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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三章

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三章

我想撒謊,但是沒有。「嗯。」
「你的家在約迪。你的工作也在約迪。」
瑪麗娜走向旅行車,魯思·佩因正站在車旁。瓊把手伸向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魯思笑著把她接過去。她們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看著乘客上車,長途汽車開走。
我跟薩迪吃完晚飯(她只是隨便吃幾口)。開車去德凱家,因為小鎮上到處是無聊的眼睛和多話的嘴巴。最好讓這些無聊的眼睛在太陽落山之後看到我的車停在德凱家的車道。天黑后,我會再步行兩英里,回到薩迪的住處,睡在沙發床上,直到凌晨五點。我們幾乎沒睡過整晚的覺,因為只有很少幾個夜晚,薩迪沒有驚叫著拍打著從噩夢中驚醒。白天,約翰尼·克萊頓死了。到了晚上,他又用槍和刀威脅薩迪。
她看著我的眼睛,不敢抱有希望,卻又抱著希望。「為什麼?」
她努力笑了笑。「你的口氣就像是埃倫女士。你說約翰尼是個危險分子時,她不信你。」她停頓片刻,又說道:「當然,我也不信。我在他面前一直是個傻子,對吧?」
「我還沒有讀最新的報紙。」
或許不信,但是根據阿爾的筆記,瑪麗娜在她的崇拜者喬治·布埃的幫助下,在導彈危機期間偷偷讓瓊受了洗。
「這不是你的錯,薩迪。你根本不知道。」
「你不必對此自責。詢問我的州警局警探和得克薩斯巡邏隊隊員說,約翰尼的後備箱里裝滿了車牌。他很可能是在汽車旅館偷的車牌。後備箱里還有很多貼紙,你管貼紙叫什麼來著——」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一日《達拉斯新聞晨報》(頭版):
「她一直啰嗦個沒完。問了一下女兒感覺如何,然後就是可憐的克萊頓,這可憐的克萊頓那。你的鄧希爾小姐一直緘口不言,直到她媽媽說他們又要換教堂了,多丟人啊。然後,女兒發了脾氣,大喊大叫,讓他們出去。」
隨它去吧,我想,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

6

「有人瞄準了他,」警探艾拉·范克利夫說,「這個人是想置他于死地。」
她轉回身,傷心欲絕。嗎啡效力之下的眼睛看著我,其中一隻是透過紗布縫隙在窺視我。骯髒的黃紅色污漬浸透繃帶,我想污漬是血水和某種藥膏。
埃倫是坐德凱的旅行車來的。我看著他們離去,然後走到我的雪佛蘭旁邊。我覺得這車——這麼說可能不公平——這是輛倒霉車。我仍然想回到西尼利街,我毫無疑問會聽到李把襲擊沃克將軍失手的怨氣發泄在瑪麗娜身上。
瑪麗娜和珍妮開始講俄語。李和德·莫倫斯喬特——他們的腳步聲更重——朝廚房走去。我知道我聽不到他們接下來說的話。兩個女人站在靠近檯燈的地方,她們的聲音會蓋過兩個男人的聲音。
瑪麗娜笑了。是她上次參加聚會的那種笑聲,「呵呵呵」,矯揉造作。「他失業,我們沒錢,這個瘋子買了槍。我說:『放到衣櫥里,你這個瘋子,別讓我驚了胎。』」
「薩迪——親愛的,是我。」
「臉上留下永久傷害很不幸,」埃勒頓說,「但還有別的問題。臉部神經被割斷了。她左邊嘴巴吃東西會有問題。你們在這些照片上看到了,眼睛下垂,這種情況可能會伴隨她下半生。還有,她的部分淚腺也受損。但是她的視力不會變弱。希望不會。」
「她說:『我不能責怪他,我怎麼能責怪他呢?他過去經常在我們的院子里玩,他是個可愛的孩子。』你能相信嗎?」
所以——下一步怎麼走?
「你要想指責誰,不能把我落下。我確信自己至少兩次看到他開著那輛該死的普利茅斯。」
「為什麼沒有第二次機會?」
他揮揮手。「你買點日用品就行。」
「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去找醫生。」
我趕到時,他們正給薩迪送來晚餐:炒什錦。那股氣味讓我清晰地想起約翰克·萊頓倒向地毯時(可憐,面部朝下)濺到我手和胳膊上的血。
樓梯盡頭響起一陣敲門聲,德·莫倫斯喬特高興地喊道:「開門,李!開門,你這個傢伙!」
「我會照顧你。」
「我會付你——」
「標貼。」我想起那天晚上在坎德爾伍德欺騙過我的那一張。「出發吧,俄克拉荷馬人」。我錯誤地以為反覆出現在我面前的紅底白色普利茅斯只是過去的又一個和諧之處。我應該想到的。我可以想到的,如果我一半的注意力不是在達拉斯跟李·奧斯瓦爾德和沃克將軍在一起的話。如果要指責誰,德凱也應受到指責。畢竟,他看到了那傢伙,還看清了他額頭兩邊明顯的凹陷。
我撫摸著她的肩膀上睡衣沒有遮住的地方,她抽開身。「請不要看我。」
不,我必須跑回兔子洞,把雪佛蘭汽車丟棄在俄克拉荷馬州或者阿肯色州的某處地方,然後乘汽車或者火車。我如果回到二〇一一年,就再也無法在不重置的情況下使用兔子洞了。這意味著永遠拋開薩迪,已經毀容的孤獨的薩迪。他當然會拋棄我,她會想,他說得好聽,天花的疤痕就像酒窩一樣美麗。但是他一聽到埃勒頓的預言——現在很醜陋,永遠很醜陋——就溜之大吉了。
「所以那個射手不是你,對吧?」德·莫倫斯喬特問道。
「有關係,」她說,「我跟博比·吉爾的情況不同,」她開始笑,「你記得棒球上那些紅色的針腳嗎?那就是薩迪現在的樣子。從上到下,到處都是。」
沃克說他是于星期一完成名為「夜奔行動」的巡迴演講第一站之後回到達拉斯住所的。他還向記者透露……
「你以為我會愚蠢到在約翰·埃德加·胡佛的眼皮底下搞暗殺嗎?」李的語氣很認真,但是他演得不像。
當然,沒有包裹她左邊頭部的繃帶龐大。頭部左邊的一束頭髮已經被剪掉,髮型看起來很不對稱,她好像接受了某種刑罰……當然,她是受到了懲罰。醫生為她的眼睛留了一道細小的縫隙。聽到我的腳步聲,這隻眼睛和沒有打繃帶、沒有受傷的一側臉上的那隻眼睛睜開了。她被麻醉了,但兩隻眼睛一瞬間流露出恐懼,這恐懼讓我心痛不已。
「因為你是我最美好的經歷。」
「我能付得起,真的。」至少,在這一刻……是真的。再說,還有肯塔基州德比大戰和夏德凱。「我準備從達拉斯搬來跟德凱一起住。他不收我的房租,我能省下很多錢付房屋貸款。」
我想我已經習慣了生活在過去,但我最終獲准進入薩迪在帕克蘭醫院的病房時,還是驚呆了。那是一個悶熱的單間,不過洗手間大小。沒有浴室。一尊醜陋的、只有侏儒才能使用的便桶蹲在角落,半透明的塑料窗帘可以拉開(為了一部分隱私)。升降病床用的不是按鈕,而是一個曲柄,曲柄上白色的油漆已經被無數只手磨得精光。當然,沒有顯示器顯示電腦生成的重要指標,病人也沒有電視看。
五點半,一輛旅行車停在終點站旁邊的停車場。開車的是魯思·佩因。李走下車,繞到後面,打開車門。瑪麗娜懷裡抱著瓊,從後座下車。魯思·佩因待在方向盤後面。
情況比我想象的更糟。
再次遇見薩迪?
但這不是我最難接受的事。不是。我想到了更糟糕的情況。我殺掉李,回到二〇一一年,發現肯尼迪十一月二十二日還是被read•99csw•com人暗殺了,怎麼辦?我目前並不能確定奧斯瓦爾德是獨自行事。我僅憑目前潛伏收集到的有限信息,就能說成千上萬的陰謀論都錯了嗎?
「沒有人以為你殺了任何人,李,」珍妮安撫他,「不過等到孩子走路了,你得把槍放在更安全的地方。」
「很遺憾,夥計,」德·莫倫斯喬特說,「脫靶的傢伙沒有獎品。」
警方表示,沃克因為一個細小的舉動逃過一劫。
她現在努力睜著眼睛,但眼睛很快又閉上了。「你有第二次機會嗎?」
「有一點。」但遠遠不夠,在這樣的情況下遠遠不夠。我想起她的父母,但他們至今尚未出現這件事已經夠讓人難受的了。他們不能為克萊頓的所作所為責備薩迪……不是嗎?我來自女人總的來說被視為跟男人平等的世界。我覺得,一九六三年的世界從未如此刻這般陌生。
「確定,但是你在走之前……」
「薩迪,你要是知道有多少學生來過這裏——」
我把她抱進懷裡。沒有受傷的一側臉頰滾燙,不停顫動。「我不知道為什麼,親愛的。」
薩迪睡著了,手指之間的香煙還在悶燒。我把頭伸到座位前面,把煙摘掉。她呻|吟道:「啊,不要,約翰尼,求你了!」
「不假。但我付不起抵押貸款。我只能放棄。」
「別讓我再看見你回來,甜心派。」我們幫薩迪上車之後,麥金利護士說道。
肩膀豐|滿、胸前掛著懷錶的護士叫朗達·麥金利。四月十八日,她堅持推著薩迪下電梯,還一直把薩迪推到路邊。德凱在那裡等候,旅行車的乘客門開著。
稍後,珍妮用英語說:「哦,我的天哪,這不是槍嗎?」
她開始哭,我抓緊她的肩膀,直到她平靜下來。實際上,我以為她睡著了,但她開口說:「我知道,這是我的錯,我嫁給他,但是——」
他嘆了口氣,攤開雙手。
她閉上眼睛。我離開病房。
門開了。我戴上耳機,但是什麼都沒聽見。之後,我正準備試試裝在特百惠碗里的麥克風時,不知道是李還是瑪麗娜打開裝有竊聽器的檯燈。耳機恢復正常,至少暫時正常。
我聽到頭頂驚訝的語氣,咕咕噥噥然而十分清晰的質問。奧斯瓦爾德夫婦是不是以為達拉斯警察過來抓捕他們?他們住在梅賽德斯街上時監視他們的聯邦調查局探員仍在監視他們?我希望心蹦到這個小雜種的嗓子眼裡,噎死他。
她不會被毀容,這固然好。我會認出她瘋掉的前夫,染髮什麼的再也騙不了我。我可以在他靠近薩迪之前就阻止他,這也很好。但是,只是想想重歷這一切,我就心力交瘁。我也不想殘忍地殺害李,至少基於我現在掌握的證據還不行。對於弗蘭克·鄧寧,我證據確鑿。親眼目睹
我如果殺了奧斯瓦爾德,而肯尼迪依然被刺,那麼一切都是徒勞。之後呢?重置?再次殺了弗蘭克·鄧寧?再次拯救卡羅琳·波林?再次驅車前往達拉斯?
(約迪)七十七歲的迪肯·「德凱」·西蒙斯星期三晚上遲來一步,未能阻止薩迪·鄧希爾受傷。但是,結果對於二十八歲的鄧希爾來說本來可能會更加糟糕,鄧希爾是德諾姆聯合高中備受歡迎的圖書管理員。
「當然,」博比·吉爾說,「我知道他能治愈薩迪。他是個天才。」
只有一張椅子——你除非把牆角的便桶也算上——於是我坐到床上。「護士長跟我說了。按照她的說法,你絕對有理由發脾氣。」
我會不會在復活節到24日之間殺掉李?很可能會。他丟掉印刷公司的工作之後,大部分時間要麼待在家裡,要麼在達拉斯市中心散發公平對待古巴委員會的傳單。他偶爾會去公共圖書館,暫時放棄安·蘭德和卡爾·馬克思,撿起贊恩·格雷的西部小說。
我待在原地,直到長途汽車在下午六點準時駛離。血色的太陽正在西沉,從窗玻璃上的目的地標牌上閃過,短暫地遮住字跡。之後,我終於看清那幾個字。那幾個字表明奧斯瓦爾德走出了我的生活,至少暫時如此:
「你跟埃勒頓醫生談過嗎?」邁克問道。埃勒頓是得克薩斯州中部最有名的外科醫生,是他在博比·吉爾身上創造了奇迹。
有一回,她做了個極度恐怖的噩夢。我走進卧室,看到她赤|裸著身體,站在床邊啜泣。她已經瘦得嚇人,睡衣凌亂地散落在腳邊。她聽到我進來,轉過身,一隻胳膊遮住胸脯,另一隻遮住胯部。頭髮披在右肩上,原來所在的位置。我看到腫脹的傷疤,深深的針腳,還有顴骨上凌亂下墜的肉。
埃勒頓把相片傳給我們看——純黑白相片,讓我想起維吉和黛安娜·阿爾比斯。博比·吉爾嗚咽著轉過身。德凱輕哼一聲,好像被打了一拳。埃倫女士堅忍地從他們中間曳步走開,但是除了臉頰上的胭脂,臉上別處已無血色。
我們開車走了。在達拉斯以南十英里的地方,德凱說:「把它拿開,扔到窗外去。我在留心這該死的車流。」
因為約翰·克萊頓突然出現,我甚至不能排除德·莫倫斯喬特未參与襲擊沃克的行動。是奧斯瓦爾德的步槍,但是李發現時機來臨時有沒有可能無法開槍呢?關鍵時刻掉鏈子。我能想象出德·莫倫斯喬特從李顫抖的手中奪過卡爾卡諾步槍,吼道:「把槍給我,我自己來。
「也許吧。你怎麼樣,親愛的?」
我把她抱在懷裡。「你會感覺好很多。」
「是的,確實如此。無論如何,你們是她的朋友,我相信你們不想要什麼含蓄,需要知道更多真相。」他冷靜地看著其中一幅照片,用短而整潔的指頭拍打薩迪撕開的面頰。「以我目前掌握的技術來說,可以矯正,但永遠無法讓她和以前一樣。或許一年之後,等到組織完全複原,我可以修復大部分的不對稱。」
四點一刻,我決定下一步去看薩迪。我朝汽車走去,車停在中央大街上。我走到中央大街和休斯敦街的拐角,老縣法院過去一點的地方時,感覺有人跟蹤我,於是轉過身去。身後的人行道上沒有人。是倉庫大樓盯著我,那些空蕩蕩、俯視埃爾姆街的窗戶,總統的車隊在這個復活節兩百天之後就會到達埃爾姆街。
「傑克?」她的聲音被淚水淹沒,「你離開前能為我做件事嗎?」
鄧希爾女士被救護車轉移到達拉斯的帕克蘭紀念醫院,已無大礙。
實際上,可以改變。
我付了西尼利街公寓五月的租金,儘管我得看緊錢包,也沒有理由保留房子。我心裏的感覺雖然模糊,但很強烈:我應該保留在達拉斯的行動基地。
埃迪·休斯撰稿
「不知道。沒關係。」
九九藏書我說的是沃克將軍,夥計!有人朝他的家開槍,他的腦漿差點濺到辦公室的牆上!你敢說你不知道這件事?」
安伯森先生是德諾姆聯合高中學區的前任教師,在克萊頓被解除武裝之後很快趕到。他不願就此事發表評論,但是在現場告訴里姆斯警官,克萊頓——精神病人——可能已經跟蹤前妻好幾個月了。德諾姆聯合高中的職員已經得到過警示,校長埃倫·多克蒂還收有一張照片,但是據稱克萊頓偽飾過外貌。
「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討論文學,傑克。」
「我有個主意,」邁克說,然後朝肩膀後面看去,博比·吉爾朝他鼓勵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和博比·吉爾有辦法。」
「誰來付鄧希爾小姐的醫療費?還有醫生說的整容費?她有保險嗎?」
「我來付。」
我換完床單,想陪她睡,直到她睡著。我掀開被子輕搖她的頭,她畏縮了。「我不能,傑克。對不起。」
我重放了五六次磁帶,我把播放速度設置在超慢上,但還是聽不清楚。奧斯瓦爾德一家睡覺之後很久,我醒著躺在床上。我凌晨兩點還醒著,瓊哭起來,又被媽媽哄入夢鄉。我想著薩迪,薩迪打了嗎啡,在帕克蘭醫院里,難以入眠。房間粗陋,病床狹窄,但我本來可以睡在那裡。我確定。
她向周圍張望,確定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們兩個,又把臉轉過來。她那張普普通通的圓臉上充滿可怕的憤怒。
德·莫倫斯喬特是中央情報局的間諜。幾乎確定奧斯瓦爾德是單獨行動的阿爾·坦普爾頓是這樣認為的。阿爾堅信他只是一個小間諜,在南美和中美之間傳遞一點生意閑言碎語,保持自己的石油投機生意立於不敗之地。但他要是不止如此呢?肯尼迪拒絕派兵增援豬灣的游擊隊之後,中央情報局就開始討厭肯尼迪。肯尼迪得體地處理導彈危機后他們對他的厭惡更甚。間諜們想利用這一危機永遠結束冷戰,因為他們確信大肆宣傳的「導彈差距」只是虛構。你能從每天的報紙當中讀到很多這樣的信息,信息有時藏在新聞故事的字裡行間,有時就在專欄文章直截了當的陳述里。
「你不可能想要我,」她幾乎是在低語,「要現在這個樣子的我。」
「我想我們討論過這件事了。我準備辭職。」
你什麼時候拿回來?他說的是這個嗎?整句話是「你什麼時候把步槍拿回來的」嗎?

「他們說我好些了,但是我覺得自己的臉好像被人浸在煤油里,然後點著了。這是因為他們停了止痛藥。上帝不准我依賴麻醉劑。」
「我猜他們以前關係很親密,所以行吧,沒問題,但是他們探視女兒時告訴女兒,他們的好朋友克萊頓一家正在樓下籤字,把兒子的屍體從太平間里領出來……」她搖搖頭,「父親什麼都沒說,但是那個女人……」
「德凱儘力不讓我捲入其中。他想確保你下一年回到學校時,學校董事會不會聽到流言蜚語。對我來說,被瘋子劃了一刀后,還要因為道德敗壞為被免職實在不可思議,但是德凱好像覺得,最好——」
我可以聲稱,事發時我不在場,他們一時之間可能會買賬,但是他們需要多長時間發現西尼利街的喬治·安伯森跟不久前出現在蜜蜂樹巷暴力事件現場的喬治·安伯森碰巧是同一個人?他們必定會繼續調查,並且很快就會發現喬治·安伯森的教師證來自俄克拉荷馬州的文憑製造廠,喬治·安伯森的履歷也是偽造的。警方會帶著法院的搜查令,打開我在銀行的保管箱。他們一定很快就能發現我有保管箱。理查德·林克,替我開保管箱的那個銀行職員,會在報紙上看到我的名字和/或照片,然後為警方提供幫助。警方會如何看待我放在保管箱的文件?文件透露了我殺李的動機,不管這動機多麼荒謬。
直覺。又一次。

5

她看著我,瞪大眼睛。「什麼?」
「茶也行。我的口袋裡有好東西。」我幾乎能看見他在使眼色。
約迪鎮警官道格拉斯·里姆斯描述:「德凱如果沒有及時趕到,鄧希爾小姐幾乎肯定會喪命。」面對記者,西蒙斯只說:「我不想再說這件事,結束了。」

1

護士從兩個插得滿滿的花瓶中間往前湊近我。幾支雛菊戳進她的頭髮。「你看,我通常不會對病人說三道四,我也禁止年輕護士這麼做。但是她父母對她的態度不正常。我猜我並不想指責他們跟那個瘋子的家人從喬治亞州一同趕來,但是——」
李只有兩件行李:一個橄欖綠粗呢包,一個墊著棉花的槍盒,帶把手的那種。他把行李搬到豪華長途旅遊汽車上。駕駛員粗略地看了李的車票一眼,接過手提箱和步槍,放在露天行李架上。
薩迪心不在焉地笑笑,什麼也沒說。她——不客氣地說——被麻醉劑弄得飄飄欲仙了。埃勒頓醫生那天早上檢查過她的臉,過程會讓薩迪極其痛苦,醫生不得不再次使用止痛藥。
李走向車門,然後轉身跟妻子擁抱,親吻她的兩邊臉頰和嘴巴。他接過孩子,用鼻子拱了拱她的下巴。瓊笑了。李也笑起來,但我看到了他眼裡的淚水。他親了瓊的額頭一下,抱了抱,然後把瓊遞給瑪麗娜,衝上台階,頭也沒回一下。
「你會發現她……情緒過分激動,」護士說,「我只想讓你知道這是有原因的。」
「安先生?」是邁克。博比·吉爾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胳膊交叉抱在胸前。她看起來冷淡而不高興。
「你沒必要再見他們。」
「不,薩迪,不,這個主意不好。」
精神病人砍傷前妻,之後自殺
「是嗎?」
「什麼事,親愛的?」
我走下電梯時,大廳里沒有德諾姆聯合高中在校學生,但是有幾位校友。邁克·科斯勞和博比·吉爾·奧爾納特坐在硬塑料椅子上,膝上攤著沒有翻開的雜誌。邁克跳起來跟我握手。博比·吉爾用力擁抱我。
「同情?」
我掀開被角,她畏縮著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她在強忍不自在,但是我仍然覺得這是進步。我親吻已變成一塊耷拉皮肉的她曾經的臉頰,又翻起被角,將那半邊臉蓋住。

4

「那麼來吧。我們看看天才能做些什麼。」
我抓起她的手。「我曾經讀過——」
我抓住她的肩膀。「克萊頓才會這樣說,但他已經死了。不過是一點尿。」
「是的。」就這麼簡單,決定了。李準備去新奧爾良,我準備回約迪。過去一直想打敗我,它在這一輪贏了。「你需要時間,薩迪,我有的是時間。我們可以共同度過時間。」
一切都停止下來,包括——我感覺是這樣——我的心跳。
李十天後將離開達拉斯,前往出生地新奧爾良。他會在一家咖啡公司干給機器擦油的工作,並在彈藥庫街租下一處房子。瑪麗娜和瓊在歐文鎮跟魯思·佩因和她的孩子們一起住兩個星期左右之後,會去找李。我不會跟去。薩迪正處於漫長複原期、情況還不太明朗。我不會跟去。
邁克肯定看到了我的表情,因為他捏了捏我的胳膊,說:「或許沒你想象的那麼糟,安先生。」

9

九-九-藏-書
我跟德凱對視一眼。我們只對視了幾秒鐘的時間,但是我看得出我們在想同樣的事情:前面的路還很長。很長
「我尿床了,可以?我得換件衣服,所以請你出去,讓我換衣服!」

13

她搖搖頭。「麻醉劑讓我頭暈,我得思考。而且,我用了麻醉劑后很難控制情緒。我跟爸媽對罵了一場。」
我走到床尾,抓起疊在那裡的被子,把她裹起來。我拿起被子一角把她的臉遮起來之後,她安靜下來。
鄧希爾小姐,」埃倫平靜而兇狠地說,「她跟那個禽獸已經正式離婚了。」
「好,好。」客人現在朝門口走去。
她勉強微笑,然後靜靜地坐在那裡,沉思,雙手放在輕薄罩衫的膝蓋部位。「你是來得克薩斯辦事的,不是為了照顧一個身處險境卻渾然不知的愚蠢圖書管理員。」
「我是說我沒有讀新聞。太壓抑了。只讀了有趣的版面和招聘廣告。老大哥說得找個工作,不然孩子得挨餓。」
我會走到她身邊,儘力安撫她。她有時會跟著我從卧室蹣跚走進客廳,抽支煙,然後拖曳著腳步回到床上,總是讓頭髮壓在損傷的一側臉上,以此保護自己。她不讓我幫她換紗布。她自己換,在浴室里,關上門。

11

她完好的一邊嘴巴開始顫抖。那滴眼淚滑落到臉頰上,更多的淚珠接踵而至。「我要是不用回到薩凡納……我要是不用跟他們住在一起……跟她住在一起……我或許可以,我不知道,感覺好點。」
一點一點,慢慢來,我邁著沉重的步子,在凌晨的第一縷陽光中穿過鎮子,朝德凱的住處走去時,對自己說,一點一點,慢慢來。
直覺。
他們又聊了十分鐘,英語和俄語並用。之後珍妮說:「讓你們清靜清靜吧。我想我們打擾你們睡覺了。」
之後,她疲憊地將臉轉向牆壁。
邁克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非常痛苦:「很遺憾,我們沒有生活在一九九〇年,對吧?」
晚上九點,沃克正在填寫所得稅表格,子彈穿過後窗,射進他身邊的牆壁里。
「我會儘力。」
我想著德·莫倫斯喬特,那個瘋狂撕裂襯衫的舞台表演家。你說的是什麼,喬治?你最後說的是什麼?是不是「你什麼時候拿回來的」?是不是「振作起來,事情沒有那麼悲慘」?是不是不要因這件事受挫?還是些別的什麼?
「噢,謝謝!」瑪麗娜說,「非常感謝,珍妮,真好!」

12

「我想玩標靶射擊,僅此而已,」李說,「我在海軍陸戰隊里射擊非常出色。從來沒有脫過靶。」
「我會儘力幫忙。」我說。但是盡多大努力?我的現金儲備足夠我敷衍幾個月,但是不夠支付五六次面部修復手術費。我不想回到格林維爾大道上的誠信金融,但是我很有可能別無選擇。肯塔基州德比大戰將在不到一個月後上演,根據阿爾的筆記,贏家會是夏德凱,一匹沒什麼希望取勝的馬。押一千美元可能會凈賺七千或者八千美元,足夠支付薩迪的住院費以及——按照一九六三年的價格——接下來的至少幾次整容費。
「做得好。」我說。
「但是你還活著。而且我愛你。」
「對。」我說。當然,我希望如此,無論薩迪的臉有沒有被割傷。
「噢?」珍妮說,「凳子上不是有《時代先驅報》嗎?」
一滴眼淚滾到她右眼眼角,在那裡顫動著。「你有點沒搞明白。我沒辦法照顧自己,現在還不行。我也不會被接納,除非是在家裡,媽媽可以請個護士幫忙干臟活。我會有點自尊。不是很多,但至少有一點。」
然後喬治向我轉過身,咧嘴笑起來。
「傷勢有多重?」她問道,「我的意思是——」她用手指撫摸自己的傷疤,「能消除嗎?」

麥金利轉向我。「她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需要很多的溫柔和體貼。」

2

德·莫倫斯喬特又說了些什麼,但是聲音太小,我只聽到幾個字。「拿回來」,或者是「要你的背」。我覺得這不是六十年代的俚語。
一玻璃瓶的什麼藥物——可能是生理鹽水——掛在金屬架上。一根管子從瓶子連接到她的左手,她的左手上纏著笨重的繃帶。
她沒有過分激動。她如果過分激動,我會更高興。如果存在所謂平靜的抑鬱,在那個復活節的晚上,薩迪的大腦就處於這種狀態。她坐在椅子上,面前擺著一碟沒有碰過的炒什錦。她瘦了,頎長的身體看似漂浮在白色的病號服里。她看到我走進來,用病號服裹緊身體。
他為什麼要這樣?因為他永遠不會相信李這樣的小人物會是星期三晚上的槍手……或者因為他知道李就是兇手?或許是因為珍妮注意到了步槍?我真希望這兩個女人不在那裡,我可以聽到李和他古怪朋友的坦率交談,我的疑問可能會得到解答。跟之前一樣,我還是不能確定李是不是獨自執行了此次行動。
「這位年輕女士的父母今晚來時,」埃勒頓說,「我會含蓄應對,滿懷希望。因為家長需要希望,」他皺起眉頭,「不過希望他們快點到來,因為克萊頓太太的情況——」
「你錯過了嗎?」
眼淚順著博比·吉爾的臉頰流淌。她抓起邁克的手。
「我想要你。」
他們朝屋外的台階走去。珍妮在走,喬治在前面一路小跑。搖搖欲墜的台階上咚咚的腳步聲震撼整棟樓。
「他今天下午在醫院里巡查。我、德凱和埃倫女士約了他——」我看了看表,「二十分鐘之後見面。你們兩個想不想參加?」
我直到星期六才見到她。我在見到她之前的大部分時間里是在等候室,拿著一本書,但根本看不進去。不過還好,有很多人陪伴——德諾姆聯合高中的大部分老師都來探望薩迪,還有近百名學生,沒有駕照的由家長開車送來。很多人留下來獻血,薩迪用了好幾品脫血。很快,我的公文包里塞滿祝她早日康復的賀卡和表示關切的信件。護士站變成了花房。
我回去查查維基百科,或許會發現射手隱藏在草丘上。射手或者隱藏在休斯敦大街上監獄和縣法院連在一起的樓頂上,拿的是狙擊步槍而不是郵購來的曼利夏—卡爾卡諾式步槍。或者隱藏在埃爾姆街的下水道里,用潛望鏡窺伺肯尼迪。有些瘋狂的陰謀論正是這麼認為的。
四月二十四日,我告訴德凱,我在達拉斯有事要做,問他能不能陪薩迪,我大概九點鐘回來。他滿口答應,那天下午五點,我坐在南波克街灰狗長途汽車終點站對面,終點站在七十七號公路和依然很新的四車道I-二〇公路的交叉口旁邊。我在讀(假裝在讀)最新的詹姆斯·邦德影片《海底城》的海報。
「別傻站在這兒,同志,拿點喝的!」德·莫倫斯喬特說。他聽起來像是已經喝了些酒。
「正是。她的嘴巴像刀子。這麼些年,她把爸爸削平了。爸爸都不講什麼了。」
「你不明白。他從我的臉一直割到口腔里。」
她把頭髮從中分改成右邊分,維若妮卡·蕾克式的髮型,繃帶最終取下后,頭髮會遮住傷疤最難看的部分。傷疤不會存在很長時間,她的第一次修復手術——由四位醫生組成的團隊操作——安排在八月五日。埃勒頓說至少還要再做四次修復手術。https://read•99csw•com
「把那該死的炒什錦端走。那氣味讓我噁心。」
「家裡只有茶。」李說。他聽起來毫無禮貌,半睡半醒。
「博比·吉爾和我,邁克。你不是個小孩子了,說話別像小孩子。」
「傑克,警察知不知道你不是……你說的人?」
「——給孩子的。」珍妮說道。
然而,我還是轉身回到車裡,兜里裝著準備下注的五百塊。
我轉向他。「真的嗎?」

14

「等等。你是說鄧希爾一家是和克萊頓一家一起開車來的?」
她又準備轉過身,但是我抓緊她的手。「一句日本諺語。『如果有愛存在,天花的疤痕會像酒窩一樣美麗。』我愛你的臉,不管它變成什麼樣子。因為臉是你的。」
出去!」她叫道,「別這樣看著我,你為什麼不出去?
「會消失的。」
那天晚上,我頭頂的房子里吵得天翻地覆。瓊也參与其中,號啕大哭。我根本不用偷聽,當然,吼聲多半是俄語。之後,八點鐘左右,一陣不同尋常的安靜。我以為他們比平時提早兩個多小時上床睡覺了,覺得欣慰。
「你可以跟我一起住,」德凱說,「我的地方很寬敞。」
麥克·杜加斯撰稿
「沒有,沒有,我們沒睡,」李說,「謝謝你們過來。」
我搬入山姆·休斯敦路上德凱的西班牙式房屋。但這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事實上,我隨後又搬進蜜蜂樹巷一三五號,跟薩迪住到一起。我們扶她進屋時,我對眼前可能出現的景象擔心不已。我想,薩迪也很擔心,不管有沒有飄飄然。但是埃倫女士和家庭經濟系的喬·彼得已經請了幾個可靠的女生,在薩迪回來之前花了一整天打掃、擦拭和清洗克萊頓留在牆上的每一處污穢。客廳的地毯也被換掉了。新的地毯是工業灰色,算不上令人興奮的顏色,但很可能是精心挑選的:灰色不會保留記憶。她被毀壞的衣物也被悉數收走,被嶄新的衣服取代。
我抱緊她。她的呼吸變得均勻后,我放開她,輕輕地起身離開。她沒有睜眼,說道:「你跟我說你星期三晚上要見證什麼事情。我想不是約翰尼·克萊頓割斷自己的喉嚨這事吧?」

10

「不恐怖。這隻是我愛的你的一部分,薩迪。現在,去外面待一會兒,我來換床單。」
「別,傑克,很臟。」
我正要睡覺,德·莫倫斯喬特的凱迪拉克停在路邊。珍妮下車,喬治帶著他一貫的玩偶盒奇異小人的活力蹦出車子。他打開駕駛座後面的門,拿出一隻碩大的填充兔子,顏色是不太真實的紫色。我透過窗帘的縫隙,獃獃地看著這一幕,過了一會兒終於明白:明天是復活節。
肯塔基州德比大戰開始前兩天,我開車去格林維爾大道,準備押五百美元,賭夏德凱取得名次。我想,這麼做與賭這匹老馬獲得冠軍相比,不會那麼惹眼。我把車停在距離誠信金融四個街區遠的地方,鎖上汽車。在市裡的這片區域,在中午十一點鎖車是必要的。我一開始走得很輕快,但是突然——仍然沒什麼具體的理由——我的腳步開始慢下來。在距離偽裝成借貸機構的賭博窩點半個街區遠的地方,我完全停下腳步。再一次,我看見賭注登記人——今天上午沒有戴眼罩——靠在店面門口,抽著煙。他站在強烈光照下的門影中間,看起來像愛德華·霍普畫作中的人物。他不可能看見我,因為他正盯著停在街對面的一輛汽車。那是一輛奶油色的林肯,掛著綠色牌照,牌照數字上面寫著「陽光之州」。這並不是過去是個和諧整體的表現。這車肯定不屬於坦帕的愛德華多·古鐵雷斯,那個經常微笑著說「我的從新英格蘭來的美國人來了」的傢伙。幾乎可以肯定,是那個傢伙燒掉了我在海灘的房子。
「二三十年後,有了顯微手術和神經再生技術,我們對這類情況可能會有更多作為。至於現在,我能說的是,我會儘力修復可以修復的損傷。」
我去了。我們喝了咖啡。我聽了他們的主意,同意了。過去是個和諧的整體,聰明人有時會清清嗓子,跟著唱這首和諧的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怎麼能做到?」她沒有睜開眼睛,問道,「太恐怖了。」
「邁克。」
「我知道他有些不正常。但我還是嫁給了他。我想這主要是因為我爸媽殷切地期望我這樣做。他們還沒來,我真慶幸。因為我先前埋怨他們。所有這一切很可怕,不是嗎?」
又是一陣沉默。沉默似乎要永遠持續下去。然後,德·莫倫斯喬特發出一陣友好的大笑。「行了,別吹了!你在他身上怎麼失手了?」
瑪麗娜用俄語接過話茬。我有時從側院里瞥見孩子,所以明白她在說什麼——瓊已經會走了。
我搖搖頭。
我待在那裡,給她準備一日三餐,在她的小花園(在得克薩斯州中部的炎熱夏天裡,花朵會蔫,但不會凋零)里勞動,給她讀《荒涼山莊》。我們還看了好幾部下午肥皂劇:《秘密風暴》《年輕醫生馬隆》《根》,以及我們的最愛《夜的邊緣》。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以現在的模樣面對孩子。」
「嗨,安伯森先生。」我登記時護士長說道。她頭髮泛灰,戴著古板的白色護士帽,穿著白色護士服,一隻懷錶別在她令人生畏的巨|乳上。她正從一大堆花後面打量我。「昨天晚上裏面傳出很多聲喊叫。我只告訴你,因為你是他的未婚夫,對吧?」
我拂開她右臉旁的頭髮,依然很長的那部分頭髮。「沒關係。」
那天下午,這一小撥人走出醫院時沉默不語,神情沮喪。在停車場旁邊,埃倫女士碰一下我的衣袖。「我該聽你的話,喬治。真是,真是對不起。」
「不是。」
據里姆斯警官透露,西蒙斯制伏比自己年輕許多的約翰·克萊頓,扭打中卸下他的一把小型左輪手槍。克萊頓隨即掏出傷害他妻子的匕首,割斷自己的喉管。西蒙斯和另一名當事人,達拉斯的喬治·安伯森,試圖給死者止血,但是回天無力。克萊頓當場死亡。
德·莫倫斯喬特能從李用作狙擊槍座的垃圾桶上一槍中的嗎?我覺得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阿爾的筆記寫道:他是鄉村俱樂部一九六一年飛碟射擊冠軍。
新奧爾良快線
她笑了——用她還能九-九-藏-書微笑的那半邊臉——把這邊臉轉過來讓我親吻。「你好,喬治。我最好這樣稱呼你,你覺得呢?」

「或許吧,但是有什麼用呢?媽媽永遠不會變。她能連續幾個小時喋喋不休,說我如何差點要了她的命,但是她不考慮別人。她缺乏分寸,更缺乏別的什麼。有個詞,但是我記不得了。」
「嗨,我。」她說,沒有轉身。
我能。因為我想我已經見過鄧希爾夫人,跟她說過話。鄧希爾夫人在西七街追趕著大兒子,歇斯底里地大聲喊叫:「站住,羅伯特!別走那麼快,我還沒說完!」
「薩迪,你怎麼了?你怎麼把睡衣脫了?你怎麼了?」
「我們也不信,」德·莫倫斯喬特說,「所以我們慶祝復活節兔子!」他挪到離檯燈更近的地方,洪亮的笑聲幾乎將我震聾。
醫生把薩迪推進手術室之前,詢問她的警官也詢問了我和德凱。州警局警探溫和地譴責了在電視上看了太多西部片的人。巡邏隊員表示贊成,然後握著我們的手說:「我如果是你們,也會做出完全一樣的反應。」

3

步槍射手刺殺沃克未果
我在街上或者圖書館里殺了他,馬上就會入獄。瑪麗娜在歐文鎮幫魯思·佩因補習俄語時在樓上的房子里幹掉他呢?我可以去敲門,在他開門之後朝他的腦袋開一槍。大功告成。沒有近距離脫靶的風險。問題是,我開槍之後得逃跑。我如果不跑,會成為警方第一個盤問的人。畢竟,我就住在死者樓下。
星期三晚上,一位槍手持高殺傷力步槍,試圖射殺位於家中的前少校埃德溫·安德森·沃克將軍。警方表示,子彈偏離不足一英寸,沒有擊中這位頗具爭議的十字軍戰士。
「薩迪,沒關係。」
我終於睡著了。我夢到我跟薩迪在參加狂歡。我們去了一個射擊場,李站在那裡,步槍抵著肩膀。櫃檯後面的傢伙是喬治·德·莫倫斯喬特。李連開三槍,但都沒有擊中靶子。
沃克從他右邊袖子里找出幾塊彈殼碎片。記者趕到時,他還在抖落頭髮上的玻璃和彈殼碎片。
「去客廳,別絆倒了。抽支煙。我來換床單。」
「他們來看我,讓我覺得很安慰,這對我很重要,但是他們正是我無法面對的人。你不明白嗎?我想我能應付嘲弄我的人。在喬治亞州,我跟一個兔唇女老師一起教書,我從她身上學到很多應對青少年的冷酷辦法。讓我不安的是其他學生。心懷好意的那些。同情的眼神……那些無法直視我的學生。」她顫抖著深吸一口氣,然後大聲說道:「還有,我很生氣。我知道人生很艱難,我想每個人心裏都清楚這一點。但是,為什麼人生就得如此殘酷?就得如此痛苦?」
她似乎驚呆了。「你也付不起!」
「我不知道結果會不會有什麼兩樣,」我說,「但是,你如果想補救,請讓弗雷迪·昆蘭給我打個電話。他是我第一次來到約迪時幫過我的房產代理人。我今年夏天想住得離薩迪近些,這意味著我得租個房子。」
「瓊會喜歡這個漂亮的禮物,」李說,「但是我們不慶祝復活節。我們不信神。」
「謝謝你幫我的忙。」

「我想有必要。」我越來越不喜歡她那平靜而超然的腔調。「媽媽說他們會為我整理好我以前住的房間,我真的沒有別的去處。」
「你聽到我的話了。薩迪,我覺得你可以在我面前保持尊嚴。我碰巧愛上你。你如果也愛我,那就別再說要回到你那鱷魚般的媽媽家裡之類的瘋話了。」
戲弄的腔調。引誘的腔調。
「你等繃帶拿下來再說吧,」她用沮喪、麻醉的聲音說道,「弗蘭肯斯坦的新娘跟我比起來,就是伊麗莎白·泰勒。」

8

7

這不是事實。我撒謊是因為約翰·肯尼迪和他的妻子兒女。也因為肯尼迪的兄弟。可能還因為馬丁·路德·金。還因為成千上萬的美國年輕人,他們現在還在讀高中,如果歷史進程不被改變,他們會應國家要求穿上軍裝,飛到世界的另一端,蹲下屁股,坐在名為越南的綠色雞|巴上。
中情局中的某些流氓勢力有沒有可能說服喬治·德·莫倫斯喬特參与更加危險的任務呢?不是讓他親自殺害肯尼迪,而是讓他招募幾個忿忿不平、願意實施行動的人?德·莫倫斯喬特會不會同意這樣的要求?我想他會。他和珍妮生活得很奢侈,但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負擔得起凱迪拉克,鄉村俱樂部,還有那幢豪宅。充當一個保險裝置,成為刺殺美國總統行動和理論上執行總統吩咐的情報局之間的短路器……是一件危險的工作,但是如果利益豐厚,一個生活過分高調、入不敷出的人會被引誘。而且,他們根本不必給他現金,這一點很有誘惑力。只是委內瑞拉、海地和多明尼加的石油租賃權。還有,德·莫倫斯喬特虛榮心很強。他喜歡戰事,不關心肯尼迪。
「我在達拉斯的事情暫停。」
「我聽到她喊叫:『想看看你好朋友的兒子是怎麼對我的嗎?』老天啊,我往病房裡跑。她想扯掉繃帶。媽媽……傾身向前,安伯森先生,迫不及待。她真想看看。我把他們趕了出去,讓醫生給鄧希爾小姐打了一針,讓她鎮定下來。父親——膽小如鼠的傢伙——想替妻子道歉。『她不知道自己讓薩迪受刺|激了。』他說。『啊,』我回答說,『那你呢?你啞巴了嗎?』你知道那個女人走進電梯之前怎麼說嗎?」
在頭兩張照片中,薩迪的臉被撕成兩片,耷拉著。我星期三晚上看到過她的這個樣子,已有心理準備。但是我始料未及的是她中風般下垂的嘴巴和左邊眼睛下面鬆弛的肉團。這讓她的面容滑稽可笑,我想在醫生準備的小會議室的桌上撞頭。或者——這樣更合我意——衝到停屍房約翰尼·克萊頓躺著的地方,再揍他一頓。
「你確定嗎?」
喬治說:「我們儘快再聊吧,李?你可以來鄉村俱樂部。我們可以把服務員組織成一個團體!」
「加緊啊,夥計,你的運氣會好起來。有人會殺了總統,為什麼不是你?」
她也許不會責備我。這種可能最令我難受。
復活節當天下午,我回到迪利廣場,坐在公園的一張長凳上,看著可怕的立方形教科書倉庫大樓,思考著下一步怎麼走。
我在黎明的曙光中驚醒。樓上,奧斯瓦爾德一家還在沉睡。
「我不知道。」
薩迪對新地毯和新衣服未置一詞。我不知道她是否注意到了這些新東西。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二日《達拉斯新聞晨報》(第七版):
我目送汽車爬上I-二〇公路的坡道入口,往東開去。然後我走過兩個街區,來到停車處,駕車回約迪。
「你有房子住。」
「是,是,對不起。你如果能在咖啡店待十來分鐘,我們告訴你我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