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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五章

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五章

「什麼?」
「您貴姓,先生?」
「得了吧,」我說,「你說過是他乾的。」
「好的,」我說,「好的。這很好。」
埃倫·多克蒂送給她的氈帽是亮點。薩迪告訴她要跟我一起去看職業拳擊賽之後,埃倫送給她這頂帽子。帽子跟《卡薩布蘭卡》最後一場里英格麗·褒曼戴的帽子不相上下。帽子漫不經心地斜著,完美地遮住她的臉頰……帽子當然斜向左邊臉頰,在受傷的臉上投下深深的三角形陰影。這比化妝效果更勝一籌。她從卧室出來讓我看時,我告訴她美極了。她臉上放鬆的表情和眼睛里的閃光表明,她知道我的話是出自真心。
「現在是因為這傢伙根本不在達拉斯,他不準備回來。他準備投奔古巴。」
我謝謝她這麼說,告訴她是個可愛的女孩。我在想,卡爾特羅普女士會不會向弗雷德·米勒——學校董事會裡的另一名成員,自視為城市道德的守護者——報告。我不這麼認為。我不僅說出她年輕時的孟浪之舉,還恐嚇了她。這對莫倫斯喬特有用,對她也有用。恐嚇別人並不光彩,但是對有的人必須使用恐嚇這一手段。
「那麼,越快越好。」
「很有膽量。」我說。
我思忖一會兒。「很微妙的話題,親愛的。你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正在接近一台長滿尖牙的巨大機器?」
「科幻。就像雷·布拉德伯里的小說。」
「網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掛斷電話。
「我想找喬治接電話。」

5

我搖搖頭。「這沒關係,因為他去不成古巴。他會返回達拉斯,但是還沒計劃殺害總統。他甚至不知道總統要來達拉斯。肯尼迪自己也不知道,因為行程還沒有確定。」
「主要是,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警察——當然,打匿名電話——告發他呢。」
「我跟你說,我從來沒有——」
「……這張我自己收藏。我並不收藏照片,但是可以從現在開始……」
「我希望他真他媽的擊穿了什麼東西,」羅思說,「我放了你,你這個笨蛋!我他媽的放了你!我把你忘掉了!然後你出現在沃斯堡的弗蘭克那裡,要賭該死的凱斯對泰格的拳擊比賽。完全相同的方式——大價錢押居於下風的人,贏最高的賠率。這一次你精準地預測到比賽回合。所以,接下來這樣,朋友:你得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如果照辦,我拍下你現在的樣子,埃迪·古鐵雷斯就會滿意。他知道他不能殺了你,因為卡洛斯告訴他不能,他聽卡洛斯的,即便是現在。但他看見你變慘……哦,你現在還不是很慘。再給他點厲害,卡爾莫。臉上。」
「『城市周邊』新聞總是滯后兩天。因為新聞關乎夜生活,明白嗎?還有……別只看照片,請看內容,兄弟。就在那裡,白紙黑字!」
我提前二十分鐘到達梅賽德斯街盡頭廢棄的停車場,但是德·莫倫斯喬特已經在那兒,華麗而俗氣的凱迪拉克抵著蒙哥馬利—沃德百貨公司倉庫後面的磚牆。這意味著他很焦急。很好。
「我們要討論的不是我。」
她咧嘴笑了。「我們永遠擁有的或許是達拉斯。」
「你的機會已經用完了。」
我的計劃是檢查我可能落在四個房間里留下的任何物品,特別留意容易留下垃圾的角落,沙發墊下面,床底下,以及衣櫃抽屜後面。當然,我會帶走警用手槍。我跟李打交道時要槍。我現在有殺掉他的充足意願,只要他返回達拉斯,只要我有機可乘。與此同時,我不想留下喬治·安伯森的蹤跡。
我六點鐘準時回到醫院,探視薩迪半個小時。她又清醒過來,說疼痛不很嚴重。六點半,我親吻她完好的那邊臉頰,告訴她我得走了。
說來話長,而我無法開口。黑暗已經逼近,我很高興腦子裡的疼痛即將送我去死。阿爾得了肺癌,我想,我遇到了阿基瓦·羅思。不管怎樣,遊戲結束。李贏了。
「我想你擊穿了什麼東西。」我說。我聽到一聲蒸汽機聲響,然後意識到是我自己在喘氣。
「不是現場比賽,你知道。是看電視大屏幕。」
「我對你加倍厭倦。我如果發現你跟李聊天,會殺了你。明白?」
我彎下身親吻她。「願世界上所有的好運與你相伴。」
「當心。」
「你真噁心!」

13

我在車裡坐了一會兒,看著他慌忙之中忘了帶走的剪報。德·莫倫斯喬特和傑克·魯比舉起酒杯。這到底是不是指向陰謀的一個路標?相信槍手會突然從下水道里冒出來或者奧斯瓦爾德們會陰魂不散這類事情的蠢貨們可能會這麼想。但我更清楚。這隻是又一個和聲。這是過去的國度,這裏一切都在迴響。
「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我之後就一直在想,孩子們是不是偷了我的車,或者是不是羅思的打手們乾的。什麼時候乾的。反正,竊賊沒有把它當垃圾扔掉或者把它損毀。德凱·西蒙斯在達拉斯警察局的拖弔場里找到了它。車的情況比我的情況好得多。
「他現在已經變老實了,你想不想繼續問他?」
「為什麼去那裡?」他實在很疑惑。
她當然不知道。九一一還沒有使用。我又堅持了幾秒。「救護車。」
「噢,你對他們都很了解,」我說,「怎麼不繼續叫他們的綽號,杜小子或者李?」

9

回應不合邏輯的話——在雞尾酒聚會上,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在電影院排隊購票時——本來就很冒險,而當兩個人將你抓住而第三個人正準備打你時,你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我什麼都沒說。
「有關海地,朋友。石油租賃。」
「什麼時候?」
「告訴他事關讓—克洛德·杜瓦利埃和李·奧斯瓦爾德。告訴他這對他有好處。」
我向右轉(腫脹的膝蓋讓左轉變成世界上最壞的主意),沿人行道蹣跚走去。我的視野不斷縮小,我現在似乎是從槍槽或者管道口往外看。一時間,我想起在德里時見到過的鋼鐵廠里倒塌的煙囪。

6

我拼盡全力,對身前的婦人,漸漸淹沒一切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明說道:「打……九一一。」
「你是不是想問,這是不是我的錯?」
「大體上說是這樣。我從送我來這裏的朋友那裡得知細節。等這一切結束之後的某一天,我再原原本本告訴你,但不是現在。不能是在這台長滿尖牙的機器仍然全速運轉時。關鍵是:如果警察在十一月中旬之前的任何時間訊問那傢伙,會覺得那傢伙似乎完全無辜,因為他本來就很無辜。」又一片雲彩從我們頭上飄過,溫度瞬時降了十度上下。「據我所知,他可能直到扣動扳機那一刻才下定決心。」
泰格這傢伙興許是急於趕赴等待著他的薩爾迪餐廳牛排大餐,沖了過來。凱斯沒有躲避——可能自一系列小城鎮比賽開始,在伊利諾伊斯州的莫林市,或者康涅狄格州的紐黑文市,他的速度就已不復存在——但他能夠掩護……並扭住對手。他經常扭住泰格,把頭靠在泰格的肩膀上,像是筋疲力盡的探戈舞者,用手套無力地擊打泰格的後背。觀眾發出噓聲。鈴聲響起,凱斯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凳子上,低著頭,手套耷拉著,噓聲愈加響亮。
「是的,我在讀,」她從我的嘴裏把草拿出來,放到她的嘴裏,「我從來沒看過職業拳擊賽。你想帶我去嗎?」
「這是星期五的報紙,」我說,「沃克遇襲事件發生在星期三。」
「不會站多久的,美人。左勾拳下次擊中他,他就玩完了。」他得意地笑起來。
八月七日,我得到允許,將薩迪從醫院接出來。在我們回約迪的路上。她沉默不語。我知道她仍在經受巨大的疼痛。但是,在我開車的全程中,她幾乎一直將一隻手擱在我的大腿上。我們在德諾姆獅子隊廣告牌處轉下七十七號公路時,她說:「我準備九月回學校。」
很可能沒有裝彈。我彎腰去撿槍。我的左膝蓋發出類似尖叫的聲音,然後垮了。我倒在地上,肚子里的疼痛再次襲來。我撿起槍,轉動彈膛。槍裝了子彈。每個槍膛里都有子彈。我把槍放進口袋,試圖爬到廚房,但是膝蓋疼痛難忍。頭痛也愈發嚴重,隱秘的觸手從頸背上方的小洞窟里伸展出來。
「噢,我的天哪!」她說,「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我什麼都沒說。
「我覺得這樣也不行。」
她退後幾步,好像被抽了一巴掌,快要靠上市場的磚牆。我上前兩步,裝雜貨的袋子在我的胳膊里卷了起來。
「儘管每個了解拳擊的人都說泰格會徹底擊敗他。」
教練在邊角快速治療凱斯受傷的眼睛,從一管藥膏里擠出什麼東西,用指尖抹勻。那看起來像是快乾膠,但快乾膠可能還沒有被發明出來。然後他用一條濕毛巾拍了拍凱斯的兩腮。鈴聲響起。
「再說一次,安伯森先生。你怎麼知道有人操縱拳賽?誰告訴你的?說實話。」
「聽到了!聽到了!」
「希望如此,親愛的。」
我想我可能得重複一遍,但我不確定。然後,黑暗將我完全吞噬。
「我會喜歡嗎,傑克?你的地方?」
「我們知道,」我想起布埃——又一個喬治,似乎有一大堆喬治。多麼高興,我將逃離過去的回聲室。「我唯一感興趣的事就是,確定你跟沃克遇襲事件沒有任何關聯。」
我穿過門廊,右手抓緊欄杆,側身走下人行道。只有四級台階,但是我每次顛簸著走下一級,頭痛都會加劇。我似乎無法看清遠一點的地方,情況肯定不妙。我想扭頭看我的雪佛蘭,但是脖子不聽使喚。我努力轉動整個身體。但我看到汽車時,才意識到我根本不可能開車。甚至不可能打開乘客一側的車門,把手槍裝進手套箱:我一彎腰,身體一側的疼痛和火辣感覺就會散開。
胖子笑了。「嗯,你心腸不錯。想賭十塊錢嗎?」

12

「因為在你的時代里,這一切都寫在歷史書上。」
電話里一陣沉默,德·莫倫斯喬特正在思考我的胡說八道。但我的話不完全是胡說八道。我知道玩具兔子,知道他的妻https://read.99csw•com子看到步槍之後,他大笑著說李怎麼在將軍身上失手了。結論很清晰。我的公司就是中央情報局。現在德·莫倫斯喬特腦子裡唯一的問題就是——希望如此——毫無疑問,他非常有趣的生活有多少被我們竊聽了。
凱斯往後倒在繩索上,朝泰格幾記右拳,其中一記擊中了。看起來很無力,但我看見泰格甩頭時汗滴從他的頭髮里飛濺出來,臉上出現不知所措的「那一拳是從哪裡來的」表情。泰格又衝上前。凱斯左眼旁的一處傷口開始流血。在泰格將淌血變成噴血之前,鈴聲再次響起。
「喂?」那個熱情的演員的聲音,「喂?列儂先生?」
「但我們可以引領大家討論你。可以讓大家討論你。我可以,比如說,讓大家談談你從前拋棄私生子的事。」
「你的回答很愚蠢,你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卡爾莫,打斷這個愚蠢的狗雜種的膝蓋!」
路上非常擁堵,我們坐下來時,五場前導比賽中的第三場正在進行——一個拳手是身材魁梧的黑人,另一個身材更高大的白人正在緩慢地用拳頭擊打他,觀眾席上傳來陣陣喝彩。四個巨大的屏幕,懸在磨光的硬木地板上方。在籃球賽季,達拉斯馬刺隊在這裏打球(打得很爛)。圖像由多重后屏幕投影系統提供,色彩不清——簡直非常差——但圖像還算清晰。薩迪很驚訝。實際上,我也很驚訝。
「你想了解那傢伙哪方面的信息,薩迪?」
耳朵里喀達一聲,嚇得我一陣畏縮,秘書說:「已經接通了,先生。」
「問題是,你讓他上心了。你贏了不該贏的錢。你有時候輸掉。但是埃迪·古鐵雷斯有個瘋狂的想法,你輸的時候是故意的。你知道,然後你豪賭德比大戰。他認定,我不知道對不對,你有一種能預見未來的心靈感應的小玩意。你知道他燒了你的房子嗎?」
「不,親愛的,」她把一隻手放到我的臉上,「不。」
「痛。想睡覺。」
「聊什麼,卡爾特羅普女士?」我問,「因為我這兒有冰激凌,我想儘快回去,免得它化了。」
「你來收錢時我想看你住在哪兒,但是你用大拇指蓋住地址。這沒問題。買彩票的人都會這麼做。我決定放了你。我應該派人到街上揍死你,甚至殺了你,讓埃迪·古鐵雷斯的腦子——剩下的腦子——能夠安寧。去他的,傷害了埃迪·古鐵雷斯的東西。還有,沒有你,他會想別的東西。亨利·福特是安妮·克賴斯特之類的瘋狂念頭。卡爾莫,他又走神了,我很生氣!」

2

「會有人跟你聯繫。現在給我滾下車去。」
「嗯。我在一九六〇年世界職業棒球錦標賽期間賭海盜隊獲勝時知道。但我現在完全是依賴朋友從網上獲取的信息。」
「我們今晚對她留觀,很可能明天也得這樣,」他說,「我們最不想看見發生任何形式的感染。」(我後來回憶這些經歷,覺得這件事有些滑稽,但不是非常滑稽。)
路上,我在第一玉米銀行停下來,把弗拉蒂的兩千塊存到活期賬戶里。我很幸運。我後來——很久以後——意識到我要是在尼利街時把錢帶在身上,我肯定會把錢弄沒了。
一位身著泳衣和高跟鞋的女子大搖大擺地繞場地中央走動一周,舉著牌子,牌子上面寫著大大的「第一回合」。
德·莫倫斯喬特吸了下鼻子——張開鼻孔的一次簡單呼吸,將其勢利本性展露無遺。「不怎麼熟,也不想跟他熟。他是個瘋狂的猶太人,靠免掉酒錢來收買警察,以換取他動粗時警察能睜隻眼閉隻眼。他喜歡動粗。他的脾氣遲早會給他惹麻煩。珍妮喜歡脫衣舞表演。她覺得很性感。」他聳聳肩,好像在說,誰能理解女人呢。「現在你是否——」他往下看,看到我手裡的槍,停止說話。他瞪大眼睛,伸出舌頭舔著嘴唇。舌頭縮回嘴裏時發出奇怪的吞咽聲。
他打開車門,彎下身,然後說:「聽著,你不會殺了我什麼的吧?」

7

「我相信我們可以就你如何看待青少年心理進行一場啟髮式的討論,安伯森先生。但我今天不想和你聊這個,我局促不安,」她看起來一點都沒有不安,「你如果跟鄧希爾小姐未婚同居——」
我什麼都沒說。你有時候就是無話可說。
那張紙取自四月十二日的《新聞晨報》。我記得這個欄目。「城市周邊」很可能比世界和全國新聞更受大多數達拉斯人關注。有很多粗體字印刷的人名,還有很多穿著晚禮服的男人和女人的照片。德·莫倫斯喬特已經用紅筆圈出頁面中間的一小段文字。相應的照片上的確是喬治和珍妮。他穿著男士晚禮服,咧著嘴笑,露出的牙齒似乎跟鋼琴上的琴鍵一樣多。珍妮大胆地露出乳|溝,桌邊第三個人似乎正盯著她的乳|房看。三個人都端著香檳玻璃酒杯。
「是的!」薩迪吱喳地叫起來,漫不經心地重新將氈帽斜戴好,「對著一堆藍莓烤餅,門徒們說這是他們吃過的最好吃的餅!給錢吧!」
他揚起眉毛。「你知道我的名字!嘿,或許你真是個有心靈感應的傢伙。但是我沒那麼多時間。」
「現在好多了,」羅思說,「把寶麗來相機從卡車裡拿出來,卡爾莫。我想到此結束。」
體育館里,每個人都站起來,高聲尖叫。薩迪上下跳動。她的帽子掉落下來,露出布滿傷疤的臉。她沒有注意到。別人也沒有注意到。巨大的屏幕上,第三次世界大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他撿起煙斗,用它敲著胖嘟嘟的手。「他媽的,誰告訴你的?」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或者跟我的生意有什麼關係?」他的聲音疑惑而憤怒,幾乎不容置疑。關鍵詞:幾乎
「痛吧?」卡爾莫說,「正中了你的要害。」
薩迪從之前的修復手術中迅速恢復,儘管她的眼睛下垂,臉頰依然留有傷疤,克萊頓割穿到嘴巴里的地方深深凹陷,但她有了明顯的改善。埃勒頓和他的團隊基於現有條件,把活幹得很棒。
我的地方。
她笑了。現在笑容更加自然。「你真是個可愛的人。」
「這不光是運氣。」我說。我的聲音聽起來很憤怒,因為我的嘴角腫脹起來。「是衝動。」
「今晚。九點。我要向上頭報告。我如果編個由頭給你時間,他們會很不高興。」
他遞出信封,然後又收回去,用信封拍拍自己的臉。藍色的眼睛已經褪色,卻依舊精明,打量著我。「有沒有興趣繼續投資?橄欖球賽季即將來臨,還有職業棒球錦標賽。」
閃光。
我停頓了兩秒,然後說:「你知道我為哪家公司效力嗎,德·莫倫斯喬特?我會給你點兒提示——不是標準石油公司。」
「儘管——」
他打開文件夾,從裏面抽出一張紙,遞過來。我打開雪佛蘭的頂燈,希望我的膚色看起來不像是經過化妝。不過,誰在乎呢?這對德·莫倫斯喬特來說,可能不過是間諜的一個小伎倆。
閃光。
迪克·泰格回到自己的邊角,在那裡若無其事地跺著腳,裁判開始計數。泰格上下揮舞右胳膊,惹人注目。裁判數到三,凱斯動了一下。裁判數到五,他坐了起來。裁判數到七,他抬起一隻膝蓋。裁判數到九,他站起來,舉起手套。裁判雙手抱住凱斯的臉,問了個問題。凱斯回答了。裁判點點頭,召喚泰格過來,然後閃到一邊。
「我是被擊中了。」他從肥大的華達呢褲子後面的口袋裡抽出一個棕色信封,這個信封比普通的商務信封稍大。「兩千。數數。」
「他爛透了,美人。」胖男人說道。
「是的。」
「很高興跟你打交道。」我一邊說一邊走出去。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眼睛盯著我,現在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非常不適的感覺。我找不出原因。我鑽進汽車,希望永遠不用再回到沃斯堡的這個地方。或者回到達拉斯的格林維爾大道。或者再跟另一個叫弗拉蒂的賭注登記人賭博。
「……這一張給你。讓你記住,有人問你問題時,你得回答。」
「你怎麼樣?」我抓住薩迪的手,問道。
阿基瓦·羅思出現在拳擊比賽上,但不是一個人。跟他在一起的是戴著嘉寶眼鏡的甜心伴侶,女孩系著水貂皮圍巾。八月的達拉斯還沒有到系圍巾的時節,但是體育館里開著空調,而且——就像我的時代里的人所言——你有時候得裝裝門面。
「先生,你如果聯繫不上他,我能說是誰打來的嗎?」
那個炎熱的八月近似我們心中的蜜月,格外甜美。我跟德凱·西蒙斯友好同住這個借口已經不重要,儘管我晚上仍然把車停在他的車道上。
「惋惜,一個生命被毀掉了。你也會為得了狂犬病的狗感到悲哀。但你還是會殺了它。」
「我敢肯定你會,但是我不會,所以你給我聽仔細了。我知道你十六歲住在牧場時懷了孩子。我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你的校友,某個淫棍,還是你爸爸——」
「德·莫倫斯喬特家,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不是珍妮的聲音。女傭,可能是——莫倫斯喬特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古巴?為什麼去古巴?」
「不要傷害任何人,除非逼不得已,」我對鏡子里的陌生人說,「永遠不出差錯。明白嗎?」
「叫你口袋裡的那張十美元跟它的朋友說再見吧,美人。」抽雪茄的胖子歡喜地說。
他下了車,動作飛快。他坐到凱迪拉克的方向盤後面后,我再次伸出左手。這一次不是召喚他,而是用食指指向梅賽德斯街。他走了。
「我覺得你的話很可憎,我很氣憤。你如果繼續說,我會——」
德·莫倫斯喬特的聲音不再像演員,更像是個真實人物。「你說我們,是不是——」
「你聽到了嗎?」
「你可以換個時間討論這個,跟別人討論。石油不是我的專長。我的專長是對付不明智的人。你跟奧斯瓦爾德的關係就很不明智。」
「之後,」羅思說,「那些小蠕蟲真的開始吞噬他的大腦,他開始覺得你是某種食屍鬼,或者魔鬼。他跟南部、西部還有中西部都打了read•99csw•com招呼。『找到安伯森這個傢伙,打死他。殺了他。這傢伙不正常。我聞到了但是沒注意。看看我,大病將死。就是這個傢伙乾的。他是個食屍鬼、魔鬼之類的狗屎。』很瘋狂,你知道,閣樓里的玩具。」
笑容變得更冷。「我作為學校董事會成員,得確定教員沒有道德問題。你如果和鄧希爾小姐同居,這件事跟我密切相關。青少年容易受到影響。他們會模仿成年人的行為。」
我的下一站是西尼利街二一四號。我已經打電話給房東,告訴他我八月份就會搬走。他企圖勸說我別退房,告訴我像我這樣的房客很難找。這很可能是真話——警察從來沒有因為我來過一回,他們經常來這個社區,特別是周末——但我懷疑他這麼說主要因為房源很多而租客不足。達拉斯正經歷周期性的低谷。
他把第三張照片從相機里扯出來,朝我扔過來。相片落在我的左手邊……他踩到我的左手上。骨頭碎了。我抽泣著,把受傷的手縮到胸前。他至少踩斷了一根指頭,有可能是三根。
突然之間,我想我需要槍。我想立馬拿到槍。
「我說我擺弄它時,不希望你在我身邊。我已經說得太多,我不該說這麼多。因為過去不想被改變。你試圖改變時它會反擊。潛在的改變越大,反擊就越厲害。我不希望你受傷。」
我扯下一根草,一邊咀嚼,一邊思考。進入我腦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德·莫倫斯喬特在蒙哥馬利—沃德百貨公司停車場里所說的話:「他是個受了點教育的鄉下人,但令人驚奇的狡黠。」
羅思的兩個打手將我拽到廚房。第三個打手叼著煙斗。煙斗用黑毛氈裹著。他把煙斗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時我看到了。我曾多次在那張桌上用餐。他戴上黃色生牛皮手套。
「當然了,」我說,「為什麼不呢?我有幸中了。」
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跑過草坪。三個人。一個叼著一小截煙斗,煙斗看起來像是裹在什麼東西裏面。
「在我的世界里,已經發生了。」
他坐上車,關上車門。「有關租賃權——」
她點支煙,她吐出的煙霧飄進燈光周圍的藍色濃霧裡。我在她右邊,從我坐的位置看,她異常美麗。
我走下雪佛蘭,疾步走上門廊台階,手裡攥著鑰匙。我在鑰匙串里找鑰匙,一輛全封閉式小型郵局卡車呼嘯著從海因斯大道拐角駛來,吱吱嘎嘎地停在二一四號門前,左邊的車輪碾上路緣。
「但是知道。」
「把他翻過來,」羅思說,「照完好的一邊。」打手們照做時,卡爾莫把相機遞給羅思,羅思把煙斗遞給卡爾莫。然後羅思把相機舉到臉邊,說道:「看這邊,你這個狗雜種。這張是給埃迪·古鐵雷斯的……」
他停頓了很久。「好吧,我想是的。我忘記這件事了。」
「我想問你點事。」
「你如果擔心自己說的話,不必擔心,好嗎?進來吧。」
「好,你看起來更清醒了,」羅思說,「我在哪兒?哦,我知道。你是怎麼變成埃迪·古鐵雷斯的惡巫的?因為梅毒,我們都知道。要不是你,肯定就是什麼理髮店的母狗。或者他十六歲時對他手|淫過度的小妞。有時候,他不記得自己的住址,得打電話叫人接他。很悲慘,對吧?因為他腦子裡的蠕蟲。但是每個人都遷就他,因為他是個好人。他會講笑話,小子,能笑到你流眼淚。沒有人想過你真的存在。埃迪·古鐵雷斯的惡巫賭海盜隊擊敗揚基隊,在七場比賽之內。大家都知道這不可能發生,大家都知道誰也不可能猜得這麼准。」
加速的車隊將垂死的總統送到帕克蘭醫院之前,李就會被槍頂著,在二樓的休息室里被盤問。負責盤問的警官後來會回憶說,這個年輕人的話很有道理,很可信。工頭羅伊·特魯利擔保他是職工,警察就會放走他,然後快速沖向樓頂,尋找開槍地點。如果不是巡警提皮特,李可能幾天甚至幾個星期後才能被抓住。
「未婚同居,」我說,「有句話很有趣。耶穌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拿石頭打她。沒有罪嗎,卡爾特羅普女士?」
我又丟進一枚一角硬幣,秘書告訴我,這裡是電話公司。我告訴她我要找喬治·德·莫倫斯喬特。她當然想知道我有什麼事。
星期三晚上,當地石油大亨德·莫倫斯喬特攜妻子珍妮在旋轉木馬夜總會舉杯(或許是十幾杯!)慶祝美麗夫人的生日。多大年紀?這對恩愛夫妻沒有說,但是她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三歲(走開!)。旋轉木馬快樂的大亨傑克·魯比是他們的東道主,傑克送了一瓶香檳酒,然後跟他們一起祝酒。生日快樂,珍妮,願你長命百歲!
薩迪焦急地看著我。「你覺得呢?」
我朝窗外看去,確定卡車已經開走,然後緩慢地走進卧室。心臟在胸腔內緩慢而沉重地撞擊。心臟每跳一次,都給我斷裂的鼻子帶來悸痛,震動腫脹的左臉——左臉的顴骨差點被打碎。後腦勺也陣陣發痛。脖子酸疼不已。
我在車裡坐了一會兒,聽著發動機冷卻的滴答聲,還是沒想到。然後我意識到,如果把水貂皮圍巾換成「船與岸」品牌女衫,那個女孩是旺達·弗拉蒂。
泰格將凱斯逼在一個角落裡,用鎚子般的左右拳擊打他。我能看到凱斯精神消沉。我能看到他眼睛里的閃光變得暗淡。再來一記左勾拳——或者是炮彈般的右拳——他眼睛里的光就會熄滅。
「好。我只需要聽別人的私語和竊笑一小會兒。你要去的話,我會陪你,」她停頓一下,「如果你想要我陪的話。」
「瞧啊,」星期五中午,我走進典當行時,弗蘭克·弗拉蒂的女兒說道,「帶新英格蘭口音的拳擊大師來了。」她朝我燦爛地笑笑,然後轉過頭喊道,「爸爸!你的湯姆·凱斯來了!」

16

「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你不用問路就能找到那裡。」我告訴他我的想法。
「你如果現在把十塊錢拿來,美人,」矮胖的雪茄男說道,「你和你的男朋友能避開交通擁堵。」
我點點頭。「永遠不出差錯。」
我又親了薩迪兩次——乾燥的嘴唇和濕潤的額頭。然後我開車回西尼利街。攤開從演出服裝飾品店裡買來的衣物。我在浴室鏡子前面小心翼翼地工作,反覆查看說明。我希望薩迪能在這裏幫我。
「我如果得靠運氣,那我的麻煩就大了。」
「香檳質量不高,我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三點才從宿醉中清醒,但是如果你滿意,那也值了。」
「杜小子可以批准你想了五年多的海地石油租賃權。你知道這一點。他是他爸爸的得力助手,掌管秘密警察部隊通頓馬庫特,是大位的接班者。他喜歡你,我們喜歡你——」
「你復活節見過他。還給他女兒買了只玩具兔子。」
「記得——」
「請稍等,列儂先生。我看他在不在。」
我掛斷電話。一陣寒意又將我包裹。我坦然接受。如果說我需要冷靜和清晰,那就是現在。
「普通人」肯定說不過去。「約翰·列儂。」
「石油租賃權可以給你,但是你要證明你四月十日沒有跟奧斯瓦爾德在一起。你能做到嗎?」
卡爾莫笑了,彷彿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他從桌子上抓起毛氈包裹的煙斗,朝我的左邊膝蓋揮來。我聽到下面有什麼東西發出爆裂的聲響。就像是巨大的鉸鏈發出的聲音。疼痛非常劇烈。我忍住尖叫,癱到抓緊我的人身上。他們又把我拉起來。
「你什麼意……當然安全了。等一下,我去關上門。」

11

「真的嗎?」
於是另外兩個人抓緊我,卡爾莫捶打我的臉。卡爾莫打斷了我的鼻子,打得我左眼看不見了,打掉了幾顆牙,還打破了我的左臉。我不斷在想,我會暈過去,或者他們會殺了我,不管怎樣,疼痛會停止。但是我沒有暈過去,卡爾莫終於停下來。他喘著粗氣,黃色的生牛皮手套上沾著紅色斑點。陽光從廚房窗戶照進來,在油氈上投下長方形光帶。
我們轉上主街。傑姆·尼達姆剛剛用卡車送完奶。比爾·加弗里正將蓋著棉紗的新鮮麵包放到麵包店前。在一輛駛過的汽車裡,簡和迪安樂隊正唱著「在海浪城市,每個男孩都有兩個女友」。
「不,進來吧。我正要離開。但是別待太久,她累了。」
「就像在雞蛋上行走。」
薩迪坐下來,膝蓋頂著前胸,胳膊抱住小腿。我在她身旁坐下。
「這輛車安了竊聽器,對吧?」
凱斯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上前來。泰格使出一記毀滅性的左勾拳。凱斯將頭側到一邊。手套從他的臉邊掠過時,他甩出右拳。這一次,是迪克·泰格的臉發生了扭曲。他倒下之後,再也沒有起來。
凱斯在第三回合把對手扭得更緊。但是在第四回合,凱斯稍稍放鬆防守。泰格用一連串的左右拳擊打他的頭部,引得觀眾站立起來,大聲吼叫。阿基瓦·羅思的女友也跟著站起來。羅思先生依然坐著,但是用戴著戒指的右手費力地托著女友的屁股。
實際上,那並不是個下流的周末,除非你覺得——像傑西卡·卡爾特羅普們那樣——做|愛很下流。確實,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床上,但是也花了很多時間在戶外。薩迪走路從不覺得累,坎德爾伍德後面小山的一側有片開闊的田野。夏末的野花競相開放。我們星期六下午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田野里。薩迪可以叫出一些花的名字——鳳尾蘭,薊罌粟,絲蘭草——但是她對其他的只能搖搖頭,彎下腰聞聞香氣。我們手牽著手散步,頎長的野草輕拂我們的牛仔褲,蓬鬆的雲彩飄蕩在得克薩斯高高的天空。長長的光影在田間滑動。那天還刮著微風,空氣中沒有煉油廠的氣味。我們走到山頂,轉身往回看。樹木點綴的草原上,平房顯得格外渺小,公路宛如一條絲帶。
我等了一會兒,然後他回來了。「什麼事?」
場內解說穿著晚禮服,塗了一磅重的育發露,疾步走到拳擊場中央,扯下一支帶銀色軟線的麥克風,用巡迴演出叫賣者的聲音喊出兩位拳擊手的戰況。國歌奏響。男人們扯下帽子,手貼在胸前。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也在加速跳動,每分鐘至少一百二十下,甚至更快。體育館里開了空調,但是汗珠從我的后脖頸往下淌,打濕腋窩。https://read•99csw•com

3

「來我家吧。我會讓珍妮去和她的女伴看電影。」
我甩上門。扭上門閂。我剛扭上門閂,門就被撞開了。我朝卧室跑去,但只跑到一半。
他用堅硬如鐵的鞋尖踢我的一邊腦袋。我的眼前直冒火星。然後,我的後腦勺撞到護壁板,我終於暈了過去。
「拳擊比賽嗎?」
「是的。」
「事實是,你這種穿著的人走進我們店裡,不會那樣賭。你這種穿著的人,會在衝動之下賭十塊錢,最多二十塊錢。但是海盜隊成功了,這也是事實。我開始想埃迪·古鐵雷斯可能是對的。不是說你是個魔鬼,食屍鬼,或者有心靈感應什麼的,但是,你是不是認識什麼人,知道什麼內部消息?你賄賂了誰,知道海盜隊七場之內必贏?」
我愉快地笑了。「我當這次聊天從來沒有發生,但我最後想給你點兒建議,小婦人。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愛她,你不會惹戀愛中的男人。你如果把我的事——或者薩迪的事——搞砸了,我會盡最大努力讓你成為得克薩斯州最可憐的下流婊子。這是我對你的真心承諾。」
我把車停在德·莫倫斯喬特的座駕旁邊,搖下窗戶,伸出左手,彎曲食指,做出召喚的手勢。開始,德·莫倫斯喬特坐在車裡,好像不確定要怎麼辦。隨後,他下了車。昂首闊步的姿態已然不再。他看起來異常恐懼,鬼鬼祟祟。這很好。他的一隻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從文件夾的厚度來看,裏面的內容不多。我希望那不是個道具。如果是,我們得一起跳舞了,而且跳的不是林迪舞。
「怎麼樣?」
「謝謝。」我把號碼寫在手背上。

17

8

「我已經受傷了。」她平靜地說。
我們回到約迪時,已經是八月三十日,但我們兩個都太興奮了,睡不著。我們做|愛,然後穿著內褲到廚房吃派。
霎時間,今天對湯姆·凱斯來說,不再只是個掙錢的日子。
「你確定嗎?」
她看著我的眼睛。「我又想要你了。但是這一次是因為愛,你知道。不是因為我們剛剛看到兩個人往死里打對方,而我們的人贏了。」
「薩迪,那是我想要的全部。」
弗拉蒂曳步走出來。「你好,安伯森先生,」他說,「星期六晚上逍遙得像撒旦一樣。我敢說你今天感覺精神飽滿,對吧?」
擊倒他!」抽雪茄的胖子叫道,「擊倒他,迪克!敲碎他的腦袋!
阿爾,你他媽的在想什麼?
「十六日,《新聞晨報》會向達拉斯宣告肯尼迪的車隊將穿過主街。李——那個傢伙會讀到報紙,並意識到汽車正好將從他上班的地方經過。他可能會以為這是上帝或卡爾·馬克思給他的啟示。」
這是我的三個願望,而它們全部成真了。
我繼續對自己這麼說,直到我抬起手去夠衣櫃格子。我這麼做的時候,肚子里首先有東西扯了一下……隨後我覺得裏面好像有東西在滾動。遲鈍的火辣感集中在我的左邊,有點像火上澆油的感覺。指尖碰到槍把,把槍轉個方向,我用大拇指鉤住扳機護環,把槍從架子上取下。槍掉在地上,撞進卧室里。
「有很大不同嗎?」
「那我們見個面吧。」
她聲音很低,說道:「你必須殺了他嗎?」
我感覺自己已經將阿爾不確定的窗戶關到最小。奧斯瓦爾德將於十月三日回到達拉斯。根據阿爾的筆記,他將於十月中旬被得克薩斯教科書倉庫大樓雇為普通勞工。這件事很可能不會發生,因為我準備在三日到十五日之間,我結束這個可憐而又危險之人的生命。
凱斯低下頭,避開火箭筒般的右拳,我看到泰格的右手擊中硬骨時,他臉上痛苦的表情。泰格往後退一步,凱斯釋放一記下切拳。泰格轉過頭,避開最大的力道,但是他的牙套飛了出去,在地板上翻滾。
「卡爾莫,我覺得我們的朋友喬吉沒有聽到。我想他在打瞌睡。把他叫醒。」
迪克·泰格逼過來,右拳直擊,左手勾拳。凱斯躲開一記左勾。整場比賽中第一次,泰格對著年長的拳擊手打出一記上切拳。凱斯順利往後退,避免完全被擊中下頜,但還是被擊中臉頰。力道扭曲他的整張臉,將其變成恐怖屋裡的那種扭曲的臉型。他踉蹌著後退。泰格緊逼而來。觀眾又站起來,呼喊血腥的戰鬥。我們跟他們一起站起來。薩迪用雙手捂著嘴巴。
我如果能插手,他不會獲勝。
「有可能,」薩迪說,點燃第三支煙,「但是他還站著,對吧?」
「我不關心孩子的父親是誰,我只關心薩迪。她經歷的痛苦和傷心比你一輩子經歷的都多。」我已經把她按在磚牆上。她抬頭看著我,眼裡充滿恐懼。在另一個時空里,我可能會為她感到難過。但不是現在。「你如果說薩迪一個字——對任何人說一個字——我會找出你那孩子,我會將緋聞從城市的一端傳到另一端。你聽到了嗎?」
「但是為什麼?他們為什麼不呢?」

4

「耶穌啊,我幾乎不認識那傢伙!我已經有六個月或者八個月都沒見他了!」
「很好。」我往後退,「過你的日子,卡爾特羅普女士。我懷疑你十六歲之後一直很陰鬱——儘管很忙,調查別人的家醜確實會讓一個人很忙——但是你過你的日子,我們過我們的日子。」
我瞅了一眼,一看到報紙上粗體字印刷的另一個人的名字,就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回聲宛如混響設備上的吉他放大器一般響亮。
我沒有理會。「但這不是我們最擔心的事。我們最擔心的是,你四月十日參与了奧斯瓦爾德先生的行動。」
「他在新奧爾良,上帝啊!」
「那就繼續睡吧,親愛的。」
「我知道是什麼意思,」她說,「雷·布拉德伯里有本小說跟這個有關。」
「只管來就是了。朋友,你如果不想杜瓦利埃父子對你發火,一個人過來。」
薩迪拿起她的杯子,跟我的碰了一下,說道:「祝你好運,傑克。」
我想起李沒有發狂時看妻子的眼神。我想起李和女兒在浴室玩水時我偷聽到的對話。我想起他在汽車站外的眼淚。我想起他前往新奧爾良之前抱著瓊,用鼻子愛撫她的下巴。
裁判閃到一邊。泰格往前,但凱斯這一次迎上前去。在接下來的二十秒里,我看到了自己見過的最震撼最恐怖的比賽場景。他們兩個腳尖對腳尖站著,猛擊對方的臉頰、前胸、肩膀和肚子。沒有移動,沒有迂迴,沒有花哨的步法。宛如草原上的兩頭公牛。凱斯的鼻子斷了,血流如注。泰格的下唇撞在牙齒上,裂成兩瓣。鮮血從他的兩邊嘴角流出來,讓他看起來像是剛剛飽餐了一頓的吸血鬼。
他把信封遞過來。
「你說得就像這已經發生了一樣。」她驚嘆道。
她想笑。結果笑容變成畏縮,左邊臉頰上新剝去的皮膚綳得很緊。我轉身走向站在門口的德凱和埃利。他們穿得異常整齊,德凱身著夏日西裝,系著蝶形領結,戴著牛仔帽,埃利穿著粉色絲裙。
我再次搖搖頭。她知道了不安全。當然,她已經不安全。但是(我之前已經說過,不過這句話值得重複)對人說出來一些,我感覺輕鬆多了。
「緊張。」
我先粘上鬍子。鬍子很濃密,讓我變得像是約翰·福德西部電影中的不法之徒。然後我化妝,在臉上和手上塗上牛仔的膚色。我戴上角質架鏡框、白玻璃鏡片的眼鏡。我突然想到染髮,但我又想到克萊頓,便無法接受染髮。我戴上聖安東尼奧子彈隊棒球帽。我做完這一切之後,差點認不出鏡子里的自己。
我正把東西收進冰箱時,薩迪走進廚房。「你去了很久。我都開始擔心了。」
馬喬里:我是J·埃德加·胡佛,朋友。
經濟拮据終於來咬我的屁股了。我為了每個月能省八塊到十塊錢,把尼利街的房子的電話停掉了,而現在我需要用電話。但是,四個街區外有家連鎖便利店,便利店可樂冰櫃旁邊有個電話亭。我把德·莫倫斯喬特的號碼寫在一片紙上。我走進這個電話亭,扔進一角硬幣,撥通號碼。
「我滿意。但是聽著,你這個空話連篇的傢伙:永遠不要再跟李·奧斯瓦爾德見面。永遠不再給他打電話。永遠不要將我們今天的對話向他妻子、母親、喬治·布埃,或者其他任何流亡分子透露一個字。你明白嗎?」
「希望如此,為了你好。因為在我們看來,好像是你鼓勵他發動襲擊。不停說沃克是個什麼法西斯主義者,會怎麼成為美國的希特勒。」
「可以,先生,查佩爾,五—六三二三。」
但是,我是在朝海因斯大道走,還是在遠離那裡?我不記得了。我的視野已經降到直徑只有六英寸大的圓圈。我慢慢地倒地,人行道就像羽毛枕頭一樣柔軟。
「這裏面有誤會,列儂先生。」
「是的。」
「你記著,六十秒之內將皮剝掉,否則會腫得夠嗆。如果你醒著的話。」
「沒人。古鐵雷斯說得對。我是個魔鬼。魔鬼能看到未來。」
我走出卧室,穿過廚房,走到前門的模樣,看起來肯定像《硝煙》中瘸腿的切斯特。前門洞開,門鎖周圍木屑散裂。我記得那個片子中的台詞:「狄龍先生,狄龍先生,朗布朗奇那裡有麻煩!」
戴著黃色生牛皮手套的傢伙釋放一記上切拳,拳頭從他的髖處直衝我的左臉。疼痛在我的腦袋裡爆開,有一小會兒,我左眼看見的東西都矇著猩紅色。
屏幕看起來就像投射海市蜃樓的山崖上的模糊移動人形,我看見阿基瓦·羅思陪伴著一位系著水貂皮圍巾、戴著嘉寶太陽鏡的美人走進場地,比賽如果不是在屏幕上,那裡肯定是最前排的座位。在我和薩迪前面的一個吸著雪茄的胖子轉身說道:「支持誰啊,美人?」
我昏死之前,什麼東西戳著我。堅硬的金屬之類的東西。在我上面八英里或者十英里遠的地方,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嗨,嗨,孩子!你怎麼了?」
「明白。當然明白。我對他也厭倦了。」
「我是否滿意?你是不是想這麼問?」我用槍管抵著他,聽到他的喘息,開心不已。read.99csw.com殺人會改變一個人,我告訴你,殺人者會變得粗野。不過,我得說,要說有什麼人應該被恐嚇,那就是這個人。瑪格麗特對小兒子的未來負有一部分責任,李自己負有很大的責任——那尚未形成的光榮夢想——但是德·莫倫斯喬特難辭其咎。這是不是中央情報局內部策劃的複雜陰謀?不是。貧困戲弄了李。變態人格電爐烘烤的憤怒和失望也戲弄了李。
「是的。我能在農莊站在全鎮人面前,我想我也能面對學校圖書館里的學生。此外,我覺得我們需要錢。你除非有我不知道的收入來源,不然你應該快要破產了。都是因為我。」
叮噹一聲鈴響。湯姆·凱斯笨拙地進場,面帶聽天由命的表情。迪克·泰格高興地跳上前來,跟他照面,用右手佯攻,然後釋放一記左勾拳,在比賽開始十二秒之後就將他擊倒。觀眾——這裏的觀眾和兩千英里之外、麥迪遜廣場花園的觀眾——發出厭煩的嘆息。薩迪放在我的大腿上的手似乎捏得更緊,摳進我的肉里。
旺達:我是達拉斯警察局的柯里局長。
裁判數到四,泰格一隻膝蓋立起來。裁判數到六,泰格站起身。裁判數到關鍵的八,比賽再次開始。我看著屏幕一角的鍾錶,這一回合只剩下十五秒。
身著健增牌泳裝的女人再度出現,舉著「第二回合」的牌子。叮噹一聲鈴響。泰格再次跳起來,凱斯曳步走來,仍然貼近那傢伙,以便隨時扭住他。我注意到,他現在能成功地閃開在第一回合重創他的左勾拳。泰格用活塞般的右拳擊打年長拳擊手的肚子,但是那個部位似乎有大量肌肉,因為擊打似乎沒怎麼傷到凱斯。有一刻,泰格把凱斯往後推,用雙手做出「來吧,來吧」的手勢。觀眾開始喝彩。凱斯只是盯著泰格,泰格於是逼上去。凱斯立即扭住他。觀眾開始嘆息。鈴聲響起。
一幅噩夢般的景象進入我的腦海。我看見李對警察說:這個想法是一個叫喬治·安伯森的傢伙塞進我的腦子裡的。如果沒有他,我從來都不會想到。
她的臉除了傷疤之外都紅了。傷疤處的肌肉仍然慘白髮亮。「絕對下流,先生。」
「告訴你吧,」薩迪說,「我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你可以省下四十塊。」
「看看這個。我從太太的剪貼簿里拿出來的。」
「凱斯!」薩迪勇敢地說。
矮胖的雪茄男笑了。「美人還挺幽默。你的高個子直升機如果對你不好,美人,跟我回家吧。」
儘管如此,我的腦袋後面響起警告的鈴聲。我轉向尼利街時,鈴聲轉移到前腦。歷史重複出現,過去和諧一致,這就是我主要感受……但不是全部。我轉進李家——李曾在此擬定刺殺埃德溫·沃克的欠妥計劃——前面的車道時,真切地聽到警告的鈴聲。因為危險現在離我很近。鈴聲變成尖叫。
我來到護士站,朗達告訴我,埃勒頓醫生在樓下的自助餐廳里等我。
胖子看著被他撕碎扔到地上的雪茄。「耶穌哭了!」
「閉嘴!」我說,「我們知道他在哪兒,他在幹什麼。散發公平對待古巴委員會的傳單。他如果不立即停止,會進監獄。」他當然會。而且就在一個星期之內。他的舅舅杜茨——跟卡洛斯·馬爾切洛有聯繫——會保釋他。「他很快就會回達拉斯,但是你不能再見他。你的把戲結束了。」
羅思站在門口,雙手插在口袋裡,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好,酷。會腫起來。你無法相信會腫到多大。但是,你買了,你付了錢,你得到了。與此同時,事實,小妞,只有事實。」抓緊我的兩個打手笑了。
「沒有人操縱棒球比賽,羅思。自一九一九年的『黑襪醜聞』之後,再也沒人操縱棒球比賽。你是賭注登記人,肯定知道。」
我離開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從衣櫃格子里取出左輪手槍,裝進口袋。
卡爾莫離開之前,脫下手套,把手套放到桌上的鉛質煙斗旁邊。煙鬥上的有些毛布條已經鬆脫,被血浸透。我的臉在悸痛,但是肚子的情況更糟。肚子上,火辣的感覺仍在蔓延。下面出了大麻煩。
他滿意的表情頃刻變成憤怒。轉變徹底而迅速,時間不到一秒鐘。他把煙斗甩向我的頭。我舉起左胳膊,聽到骨頭裂開的聲音,就像結冰的樺樹枝折斷了。我這一次跌下去時,打手們任由我倒在地上。
我把鑰匙插|進鎖里,轉動一下,心想把他們鎖在外面——不管他們是誰——然後打電話給警察。我在屋內,呼吸空蕩蕩的房子里悶熱、發霉的空氣,突然想起屋裡沒有電話。

14

卡爾莫拿煙斗揮向我的上腹。煙斗帶著足以致殘的力量,擊中我的肋骨下面。先是一陣刺痛,緊接著,一陣火辣蔓延開來,彷彿有一團火球。
「十一月中旬有什麼重要的事?」
「我……讓我想想。」他停頓許久。「是的,是的,我想我能。」
「閃開!讓我走!」
「你的確知道這會發生。」
的確。但我也很開心。
「你這樣覺得?我大概教了十五年書,我會說,他們觀察成人的行為,然後趕緊轉身,跑向另外的路。」
我用游泳的姿勢爬到床邊。我到了床邊,又用右手和右腿把自己拉起來。左腿支撐著我,但是膝蓋處不能活動。我必須離開這兒,越快越好。
我滿意,同時也很好奇。「你跟魯比這傢伙關係怎麼樣?」
「我今天很忙,列儂先生。你如果不告訴我是什麼事,我恐怕得——」
她把手伸過餐桌,摘掉我下巴上的一片麵包屑,塞進我的嘴裏。「告訴我,這不是憎恨。」
「我們可以等,你如果需要再待一會兒的話。」埃利說。
「如果你自己跟他談呢?」
「沒問題,」我說,「我信得過你。」
「我這個月底應該有筆進賬。」
去海因斯大道,我告訴自己,海因斯大道上會有行人。你至少要到那裡去。
八月五日上午,我跟薩迪在一起,直到他們把她放上推床,推進手術室。埃勒頓醫生在裏面等著她,還有其他幾位醫生,人數足夠組建一支籃球隊。她的眼睛周圍塗滿外用麻醉劑。
噢,我的天哪!瘋了!」
「我想他終究還是挺過了第一回合。」我實際上想的是應該有人拿叉子插|進他下垂的屁股。在我看來,他已經完了。
我什麼都沒說。
我壓低聲音。她看著我。
我想我失去意識沒有多久,因為油氈布上的長方形光帶看起來沒有移動。我嘴裏滿是銅的味道。我把半凝的血團吐到地板上,裏面摻著半顆牙齒。我準備站起身。我得用完好的一隻手撐住廚房的椅子,然後撐著桌子(桌子差點砸到我的身上),但是總體來說,比我想象的容易。我感到左腿麻木,褲腿中間很緊,膝蓋已經腫脹,但我想肯定不止腫脹這麼簡單。
我環顧四周,以為會看到跳繩女孩,但是她們晚上肯定在家裡——可能正睡覺,夢見查理·卓別林跑到法國去!為了看女人跳舞!
凱斯逼上去,左右拳頭輪番出擊。毫無技巧可言,只是直接而又憤怒的擊打。泰格向後躲開,絆在自己的腳上,倒下去。凱斯站在泰格身邊,顯然不知所措——或者——不知道身處何地。一邊大吼一邊發出信號的教練吸引了凱斯的注意,凱斯緩慢地走回自己的邊角。裁判開始計數。
她說得有道理,但這種情況不一定百分百發生。我冒險跟德·莫倫斯喬特談話,但是德·莫倫斯喬特希望得到石油租賃權。還有,我不僅是恐嚇他——我把他嚇壞了。我想他會保持沉默。但是,李……
「警察如果找他談話,至少會嚇得他放棄念頭吧。」
「是的,我明白。」我很確定我還知道別的事情:再也不會有手術了。至少在這裏不會有了。薩迪的下一次手術不會用到刀。用的是激光。
的確很好。
「或許下次……」她嘶嘶的聲音沙啞,閉上眼睛,但又掙扎著睜開眼睛,「……會好點。在你的地方。」
本來可能會更糟,我曳腳走進卧室時提醒自己,你還站著,不是嗎?拿到該死的手槍,把槍放進手套箱里,然後開車去急救室。你基本沒什麼大事。很可能比迪克·泰格今天早上的情況好多了。
「我奶奶可以跟泰格打得更精彩。」雪茄男抱怨道。
觀眾當中響起一陣嘆息。黑人拳手已經將白人拳手擊倒在地。
「我對橄欖球一竅不通,我對洛杉磯道奇對陣紐約揚基一點都不感興趣。拿過來吧。」
「我知道。你想帶我去嗎?」
「跟預想的一樣順利,但是克萊頓造成的傷害真的非常嚴重。我把煙吐出來,準備根據她的恢復情況,把第二次手術安排在十一月或者十二月。」他點支煙,吸了一口,說道:「這是個強大的外科團隊,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但是,事情總有限度。」
陌生人點點頭,但是平光眼鏡後面的眼睛非常酷。
「我是在開玩笑,去他媽的!」
「明白。租賃權……」
她往左邊側身,沿著磚牆朝市場後面的停車場走去。她眼睛鼓脹,目光一刻也沒從我身上離開。
等候時間沒有預錄音樂,但能等候已經是個進步。我靠在滾燙的電話亭側壁上,盯著標牌上的字:「吸煙請開風扇」。我沒有吸煙,但還是打開風扇。可無濟於事。
「這關你什麼事?」
他看看表,好像真的想知道現在的時間。錶盤大而笨重,表很可能是勞力士。
沒時間了,沒時間了。
那又怎麼樣?這就是和諧,僅此而已。和聲。穿越時空的副作用。
摘下眼鏡,取下圍巾。你想到什麼?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害任何人。對吧?」
「嗯,」我說,「覺得怎麼樣?」
「我很好奇,僅此而已。他這個人,成功地投奔蘇聯,之後再次投奔美國。他是個受了點教育的鄉下人,但又令人驚奇的狡黠。還有……」他清清嗓子,「我有個朋友想上他老婆。」
「媽的,自作聰明的傢伙,我最恨他媽的自作聰明的傢伙。」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從遠處傳來。或者是從很高的地方傳來。也許是從很遠又很高的地方傳來。我準備暈死過去,而且有生以來從未如此感激能夠暈死過去。但是我眼睛的餘光看見卡爾莫帶著寶麗來相機回來了。相機碩大,鏡頭像手風琴一樣伸出來的那種相機。
「嗯,看情況,」我抱住她,「我們是在談一個下流的周末嗎?」
她冷冷地笑了一下,那冷氣足以讓我的法國香草冰激凌幾個小時不化。「家是不是在蜜蜂樹巷上,安伯森先生?跟不幸的鄧希https://read•99csw.com爾小姐在一起?」
「他恐怕不在辦公室,先生。」
啤酒服務生穿著馬甲,戴著牛仔帽,系著布滿銀飾的腰帶。他賣給我們兩瓶孤星牌啤酒(玻璃瓶,不是塑料瓶),瓶口上套著紙杯。我給他一美元,告訴他不用找零錢了。
我沒有回答。當然,沒有回答本身就是回答。
「什麼不是憎恨?」

10

「是的。」
薩迪穿過廚房,一隻胳膊抱住我。「學期開始之前,去坎德爾伍德小屋待一個周末怎麼樣?就像以前那樣。我想薩迪很冒失,不是嗎?」
「我們都喜歡你,德·莫倫斯喬特,但是你跟奧斯瓦爾德的牽連讓我們擔心。」
「不會,」我說,希望聲音聽起來不耐煩,「我要是聯邦調查局的人,你可能得有所顧慮。但我不是,而且你知道我不是。你之前已經跟我們做過生意。」我懇求上帝,希望阿爾筆記上的相關記錄無誤。
「他在哪裡上班?」
「你忘記有人襲擊埃德溫·沃克嗎?」
凱斯擊倒泰格?美人,行!」他伸出一隻手。薩迪跟他握手。然後薩迪轉向我,完好的一側嘴角掛著挑釁的笑容。
薩迪靠緊我,低聲說:「形勢看起來不妙,親愛的。」
這個評價非常到位。李厭倦蘇聯之後逃離蘇聯。他在射殺總統之後也會狡猾地逃離教科書倉庫大樓,儘管警察和特務機關的反應很快。反應當然很快,很多人能立即分辨出槍聲從哪裡傳來。
關鍵較量在九點三十分開始。屏幕上布滿拳擊手的特寫,攝影鏡頭聚焦在湯姆·凱斯身上時,我心碎了。捲曲的黑色頭髮中間已經出現斑斑銀絲。臉頰鬆弛。上腹垂到褲子上。最糟糕的是,他那雙不知所措的眼睛從傷痕纍纍、腫脹的眼袋裡向外凝視著。他看起來不是十分清楚自己在哪裡。一千五百名左右的觀眾多數都在喝彩——畢竟,湯姆·凱斯是當地人——但我也聽到響亮的噓聲。他坐在凳子上,戴著手套的雙手抓著繩索,看起來好像已經輸掉比賽。與他相反,迪克·泰格站立著,穿著黑色高幫鞋,機敏地出拳、跳躍。
泰格襲擊他的下身,腰帶以下的部位。很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是裁判走上前來。裁判警告泰格不能擊打下身時,我觀察著凱斯,看他如何利用這一短暫的間歇。我在他臉上看到了我熟悉的表情。李痛罵瑪麗娜裙子拉鏈拉開那天,我在李的臉上見過同樣的表情。瑪麗娜朝李走回來,斥責他把她和孩子帶到豬圈一般的地方,然後用手指捻弄耳朵,做出你瘋了的手勢。
我從胸前口袋裡抓出一支筆。「你能告訴我他的電話號碼嗎?」
我翻過身。我耗盡了全部力氣,但成功地翻了過來。站在我面前的是拉鏈事件發生那天,我拒絕插手李和瑪麗娜的爭吵時,叫我膽小鬼的老婦。可能那一天,因為,不管是不是八月流火,她仍然穿著一件粉色法蘭絨睡衣和一件棉襖。我的腦子可能仍然想著拳擊,她豎直的頭髮讓我想起著名拳擊推廣人唐·金。她用助步器的一隻前腿戳了戳我。
「問吧。」
我不擔心德·莫倫斯喬特會看我一眼,說「我不是見過你嗎」;不過我想確保他以後不會認出「約翰·列儂」。考慮到他的品性,我可能還得回來找他。如果必須那樣做,我想出其不意。
「我跟人聊天。你知道約迪就是這樣。總是有人寒暄。」
三個小時后,她被推回病房——同樣的病房,牆上掛著同樣的圖片,同樣恐怖的蹲式便桶——睡得很沉,打著鼾,左臉被新繃帶包裹著。肩膀豐|滿的朗達·麥金利護士讓我跟她待在一起,直到她恢復點意識,這嚴重違反醫院的規定。在過去的國度里,探視時間更加嚴格。當然,護士長對你有好感時除外。
「你緊張嗎?」她問道。
「跟杜瓦利埃先生和奧斯瓦爾德那傢伙有什麼關係?」他的聲音里沒有擔心,只有好奇。
「你願意出四比一嗎?如果凱斯將他擊倒?」
「祝我好運吧。」
我笑了。「汽油更貴,按鈕更多。除此之外,大同小異。」
兩個孩子騎著單車過來。我想告訴他們我需要幫助,但是我腫脹的嘴巴只發出了乾巴巴的「幫」的聲音。他們彼此對視一眼,然後快速蹬車,從我身邊離開了。
「你如果能證明這一點——你如果發誓將來遠離那個不安的奧斯瓦爾德先生——」
「這不是憎恨,」我說,「我對他的感覺是……」
我從口袋裡搜出點三八式手槍,回到門廊上。我抓住台階的欄杆,把槍藏到台階底下。只能這樣。我又直起身,緩慢地走下人行道,朝街上走去。邁著嬰兒的步伐,我告訴自己,嬰兒的細小步伐。
「執行任務嗎?」她問道,「關鍵任務嗎?」
「我是猜的。」我想告訴自己,我聽起來像是得了感冒,但我沒有。我聽起來像是被打得半死的人。
「旺達對你來說太高了,羅思。也太瘦了。你趴在她身上時,看起來肯定像癩蛤蟆想干原木。或者像——」
有一天,我在雜貨店外面撞見正直的學校董事會成員傑西卡·卡爾特羅普。她說她想跟我聊聊所謂「微妙的話題」。
「就像你知道湯姆·凱斯二十九日會贏得比賽。」
我們肩並肩坐在她的沙發上讀書,電扇將我們的頭髮吹到後面——她讀《群體》,我讀《無名的裘德》。我們在後院珍貴的中國黃木下用餐,喝很多冰咖啡。薩迪再次減少吸煙量。我們看電視劇《皮鞭》《本·凱西》和《六十六號公路》。一天晚上,她調到《埃勒里·奎因新曆險記》,但是我讓她換個台。我不喜歡推理劇,我說。

15

閃光。
我抓起薩迪的手。「我現在能像預測行駛中的火車的運行軌跡一樣預測這傢伙的行為,因為他的行為不會偏離軌道。我一旦插手,我一旦干涉,我的勝算就都沒了。」
羅思靠在門口,仍然在得意地笑。「愛德華多·古鐵雷斯染上了梅毒,」他說道,「梅毒已經蔓延到大腦裏面。十八個月之內就會死。但是你知道嗎?他不在乎。他相信自己會回來,成為阿拉伯酋長或者什麼狗屎。怎麼樣,嗯?」
拳擊之夜,達拉斯體育場里美女如雲,但是薩迪吸引了應有的關注。為了這次出行,她精心裝扮,但是最靈巧的化妝也只能減少臉上的創傷,無法將其掩蓋。她的裙子也吸引了一部分目光。裙子平滑地貼在身上,裙子有個深深的凹領。
然後,她睡著了。而我有些事情要考慮。
「不要!」我說,「不要,求你們不要!」
「嗯,可能是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種東西,叫蝴蝶效應——」我們前面有成百上千隻蝴蝶飛舞,它們彷彿是要解釋這一效應。
「你覺得你必須單獨阻止這傢伙的原因,」她看到我準備張嘴,舉起一隻手攔住我,「我聽到了你說的一切,你的原因,但是你得告訴我這些是原因,而泰格擊中凱斯的短褲時我從凱斯眼裡看到的東西不是原因。你如果是個人,我可以愛你,你如果是個英雄,我可以愛你——儘管由於某種原因,要做到這一點很難——但我想自己不會愛一個義務警員。」
「求你了。」德·莫倫斯喬特低聲說。
馬喬里:你是不是想說賭球?
「不是問……你從哪裡來……你知道,我現在還沒那個心思。我要問的是你要阻止的人。你說會殺害總統的那個人。」
「小說叫《一聲驚雷》。很美妙,但很揪心。但是傑克——你出場之前很久約翰尼就瘋了。你出場之前很久我就離開他了。你如果沒有出現,也許會出現別的男人。我敢肯定這個人不會像你這麼好,但是我無從知道,不是嗎?時間就是長滿枝椏的樹。」
「噢……好吧,」她把手指放在唇間,吹了個口哨,「嗨,啤酒!」
我們睡覺之前,我小心翼翼地往她受傷的那邊臉抹藥膏,我們一旦上床……很不錯。但適可而止。
我點點頭。
這是這個年代的保守用詞。眼前的情形實際上糟透了。
「我永遠不想再看職業拳擊比賽了。太血腥了。我站起來,跟其他人一起喝彩。有幾秒鐘——或許足有一分鐘之久——我希望凱斯殺了那個獨自跳舞的花|花|公|子。然後我迫不及待地回到這裏,跟你上床。剛才不止是做|愛。還是燃燒。」
旺達:是不是賭博啊?
不是,實際上人手足夠一桌橋牌。第四個人是阿基瓦·羅思,他沒有跑。他緩步走上人行道,雙手插在兜里,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我笑了。「你在讀體育新聞。」
「你好。電話線路安全嗎?」
「你開玩笑嗎?看他那熊樣。他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去他媽的,」他轉身離開,然後又回過頭,「嗨,笨蛋。讓你長長記性。」
德里的查茲·弗拉蒂曾經派比爾·圖爾考特跟蹤我。這個想法一掃而過……我拋開了這個想法。這是個讓我感覺糟糕的想法。
我接近尼利街時,那種被困在時間迴音室中的感覺異常強烈。我不斷想著兩位弗拉蒂,一位的妻子名叫馬喬里,另一位的女兒名叫旺達。
我四處張望。沒看到人。整條街道冷冷清清。這兒沒有一個你可以呼救的路人。更不要說警察了。
「過得開心!」我在她身後喊道。
「沒什麼,」她說,「泰格五回合之內就會倒地。我能看到未來。」
「薩迪,達拉斯警方會成為舉世聞名的無能之輩。我瘋了才會相信他們。他們可能不會對情報採取任何行動。」
我拍拍她的肩膀,她轉身,我輕輕親吻她分開的嘴唇。「美女,」我說,「我們將永遠擁有巴黎。
沃斯堡的弗蘭克·弗拉蒂派了誰跟蹤我?嗯,他肯定認識誠信金融的阿基瓦·羅思。畢竟,羅思是他女兒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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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停車場跑去。跑得很難看,她肯定一直莊嚴地行走,很久沒有以這麼快的速度移動過。她穿著長及脛骨的褐色裙子,不透明的肉色長筒襪,惹眼的褐色鞋子,她就是那個時代的精神。她的髮髻變得有些鬆散。毫無疑問,她從前披過頭髮,男人喜歡那種髮型,但那是很久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