尖兒剛剛不見,貝爾蒂娜就放下了沉重的橡木翻板。那塊翻板有牆那麼厚,鋼那麼硬,用幾個鉸鏈和一把鎖固定住。她用鑰匙在鎖眼裡轉了兩大圈,然後就笑起來,不出聲然而欣喜若狂地笑起來,恨不得在俘虜們的頭頂上跳舞。
「一定要出事,你瞧吧,一定要出事。」

「你們這個時候來要做什麼?」
「法國軍隊來啦,至少有兩百人。他們要是發現你們在這兒,會放火把房子燒掉。你們趕快下地窖去,別弄出響聲。如果你們弄出響聲,我們就完了。」
「你要甘(干)什麼?」
大兵們吃完了,六個人全都圍著桌子打起瞌睡。不時地有一個人的腦門栽在桌面上,嘣的一聲;突然醒過來,又挺直了身子。
她又打開門,聽聽他們來了沒有。她看見一個人影正小心謹慎地走過來。她嚇了一跳,驚呼一聲。原來是她的父親。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去了。
說罷她又把門閂上。
可是突然一個奇怪的聲響把所有的人都嚇得打了個哆嗦。像是門底下傳進來的一種嘶啞的喘息聲,一種野獸的有力而又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拉維涅先生激動得直打哆嗦。他部署兵力,對房子形成包圍,只在那個貼地面的地窖通氣的小洞前面留出一片空白地帶。
現在他只一心等他的湯煮好了。
然後,他走進屋,詢問敵人的實力和現狀。敵人變得無聲無息,簡直讓人以為他們不見了,散發了,從氣窗飛走了。
「濃湯已經給你煮好了,快吃吧,吃了再走。」
終於,掛鐘的指針指向了她預計他們會到達的時間。
「可是,今天晚上,只有我和媽媽在家。」
他們耀武揚威地回到勒泰爾。
兩個女人沒有出聲,一個喉音很重、很響亮的聲音大喊:
一個人喊:
貝爾蒂娜對士官說:
她回答:
年輕女人不時望一眼掛鐘,焦急的目光像是在說:
俘虜們又開始騷動。他們現在大喊大叫,呼喊,瘋狂地用槍托不停地敲打巋然不動的活門。
「白鐵鋪老闆普朗舒和他的工人!」
「進來吧,」她說。
這天晚上,她比往常更加忐忑不安。
部隊主力終於出現了,一共有兩百人,每人帶著兩百發子彈。
皮鬆老爹微笑了:
「沃(我)投降。」
德國人沒有回答。
「加油,加油,馬魯瓦松!」
她哈哈大笑:
那個士官重複道:
她心裏煩躁不安。她感到https://read.99csw.com每一分鐘都好像沒有盡頭。時間過得真慢!
「砸呀,大笨蛋,砸呀,大笨蛋。」
士官不相信,要親眼看看;剛打開一扇門,就看見兩隻碩大的灰狼迅疾逃竄。他回來重新坐下,一邊嘀咕著:

「灌水!」
六個大漢眼裡冒著飢餓的火星,注視著她的每一個動作。他們已經把槍和鋼盔放在一個角落裡,像坐在學校課椅上的孩子一樣乖乖地等候著。
他猶豫不前,大家就笑話他。他於是下定決心,邁著正規的小跑步,氣喘吁吁地出發了。他每跑一步,大肚子就搖晃一下。
他們就這樣等著普魯士人。但是普魯士人卻不露面。不過他們並不遠;因為他們的偵察兵已經兩次穿過森林,一直推進到綽號「長腿鷸」的護林人尼古拉·皮鬆家。
「長腿鷸」的住處成了設在阿維利納森林的前沿哨所。老漢每星期兩次到城裡購買食品,同時給城裡的人帶去鄉間的消息。
「怪(快)打開!」
護林人的家門前,一個年輕女子,袖子挽得高高的,正在一塊石頭上用斧頭劈木柴。她高個兒,精瘦又健壯,是個真正的森林的女兒,父親和丈夫都是護林人。
於是,他向黑夜裡吹了一聲又尖又長的口哨。很快,就看見一堆褐色的東西在樹林下慢慢向這邊移動:那是由十人組成的先頭部隊。
老護林人在飯桌旁坐下,先盛了兩滿盤濃湯放在地上喂狗,然後自己才吃起來。
那個人發火了。
一個聲音回答,不過人還在遠處:
「沃(我)願意,沃(我)願意。從納(哪)里下去?」
後來,將近早上八點鐘的光景,從氣窗里傳出一個聲音:
老人卻依舊嚴肅地問:
「停止。」
「你們要做什麼?」
司令下令:
貝爾蒂娜從酒窖上來的時候面帶笑容,她在獨自暗笑,那是詭秘的笑。她把拿上來的那一罐酒交給了德國人。然後,她跟母親也在廚房另一頭吃起飯來。
「喂,貝爾蒂娜!」
年輕女人聽見他又走下樓梯。接著,士兵們一起上陣,一個接一個地試驗他們的力氣,跟這塊蓋板較勁。但是,他們大概認識到他們的嘗試都是白費力氣,所以全都下到酒窖里去,又開始說起話來。
「你投降嗎?」
「怪(快)打開!」
「我這就劈完,媽媽。我來了,我來了,用不著害怕;天還沒太黑呢。」
普魯士人聽見有人說話,沉默了。
不過她很快就聽見腳底下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語。很低、很模糊的說話聲,透過酒窖的拱頂傳到她耳朵里。普魯士人開始猜到了她的計謀,士官很快就走上小樓梯,用拳頭捶打活門,又喊道:
森林里沒有任何聲響,只有雪落在樹上的輕微顫動。它從中午起就下個不停,纖細的小雪在樹枝上灑下冰冷的泡沫,在灌木的枯葉上布下輕盈的銀色頂棚,沿著道路鋪下巨大而又柔軟的白色地毯,讓這無邊林海的靜謐顯得更加深沉。
「我們這就給德國先生們獻上點兒喝的。」
「他們派我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變化。」
說完,她把細柴和劈柴搬進屋,碼放在壁爐邊,又出去把橡木心做的碩大護窗板一扇一扇關好,最後回到屋裡,把沉重的門閂推上。
母親在爐邊紡線。那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人上了年紀,膽子也變小了。她說:
「怪(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