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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七章

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七章

我要是在二十二日之前幹掉他,肯尼迪會得救,但是我幾乎肯定會進監獄或者精神病醫院,待上二三十年。但是如果我在二十二日殺了他呢?在他組裝步槍之際?
接近九點三十分時,電話響了。薩迪安全到家。「沒想起什麼吧?我很麻煩,你知道的。」
我開車(仍然開得很慢,但是信心倍增)穿過城市,到了西尼利街,盤算著一樓住房如果已經有人租住了,我該怎麼辦。買把新槍,我在想……但是點三八式警用手槍才是我想要的,但這隻是因為我在德里有把同樣的槍,而且成功地完成了那次任務。
「我得走了。很高興看到你長肉了,喬治。代我向那位美女問好。」
鏡頭回到亨特利身上,他長滿皺紋的臉上現在掛著困惑的笑容。「今天確實很有趣的,戴維。總統走進國際旅館的舞廳,坦帕商會的人正在那裡等待他的演講……嗯,還是你自己聽吧。」
我緩慢而小心地開車,但是我走進第一玉米銀行,遞上保管箱鑰匙時,膝蓋仍然痛得厲害。
她走下坡道,把手提箱放在甲殼蟲的後備箱,然後跟我飛吻。她開始上車,但是我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我不能跑——佩里醫生說八個月,最好是一年之後再跑——但是我瘸著腿,以最快速度走下坡道。
「別讓他回來繼續傷害她,要是他有這打算的話。你要是真像你看起來那麼愛她的話,你有責任。」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八日(星期一)
「這一次差點就出現在你的腦子裡,對吧?」
「等等,薩迪,等一下!」
我不知道羅思所謂的「梅毒」的事是真的,還是在重複別人的謠言,不過愛德華多·古鐵雷斯瘦了很多,頭髮稀疏,眼神看起來很疑惑,好像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兩邊的人跟肯尼迪的特勤隊員一樣,也穿著笨重的西裝上衣,儘管佛羅里達熱氣逼人。鏡頭只是匆匆一瞥,然後又轉到肯尼迪,坐在敞篷車裡的他非常容易受到攻擊,但他仍然在揮手,臉上洋溢著笑容。
「洗幾隻碗還站得住。你現在就得上路,如果你想今晚睡個好覺的話。」
「這是在坦帕的情景,」亨特利繼續說道,「肯尼迪在那裡握手近十分鐘。他讓負責其安全的人焦急萬分,但是你可以看出來,人們很喜歡如此。他也同樣,戴維——大家公認他態度超然,但他樂於迎合政治的要求。」
「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嗎?」
開始,他沒有回答,甚至動都沒動一下,我敢肯定他死了。然後,他抬起頭,笑了。「我在聽音樂,夥計。KMAT台上播放的搖擺樂,真的讓我回到過去。我過去能跳林迪,兔子舞,跳得非常出色。儘管你從我現在的樣子,絕對看不出來。月亮很漂亮吧?」
她開始笑,然後明白我沒有開玩笑。她張開嘴。「你是說白宮裡有個黑人?」
我決定等到新聞欄目《亨特利—布林克利報道》結束之後再打開筆記本。我想,我目前不會找到很多有實際價值的信息。阿爾筆記的最後一部分很不完整,寫得很倉促。他從未想到奧斯瓦爾德到現在還活著。我也沒想到。接近那個忿忿不平、無足輕重的傢伙,就像是在滿是倒下的樹枝的道路上開車。因為過去很會保護自己。但是我阻止了鄧寧,這給了我希望。我看到一絲曙光,我能阻止奧斯瓦爾德,而且不用進亨茨維爾監獄坐電椅。我渴望全身而退。最重要的理由今晚在約迪,很可能正在喂德凱·西蒙斯喝雞湯。
「他幹得……怎麼樣?」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我翻開手稿。第一頁上,一個人從照片里看著我。很窄但是很帥的臉。嘴唇彎成笑容,我非常熟悉這笑容——我不是親眼看見過嗎?是「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你不知道,你這個可憐的笨蛋」那種笑容。
我回到屋裡。
最後,我把車停在門口帶坡道的小房子前時,頭疼得厲害,眼睛開始流淚,膝蓋不停悸痛……但是有關奧斯瓦爾德的記憶牢固而清晰。我把公文包扔到餐桌上,給薩迪打了個電話。
「絕對沒累著。」
我開始顫抖。我用雙手抱住胳膊,胳膊又緊緊抱在胸前。左胳膊——被毛布包裹的煙袋打斷的胳膊——開始疼痛,但我沒有理會。我很高興。疼痛將我和這個世界聯繫起來。
「噢,我的天哪!」
「不,等一下。我給你五十塊,只在你那屎坑裡蹲一個周末。差不多是一個月的房租了。你星期一來時再把那塊牌子掛上。」
「我正是這麼打算的。」
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市
薩迪抽開身,握住我的手腕。「打電話給我,好嗎?讓我始終……你是怎麼說的來著?知情?」
我的下一站是阿道弗斯酒店。沒有房間,要下個星期才有,門衛告訴我——總統來訪,達拉斯的所有酒店都客滿——但是我花了一美元小費后,他屁顛屁顛地把我的汽車泊在酒店停車場里。「但是四點之前必須開走。入住登記高峰那時開始。」
「沒這個打算,警官。只開到達拉斯城北。我住在一家名叫伊登法洛斯的康復中心。」
「是個垃圾場,」我說,「我進去過。我知道。」
我不想告發艾維,儘管她現在住在莫澤爾。「從李那裡。李·奧斯瓦爾德。他給我鑰匙,讓我進去幫他澆花。」
又及:把信燒掉。
「沒有,但是我覺得應該會有消息。他們搜光我的錢包,偷了我的車,揚長而去。」
但是我一陣亂畫,然後睡著了。
我回到梅賽德斯街,讀平裝小說。我等待著執拗的過去像拍討厭的蒼蠅那樣拍我——房頂塌下來,或者污水坑裂開,把二七〇三房吞下去。我清理點三八手槍,裝上子彈,又把子彈倒出來,繼續清理。我真希望自己突然睡著——這樣至少能打發時間——但是我沒有睡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情願地聚成幾個小時。時間每過去一個小時,肯尼迪離休斯敦街和埃爾姆街交匯處便更近一步。
我最想要的信息——奧斯瓦爾德出租房的位置——阿爾的筆記沒提到。我想把筆記扔掉,但是按捺住這種衝動。我站起來,穿上外套,走出屋子。天幾乎黑了,大半輪月亮冉冉升起。我藉助月光,看見克諾彭斯基先生躺在輪椅里。他的摩托羅拉收音機放在膝蓋上。

20

「我半個小時後到門口跟你見面,四十五分鐘后吧。」

7

「想不起來。你一點都不麻煩。」我也許與跟奧斯瓦爾德·拉比特有關係,但薩迪是這個世界上跟他最沒有關係的人。薩迪跟他的妻子更沒有關係,他妻子也許叫瑪麗,但我確信他女兒叫阿普麗爾。

15

我不想相信這是真的,但就是覺得這是真的。
「喬治·安伯森。」我有點不想打電話,直接搬進去。我差一點就這樣做了,但是沃斯堡警察局是我最不想去的地方。我懷疑有時炸死活雞慶祝節日的人不會理會擅闖民居九*九*藏*書的人,但是保險總比遺憾好。我不再繞著紙牌屋行走,我就住在紙牌屋裡面。
瑪麗娜·奧斯瓦爾德,刺客美麗的人質,站在西尼利街二一四號我住處的門口:「打擾一下,你看到我丈夫了嗎?」
「因為肯尼迪要來,達拉斯—沃斯堡的每一家酒店都客滿。我大老遠開車來看他,可不想在美麗公園或者迪利廣場露宿。」
清晨,我從夢中醒來。我已不記得夢,但心跳得很快。
「她不知道。」我說。我的聲音還帶著瞌睡后的沙啞。
得克薩斯教科書倉庫大樓。
我今天不會突然睡著,我想,這種情況明天才會發生。關鍵時刻來臨時,我會失去知覺。我再次睜開眼睛,事情已經發生。過去很會保護自己。
「是的。儘管在我們的時代里,這群人更喜歡被稱為非裔美國人。」
「我想我其實不需——」
敲玻璃的聲音響起。然後有個聲音說:「——還好嗎?先生,你還好嗎?」
「沒有,」我說,「還沒有。」
「邁克有再搞一次綜藝秀的想法,」他說,「這一次是為了你。還是聰明人點子多。一座小鎮能給的只有這麼多了。」他點支煙,把火柴放到桌上的煙灰缸里,興緻勃勃地吸起來。「警察有沒有可能抓住襲擊你的暴徒?有什麼消息嗎?」
「你猶豫了。我聽得出來。」
羅伯特再也不是你的哥哥了,我想,現在我是你的哥哥,李,你的持槍兄弟。只是你不知道。
我想在主卧睡覺,但是李和瑪麗娜的鬼影清晰地出現在那兒。臨近半夜,我換到小卧室里。羅塞特·坦普爾頓的蠟筆女孩仍然在牆上。不知何故,我覺得她們一樣的短上衣(森林綠肯定是羅塞特最喜歡的蠟筆)和碩大的黑色鞋子很舒適。我想這些女孩,特別是戴著美國小姐花冠的那位,肯定會讓薩迪發笑。
鏡頭裡,肯尼迪和妻子穿過華盛頓的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的停機坪,一位記者談論著傑基「鬆弛的」髮型,聽起來好像要尿褲子。他先說「整潔的黑色貝雷帽」,然後流暢地說「束腰裙衫,是由她鍾愛的設計師奧列格·卡西尼設計」。卡西尼可能確實是她鍾愛的設計師,但是我知道她在飛機上還有一套裝備。那套衣服的設計師是可可·香奈兒。粉色羊毛材質,搭配黑色衣領。當然頭上還搭配粉色筒狀女帽。那套衣服跟她在拉菲爾德接過的玫瑰十分搭調,但是跟很快就會濺到她裙子、襪子和鞋子上的血跡不那麼搭調。
我坐在小房間里,記憶洶湧襲來,令我呼吸困難。

19

「向女王敬禮!」我嘟噥著說,走進浴室洗臉。水龍頭噴出來的水帶著銹,但是冰涼的水讓我徹底清醒過來。我先前的表壞了,現在戴的是便宜的天美時手錶。我看到現在時間是兩點半。我不餓,但是得吃點東西,於是開車去李記燒烤店。我在回來的路上去了一家藥店,又買了一盒古迪牌強效頭痛粉。我還買了約翰·D.麥克唐納的幾本平裝小說。
奧工作日住在達拉斯。房子是租來的。
「是的。」
我從門廊上下來,一瘸一拐,走下人行道,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似的轉過身,朝台階下瞥了一眼。點三八還在,一半掩埋在樹葉底下,短槍管露在外面。我彎下健康的一邊膝蓋,抓起槍,丟進運動外套的口袋。我四下張望,周圍杳無人跡。我瘸著走向汽車,把槍放進手套箱,然後駕車離開。
親愛的薩迪,

9

「你認識一個人,他要干一件壞事。鐵了心要干。你要是阻止這個人一次——比如說勸他別做——你覺得他會繼續嘗試,還是會永遠打消念頭?」
我掛斷電話,開車回到二七〇三號。我的臨時房東可能是受好奇心驅使,十五分鐘之後就開著克萊斯勒趕到。他仍然戴著斯泰森氈帽,穿著華麗的縫合靴子。我坐在前廳里,聽著活人的鬼魂不斷爭吵。他們有很多話要說。
我把車開走時,從觀後鏡里看見他,他注視著我。我敢肯定,我開出他的視線之前就會再次睡著。這一次將毫無先兆。我會突然沖向人行道,或許會碾過兩三個行人,然後撞上一家傢具店的櫥窗。
愛你的,
上午十一點五十五分:奧組裝好卡爾卡諾步槍,裝上子彈。
「我……我還是沒想起來。」

2

我睜開眼睛。我看見坐在我旁邊的人時,一開始很肯定自己是在做夢。我肯定在做夢。但是,我隨後伸出手,觸摸她穿著褪色牛仔褲的腿,感覺到手掌下面的纖維。她把頭髮扎了起來,臉上幾乎毫無妝飾。她左臉上的破相清晰而奇異。是薩迪。她找到我了。
我還想起來:奧斯瓦爾德。刺客的名字叫奧斯瓦爾德·拉比特。
電話響了。「應該是薩迪,」我說,「她吃完午飯打過來的。」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奧來到佩因的房子。請求瑪麗娜複合。瑪拒絕。奧的最後一根稻草斷裂。
現在才是中午。這裏距離迪利廣場只有三四個街區遠,但是我無法充分享受去那裡的時光。我很疲勞,儘管吃了止痛藥,頭痛還是愈加厲害。得克薩斯人開車不斷鳴笛,每一聲鳴響都刺|激著我的大腦。我頻繁休息,靠在建築側牆上,用健康的一隻腿站立,宛如蒼鷺。一位不當班的計程車司機問我怎麼樣,我告訴他我沒事。這是撒謊。我心煩意亂,鬱悶萬分。膝蓋有毛病的人真不應該肩負世界的未來。
「我們會想起來的。你等著瞧吧。」
我一直都在對你撒謊。我想你覺察到這一點已經有段時間了。我想你打算今天早點過來。但你只能在肯尼迪後天造訪達拉斯之後才能見到我。
這會發生,我知道這會發生。如果果真如此,我得做出選擇:找到薩迪,娶她,或者回去重新來過。我思考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實際上不用做出選擇。我已經沒有勇氣回去重新來過。不管怎樣,就這一次。捕獵手的最後一槍。
「查理·卓別林,跑到法國去!為了看女人們跳舞!」
一架直升機——「海軍陸戰隊一號」——降落,等待的人群歡呼起來。下一個鏡頭裡,肯尼迪走近臨時障礙後面的人群,一隻手拂了蓬鬆的頭髮一下,另一隻手拂了領帶一下。他大步走在特勤局隊員的前面,隊員們慢跑著跟上他。我看著他,非常著迷。他溜過障礙的一個缺口,走進等待的人群,跟左右兩邊的人握手。特勤隊員們快步跟上,神情緊張。
「我只想告訴你點兒事,」我說,「我想告訴你,你九-九-藏-書是我他媽的最好的經歷。」
她笑著擁抱我。「你對我來說也是,親愛的。」
「讓我看看你的駕照。」他說。
她知道,她很小心地說她準備第六節課結束之後出發,因為她不想讓你知道她準備早點出發。她希望你在她出現時才知道。實際上,她可能已經在路上了。你接受上午的治療時,她會突然到來。
他將信將疑,讓我對著他的臉呼氣。然後他徹底相信。
「不是,」至少現在還不是,「有什麼建議嗎?」
「向艦長敬禮!」
「因為你自己一個人做不了,傑克。你太虛弱了。」

13

薩迪在黃昏之中不解地看著我。
「好多了。」
「你說黑人入主白宮是在逗我,對吧?」
「你叫什麼名字,兄弟?」
「一點點。」我說。這是真的。
「瘋狂的傢伙。」這不算個回答。
我把喬治·安伯森的人生打包裝進海鷗尾雪佛蘭汽車的後備箱,把留給醫生的字條貼在門上,帶著沉重而依戀的心情駕車離開。薩迪比我認為的更早出發——天亮之前。我九點離開伊登法洛斯。她九點一刻就把甲殼蟲停到路邊,看到取消治療的字條,用我給她的鑰匙開門進屋。打字機的滾桿上支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她的名字。她撕開信封,讀了信,坐在沒有信號的電視機前的沙發上,放聲痛哭。醫生來到時她還在哭……但是她按照我的要求,已經把信燒了。
埃勒頓醫生過來吃午飯,帶來巨大的烤牛肉三明治,滴著油的鬆脆炸薯條,還有他答應給我帶的奶昔。我盡量吃,真的吃了很多。我的胃口正在恢復。
我看了看卧室:腐爛的地毯,崩落的石膏,以及一張壞掉的安樂椅。「沒問題,」我說。
我在供病人使用的舒適的小公寓里有條不紊地工作,收拾東西。除了老打字機,我離開之前不想留下喬治·安伯森的任何痕迹。我打算等到星期三,但是薩迪如果說德凱好些了,她星期二晚上準備回來,我就得加快進度。我要躲到哪裡去,直到完成任務呢?這個問題非常好。
李·奧斯瓦爾德。薩迪差點突襲得手。
我把葯塞進嘴裏,藏到舌下,喝了一口水,然後去了浴室。我在浴室里把葯吐出來。
我不想吃早飯,就像頭天晚上不想吃晚飯一樣。但是到了上午十一點,我極度想喝咖啡。一加侖的咖啡可能才夠。我抓起一本新書——名叫《關上大門》——開車到布拉多克公路上的「歡樂蛋」。櫃檯後面的電視機開著,我看了一則有關肯尼迪即將到達聖安東尼奧的新聞,林登和「小瓢蟲」約翰遜會在那裡迎接他。肯尼迪還要和約翰·康納利州長及州長的妻子內利聚會。
「我知道,」我說,心想:我最好別那麼無能,「給我打電話,讓我知道你平安到家了。」
鑰匙圈上還有一片小鑰匙。鑰匙上面貼著FC和七七五號等字樣。這是保管箱的鑰匙,沒錯,但是哪家銀行呢?第一商業銀行?這聽起來挺像銀行的名字,但是不對。
我走下坡道,瘸著走上前去。「克諾彭斯基先生?你還好嗎?」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星期天)
「你想起什麼了嗎?」
「我在隔壁,跟克諾彭斯基先生玩克里比奇牌。」這些謊言是必要的。我必須記住這一點。我還要記住,謊得撒得圓滿,因為她對我了如指掌。
我們聊了十五分鐘,我一邊和她說話,一邊看著裝有阿爾筆記的公文包。她讓我晚上晚些時候再給她打電話。我答應說我會打的。
十分鐘之後,我把碗洗好了。我的指尖僵痛。薩迪站在門口。雙手提著小手提箱,頭髮在臉側捲曲著。她看起來前所未有的美麗。
那天晚上,肯尼迪夫婦、約翰遜夫婦以及康納利夫婦在休斯敦共享晚宴,晚宴由拉丁美洲公民聯盟舉辦。美食具有阿根廷風味:土豆沙拉和燉肉。傑基飯後發表了演講——用西班牙語。我吃外賣漢堡包和炸薯條……儘力吃。我吃了幾口,又把食物丟進外面的垃圾桶里。
但是我首先要做件事,這件事要在老打字機上完成。一件令我非常不愉快的事。
跳繩女孩們已經不見了。梅賽德斯街通常嘈雜不堪,現在卻出奇的安靜。就像戲劇最後一幕幕布開啟之前。我進屋開吃,但是,儘管烤排香濃鮮嫩,我最後還是把大部分都扔掉了。
我的鄰居克諾彭斯基先生坐在輪椅里,裹著夾克,握著膝蓋上電池驅動的摩托羅拉遙控器。人行道上,諾曼·惠滕正拄著滑雪杖般的拐杖慢慢走向角落裡的郵箱。她轉身朝我們揮手,僵硬的左臉試圖擠出笑容。
「是有東西。」我謹慎地表示同意。

10

知道你一直在對她撒謊,說你沒有回憶起來任何事情。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三)
「我不記得了。找人吧,或許。」
知道什麼?
梅里特想從我這裏打聽奧斯瓦爾德的消息——他真是該死的共產黨?我說不是,他是個聽話的路易斯安那男孩兒,工作的地方星期五正好俯視總統的車隊。我說我希望李可以和我分享他的有利地形。
我醒來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臉頰壓在格子花紋桌布上的地方一陣疼痛。我看著筆記本。我不知道那東西是我睡著之前還是睡醒之後畫上去的。不記得了。
「你不是打算一路開回約迪吧?」
然後我咧開嘴。「我買一送一,告訴你兩件。冷戰結束,默當總統。」
「我知道。」我在車道上站了很久,確保惠滕女士能從郵箱那兒安全返回,不會摔倒。
請相信我,請耐心等待。你如果在報紙里看到我的名字和照片,請不要驚訝——事情如果如我所料,這很可能會發生。不管怎樣,不要找我。
「我來找你了,拉比特先生,」我說,「離你越來越近。」
沒人應答。女主人或許也在上班。她或許在小區里串門兒。她或許在卧室——不久前還是我的卧室——醉酒酣睡。對我來說都一樣,我們在過去的國度里。那地方很安靜,這很關鍵,人行道空無一人。甚至艾伯塔·希欽森太太,撐著助步器的熱心鄰居,也不見蹤影。
「去他媽的肯尼迪!」梅里特差點喊出來,「他肯定是個共產黨。得有人殺了那個狗雜種,讓他沒法搖尾巴。」
「如果是這樣,我想我還是開車回約迪吧,」她心不在焉地笑笑,「在恍惚中。」
我慢慢往回走,去酒店取車。我回頭最後看教科書倉庫大樓一眼。它正盯著我。毫無疑問,遊戲肯定會在那裡結束。我很愚蠢,還在想別的主意。我被驅趕到那幢磚砌的龐然大物里,就像一頭牛被趕下屠宰場的斜道。
我們久久地吻在一起,要不是右邊傳來乾巴巴的掌聲,我們還會吻得更久。克諾彭斯基先生在鼓掌。
「很難說。你是不是在想,劃破你女朋友臉的那個人還會回來幹壞事?」

14

他很不開心地走出去。這傢伙習慣了租客對他點頭哈腰。他走向破爛的混凝土人行道。「你離開時,房子要和先前一模一樣,聽到了嗎?」
不過,阿爾要是弄錯了呢?他已經把襲擊沃克的步槍隱藏處弄錯了。儘管它是那裡……九九藏書
我們吃完薩迪所說的晚飯、我所謂的正餐之後,薩迪想去洗碗,但是我讓她打包回去過夜用的小手提箱。手提箱很小,是藍色的,帶圓角。
我閉上眼睛,朝黑暗中看去。我等待著,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想要的會到來……的確到來了。我看見一本人造鱷魚皮封面的支票簿。我看到自己打開支票簿。這簡直容易得出奇。支票上不僅印著我在過去國度里的名字,還有我在過去的國度里最後的住址。
「我會在屋裡等,」我說,「我有鑰匙。」
「我愛你,親愛的。」我說道,然後睡著了。
陰沉的天空下,梅賽德斯街一片寂靜。跳繩女孩們蹤影全無——她們可能在上學,可能正全神貫注地聽老師告訴她們,總統即將到訪——但是不出我之所料,「房屋出租」的牌子再次掛上搖搖欲墜的門廊欄杆。上面有聯繫電話。我把車開到蒙哥馬利—沃德百貨公司倉庫的停車場,從裝車處附近的電話亭里撥打電話。毫無疑問,接起電話、簡潔明了地說「對,我是梅里特」的,就是把二七〇三房租給李和瑪麗娜的那個傢伙。我仍然記得他戴著斯泰森氈帽,穿著華麗縫合靴子的樣子。
倉庫大樓後面的火車站裡,一台發動機發出轟響。一群斑尾鴿展翅高飛,短暫地在倉庫大樓樓頂赫茲公司的標誌上空盤旋,然後朝沃斯堡飛去。

4

我關掉電視,回到沙發上,打開阿爾的筆記。我翻到後面時,不斷地看到那心不在焉和恍然大悟的表情。那笑容。一種幽默感,一種荒謬感。教科書倉庫大樓六樓窗戶里的那傢伙這兩樣都沒有。奧斯瓦爾德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他這種人不該改變歷史。
「車禍。」希望他沒有讀或者忘了《新聞晨報》上「警方直擊」版面的短文。我自己也沒有讀,但的確有這麼一條:約迪鎮喬治·安伯森先生遭人殘暴毆打,失去意識,被人發現並送到帕克蘭醫院。「我恢復得很好。」
「去躺下,用濕毛巾蓋住眼睛。」
「還會突然睡著嗎?」
銀行職員從辦公室里出來接待我,我馬上回想起他的名字來:理查德·林克。我瘸著走上前去時,他瞪大眼睛,表情十分關切。「發生什麼事了,安伯森先生?」

1

本子上面畫著一把槍。不是曼利夏—卡爾卡諾步槍,而是一把手槍。我的手槍。扔在西尼利街二一四號門廊台階下的手槍。可能還在那裡。希望還在那裡。
我當然有,儘管克萊頓已經不再是問題所在。我回到我小小的組合式公寓,煮了份濃咖啡,坐下來,打開筆記本。我的計劃現在更清晰了。我想寫下細節。
我照辦了。她問我有沒有什麼「相關的記憶冒出來」。我根據她謹慎的措辭判斷,她是從學校的辦公室打來的——她等會兒要付長途話費給科爾里奇太太。科爾里奇太太掌管德諾姆聯合高中的金庫,有雙尖耳朵。
我睜開眼睛時,喊聲仍在。我走到窗前,往外看去。跳繩女孩個頭高些,年紀大些,但還是她們。好吧,恐怖三人組。中間的那個皮膚上長了很多斑點,儘管她看起來距離長青春期粉刺至少還有四年。或許是麻疹。
我謝謝他。他離開之後,我拉上小房間門口的窗帘。我們已經打開保管箱的鎖,但是箱子還關著。我盯著箱子,心跳加速。箱子裏面裝著約翰·肯尼迪的未來。
「我從學校回來后給你打了個電話,但是你不在,」她說,「我很擔心。」

8

求求你,不要。
「你為什麼要——」
我告訴他我的要求,他不敢相信地笑笑。「我不按星期出租。那可是套好房子呀,兄弟。」
顫抖消退之後,我將沒有完成的書稿、珍貴的藍色筆記本和剩下的所有東西都裝進公文包,然後檢查一下保管箱的後面。又發現兩樣東西。一件是我從金鋪買來的便宜婚戒,為了遮人耳目,在衛星電子編故事用的。另一件是一隻紅色的嬰兒撥浪鼓。撥浪鼓屬於奧斯瓦爾德家年幼的女兒(瓊,不是叫阿普麗爾)。我把撥浪鼓放進公文包,戒指放進褲腰上的表袋裡。我開車回去時會扔掉戒指。薩迪會得到一枚更好的戒指,如果我有機會的話。
上午十一點五十分:奧在六樓東南角搭好狙擊掩體,用紙板箱擋住,不讓另一邊的工人看到,他們正在搬卸作為新地板的膠合板。中飯時間。除了他,別無他人。大家都在守候總統。
我打開箱子。上面是一捆現金和尼利街公寓里的雜物,包括我在第一玉米銀行的支票簿。下面是一紮手稿,用兩根橡皮筋捆著。最上面那頁稿子上赫然印著《兇殺地》。沒有作者,就是我的大作。我把它拿在手上,心裏堅信我一打開,將會發現裏面是空白。黃卡人已經把字跡抹去。
我需要槍。
「那就好。」
我想起來:我的車就是在那兒被偷的。
小號響起,新聞節目開始。切特·亨特利出現。「肯尼迪總統在佛羅里達度過周末,觀看北極星導彈試射,並探望生病的父親,之後度過一個忙碌的星期一,在九個小時內發表了五場演講。」
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圓臉通紅,就像諾曼·洛克威爾刊登在《周六晚報》封面上的警察。然後他把駕照遞過來。「好吧,安伯森先生。回法洛斯去吧,我建議你到那裡之後立刻下車睡覺。你看起來很虛弱,雖然已經打了個瞌睡。」
我坐下來,想再次聽到鬼魂的爭吵:李和瑪麗娜,瑪格麗特和德·莫倫斯喬特,卻突然睡著了。我醒來時,以為叫喊聲肯定是來自夢裡。

11

「是的,我會的。」我不希望她知情。也不希望德凱或警察知情。

12

她的甲殼蟲駛過拐角消失之後,克諾彭斯基先生說:「小心點,安伯森先生。看守人在那兒。」
「你休息得多嗎?沒有累著膝蓋吧?」
我回到廚房時,老護士說:「恢復得不錯,不要太累了。」
「結束之後叫梅爾文,他會幫你。」
「我會的。」我根本不想那麼做。
「你的膝蓋——」
沉默更久。然後他說道:「你從哪裡弄的?」
上門服務護士中的一位又老又丑,一位年輕漂亮,九點鐘準時到來。她們履行了職責。老護士覺得我痛苦、抽搐、呻|吟夠了后,遞給我一個紙包,裡面包著兩粒藥丸。「止痛藥。」
比利·詹姆斯·哈吉斯和埃德溫·安德森·沃克將軍。
實際上想起了。我想到,拿走李的步槍並不夠。在佩因的房子里殺了他是個很糟糕的選項。不只是因為我很可能會被抓住。算上魯思的兩個孩子,屋子裡有四個孩子。李要是從附近的公共汽車站走來,我可以嘗試射殺他,但是跟他九*九*藏*書一起坐車的還有比爾·弗雷澤,在魯思·佩因的請求下,給他找到工作的那位鄰居。
肯尼迪現在正向他的轎車移動,同時不停跟群眾握手,偶爾跟女士擁抱。那是輛車頂收起來的敞篷車,跟他從拉菲爾德前往奧斯瓦爾德襲擊地點時乘坐的敞篷車一模一樣。可能就是同一輛車。一時間,模糊不清的黑白鏡頭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張我熟悉的面孔。我坐在沙發上,看著美國總統跟我之前在坦帕遇到的賭注登記人握手。
我很沮喪,阿爾筆記本最後的六頁,有五頁關乎李在新奧爾良的活動,以及他想從墨西哥輾轉去古巴,最後無果而終的事。只有最後一頁聚焦于暗殺的前奏,這些最後的筆記敷衍了事。毫無疑問,阿爾肯定將這部分內容熟記於心,他很可能以為,我如果到十一月的第三個星期還沒有幹掉奧斯瓦爾德,那麼就回天無力。
「傑克?告訴我一件關於未來的樂事吧。」
我有可能去那裡幹掉他——只需走到他面前,開一槍。我如果夠幸運,會在開槍之後被摁倒。我如果不夠幸運,會在開槍之前被摁倒。不管怎樣,我下次看到薩迪·鄧希爾,將是在鍍鋅鐵絲網保護的玻璃後面。要是為了阻止瓦爾德,我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話——「犧牲自己,」用英雄的話來說——我想我會做的。但是我不想這樣結束。我想要薩迪,我還想吃奶油蛋糕。

16

下午十二點三十分:奧連開三槍。第三槍射殺肯尼迪。
「聽著,等一下。他媽的——」
我感激地把屁股坐在自己在一九六〇年剛到達拉斯幾天時坐過的那條板凳上。曾經蔭蔽我的榆樹如今已經落葉,枝幹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我伸開疼痛的膝蓋,放鬆地嘆口氣,然後把注意力集中到醜陋的磚制教科書倉庫大樓上。俯視休斯敦街和埃爾姆街的窗戶在寒冷的下午陽光中閃耀著光芒。我們知道一個秘密,它們說道,我們即將出名,特別是六樓東南角的那扇窗戶。我們即將出名,你阻止不了我們。一種愚蠢的威脅感縈繞著整幢建築。只有我這麼想嗎?我看著好幾個人穿過埃爾姆街,從另一邊經過這幢建築。我想沒有人這麼想。李現在正在那幢建築里,我敢肯定他在想我正在考慮的很多事情。我能做到嗎?我想這麼做嗎?這是我命中注定的事嗎?
我讀完麥克唐納的兩本小說。我想把自己沒有完成的小說從汽車後備箱里拿出來,但是讀那部小說的想法讓我噁心。最後,我只是坐在斷裂一半的扶手椅子里,直到外面天黑。然後我走進羅塞特·坦普爾頓和瓊·奧斯瓦爾德曾經睡過的小卧室。我躺到床上,脫了鞋子,穿著衣服,用客廳里的坐墊當枕頭。我把門開著,讓客廳里的燈亮著。我藉助燈光,能看見穿著綠色短上衣的蠟筆女孩。我知道這個夜晚將比剛剛過去的白天更加漫長。我會醒著躺在那裡,腳懸在床尾,幾乎到了地上,直到十一月二十三日的第一縷陽光透進窗戶。
李·哈維·奧斯瓦爾德。將要改變世界的可憐蟲。
保管箱放在地下室。我跳著走下樓梯。我們用了鑰匙,林克把保管箱拿到一個小房間里,放到一張小桌上,小桌僅能放下箱子。然後他指著牆上的按鈕。
「抓住了嗎?」

6

「差不多吧。」
我咧嘴大笑,克里斯蒂過去經常說我笑起來像知識競賽電視節目里說俏皮話的主持人。「我不記得了。」
我等著她的責備,緊緊抓住話筒。

18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從梳妝台頂上取下鑰匙圈,數了數鑰匙,很驚訝薩迪從沒有把鑰匙拿給我看,看看其是否能激起我的回憶……不過,她當然不可能什麼都想到。有十幾片鑰匙。多數鑰匙我都不知道是開什麼鎖的,但我很確定一片西勒奇牌鑰匙是我房子前門的鑰匙,房子位於……薩巴特斯?我想是這樣,但不確定。
「那個吹毛求疵的傢伙養嗎?」
事情如果跟我預想的一樣,我們會去另一個地方,長久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一開始會覺得那地方很陌生,但是我想你能適應。我會幫你。我愛你,這就是我不讓你卷進來的原因。
衛星電子沉默的邁克(神聖的邁克)。
一九六三年十月二十日:第二個女兒出生:奧德麗·雷切爾。魯思把瑪麗娜送到醫院(帕克蘭),奧在上班。步槍藏在佩因的車庫,用毯子裹著。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星期四)
「噢……還沒有。」
戴維·布林克利也在笑。「肯尼迪如果再次當選,那位先生可能會被邀請去就職典禮的舞會上演奏。可能演奏《啤酒桶波爾卡》,而不是《向統帥致敬》。與此同時,在日內瓦……」
「你在想什麼,夥計?」克諾彭斯基先生問道,「你的表情很苦惱。我猜,不是因為女人吧。」
他點點頭。「嗯,嗯,喝了酒就會這樣。上車之前喝了多少?」
梅里特考慮時,我聽到打火機的咔噠聲和火焰冒出的聲音。
「哦,那就好。」然後,她沒有停頓,也沒有改變語調就繼續說道:「他叫什麼名字?那傢伙叫什麼名字?」
「正常人通常會醒悟,」克諾彭斯基先生說,「瘋狂的人很少會醒悟。在有電燈電話之前的燒蒿草的日子里,這種人很多。你把他們嚇走,他們又會回來。你痛打他們,他們會發動突擊——先是對你,然後是對他們真正尋找的人。把他們關在縣裡,他們就坐等出去。對於瘋狂的人,最保險的做法就是把他們永遠關在監獄里。或者殺了他們。」
「祝你過得開心,再見。」我一邊說,一邊打開門。
非常漂亮。我們欣賞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說。我盤算著自己必須完成的任務。我或許不知道李今晚待在哪裡,但是知道他的步槍在哪裡:在魯思·佩因的車庫裡,用毯子裹著。我要是去那裡把槍拿走呢?我不需要大費周章。這是過去的國度,在這窮鄉僻壤,人們連房門都不上鎖,更不要說車庫門。

3

「拿著,」她說——她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免費的。」
「有不同的看法。你如果問我,他做得很出色,因為形勢真的很複雜。」
「什麼?」
「沒喝。我的腦袋幾個月前受傷了。」我把脖子轉過來,讓他看到頭髮還沒長起來的地方。
「快點兒,傑克。睜開眼睛。」
我沒有回伊登法洛斯,而是把車開到達拉斯市中心,路上在一家體育用品商店停下來,買了一套手槍清潔工具和一盒新子彈。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是,點三八手槍無法啟動或對著我的臉爆炸。
令我驚奇的是,我沒想到幾件事。手機?不算。自殺式炸彈?可能不好。冰山融化?還是換個時間再說吧。
「選舉結束之後那天,很多人都發出了這種感嘆。」
鏡頭回到現場。肯尼迪進會場,對著站著的聽眾揮手。一位戴著登山帽、穿著皮短褲,上了年紀的男人開始用手風琴演奏《向統帥致敬》,手風琴比他的個頭還大。總統心不在焉,然後恍然大悟,舉起雙手,做出和藹可親的神聖的手勢。跟當初看到奧斯瓦爾德真實的一面一樣,我現在也看到他真實的一面。在那心不在焉、恍然大悟以及之後的手勢之中,我看到了比幽默感更加美妙的東西:一種對荒謬生活的感激。https://read.99csw•com

17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自然,很好笑。頭又痛了嗎?」
「沒有。」儘管我不久之前覺得膝蓋很累。
她做到了。
聯邦調查局特工詹姆斯·霍斯蒂反覆拜訪奧。讓他更加偏執。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九日(星期二)
「我也是這麼想的。」
「你去達拉斯的那種地方幹什麼?那兒可不是達拉斯的什麼高尚社區。」
跳繩女孩兒們:「我老子開著潛水艇。」
不,刺客當然不叫這個名字。刺客是個人,不是個卡通人物。但是,很接近了。
「你是說真的嗎?」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奧把所有的錢放在瑪麗娜的梳妝台上。還有結婚戒指。跟比爾·弗雷澤一起從歐文去了教科書倉庫大樓。比爾問他拿的是什麼。「新房的窗帘桿。」奧告訴他。卡爾卡諾步槍很可能已經被拆散。比爾把車停在距離教科書倉庫大樓兩個街區遠的公共停車場。走路過去三分鐘。
按照《今日秀》新聞廣播員弗蘭克·布萊爾的說法,肯尼迪已經到了邁阿密,遇到一大群「古巴佬」。有的舉著「肯尼迪萬歲」的牌子,有的打出「肯尼迪是我們事業的叛徒」的牌子。要是一切沒有變化,他只剩下七十二小時的生命。奧斯瓦爾德——生命稍微更長——正在教科書倉庫大樓里,可能正在把紙箱裝進貨梯,抑或在休息室里喝咖啡。
在這場遊戲中,我竭盡全力避免冒險,而等到如此之晚動手是非常冒險的。但是我認為自己能夠做到,而且這可能是我最佳的機會。有個幫手跟我一起參加遊戲,我們會更安全,但是我只有薩迪,可我又不會讓她卷進來。甚至,我蒼涼地意識到,即便這意味著肯尼迪必須犧牲,或者我必須進監獄,也絕不能。她已經受過太大傷害。
我笑了。「過一陣子,你就能親眼看見這件事了。」
第六節課下午一點十分結束。也就是說,最遲到明天下午四點鐘,我就得離開伊登法洛斯。但我還不知道要去哪裡。「我迫不及待地想見你。」
那麼我準備去哪裡呢?星期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來臨,我坐在床上。我的下意識彷彿自始至終都知道。過去有共鳴,有回聲。
夜很漫長。我被如果……怎麼樣,本來應該……怎麼樣,以及對薩迪的思念折磨著。思念最糟糕。對她的思念和需要如此之深,幾乎成病。有一刻,很可能是半夜過後很久(我已經不再看手錶,指針緩慢的移動太讓我沮喪),我陷入沒有夢境的沉睡。鬼知道我要是不被叫醒,會睡多久。有人輕輕地搖動我。
一九六三年十月三日:奧回到得克薩斯。他和瑪麗娜「好像」分居了。瑪麗娜住在魯思·佩因的房子里,奧主要在周末出現。魯思通過一位鄰居(比爾·弗雷澤)幫奧在教科書倉庫大樓找到一份工作。魯思稱奧是「很棒的年輕人」。
薩迪早上打來電話,說德凱好些了,但是她想讓德凱明天繼續待在家裡。「他來學校的話,病又會複發。但是我明天早上去學校之前會打包東西,第六節課一結束就去你那裡。」
「是的,有。既不能盪鞦韆又不能騎車的老傢伙最擅長這種事。」
「時間在流逝,」我說,「滴答滴答。」
西尼利街二一四號外面有個燒烤灶,門廊上有把新搖椅,但是窗帘拉著,車道上沒有車。我把車停在屋前,告訴自己,這種大胆的舉止很帥,然後走上台階。我站在瑪麗娜四月十日來找我時站的位置,像她一樣敲門。要是有人開門,我就自稱弗蘭克·安德森,在這個社區推銷《大英百科全書》——我年紀太大了,不可能是推銷《格利特報》的。屋裡的女士要是感興趣,我會答應她,我明天回來時會給她帶一份樣本。
下午十二點二十九分:車隊抵達迪利廣場。
六樓,東南窗戶。視野最好的窗戶,能看到迪利廣場和埃爾姆街,埃爾姆街在教科書大樓旁邊彎向特里普爾地下通道。
我在出汗。他如果看到了,我希望他會以為這隻是在溫暖的十一月天氣里坐在悶熱的車裡打瞌睡的緣故。我還希望——強烈希望——他不會問我身邊座椅上的公文包里裝的是什麼。要是在二〇一一年,我可以拒絕他開包檢查的要求,告訴他不能因為我在車裡睡覺就要搜我的包。天哪,停車場里連收費記錄表都沒有。在一九六三年,警察可以立即搜包。他不會找到毒品,但是會找到現金,標題裡帶有「兇殺」二字的書稿,以及有關達拉斯和肯尼迪的內容怪誕的筆記本。我會不會被帶到就近的警察局接受盤問,或者被帶到帕克蘭醫院接受精神評估?然後跟沃森一家一樣,住到荒僻地帶,連個對我說晚安的人都沒有?
我睜開眼,一開始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我往左看,一位身穿制服的巡警在敲我雪佛蘭汽車駕駛側的窗玻璃。然後我想起來了。我是在回伊登法洛斯的路上。我因為又累又興奮又恐懼,那種「我想睡覺」的感覺又鑽進我的腦子裡。我立即把車停進附近的停車場。那時是兩點鐘左右。從西斜的太陽來看,現在得有四點了。
嗯,很明顯,我住在那裡。
「是的。」
「太好了。我想——」
我告訴她我沒有想起新東西。我準備打個盹兒,希望醒來後會想起什麼。我告訴她我愛她(能說出真心話,感覺真的很美),詢問德凱的情況,祝她下午開心,然後掛斷電話。但是我沒有睡覺。我拿上車鑰匙和公文包,開車去了城裡。我向上帝祈禱,我回來時公文包里能裝著東西。
傑克
西尼利街二一四號,一單元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八日:奧二十四歲生日。魯思和瑪麗娜給了他一個驚喜,辦了生日聚會。奧謝謝她們。流淚了。
我把得克薩斯駕照拿給他。
梅賽德斯街上的艾維和羅塞特。姓坦普爾頓,跟阿爾一個姓。
喬治·德·莫倫斯喬特像超人一樣撕開襯衫。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七日:奧在倉庫大樓搬書,卸車,等等。

5

她知道。
我搖下窗玻璃,說道:「抱歉啊,警官。我突然犯困,為了安全起見,我停了下來。」
「打你的混蛋?」